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興對于攪合了今日資本的飯局沒有太多感觸,只是決定下次不再參與這樣的活動。
恰好,次日上午等他開完公司的會議,劉建凱打過來電話,一方面表示了徐總的怒氣,一方面也無奈宣布,以后不會再請俞興來這樣的場合。
“俞總,真沒法邀請你了,大家都是隨便聊聊,你至于這樣上綱上線么?”劉建凱肩負著一定的橋梁作用,關系也不錯,吐槽起來就很自然。
“巧了,我還想著以后都不去這樣的飯局呢。”俞興笑道,“不是我上綱上線,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劉建凱嘆道:“管你是干什么的,除非你是做空的,酒桌上的話不用那么在意。”
俞興嚴肅道:“我干百曉生有很多時候就得分對錯啊,我們網站就是在合法的框架里起到一個不一樣的作用,所以,我對這種事比較在意,算了,不提了,過去了,以后千萬別找我。”
劉建凱沉默一會,開口遲疑道:“這個下一輪……”
“都行。”俞興直接表明了態度,“大家脾氣不一樣,又何必非這樣難受呢,但是,劉總,不管怎么樣,我還是要感謝你很長一段時間對百曉生的關心,百曉生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劉建凱聽著聽著,發現對面大門都敞開了,只覺哭笑不得。
他最后只能說道:“俞總,我不是開玩笑,徐總這次是真的真的特別特別的生氣。”
俞興反問:“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
劉建凱一聲嘆息,興致索然的結束了通話。
不知怎地,他還是很欣賞俞興這個人的,哪怕,他某些時候沒那么好相處,但也恰恰因為這樣,可能才能做出現在的公司。
他今天專門找了一趟徐總,得到的答案是讓自己不用關注百曉生的發展,重心轉移到其它項目上。
很顯然,徐總對百曉生要冷處理了,昨天那樣的場合實在讓她顏面無存。
其實吧,這種事,這種嘉漢林業明顯造假了的事,要是俞興說話有份量,他表達出不同的想法,那飯桌的風向也就一下變了,哪怕與徐總有沖突也能是笑談。
偏偏,百曉生仍舊只能算初出茅廬,俞興的倔強就顯得不合時宜了。
劉建凱發了一陣呆,只能無奈搖頭,下一輪可能真的投不了了,這是關乎公司在業界名聲的事情,徐總要是這樣還能投,只能說她真的心胸寬廣,至于今日資本已經投進去的錢,倒也不用擔心損失,俞興本來也抵觸風投插手,還是會努力把公司做起來。
這一天,俞興照常處理工作的事情,沒有去琢磨今日資本的情況。
只是,百曉生在傍晚即將下班的時刻卻迎來一樁讓人意想不到的起訴。
——嘉漢林業宣布起訴百曉生,控訴網站和部分用戶侵犯公司名譽權。
俞興先是被轉呈消息,隨即才接到嘉漢林業公司的電話。
他只覺這事……太荒謬了!
喂,你起訴錯公司了!
但是,不得不說,找人找的還挺準!
“百曉生現在刪帖,我們還能撤訴!”嘉漢林業的法務聲音硬梆梆。
俞興忍不住好奇:“哎,你們公司市值都跌那么多,你們怎么還有閑心管這些,另外,也不是光我們網站談嘉漢林業啊。”
“等到股票復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法務如此解釋,又再次要求道,“俞總,百曉生必須刪帖,作為一家擁有上百萬用戶的平臺,你們已經嚴重影響了我們公司的名譽,而且,你們的帖子內容還被其它媒體轉載!”
“還有,你們要把用戶的信息提交出來,他同樣在起訴的范圍之內!”
“你們百曉生平臺作為網絡服務提供者,對于發生在平臺上的侵權行為就要負責,現在在明確接到嘉漢林業通知的情況下還不刪帖,是無法依據避風港原則免責的!”
避風港原則是網絡平臺常用的規避責任的核心原則。
俞興思考了一會,最后只能遺憾道:“你們這是找不到過山峰就找我們百曉生撒氣,我明確的告訴你,你的要求都是沒法答應的,走流程吧。”
“那法庭上見!”法務拋下這句話,看起來是真的鐵了心的要通過這樣的方式維護所剩不多的公司名譽。
俞興覺得這件事很吊詭。
他晚上的時候約了小英到家里吃飯,正好也就把這個歪打正著分享了出來。
“這是你們百曉生的第一樁訴訟啊。”劉琬英吃驚且好笑,“看來百曉生的影響力日益增加,或者,這就是受害者冥冥之中的仇恨鎖定。”
她想了想,又說道:“主要是你心里有鬼,你要是心里沒鬼,這也就是一個普通的應訴,不用想那么多。”
俞興覺得有道理,接著提到昨天的飯局小風波,感慨道:“百曉生真得藏好,不然,這就社死了。”
“我覺得你應該擔心的不是社會性死亡,而是肉體性死亡。”劉琬英笑著搖頭。
俞興點點頭,心情反而平和下來。
他繼續說到這幾天逐漸冷靜下來后的思考與復盤,認為加強組織力量已經迫在眉睫,需要擺脫小作坊的模式。
“沒問題,我這兩天也在想這個。”劉琬英沉吟道,“我要給紅隼在申城租個小辦公室,然后招兩三個人,可以做做市場調研,既可以用于投資參考,也可以用作過山峰的篩選。”
俞興提議道:“你可以從我們網站找啊,我們網站人才濟濟。”
劉琬英微笑道:“是啊,我已經稍微研究了下,打算用你們招聘業務的那個1999套餐。”
俞興想到這波招收人才的重要性,又想著自家的產品價格,感嘆道:“真便宜啊……”
“好用的話,下次再來嘛。”劉琬英笑瞇瞇的打趣,又說道,“本金增加,我們的殼公司也在增加注冊,藏匿是沒什么問題的,本來過山峰與資金行動也是兩個層面。”
她思考了一會繼續說著這幾天的工作:“我在看阿里和雅虎的股價,年底的這一波,我其實覺得雅虎比較有空間,它自身的業務一直在衰退,這樣喪失一項潛力資產,恐怕更不容易被市場接受。”
“阿里的性質更嚴重一些吧。”俞興有不同意見。
“所以,資金都埋伏埋伏,就是比例還需要再確定。”劉琬英說到這里,起身走到客廳,伸手拔掉了墻面木氈板上的兩個小旗子,又放上了EF兩個英文字母代號。
原本這里是ABCD四個追蹤業務,A是芬眾傳媒,B是嘉漢林業,C和D是從IDG熊瀟鴿那里篩出的兩個小公司消息。
俞興瞧著木氈板上的變化,問道:“E和F分別代表阿里和雅虎?”
“E是代表阿里這次的事情。”劉琬英伸手指了指E,笑道,“F嘛,我發現一個有趣的事情,嘉漢林業宣稱的規模很大,但它實際的采伐量壓根達不到,這不僅僅是它本身持有的規模不夠,也因為國家的指標存在上限。”
“沒有指標,多砍一棵樹都需要申請報備。”
“實際執行可能沒這么規范,但原則上都是這樣。”
“嘉漢林業是這樣,這個行業里其它的公司呢?”
劉琬英把右手按在F上面:“這是嘉漢林業的同行——華夏森林,還沒上市,據說今年年底可能會在香江上市,它號稱是國內前三的私營自然再生林及人工森林營運商。”
俞興精神一振,還有高手?
他饒有興趣的問道:“它有什么異常的指標?”
“它現在披露的信息有限,等遞交招股書的時候,我再仔細研究。”劉琬英娓娓道來,“但從嘉漢林業這次的調研來看,國內森林這一塊的業務是比較容易做假的,木頭都在深山野林里,審計也不可能一棵一棵的去數,嗯……農林牧漁都有點這個意思。”
她若有所思的說道:“最讓我覺得不太對勁的是,這家公司的CEO李寒椿,他挺年輕,但在加入華夏森林之前并沒有接觸過林業的履歷。”
“另外,他當年創辦的一個公司在他辭任兩年后被香江的創業板停牌,那是2005年,直到現在都沒恢復,中間還遭遇法庭的清盤重組。”
“所以,我先把這家公司列上,有時間再仔細研究。”
一個沒有行業經驗的人如何成為CEO?
俞興心里同樣浮現出問號,微微點頭,評價道:“嘉漢林業的事還挺能拓展,它現在沒上市,唔,要是后面沒上市成功呢?”
“芬眾和嘉漢林業都存在明顯的問題,但是,它們不僅順利上市,還把市值做到很高。”劉琬英沉吟道,“投行沒良心,審計不愛惜羽毛,既然這樣,華夏森林恐怕也能成功敲鐘。”
俞興重復了這句:“投行沒良心,審計不愛惜羽毛……”
劉琬英又加了句:“嗯,監管還滯后。”
俞興忍俊不禁:“那還就得靠我們這樣的空頭了?”
“也不奇怪,它們有利益驅動,我們也有利益驅動。”劉琬英淡定的說道,“有沒有情況,先剖一刀,對吧。”
俞興深以為然,越剖越熟練,這就從嘉漢林業自然而然的剖到它同行身上了。
他起身走到客廳這面資料墻,看了一會后說道:“等到真有不少錢了,可以把我的錢往汽車產業鏈投一投。”
“嗯?”劉琬英瞥了眼俞老板,又是一聲,“嗯。”
他的那份錢,他想怎么樣都行。
不過,劉琬英隨即又提醒道:“說起這個汽車產業鏈,你這次有錢了就和徐欣鬧那么僵,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啊。”
俞興笑道:“要是不能硬氣,我掙錢不就白掙了?我自己還無所謂,為我付出的芬眾傳媒怎么想?嘉漢林業怎么想?阿里又會怎么想?”
劉琬英認真的說道:“我是這么想的,人家徐欣家里就是做車企的背景,你要真對汽車產業鏈感興趣,以后說不定呢……”
俞興眉頭微皺:“說起來,百曉生從一開始能獲得徐總的投資,我還是很感激她拉了我們一把的。”
劉琬英笑道:“又想用人朝前了?”
俞興靜默許久,嘆道:“這確實是我的缺點。”
劉琬英追問道:“改嗎?”
“我們脾氣不一樣,改是可以改……”俞興思考道,“我改不了,也可以讓對面改嘛。”
劉琬英豎起大拇指,如果俞老板成功了,他的投資人也一定跟著一起成長。
所謂,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就是這個過程可能痛苦了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