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興這次的春節回家過出了學生時代的感覺。
眼睛一閉,放假了啊,再眼睛一睜,假期怎么就結束了……
身為海鹽本地人,俞興一般不會專門跑去海邊看日出,畢竟再美的景致也從小到大的看了許多次,又或許,正是家鄉的這片景色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所以無需刻意追尋。
但今年的大年初六,他前一天的晚上就興致勃勃的和老兩口約上了次日的觀景。
盡管海鹽二月份的日出是在6點40,不算特別早,但一家三口開車去臨安灣大橋還需要半個小時,俞國勝吸著清冷的空氣就忍不住想吐槽兒子。
“你想看日出就等你媳婦來了,你禍禍我們兩個干什么?”
“難得嘛,平時忙,要不,你們倆跟我去申城,那邊離得近。”俞興輕踩油門。
俞國勝打了個哈欠:“那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沒看過,也不是沒一起看過。”
俞興沖著副駕的母親說道:“媽,我爸肯定沒帶你看過臨安灣大橋的日出吧?”
臨安灣跨海大橋連接了海鹽與寧波,從03年開始奠基建設,一直到前年五一才通車運營。
楚奇英往后座瞥了眼:“你爸哪有那個心啊。”
俞國勝見狀,不滿道:“俞興!你都快去上班了,還挑撥家里的關系!”
“爸,我做網站的一個標準就是實事求是,你說,我剛才說的是不是實話嘛。”俞興笑道。
俞國勝立即說道:“辭職,看完日出,我就辭職,明天你走的時候把我帶上,現在就開始給我養老!”
楚奇英看著窗外路燈下的沉沉夜色,聽著父子倆的聊天,也終于提起一些對日出的興趣:“好像確實很久沒看過了,不要說看日出了,這橋建成一年多,我都還沒走過。”
“等兒子走了,我天天帶你看。”俞國勝聽到媳婦這么說,立即表達態度。
楚奇英沒好氣的說道:“你一邊去。”
事實證明,盡管看了很多次美麗的日出,跨海大橋這一側仍然別具魅力。
天與海的昏暗被一抹魚肚白慢慢暈染出界限,很快便有肆意蔓延的朝霞像是飄浮在彎彎曲曲的跨海大橋之上,而極目望去,橋上穿行的汽車用燈光點綴了這一派自然風光。
朝陽躍出,波光粼粼,海浪拍打海岸的聲音顯得格外悅耳。
“太陽掙脫海平面的束縛,這奮力一躍……”俞興見景生情。
俞國勝接茬道:“怎么?這奮力一躍,灑下來的陽光都是金光閃閃的,海風里彌漫了金錢的氣息,是嗎?”
俞興扭頭說道:“媽,你看我爸,他真俗。”
“來,拍一張。”楚奇英拿出手機,記錄許久不曾看過的這一幕日出。
俞興摟著老父親,留下燦爛的笑臉。
隨即,他又給老兩口拍照。
俞興這樣拍了兩張照片,左看右看的瞧見稍遠處有一老一小的兩個人也在欣賞日出,便小跑過去讓人來幫忙拍一家三口的合影。
咔咔咔。
年輕人幫忙一連拍了好幾張。
“不錯,挺好的。”俞興感謝對方,又問道,“要我幫你們拍嗎?”
年輕人顯得很羞赧,有些遲疑著沒說話。
反倒是旁邊臉上滿是溝壑的大叔憨厚的說道:“那謝謝啊,我們也拍兩張。”
俞興找好位置和角度,仔細的拍了幾張這兩位的照片,再回頭瞧見老兩口已經手牽手的在海邊漫步。
他不想這時候打擾父母便和這兩人搭了搭話。
大過年的跑來看日出……
說好聽點,是帶點詩意,不好聽的話,可能帶著異常。
俞興見這兩位的衣著挺樸實,心里有那么一絲絲的好奇。
“我們過年沒回家,太遠了,得回山里,家里也沒什么人。”大叔嘮嗑,談起緣由,“我前兩年跟著工程隊在這里建橋,那時候早晨天天看到太陽出來,好看得很,正好今天來帶孩子看看。”
俞興分煙,見年輕人搖頭,給大叔點了火,笑道:“這么巧,我們一家都專門來看橋的,大叔可以啊,我讓我爸來帶我看,他還不樂意,孩子是從山里考出來的啊?那很厲害啊,還在讀書呢?”
他割大學生起家,很熟悉這類群體的感覺。
大叔頗為自豪的答道:“讀大二了,學的是計算機。”
他又看了看自家兒子,搖頭道:“就是不愛說話。”
“不愛說話沒事,多學認真學,這幾年的it很吃香,嗯,智能手機是未來的發展。”俞興抽著煙,樂呵呵的說道,“搞技術的又不是都要多說話。”
他說到這里,估摸著“回山太遠”“過年不回家”等因素,又好心的補了句:“我公司就在做智能手機的應用這一塊,以后真可以多鉆研這個方向哈,不說多發財,小康是能行的。”
大叔有些意外,又搓了搓手,碰了碰兒子的胳膊:“都是搞電腦的,你多問問人家,不要當個悶葫蘆。”
俞興擺擺手,笑著繼續聊了幾句便瞧見父母已經往這邊走。
他稍加勉勵,說了說吉祥話,告辭離開。
“聊什么呢?他們怎么大早晨的想不開,來這里吹風?”俞國勝納悶道,“你現在是誰都能樂呵的。”
“是父子倆,家在貴州的山里,太遠了就干脆沒回去,這大叔還在建橋的工程隊里干過。”俞興笑道,“什么叫想不開,就能你一個科員有詩意,不能讓人家欣賞風光?”
俞國勝一攤手:“問題是,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詩意啊……”
俞興無話可說,收起手機,因為都是“搞電腦的”,他還被這大叔留了號碼。“吃飯去吧,明天劉琬英要來,你們還想詩意就繼續來這里,這個月日出的時間都不錯,就是讓她多穿點。”楚奇英伸手挽住兒子的胳膊,轉為對他去申城的絮叨,“劉琬英不會做飯,你沒事就多做做,不要懶省事,少出去吃,不是錢的事,是要健康。”
她又捏了捏兒子的胳膊,強調了這一點:“身體是第一位的,沒了身體,工作再怎么好又有什么用,工作要合理安排時間,開會不要老是安排到晚上,你們公司就不能提高工作效率嗎?”
因為出于兒子報喜不報憂的考量,楚奇英也很采信楚智光的側面反饋。
俞興這是真無言以對了,只能全盤應下來。
看完日出的一家三口驅車返回,逛了兩條街才找到年初就營業的早餐館。
俞國勝粥足包飽,終于轉為對兒子心情的體會和觀察,囑咐道:“我看你小子今年是想大干一場了,但就像你媽說的,身體一定要大于工作。”
俞興放下筷子,嚴肅道:“是!俞主任!”
俞國勝翻了個白眼,這會又不是科員了。
“身體,工作。”楚奇英慢慢的吃完,最后說了句,“家庭也是重要一環,興興,你今年考不考慮結婚啊?”
俞興遲疑,他現在滿腦子的捕鵝誘貓出蛇,冷不丁被提到這樣的話題……
他想了又想:“我們還沒聊過這個,嗯,這個……可以等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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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奇英看了兒子一眼:“要不,你問問劉琬英的想法,兩個人在一起也是需要多溝通的,不光是甜甜蜜蜜,對不對?未來的規劃可以先不實現,可以先規劃著嘛。”
俞興眨眼,決定明天就和來拜年的小英提一提。
結果……
他感覺撈不到什么機會提,一見面就是聊老師家兩個娃的過年趣事,一到家就見明明沒見過幾次面的母親和女友親親熱熱的說話,等到下午開車返程……話題又變為緊鑼密鼓的工作。
“葛智杰那邊定下來幾個人了?你們這個開發團隊的規模要多大?之前那個薪酬是按幾個人來的?”劉琬英放緩副駕的靠背角度,一連問了幾個問題。
俞興心里轉著“回頭再說”的念頭,注意力跟著轉移到工作上:“我和葛智杰說的兩百萬是5人左右的預算,現在預期的團隊規模是20人左右,葛智杰的算核心團隊嘛,其他的算是常規員工,就在我們樓下,我想著百曉生的員工也可以直接借調過去。”
“這樣借調的不清不楚,還是直接專人專崗吧,不用為了省這一點錢而耽誤我們更大的價值,沒必要。”劉琬英沉吟道,“要是按照葛智杰的看法,兩三個月的開發時間,那就是在四月五月差不多能推出軟件。”
她繼續算道:“假設是4月,你們剛開始沒有大波浪,企鵝肯定注意不到,等它能注意到算作兩個月時間,大公司的內部競爭和反應,算作三個月時間,這樣的五個月應該屬于比較舒服的,也就是到9月份都可能有個不錯的發展環境。”
微信與企鵝的競爭是按月算的。
俞興不管怎么推算,都不覺得企鵝能容忍己方順順利利的發展一年,如果那樣……可能真要動一動戰略目標。
同樣的,過山峰的資金做空就是以這樣的判斷為前提條件來進行調動,像put看跌期權都是要有約定的時間界限。
“9月過后正好是q4,我們的競爭烈度有可能就上去了。”俞興接過話題,“嗯,我感覺不太容易撐過三個月,通訊軟件這玩意很多時候不是按照個人喜好的,是要跟著關系鏈,我們不可能與企鵝在這個市場上共存。”
即時通訊市場不可能會出現的共存。
用戶不會一會用用a和朋友溝通,又一會再用b去和另一撥朋友溝通。
這也是投資人們反對俞興孵化的一個原因,一個很大的市場里通常是能容納多名玩家的,但即時通訊賽道有特殊性,強者恒強,然后吸干弱者,最終只能出現一個贏家。
偏偏,企鵝在這個賽道已經耕耘13年,現在只需要從pc轉向移動,難度小太多了。
“你這么一說……9月之后可能要按周來計算了。”劉琬英笑了一聲,又扭頭看向俞興,“誒,這樣聊幾句,我連前面幾個月的心氣都要消失了,我們現在放棄目標還來得及……”
“先試試看,總歸不會全軍覆沒,你到明年q1之前都能挽回一部分投入,大不了就是從頭再來。”俞興很冷靜的說道,“就算這樣,就算微信公司沒人買,就算做空失敗,我們手上也有百曉生公司,不會變得一無所有。”
他瞧見紅燈,降低車速,認真的說道:“百曉生今年的發展也會很快,我認為明年有希望在海外上市,內地和香江就不考慮了,海外對盈利的要求比較低,上市融資一拿錢,立即又能大舉在招聘市場建功。”
做空失敗,還能做多。
劉琬英呼了口氣,微微搖頭道:“我在來的路上,嗯,這過完年了,要回去工作了,一想到目標的體量與我們需要做的事,我真覺得有點頭皮發麻。”
俞興笑道:“不是剛做過阿里嗎?企鵝也是同一層次的嘛。”
“問題是又不需要在c2c領域挑戰阿里,我們只是找到阿里的一個小錯誤。”劉琬英蹙眉道,“現在……我們是要制造企鵝的一個小錯誤,難度完全不同。”
“我昨天看日出有個感慨,就是今年的行動,叫做,奮力一躍……”俞興先說四個字,又見前方道路暢通,深踩一腳油門后說了后四個字,“死了拉倒!”
劉琬英側頭凝視俞興好幾秒鐘之后說道:“好。”
春節結束,公司復工。
不過,這樣的假期往往還需要一段時間來消除懶散。
今日資本的劉建凱就是這樣悠哉悠哉的過了好幾天才想起來問問俞興的規劃和想法,正好這天從百曉生附近路過便過來看一眼。
他到了地方,上了電梯,進了公司,被告知俞興在下面第五層。
于是,劉建凱又轉身下樓。
只是,他剛出樓梯就瞧見第五層這里的公司牌子都已經貼上,赫然是“微信公司”四個字,而透過玻璃還能瞧見有員工在辦公。
劉建凱看到接了電話匆匆來迎接自己的俞興,錯愕的指著墻上的公司名字問道:“俞總,你這……你這怎么……怎么開始了?”
俞興不解反問:“不然呢?你以為我只是說說?”
劉建凱倒抽一口涼氣,只覺俞總這個行動派總是會刷新自己對他的認知。
他看看俞總,看看墻上公司名,情不自禁的喃喃道:“你是真不怕死啊……”
真不怕死,真要找死。
俞興用與小英溝通的話作為答復,嘿然道:“死了拉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