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電話里溝通的時候很有底氣啊……
明明見面聊天時也很有姿態啊……
明明才剛開始蜜月期啊……
俞興對于葛智杰的表現只覺頭皮發麻,孵化項目的打法核心是要“以快打慢”,要是這樣搞下去,還有什么好打的?
他沒有立即表示不滿,而是細細思考應該怎么來處理這種事。
從之前的交流來看,葛智杰的技術能力是夠的,公司需要的也就是這個,至于他疑似不太穩定的情緒……
俞興左想右想,先是與招來的百度、網易兩位程序員聊了又聊,又和百曉生的員工們印證理解,首先試圖確認穩妥的技術路線,比如,相較于葛智杰提到的系統架構,微信似乎也可以使用分層架構與分布式相結合的方式來進行設計。
前者固然在理論上可以擁有更高的可擴展性、可維護性以及技術多樣性等優點,但它……
“俞總,不是我不想支持葛智杰的想法,可是,我們開發這樣的軟件不應該考慮到與企鵝的競爭嗎?我們應該沒有那么多時間和資源來推技術吧?國內現在也就阿里在這方面有實踐,這種姑且稱之為微服務架構的理念是好的,但我不認為它真的適合我們。”
“這種開發難度很高的,我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貿然嘗試把一個大型系統拆分成多個微服務,開發和維護都是問題,我隨便想想就感覺頭疼了,跨服務的業務邏輯協調會很復雜,還得維護數據的一致性……”
之前與葛智杰發生分歧并爭吵的譚睿澤給出頗為篤定的意見,他的主張就是采用分層架構與分布式相互結合。
俞興沒有急躁,詢問這位來自網易的員工意見:“分層架構與分布式相結合,這也不是現在的唯一解吧?”
“是的,但相較于葛智杰想做的,這已經克制很多了。”譚睿澤侃侃而談,“俞總,選擇什么樣的系統架構,咱們得根據軟件的特性來,像微信這種軟件,一旦成功,它的功能不會少,用戶規模也不會小,數據量大,對于實時性的要求也高。”
“我們從一開始就把系統功能劃分出來,表示層、業務邏輯層、數據訪問層等等,這樣結構清晰,也比較容易維護和擴展,不同層次還可以用不同團隊來開發和維護。”
“我不知道微信這樣的軟件能不能取得市場上的成功,但我認為,還是得考慮提高系統的并發處理能力吧,分布式架構能夠滿足這樣的需求。”
“這要說起來又得長篇大論,俞總,我今天晚上把這些全部整理成一份報告,明天給你。”
“總而言之,我認為,葛智杰的想法太超前了,市面上其它的架構,單體的容易開發和部署,但是,微信功能一多,代碼復雜度就得急劇上升,后期修改功能有可能影響系統的穩定性,還不容易滿足高并發場景下的需求。”
“如果用主從架構,它的數據同步可能出現延遲,這不利于微信的實時性聊天,而要是做簡單的分層架構吧,它沒有分布式的支持,一旦需要處理高并發和大規模用戶數據,恐怕很快就會出現性能瓶頸。”
俞興消化這些信息,思索之后問道:“照你這么說,要是只做分層架構,按現在的常規情況,多大規模的用戶體量會碰見性能瓶頸?”
“這和業務邏輯復不復雜有關,唔……”譚睿澤在心里琢磨了一會,說道,“模糊點來看,可能3050萬就容易碰見瓶頸了,即時通訊的需求就是這樣,系統就是得具有短時間里同時處理大量請求的能力。”
他認真的說道:“不然,兩款產品,QQ用著不卡,咱們的用著卡,這還怎么競爭呢?”
俞興聽著譚睿澤的這話,被激活了一些模糊的記憶,當年的米聊是不是也碰見過這樣的問題?
它比微信更早上線了語音功能,也因此很吸粉,但經常宕機而嚴重影響用戶體驗。
這種產品的體驗肯定十分重要,而企鵝把QQ做到國內第一,它處理這方面的經驗和能力就無出其右了。
自家現在做競品,需要把用戶規模做到多大程序才能完成最起碼的狙擊效果……俞興期望的這個數字最終是千萬級的,也就是,賣它的時候至少擁有1000萬用戶。
這樣既能賣上價,也才能真正對企鵝產生沖擊。
當然,千萬打底,越多越好。
俞興躊躇好一會,問道:“我這么聽下來……這樣做開發需要多大的團隊?”
“俞總,我給你算算哈,做整體機構的設計和技術選型,這得三到五個人吧,前端面向安卓、iOS和塞班,每個平臺需要五到八個人,后端負責實現微信的業務邏輯,這里得做分布式系統的開發和數據管理,不知道十五個人能不能打住,哦對,還有移動端的適配和優化,感覺要五個人,另外做功能、性能、兼容等方面的測試……”譚睿澤掰著手指,細細計算。
俞興忍不住打斷道:“你詳細的都寫在晚上的報告里,總體規模多少人左右?”
譚睿澤心里默算,很快給出答案:“80到120個人吧。”
俞興皺起眉頭,之前考慮原本張小龍團隊的開發背景,團隊預期是在20人左右,其中的核心團隊是葛智杰的五個人,現在這么算起來,規模膨脹的太迅速了。
但他轉念一想,這應該是對的。
產品開發不難,難的是背后對產品的支撐。
張小龍他們這方面碰到的只會是小問題,企鵝只要確認后就能迅速給予支持,而己方想要從零開始就需要做這方面的技術規劃,不過,公司剛成立,員工數量就要追上做了一年半的百曉生了。
譚睿澤見俞總在考慮,補充了一句:“企鵝的系統架構也是類似的,而且,它的用戶規模更大,采用了更多的架構設計,既然產品要對標企鵝,這方面是應當向它學習的。”
俞興很難不贊同。
他沉吟一會之后說道:“那明天上午你把報告給我,我們爭取兩天之內確定下來方向和預算。”
譚睿澤很意外,他說這些確實是自己認真思考后的想法,也算對得起自己的待遇,但是,并沒有奢望到得到這么直接的回應。
領導應該什么樣?
這不折個中?
盡管俞總沒有立即答應,但他的態度已經挺明確了。
譚睿澤既驚訝,又振奮。
“葛智杰的想法,我現在也能理解,你的想法也是,但我們需要在巨頭競爭的壓力下尋找一條最合適的現實之路。”俞興表達自己的立場,“既然要做,我們就做我們能力范圍之內最好的事情,然后再看它會怎么樣。”
能力范圍之內最好!
俞興沒有太多的猶豫,他已經比較傾向于譚睿澤的想法,因為……
好吧,企鵝這種核心業務是即時通訊產品的系統架構很具有說服力。
不管用戶數量還是產品功能又或者系統穩定性,巨頭自然有巨頭的技術功底,而考慮到一款新興應用不是真要究極對標QQ那種數億用戶的大魔王,提前籌備的效果或許能夠支撐這種前期競爭。
俞興自己的心里有一本賬,即便按照譚睿澤的估算上限,120個人在1年之內的薪資支出不會超過1500萬,而萬。
只要微信公司能做出來一些希望,中間融資是能支持必要投入的。
產出大于投入,這就是一筆賺錢的賬。
更何況,還有過山峰的伺機而動。
這天晚上在初步有了傾向之后,俞興整理了與譚睿澤談話的錄音,用里面的主要技術部分來尋求百曉生程序員們的意見。
毋庸置疑,百曉生的程序員們與大代價請來的譚睿澤、葛智杰存在很大差距,但他們也能給予側面的佐證。
最終,俞興得到了一種感覺。
葛智杰是激進派,譚睿澤是沒那么激進的激進派。
次日上午,八點半,俞興把葛智杰請來了自己的辦公室,嘗試盡量解決他的一部分思想壓力,上來就先拋出了三個問題。
“葛總,你覺得我們剛剛成立不到一個月的微信公司是大廠嗎?”
“葛總,你覺得我們的技術實力可以比肩探索技術前沿的阿里嗎?”
“葛總,你覺得公司的資金能夠支撐這些嗎?”
葛智杰沉默不語,臉色開始有點不好看。
半晌之后,他給了自己的想法:“這是奠定與企鵝產品競爭的框架基礎,可能確實需要一些探索,但我這兩天有在嘗試與阿里的人交流,也許可以挖來幾位,他們有這方面的經驗和能力。”
“葛總,我們預留不了那么多探索的時間,我們需要在盡可能的時間里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俞興指出問題,“我們當前的主要矛盾就是要趁著企鵝還沒有在移動端發力而搶跑一段時間,這段搶跑的時間越長,我們越有成功的希望。”
“如果能成功,那再反過來做探索也不遲,就拿你說的阿里,它不也是這兩年才開始探索,它為什么不成立的時候搞這些?”
“這都是一樣的道理,咱不能癡迷于技術前沿的魔力。”
葛智杰被這樣批評了幾句,有些抹不開臉,不穩定的情緒又開始蠢蠢欲動。
“葛總,你別請辭。”俞興察覺到那么一絲苗頭,先制止,后談經驗,真誠的說道,“葛總,你也知道我是學醫出身,我們有個概念叫做‘循證醫學’,說是要把醫生的個人經驗與當前的最佳研究結合,再考慮患者的意愿,制定出最適合的方案。”
“論經驗,那就得看你們這些人的經驗,論最佳研究,國內不應該看阿里,而是應該看本身在做即時通訊的企鵝……”
俞興這么一說便把譚睿澤連夜寫出來的報告遞了過去,上面闡述了企鵝的系統架構設計,又比較了各種架構的優缺點,以及微信公司當前的狀況。
不得不說,譚睿澤這樣一篇洋洋灑灑的論述都要打破他對程序員的印象了。
“俞總,你認為他更正確,是么?”葛智杰看完之后給了這樣一句。
“微信公司需要一個更適合當前階段的方向,至于他的建議是不是更正確,我希望葛總能和他仔細交流之后再給我一個答案。”俞興說到這里,繼續剛才沒說的第三個因素,“公司如何發展,還要論意愿,葛總,你們要充分考慮到我投入的意愿,這樣才能讓我們走在最快的路上。”
葛智杰看著面前的俞總,表情還是不太好看。
俞興這時候沒像前面幾天那樣勸解,而是說道:“葛總,公司這種剛開始的階段就是要‘能者上’,譚睿澤從今天就是咱們的技術副總監了。”
“我覺得我不適……”葛智杰的情緒一個波動之下又想請辭了。
俞興直接打斷道:“葛總,公司在招人,百曉生的招聘團隊也在幫忙招人,但有人反饋說,百度出來的技術都不太行,建議我從網易、華為、阿里等公司招。”
葛智杰不屑的笑了一聲,覺得可能真有這樣的話,但更可能是俞總的激將法。
“你辭辭辭,你總得證明點什么再辭吧?哪怕把我前面兩千萬的預算花完呢?”俞興微微搖頭,也展示了一些不屑,“這樣看起來,譚睿澤最起碼還敢花錢,還敢問我要預算。”
俞興仿佛找到了第二個進入蜜月期的人。
他看到葛智杰不說話,繼續說道:“葛總,咱們之前是白紙黑字簽了合同的,但如果你真的很畏懼企鵝,我也理解,你考慮清楚,想走就走,那就讓譚睿澤當這個技術總監,我看他自己也覺得并不比你遜色。”
葛智杰放下報告,瞥了兩眼俞總:“行了,俞總,你有膽子掏錢,別人沒理由不敢花,壓力是壓力,誰來面對企鵝都有壓力,我仍然認為微服務會是更好的更長遠的選擇,但你既然這樣說,那就這樣來吧。”
俞興“嗯”了一聲。
“我去找譚睿澤。”葛智杰走了一步,又說了句,“我去通知他來當這個技術副總監。”
俞興答了一個字:“好。”
總裁辦里重新安靜。
俞興拿起報告,又忍不住皺眉,實在不太能理解葛智杰的這種情緒,要是現在重新選,他真覺得譚睿澤似乎更適合。
但轉念一想……
譚睿澤不會也有別的毛病吧?
搞技術的總還是要回歸到技術層面說話,這些能很快用時間驗證。
俞興把秘書喊進來,讓他去樓下,準備協調微信公司的招人事宜,正好從百曉生下訂單,可以多快好省的來物色人選。
臨近中午,俞興還在琢磨微信的開發工作,電話里出現一個幾乎沒聯系過的號碼,來自酷6網的李善友。
“喂,俞總,給你拜個晚年啊。”李善友笑著寒暄。
《非你莫屬》剛開始錄制的時候,俞興和李善友的位置是挨著的,彼此交流還算正常,但關系也沒多親近。
所以,俞興對于他忽然打電話過來有些納悶,寒暄幾句之后才知道來意。
“我看剛播出的節目,俞總還念叨我呢。”李善友的笑聲淡了一些,“俞總的消息就是靈通啊。”
俞興有點驚訝,很坦誠的說道:“李總,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我純粹是很久沒去錄節目,所以,沒怎么看到熟悉的人才有點感慨。”
電話另一端的李善友有點懷疑這樣的說辭,但思考幾秒后選擇相信,又嘆道:“俞總,我要從酷6網離開了,我還以為你已經拿到了消息,然后才那樣提到我。”
俞興哭笑不得:“這個真沒有。”
“你不是百曉生嗎?”李善友說道。
俞興答道:“倒也沒那么百……”
李善友沉默一會,說道:“俞總,我有個不情之請,我本來以為你挖到了我們公司內部的矛盾,唉,既然沒有,但我也打電話了,還是說一句,要是哪天爆出我離開酷6的新聞,希望百曉生不要大肆宣揚,也不要描繪我和盛大的矛盾。”
酷6網在2009年被盛大收購,隨即被注入納斯達克上市的華友世紀,實現實現曲線上市。
俞興聽到是這樣的請求,只能遺憾的回應道:“李總,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嗎?”
李善友:“……”
好像有些所托非人!
他只能說道:“那還請你們不要顛倒黑白,不要歪曲事實。”
俞興承諾道:“這是一定的,當然了,如果這件事不可挽回,我認為,李總你自己在論壇發個帖子,效果會更好,你覺得呢?”
李善友沉吟片刻,倒覺得這話挺對,也就應道:“那好,等我正式辭職再出聲,免得被無端猜測。”
俞興這時候問道:“連你都離職,那盛大后續有裁員計劃嗎?”
李善友頭皮有點麻:“我很可能決定不了這個了。”
俞興也就不再多問,只給予祝福:“李總,離開酷6未必是壞事,希望你今年會開啟新的旅程。”
李善友感謝了祝福,結束通話后拿著手機,愣了一會才發現完全沒達到目的,反而變成自己要到百曉生上發帖……
他搖了搖頭,只有無奈和嘆息。
另一端的俞興略微琢磨了來電,不覺得這是什么大事,但仍舊囑咐了秘書。
“關注下酷6網的情況,近期好像有變動。”
大事不放過,小事不錯過。
微信要展開,百曉生也還得繼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