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來自《計算機世界》的報道在內容上并不稀奇,它列舉的案例都是過去被許多媒體提到過的內容。
只是,它在整合報道之后的抨擊態度堪稱史無前例!
由此而來的是短時間登陸各大門戶網站的首頁、霸占微博熱門話題、刷屏百曉生論壇版面,以及,《計算機世界》的網絡媒體平臺計世網也一度被擠到宕機。
《計算機世界》是在1980年就創辦的老牌紙媒,也是全國第一家行業報紙,同時因為時代與政策背景,它也是迄今為止的唯一一家獲得主管部門批準的中外合資報紙。
1991年,它首先開辟計算機市場信息報價版,每周都會公布各大城市主要電腦產品以及配件的報價,也就讓那個時候的很多人拿著報紙去逛電腦城,對照價目表談價格。
史玉柱當年沒錢,軟磨硬泡的在《計算機世界》上賒了半版的廣告,初中的周紅衣自學編程語言時就經常鉆研這份報紙。
甚至,24歲的馬華騰在1995年還在報紙上發表過一篇《BBS與FidoNet》的文章。
那時,企鵝還未創立。
如此一份見證華夏互聯網行業乃至影響不少業內大咖的報紙,它第一次以這種撕逼的方式下場,矛頭直指近幾年頗受非議卻又市值最高的互聯網巨頭公司,可能連它自己都沒想到會引起如此程度的軒然大波!
輿論瘋狂,不,可以說癲狂了!
受此最直接的影響便是企鵝白天的股價直接跌了5.3,市值蒸發17.23億美元,折合華夏幣是115.4億!
這種情況又立即增加了大家熱烈的討論與參與。
作為反應輿情平臺之一的百曉生,俞興這邊接到的承壓電話不止一通,算是擦邊參與,而同樣關注情況又覺猝不及防的幕后空頭劉琬英,她看到企鵝股價這樣下挫,忍不住順手撈了一筆,算是中度參與。
真正作為當事方的報社,或許是表明態度,或許是注意到潑天影響,深夜發布一則聲明,表示了“爭論和異議不管對企鵝還是《計算機世界》都屬于無可回避的客觀事物,因此,選擇忠于媒體使命,選擇忠實面對產業的客觀問題,選擇捅破窗紙、直面爭議”。
同時,報社也愿意“虛心聽取各界意見,秉承三十年一貫的獨立、客觀報道理念,努力為公眾提供更加精彩、更富價值的內容”。
俞興估摸著這種輿論影響的壓力肯定也是作用于報紙本身了,但它應該能扛得住。
比較有意思的是,這次被報道提到的人或多或少的都發聲了,有的依舊抨擊企鵝,有的認為報道只是整合而沒實際意義,有的則是……被好奇的尋找身份。
報道里提到一位知名投資機構的副總裁,描述了他“道路以目,暗地罵娘”的風采。
倒不是說這一點有多少的引人注意,而是,這次輿論聲勢過大,如果只有100人參與,可能沒人會去試圖分析細節,但1萬、10萬、100萬……總有人在關注邊角料。
劉建凱覺得自己真是被俞興給坑了。
他第一時間看到報道之后完全呆住了!
別人不知道,自己還不知道《計算機世界》里提到的“知名投資機構某位副總裁”是誰嗎!!
他第二時間有些不安的給俞興打電話:“我靠,俞總,你……你看到對企鵝的報道了吧?里面居然提到我了,你……這是你介紹來的采訪啊……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俞興反問,“不是沒提你名字嗎?你慌什么?”
“沒提是沒提,我當時接受采訪的時候就要求不要提,但它這個描述……我靠,我們圈子很小的,記者寫東西又得不止一個人審核,這玩意的底稿能沒有我嗎?會不會爆料出來啊?”劉建凱是真的慌。
俞興鎮定的說道:“你這算什么,它都直接提我名字,更是在百曉生論壇,企鵝那邊已經找我了。”
“企鵝找你,你怎么說?”劉建凱隱約猜到答案,又無奈道,“提你,你又不怕,你就那德性,我還得在圈子里混啊……”
俞興平靜的答道:“沒得說。”
他又繼續說道:“你別急了,不要杞人憂天,真被人知道再說吧。”
劉建凱定了定心神,喟嘆道:“企鵝家大業大,你是……哎,你是真能扛壓!”
盡管這一點特質已經經過多次驗證,但每次被驗證的時候總還是忍不住提出來,從打工皇帝、上市公司到投資BOSS、業界巨頭,實在不能不說俞總這方面確實經驗豐富!
“不要緊張,看這次的輿論情況,你也算青史……不留名了。”俞興頓了頓,“重在參與吧。”
劉建凱一點不想重在參與,無奈道:“都是你禍禍的!你閑著沒事介紹我接受采訪干什么啊……”
俞興提高聲音問道:“我介紹是我介紹,你可以拒絕采訪啊!”
劉建凱:“……”
俞興不想多費口舌了:“行了,你堂堂知名投資機構副總裁,精神點,別丟份!”
劉建凱無言以對,結束通話。
俞興這邊實際比較忙,除了百曉生今天需要加班,四樓也有工作要處理,微信公司本來按照預期要在這個月就投入市場內測,但技術總監和副總監達成一致,需要進一步調試和解決問題,如此就又有推遲。
主要問題便是微信在做大規模用戶同時在線的壓力測試時,消息隊列服務出現了延遲激增,消息送達時間從平均200ms飆升到5秒以上,還有部分請求甚至因為超時被丟棄。
這涉及到微信的實際體驗,雖然也可以先推入市場,但俞興猶豫之后還是尊重了兩位技術領頭人的統一意見。
不過,他這邊忙著忙著又接到了劉建凱陰魂不散的電話。
“劉副總裁,又怎么了?”俞興人在四樓,拍了拍同事的肩膀,示意自己先接電話。
劉建凱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你那個百曉生上面有人匿名把我名字說出來了,你趕緊給我撤嘍!”
俞興意外:“還真有人把你這種小蝦米也扒出來?”
輿論沸騰到這種地步,報道細節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哪位總裁或者副總裁說了什么都不值考究。
當然,當事人可能不這么感覺。
“廢話!你趕緊的!”劉建凱催促。
電話里忽然陷入奇異的沉默。
沉默本身就是態度,就是答案。
劉建凱猛然意識到對面是誰,心里升起不妙的預感,連忙規勸道:“俞總,別搞,這種小事壓根不會對百曉生造成什么影響,現在大家都在關注企鵝它們,你現在這屬于誤傷友人!”
俞興的聲音變得不咸不淡:“誰是友人啊?”
“你……”劉建凱又驚又怒,這一刻事到臨頭才忽然切身明白徐總遇事的感覺,而這么一想,徐總壓根不是小肚雞腸,甚至可以說很有氣度了。
他控制住情緒,緩了口氣,仍舊有掩飾不住的惱火:“俞興,我草,我特么不認識你了!”
俞興“嗯”了一聲,仍然很冷靜:“現在不就認識了嗎?”
劉建凱情緒有點失控,通過電話隔空點名:“俞興!”
俞興穩穩的答道:“哎,在呢。”
劉建凱:“……”
俞興等了一會,見沒有下文,出了個主意:“人家匿名爆料,你也匿名爆料就是了,這種無關痛癢的東西,除了你自己,應該也沒多少人在意,我不刪那個內容,也不刪你的內容,這不就行了,水就渾了。”
劉建凱沒想到俞興還真給自己出了個看似可行的消息。
他猶疑道:“這樣行嗎?”
“行不行的,反正,你想要的那種是不行。”俞興如此答道。
劉建凱有些喪氣,這時候也意識到自己近期與俞興建立的單薄交情壓根抵不上徐總、企鵝等一批已經嘗試過施壓的影響,連他們都不行,現在更是沒轍。
他左想右想,只能同意這樣的建議,并且很快行動起來。
俞興應付了知名投資機構的副總裁,繼續聆聽微信公司關于安卓應用市場的工作,這一塊整體還算順利,因為大家都確實比較缺營收業務的建立,現在有人愿意掏錢自然屬于很受歡迎的合作。
然而,不到兩個小時,劉建凱的電話再次打了進來。
俞興這次真是皺著眉頭接通,第一句就表示態度:“又怎么了?”
劉建凱也很無奈,但這次不是自己的事:“企鵝那邊找我們來打個招呼。”
俞興:“……”
劉建凱解釋道:“今日資本是百曉生的投資方,是那邊的人找徐總說了聲,徐總懶得找你,她就把活安排給我了。”
俞興“嗯”了一聲:“知道了。”
劉建凱問道:“那我怎么回?”
俞興答道:“就說我在暗地罵娘唄。”
劉建凱還想說話便聽見電話被掛斷的忙音。
他悻悻的放下手機,仔細思考之后用盡量平緩的措辭告知企鵝方面這一慣常的回應,百曉生不買賬,百曉生從一開始就不買賬啊……
最終,企鵝那邊的人也沒展現別的態度。
劉建凱琢磨著企鵝現在肯定很忙,應該也是在商討如何應對這種鋪天蓋地的輿情。
即便是凌晨時分,百曉生的論壇仍舊熱鬧,也迅速把最新動態頂了上去。
俞興同樣沒睡,仔細瞧了瞧來自企鵝的聲明,在帖子評論區里給出自己的意見:“一份很空洞的聲明,基本沒有回應任何問題,屬于一次很負面的公關動作。”
不少用戶眼見俞博士現身,紛紛追問相關情況,還有人詢問百曉生是不是也遭受巨頭的壓力。
俞興沒有回答任何問題,只發了笑臉的表情。
然而,或許是被注意到了言論,也或許是前面溝通不順的反饋,很快就有企鵝員工匿名發帖,聲稱得到緊急的通知,不能在百曉生注冊帳號。
也就是,企鵝方面大概惱怒于百曉生的表現或者報道里引用的俞興言論,非正式的單方面封殺百曉生。
俞興本來要睡了,但瞧見這樣的情況之后表明了態度:“百曉生會堅定的保護用戶信息,這一點毋庸置疑,另外,雖然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如果確實出現這種情況,只能說,《計算機世界》的報道怪不得會引發這樣大的輿情了。”
不管如何,擁有匿名機制的百曉生都會保護用戶信息,企鵝方面讀取不到百曉生這邊的后臺數據,也就肯定無法特別有效的約束員工行為。
這一點……在俞興睡下之后表現的更為明顯。
凌晨三點鐘,已經漸漸歸于平靜的論壇版面出現了企鵝最新的消息。
據匿名員工爆料,企鵝總裁辦召開了由BOSS馬華騰主持的緊急會議,每一位參會人員的面前都放了一份復印件,上面正是《計算機世界》的報道。
只是,這場會議前面的一二十分鐘里沒有任何一個人發言,最終是馬華騰開口說了一句。
——“他們怎么可以罵人?”
這番描述繪聲繪色,簡直像是親眼所見。
許多用戶都紛紛發出類似的詢問:“臥槽,你是誰啊?”
等到俞興第二天起來瞧見這則爆料,都忍不住看了看對方后臺的信息,赫然正是企鵝公關部的員工……
呃,只能說,公關是工作,吃瓜是生活。
來自企鵝的聲明從次日的輿論觀察來看,很顯然的沒有得到什么共鳴和同情,而仿佛同樣被最新的爆料所震驚,企鵝的內網直接禁止了對相關情況的討論。
同時,百曉生這邊又多了一些反應非正式封殺的消息。
種種情況都反應,企鵝很懵,也很惱火,隱約之間還顯得比較慌亂。
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為企鵝打上了數個標簽,“公敵”“貪婪”“傲慢”等等……企鵝過去的表現也被拿出來重新審視。
像2009年接受產業年會對話時,企鵝負責游戲的總裁任雨昕接到主持人的問題,“怎樣才能抗衡企鵝”,彼時,他的回答在今天這種輿情下就極其刺耳。
任雨昕的回應是,只有跟企鵝合作,共同把市場一起做大。
同樣參會的人聽到這樣驕傲的答案,都是一臉苦笑。
類似這樣能夠引起網友討論的碎片化信息都在飛快的傳播,不過,企鵝的股價反而超跌反彈式的升了一些,顯示出它基本盤的穩定。
俞興觀察著輿情,沒有再進行任何表態,只是憂心微信公司的調試和優化進展,覺得眼下就是一個不錯的機會,企鵝的注意力肯定都在這個事上面,即時通訊市場出現一顆小苗肯定就更不會引起注意了。
他這樣保持安靜,如今直受企鵝威脅的周紅衣則是趁機在微博上頻頻出聲,目的也不言而喻,試圖借助這樣的輿論來勸退企鵝的蠢蠢欲動。
6月29日,也就是輿情出現后的第三天,俞興接到了來自《計算機世界》報社的電話,察覺到對方可能承受的壓力。
“俞總,你認為我們在百曉生上面的報道是否合適?”
俞興聽到這樣的話就知道什么情況了。
他的回答很直接也很簡單:“你們報社的帳號撤稿沒問題,發是自由,撤也是自由,但論壇上還是會有其他用戶重新發出來的,他們的動作也是自由的。”
電話另一端一聲嘆息,沒有再往下說。
這天下午,劉建凱的心情變得糟糕,本以為他這種小蝦米的事情已經過了,沒想到……之前那則點名自己的爆料貼里竟然貼出了采訪時的底稿,上面出現自己的名字。
這種事情就很尷尬了。
更尷尬的是,劉建凱還接到之前聯系的企鵝高層的短信,上面就一句話——“劉總,有意見可以當面提嘛,何必背后搞那些小花招呢”。
他無力辯解。
隨即便是來自BOSS徐欣的詢問。
“是你接受的采訪啊?”徐欣很驚詫,“你……你怎么沒說?”
劉建凱不知道自己能怎么說,只能苦笑。
投資圈不大,這次真的屬于被一大波輿情濺射傷害了。
他調整心情,沒有打電話給俞興,就發了條微信:“俞總,我以后真是沒臉見人了。”
俞興稍微詢問了情況,得知來龍去脈。
然后,他給劉副總裁回了條:“你要是在今日資本混不下去了,那就來我這邊吧,另外,報社受到更大壓力,企鵝對360的攻勢沒有放緩,連你這種小蝦米的相關信息都明顯有人盯著,我好像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三天輿情,互聯網上面終究是信息更替迅速,已經有所放緩,而企鵝看起來是想有些清算的意思,百曉生之前又三番兩次的被找,還是很刺眼的。
劉建凱抓住機會給了回復:“危險不危險的,俞總,該啊。”
俞興倒也沒說不該,人搞你,你搞人,都是應有之意。
6月30日,不算特別姍姍來遲,百曉生接到了主管部門的電話。
俞興沒去,直接讓董事長宋宇鋒去應付這種局面。
結果,據宋宇鋒的反饋,這次簡短交流的態度很不好,他自己也遭受毒辣的攻擊。
——“你這個董事長,既不懂事,也不管事,你來干什么?”
上面清楚百曉生管事的人是誰,并不滿意宋宇鋒式的應付,要求第二天再過來說明情況。
俞興這次不可避免的需要出面了。
只是,人在路上的時候,一則來自技術總監葛智杰的消息讓他露出笑容。
七月份的第一天,iOS版微信通過蘋果商店的審核,隨時可以上架。
微信公司的種子終于發出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