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抱著小妹海棠送的幾匹新衣料,一邊沉思著,一邊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他在腦海中整理著自己還記得的西域客商資料,尤其是那些常年來往于甘、肅兩州以及長安的,沒有固定客戶,更樂意與不同商隊進行交易的商人,還得是信譽良好又貨源充足的類型,心里盤算著要找個時機,把這些情報寫下來,交到康王手中。至于康王打算要派羅家還是吉園去接觸這些客商,那就與他無關了。他能提供的,也只有這些情報而已。
祖父海西崖那兒應該掌握著更多的客商人脈,有需要的話,海礁覺得自己也可以去向祖父打聽打聽的。
自打海西崖重回仕途,又攀上陶閣老,脫離軍隊,來到京城六部做起了戶部官員后,他就再也沒想過要再做回生意了,頂多是離開長安時,找熟悉的客商收購了一部分的香料、寶石,進京后再找門路賣出去,賺些差價貼補家用罷了。但象早年前那般,大批量購入香料、寶石、玉石、葡萄酒等緊俏貨物,再轉賣給中原商隊,這樣的事他不可能再做了。哪怕是將來他致仕返鄉,也只想安心過幾年清閑的養老生活,重振家族,不打算再行經營事宜。
反正他如今手中的財產,已足夠他夫妻二人與兒孫們富足一生了。
既然祖父不需要再用到商界的人脈,海礁覺得自己借這些情報來用一用,也是無妨的。當然,在將情報交出去之前,他得先取得祖父的允許,順便再把錢給借了。
羅家雖有商隊來往京城與長安,可他家是前兩年才開始往西北走的,根基尚淺,自然不如海西崖熟悉西北客商的門路;吉園更是能力有限,不曾涉足過西北的業務。康王府既然有心要摻和西北土產的生意,自然不可能滿足于葡萄酒與玻璃器這兩種商品而已,其他商品能捎帶上,肯定是不能放過的。賺到錢了,海礁這個提供了重要情報的人,便也算是立下了大功。到時候康王府總要給他一份體面,不至于嫌棄他只會花小錢占便宜。
若是哪一日,康王府連這點體面都不肯留給他了,他大不了退出來就是。他還不至于如此貪財,為了點銀子就連人家的臉色都不會看了。
海礁心里拿定了主意,就不再為此煩惱了。他推開房門,沖著房中的新婚妻子莊敏儀露出微笑:“娘子,你快來瞧瞧,小妹特地讓我給你送了什么好東西來?”
當海礁與莊敏儀欣賞剛送到的禮物時,海棠已經梳洗完畢,將香草打發走了。
她關上房門,走到西盡間的大衣柜前,打開門,將衣柜底部的箱籠打開,從里頭翻了好一會兒,才翻出一個上了鎖的匣子。她又在梳妝匣中找到鑰匙,打開了匣子,將里頭的一本筆記取出,放到了桌面上。
這是她從前偽造的一本“前人筆記”,用了各種手段去做舊,還以一個被上司牽連入罪、流放西北的織造匠人的口吻,編造了他平凡而瑣碎的前半生,敘述了他過去在江南從事織造業的種種經歷,連師傅、同門、共事的伙伴以及上司和上司涉及的案子,全都編得十分仔細。就算有人照著這筆記去查,也會查到真實的官方記錄。
這其實是她上輩子在宮中聽一位老織工說的,對方來自杭州織造局,親身經歷了一樁舊案,親眼看到熟人被問罪流放,當中有許多細節,不是親歷者,絕不會知曉。
海棠當時偽造這份筆記,主要是為了引出上一世曾經參與改良的織機。祖母馬氏當時與長姐周馬氏合作經營織布作坊,用的織機式樣比較陳舊,卻已經是能在長安找到的最流行的織機了。海棠為了馬氏的織布作坊將來能進行技術升級,提高生產效率,增加新產品,特地偽造了這份筆記,好找到理由將自己研究成功的織機圖紙獻給祖母。
然而,她還沒將這份筆記偽造完畢,就發現祖母馬氏與姨奶奶周馬氏其實都很滿足于織布作坊當時的利潤了,頂多只想著要增加織機的數量,卻沒想過搞什么升級換代……她試探過祖母,對方完全不考慮這件事,就算她拿出了筆記,也作用不大。
她上輩子研制出來的那款織機,結構復雜,想要將圖紙畫清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想將織機的來歷也解釋清楚,那就更難了。她必須要把這個謊給圓妥當了,不能叫人質疑,為何宮中才有的織機圖紙,會流落長安市井,叫海棠“無意”中買到手?
如此麻煩,卻做了無用功。海棠猶豫過后,就沒把筆記偽造完畢。那織造匠人的前半生經歷是有的,圖紙卻還沒來得及畫,只能算是半本筆記。她一直小心收在衣箱底,不叫任何人發現,以為很長時間都不會派上用場了,沒想到現在卻被她翻了出來。
她打算在筆記里多添兩頁記載,提起這織工曾經見過一本織造秘籍,被上官獻給了朝廷,據說收入了大內藏書閣,乃是世間唯一的版本……
只要她把這本筆記的做舊做好了,回頭嫁進金家后,閑時拿出來翻翻,就能對這本據說收藏在大內的織造秘籍產生好奇心,然后請金嘉樹幫忙,進宮去借書,從秘籍順延到相關書籍,然后就能順理成章地“研究”出她上輩子研制出來的織機了。
哥哥海礁可以拿祖父海西崖過去的商界情報來做資本,成為康王府新產業的股東,她這個做妹妹的不能跟哥哥搶,只能拿上輩子造的織機做個籌碼了。反正這款織機如今并未被宮中投入使用,圖紙也不知是否還存在,浪費就太過可惜了,不如拿來給她使。橫豎她畫出圖紙來,也是要獻給康王這個皇室子弟、宗室親王的,不曾便宜了外人,宮里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對了,陸栢年爺爺曾經跟她談論過今秋恩科鄉試最有可能被點選為考官的官員,其中就有一位,曾經在江南為官,任上十分支持當地織造業的發展,還以此為題,寫了一篇很有名的文章。
等到鄉試臨近時,不管這位官員是否會被選為考官,金嘉樹作為參加考試的學子,肯定要打聽幾位考官人選的履歷、喜好與過往文章的。到時候她把那篇文拿出來,與金嘉樹一同欣賞,就能順理成章地拿出筆記,從而提出借閱宮廷藏書的請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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