海礁如今比從前更添了信心。
自打他立下了救駕之功后,他在錦衣衛內部的地位就大不一樣了,如今又即將與當朝太后的親外甥結為姻親,錦衣衛上下皆知他后臺硬、人脈廣、前程好,輕易不敢得罪他。若沒有明顯的利益沖突,人人都愿意為他提供方便。
無論他是在錦衣衛內部為自己籠絡人手也好,還是跟某些從前不大熟悉的同僚們湊近乎,都沒人會不長眼地故意給他添堵。他行事又素有分寸,從不因為自己背后有權貴人脈,便待人囂張無禮,始終對人客客氣氣的,也不會強求做違例之事,還愿意在不影響公正與自己利益的前提下,給人行方便,更不會與人搶功。他這般作派,無論是作為下屬還是同僚,都能讓人如沐春風,這讓他的人緣越發好了。
還有不少人私下議論,對比從前錦衣衛里的外戚關系戶孫家人,海百戶無論出身、能力還是為人品性,都無可挑剔,真真是再和氣友善不過了,能在他手下辦事,又或者與他共事,簡直就是上輩子燒了高香!
那位曾經的關系戶孫永柏若聽到這些話,也不知道心里會是什么滋味。不過眼下他已經無聲無息地死在了詔獄中,連家人妻兒被他送去大同后,被他親自選擇的盟友坑得有多慘,他都一無所知。對于這些身后之事,他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海礁在京城的人脈在慢慢地順利積累中。他能察覺到周圍的人對自己都滿是善意,似乎短短一個月之內,身邊就都是好人了。不過他并沒有因此就飄了。他活了兩輩子,什么事沒經歷過?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自己真的成了所有人的寵兒。他始終保持著冷靜,對他人的態度也始終不卑不亢,工作始終認真謹慎,叫人挑不出任何錯來。不提同僚與下屬,錦衣衛上層見他如此,也不由得高看他幾分,認為他是個可堪造就的人物。
不知是不是海礁的行事風格受到了越來越多人認可的關系,本來對他還有些不咸不淡的辛公公,待他親近了不少,閑來無事也愿意指點他些人情世故,或是教導他些刑求審訊方面的訣竅。
海礁察覺到了這一點,心下暗喜,也主動與辛公公親近起來。他借著代替祖母馬氏給麻尚儀送年禮的機會,還去了金嘉樹的新大宅一趟,在麻尚儀面前提到了辛公公,也提到了喬復與海寶珠的婚事。麻尚儀雖然正忙于整頓金家新宅的人事,但早已跟老朋友們約好了,新年要一同在吉園度過的,眼下也每日與吉園的舊友們保持著聯系。通過她,吉園與海礁有了初步的接觸。
海礁有心,吉園也樂意搭上許太后的親外甥與陶閣老的摯友,雙方很快就結下了友誼。海礁還特地讓小妹海棠備了一份年禮,單獨送去了吉園。這不是海家的人情往來,而是他個人的,也是他小妹成婚后會擁有的。目前雙方只是剛接觸而已,但海棠這里已經拿到了一份清單,上頭列的都是京中經營婚嫁用品的有名店鋪,其中有超過三成是吉園主人又或是其老朋友們的義子義女所有。他們都愿意給海棠打折,東西又好,看得海棠十分滿意。
她的婚禮雖然還未到日子,但嫁妝已經要開始籌備起來了,堂姐海寶珠那邊的日子更是有些急。她將清單提供給了祖母馬氏與表姑方氏,后續還有周、吳等幾家熟人親友們的婚禮,不定什么時候就能為吉園系的婚嫁用品店帶去大訂單了。那幾家店鋪的掌柜們都非常積極地爭取這樁生意,看在小馮掌柜是喬海兩家再度聯姻的大媒人的面上,他們給海寶珠與方氏提供的折扣還更低些。這給方氏省了不少錢,東西品質卻不打折扣,令她更為歡喜。
就在方氏、馬氏忙活著為海寶珠與海棠齊齊籌備嫁妝的時候,金嘉樹悄無聲息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這一回,他正式搬進了許太后新賞下來的大宅。
新年將至,考慮到除夕祭禮與新年進宮朝賀方便,金嘉樹聽從了麻尚儀的勸說,不再堅持搬回租住的小院去了。就連原本留在租賃小院里的盧寡婦與盧尕娃母子,也一并遷進了大宅。小院中的行李全數被轉移到了大宅中,但小院租期未滿,金嘉樹便留下了新置辦的家具與基本的生活用品,保持隨時可以拎包入住的狀態,再安排一個仆人過來守門兼灑掃,以防萬一。
新宅那邊,金嘉樹在前院正堂里供奉了圣旨與太后的懿旨,又專門辟出一個佛堂小院,供奉自己的父母兄弟以及祖宗牌位,也是方便新年祭祀的意思。
雖說他依然很不習慣這宅子里的生活,但宅中男女仆婦經過麻尚儀的一番調整教導,說話行事已經大有改善,先前令他感到不適的事幾乎都消失了,連他所住的房間,也都照著長安舊居的格局來布置,使得他住著既舒適,又有熟悉感,絲毫不會覺得拘束。再有麻尚儀重新命人安排了他的飲食起居,他慢慢的也就安心在大宅里住下來了。
他出宮后沒兩天,就借口來向老師請教功課,到海家來了一趟。
他私下是這么跟海棠解釋的:“海妹妹上回勸我,不要跟姨母硬扛,說話軟和著些,只當哄她老人家高興了。我回去后仔細考慮過,覺得甚是有理。姨母好意賜我宅院,我便是再不習慣,也要做出歡喜的模樣來,帶著行李隨從搬進去。將來我有了別院,可以借口想要清靜讀書而搬走。可在別院建好之前,我不能讓宮里誤會我嫌棄那座大宅不好,那就顯得我太不識好歹了。即便姨母再疼我,新君待我再親近,一旦讓人以為我對皇家有不敬之心,宮里也是容我不得的。我既然已經做到這一步,連性命都差點丟了,又何必因為一點執念而犯蠢,把好不容易掙來的大好局面給葬送了呢?”
他自己是不在乎什么榮華富貴。可他已經跟海妹妹定下婚約,就要為兩人將來的平安喜樂著想,沒事何必去招惹宮中貴人不快,引起外界非議?那對他和他未來的妻子,還有他的前程,都有弊無利。他不該任性才是。
海棠對此并無異議,只溫聲問他:“金大哥如今在大宅里住得如何?下人們可還有輕慢之舉了?”
金嘉樹笑著搖頭道:“怎么可能呢?麻嬤嬤出了手,大宅里斷不可能再留有任何隱患的。那些宮里派來的耳目奸細已經被送回去了,我也不管他們將來會上哪兒去,干什么活,反正別來我家里生事就行。走了這批人之后,剩下的人不知內情,還以為我把刺頭都攆走了,宮里也愿意為我撐腰,都以為我是個厲害人,權勢滔天,待我再也不敢有絲毫怠慢之意,說話行事都老實了許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