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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術副總監的跳槽對微信公司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譚睿澤一定程度上是微信系統架構的主導者,當初正是他堅持用分層與分布式相結合的設想取代了技術總監葛智杰更加激進的想法,后續事實證明,微信采取這一套系統是正確的,雖然出現了幾次宕機情況,但總體保持著十分不錯的穩定。
再加上,葛智杰雖然技術能力更強,性格卻有些古怪,微信公司內部的技術管理很多時候都是由譚睿澤出面。
所以,不管外界如何唱衰,直到譚睿澤忽然加入對手才讓微信上下員工猛然意識到虛無縹緲的危機已經近在咫尺。
微信公司的士氣低落,人心浮動。
俞興注意到這個問題,采用了最粗暴的方法,提前發放年終獎。
今年過年是2月2號,距離過年還有半個多月,這一波至少讓大家先有一波過年的錢。
同時,他發表重要講話,作出重要指示,“都別走,年后換工作可以上6樓,到時候有活動”。
大家領會精神,還算能接受老板的淡定,至少這樣發年終獎的姿態就不是提桶跑路的樣子,再說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百曉生還在樓上呢。
危機確實在,日子也得過。
在俞興前往鵬城之前的這一周,微信公司的一項重要工作便是配合阿里完成一次規模頗大的推廣嘗試。
按照計劃,號版本更新,加入新的“漂流瓶”的玩法,而阿里系的商品推廣有一部分將會以這樣的方式呈現,用戶可以跳轉淘寶或者WAP頁面。
同時,微信這次還可以通過鏈接中鑲嵌PID參數,在用戶購買之后獲得淘寶聯盟的傭金返還。
俞興很重視本次活動,又與阿里方面進行溝通,闡述了微信目前競爭中的窘境,希望在這次活動中加大力度來提前完成一個季度的合作。
阿里方面幾經考慮,同意了加量換縮時的變更,一方面是微信競爭的艱難確實有目共睹,另一方面是淘寶臨近春節要做大規模的年貨促銷,也是需要堆量的時候。
1月14號晚上,俞興提前下班,帶著翟逸飛一起坐上飛往鵬城的航班,參加企鵝盛情邀請的戰略研討會。
翟逸飛雖然一早就不認為微信能贏企鵝,但這樣直奔競爭對手大本營的舉動還是讓他升起一絲絲緊張。
他悄悄觀察俞總,發現這位似乎完全沒什么表情波動。
不光今天,好像這一陣的消息都對他沒產生太大的影響,應用層組長的辭職、技術副總監的背叛、微聊對搖一搖和表情涂鴉的跟隨、外界接近一致的判斷……
翟逸飛設身處地的想了想,覺得他的心態還是很強的。
他坐在座位上翻了翻報紙,又瞧見一則對微信與微聊競爭的報道,終究還是忍不住的說道:“俞總,這次與阿里合作的推廣是不錯的共贏,阿里系沖促銷,微信不僅拿費,還能有傭金。”
俞興微微點頭:“是啊。”
翟逸飛見他沒多余的說法,只好進一步闡明想法:“我是覺得微信可以在未來進一步發揮出‘淘寶客’的定位,我們這批用戶流量能做一些這樣‘賦能’的事情,像這次的傭金就能超過阿里給的費。”
淘寶客是前年漸漸出現的稱謂,主要就是幫助淘寶賣家推廣商品來賺取傭金,最初在包括而不限于QQ、微博、博客等平臺發布鏈接,但很快就被新浪、網易、百度等公司屏蔽,轉而變成自建網站。
微信這次進行這樣的嘗試,發現傭金比例相當不錯,有的商品100塊錢就能返還1015塊錢。
這種推廣返傭的模式明顯還能進行更多的合作,而對象也可以不局限在淘寶甚至電商。
翟逸飛腦海里有朦朧的想法,但還需要進一步觀察業界的生態。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微信憑借手里的用戶還能做更多嘗試,或者說,更多自救吧。”俞興蓋上筆記本,看了眼翟逸飛,“不論如何,我們現在已經是華夏第三大即時通訊軟件,哪怕最新的估值下降,那也是好幾億華夏幣呢,我們是可以繼續茍延殘喘的。”
翟逸飛抿了抿嘴,覺得“茍延殘喘”這個詞有點刻薄,而從俞興這位創始人嘴里出來就更刻薄了。
“企鵝的人說微信在慢性死亡,我覺得這話也沒什么問題,一款頻頻做返傭啊、推廣啊什么拓展的通訊軟件肯定會敗在另一款保持簡潔的產品手里。”俞興笑道,“我只是在回顧微信最初的目標,那個想要在即時通訊領域擊敗企鵝的嘗試已經失敗了。”
翟逸飛覺得俞總這一刻分外清醒,而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位微信創始人正面承認失敗這回事。
他仔細思索之后探討道:“俞總,你也說移動互聯網會迎來很大,或許等一等,微信茍延殘喘一陣還能等到機會,如果微信能做出合理的營收模型,現在不敢下手投資的機構們可能也有理由來試試投資,雖然會偏離最初的目標,也不是不能往下活。”
“可以茍延殘喘,只是我覺得沒什么必要。”俞興認真的說道,“移動互聯網還有機會,我們可以看看它的,翟總,百度是微信的潛在買家之一,如果有個好價格,我手里能拿到一筆巨大的資金,也就可以用它撬動更大的資金,這大概比茍延殘喘的被企鵝盯著更能催生好玩的東西。”
他眨了眨眼,又補了句:“而且,微信如果能得到百度的流量,它本身也不用跟著茍延殘喘了,會煥發新的光彩,我知道企鵝想要什么,它又是高薪挖人,又是接觸股東,就是想從正面和側面一起快速剪滅微信這股不確定的力量,它想快,那就讓它慢下來。”
翟逸飛聽到這里,感受到俞總實際上已經下了決心。
只是,他沒想到微信的買家可能是自己的老東家。
翟逸飛嘆了口氣:“俞總,微信能做到這種程度確實超出想象了。”
俞興看著他復雜又遺憾的神色,笑道:“你見到我的時候不就給判斷了嗎?說同質化的即時通訊無法擊敗企鵝,現在又這種反應?”
“任是誰看到俞總勾勒的美夢破滅在眼前都會覺得惋惜。”翟逸飛調整情緒,搖了搖頭,“但我想一想,年,讓它來擊敗企鵝這樣的業界巨獸確實強人所難,百度的流量確實大,只是……”
他不懂別的,難道還不懂百度嗎?
俞興笑著看了看翟逸飛,這一刻也有點感慨:“說起來,我還有點個人的……算是驅動吧,我前年放棄學醫,當時,我的導師對我很失望,他說,他要看我到底能干出個什么樣,你猜我是怎么回答他的?”
翟逸飛微微搖頭,知道俞總現在只是想傾訴。
俞興想著當時的場景,笑道:“我當時說,老師,我一定撼動商界半邊天的。”
翟逸飛由衷的說道:“俞總,你這次做微信已經撼動商界半邊天了,沒有誰能想到你可以把微信做到這樣。”
俞興認真的說道:“不,沒撼動,企鵝對于微信的重視更多是對移動互聯網的重視,我希望它能真正的正視面前的對手。”
翟逸飛想象著百度接手的局面,雖說對老東家的內部管理存在疑問,但有著巨大流量的微信或許真能讓企鵝被撼動。
俞興重新掀開筆記本,最后說了句:“要正視,要痛苦,要糾結的打量面前的對手,這是今年送給企鵝的禮物。”
翟逸飛想著剛聽到的“撼動商界半邊天”,又想著俞總所不希望的茍延殘喘,不知道這算不算性格驅動選擇,只知道移動通訊領域可能因為他的這次決定而產生的巨大變化。
這一晚在鵬城下榻酒店,翟逸飛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次日,他頂著黑眼圈,見到了興致勃勃的俞總。
“嘖,我還是第一次來到企鵝的公司,我記得08年的時候到鵬城上班,我還專門騎著電瓶車從外面瀏覽企鵝總部。”俞興笑瞇瞇的說道,“嗯?翟總,你昨晚沒睡好啊?”
翟逸飛苦笑。
“不要緊張,他們應該不會把咱倆抓進去的。”俞興安慰公司顧問。
翟逸飛翻了個白眼:“俞總,你有本事就當著他們的面說這話。”
俞興聳聳肩,提到了一個昨晚在酒店剛收到的消息:“我昨天收到了一封郵件,是美國的馬斯克給我發的,說是有時間會來參加我的‘對話’欄目。”
“馬斯克?搞火箭和汽車的那個?你的欄目?”翟逸飛略微茫然。
俞興笑了笑:“是啊,我的百曉生有個對話欄目,之前有劉強咚、徐欣、王川福,這段時間忙著搞微信就停滯了,上個月月底覺得還可以繼續做一做就又邀請了一些人,馬斯克第一個回復,還挺巧哈。”
翟逸飛問道:“怎么巧了?”
“嗯,我給比爾·蓋茨、巴菲特、黃仁勛、貝索斯、馬斯克等人都發了郵件,到現在就他一個回的。”俞興回答,他也沒想到會是馬親王回復。
翟逸飛冒出一個念頭,俞總該不會是群發的垃圾郵件吧。
兩人聊著與這次無關的事情,走向了已然全方位鎖住微信的企鵝的總部。
企鵝召開戰略研討會是對2010年一系列輿情與風波的反思,希望聆聽不同的聲音,進行更合適的戰略調整,也借此修復公司的品牌形象,初步計劃是召開三次,年前一次,年后兩次。
年前這一次的規格很高,Pony馬、張志東、劉熾平、盧山等企鵝的核心高層都會參加,與此同時,邀請了包括申音、羅振宇、吳曉波等不同行業的專家。
這其中,俞興無疑是最特殊的一位。
不論是他在輿情中的影響力,還是推動微信所發起的威脅,都成了是否還繼續邀請他參與本次會議的爭議。
最終,還是贊成繼續邀請。
一方面,企鵝微聊的競爭已經到了有明確勝利曙光的時刻,本次會議是勝利者的邀請,另一方面,企鵝邀請這樣的反抗者更能彰顯戰略調整的氣度與決心。
所以,俞興一到企鵝就受到了格外的禮遇。
“俞總,歡迎,歡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俞興剛到企鵝樓下就被等候的人快速迎了上來,一邊歡迎,一邊道歉。
他仔細一瞧,面前這位就是第一次到申城談收購的副總裁呂彥昂,而他這一陣子還在企鵝微博上不斷的談論微信的情況和頹勢。
俞興一邊握手,一邊笑道:“喲,是呂總,你這是什么不好意思?”
“俞總,雖然在商言商,但還是冒犯了。”呂彥昂的姿態很低,也奠定本次企鵝對外研討會的基調。
“呂總,下次要私底下冒犯,微博上公開‘不好意思’啊。”俞興松開手,調侃了一句。
這邊正說著話,企鵝總裁劉熾平也到場歡迎。
他大踏步的走過來,隔著幾步就伸開手:“俞總,歡迎你!”
俞興伸手握了握,問道:“真沒請周紅衣來啊?”
劉熾平說道:“我們認為俞總更有代表意義,俞總,請。”
俞興沒有挪動腳步,認真的說道:“我有一個要求。”
劉熾平與呂彥昂以及旁邊的人都凝神。
俞興正色道:“我這次過來,你們不會把我抓進去吧?”
劉熾平、呂彥昂等人沒想到他前面還笑吟吟的握手,現在就來了這么一句,臉上頓顯尷尬,周紅衣的下線確實是敗筆,造成了很壞的影響。
旁邊的翟逸飛一臉愕然,沒想到俞總竟然真的當面說這話,但他突然意識到,俞總好像最擅長的就是“當面說”。
“不會的,俞總。”劉熾平恢復風度,“我們接受俞總這種方式的批評,畢竟,咱們現在也算自己人。”
俞興有點驚訝:“怎么個自己人法?”
劉熾平不動聲色的說道:“啟明創投愿意向我們出售手里持有的的股份。”
俞興眉頭微皺又迅速松開,問道:“價格是多少?”
劉熾平示意著電梯方向,邊走邊說:“500萬美元。”
俞興心里簡單的算了算,搖頭道:“在現有估值上還打了7折。”
劉熾平右手禮貌的讓俞總先進電梯,然后按了37層,說道:“這是一個我們雙方都能接受的價格,也是一個公允的可以有更廣泛接觸的價格,如果俞總愿意,我們今天也可以談談。”
500萬美元占股6的公司總價值是8333萬美元。
微信公司最新一輪相較于上一輪的1.5億美元已經打了八折,現在來自企鵝的計算又打了個七折,這就意味著距離微信的最高價已經是接近腰斬的5.6折。
俞興嘆道:“啟明創投的出售是敗筆啊。”
“俞總,我絕對尊重你微信做出來的成績,但此一時彼一時,我們可以談談微信還有沒有更高的價值,我個人也很希望你能加入企鵝的平臺。”劉熾平很嚴肅,語氣也很誠懇,“俞總,企鵝這一次的戰略研討和轉型絕不是作秀。”
他伸出右手,邀請道:“俞總,企鵝擁有10億注冊用戶,同時在線用戶超過1億,我和Pony聊過,只要你愿意來,你完全可以在這樣龐大的平臺施展你的才華。”
旁邊的翟逸飛聽著這種來自企鵝掌門人和總裁的邀請,心里忍不住一跳,雖說沒有具體職位,但聽起來的誠意很足。
再一想,如果俞總被企鵝收購后初步實現財富自由,更具吸引力的點可能就是對資源的調動。
一個億萬富翁與一個巨頭的實權副總裁,后者可以調動的資源和施加的影響力可能遠比前者更多,俞總完全可以不當那個備受壓力的唐吉坷德。
兩秒鐘后,他看到了俞總干脆利索的答案。
企鵝總裁的右手懸在半空,仿佛握上去就是光明的前景。
俞興瞧著劉熾平期盼的表情,哈哈一笑,右手伸過去,重重拍掉他空中的手,發生清脆的“啪”的一聲。
他回答了三個字:“想得美。”
劉熾平:“……”
呂彥昂:“……”
翟逸飛默默松了口氣,還是那個唐吉坷德……
電梯門打開,抵達企鵝大廈的37層。
俞興走出電梯,隨后問了句:“這就是Pony他們天天晚上加班的那個37層嗎?”
“是的。”劉熾平確認這一點,走在旁邊有些悻悻的說道,“但他們最近已經不加班了,俞總,你應該比任何人都能知道我們企鵝龐大用戶的威力與遠景。”
俞興停下腳步,扭頭問道:“劉總,我給你一個機會,你最后報個價格讓我聽聽。”
劉熾平盯著俞興的眼睛,腦海里又各種念頭在迅速轉動,先拋出一個自己已經知道的消息:“我聽說IDG有在嘗試尋找百度接盤,但百度給不了高價,如果微信后續被拉開距離,它甚至給不到8300萬美元。”
他隨即給了個報價:“俞總,一個同樣是你們自己認可的價格,1.2億美元。”
這是對微信認可的價值,也是防范百度接盤的動作。
俞興不置可否的問道:“在哪里開會?快點吧。”
劉熾平指了指方向,又游說道:“俞總,你不要試圖來回抬價了,百度給不了更高的,我們也會找百度聊聊大家對即時通訊的看法。”
俞興不搭理劉熾平,只往會議室走去。
企鵝戰略研討會的嘉賓們基本都已經到了。
作為由劉熾平親自陪同過來的嘉賓,俞興一走進會議室就受到各種感情色彩的注視。
張志東見過俞興,起身歡迎:“俞總,麻煩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了。”
俞興與這位企鵝的聯合創始人握手。
同時,企鵝的掌門人Pony馬也已經從座位上起身歡迎,主動伸手認識:“俞總,神交已久,終于見到你了。”
俞興握著Pony的手,仔細打量面前這位華夏互聯網風云人物,由衷的說道:“Pony馬啊Pony馬,你把我們微信干得好苦啊!”
Pony馬微微色變,這種稱呼聽起來有種諧音不好的意思。
他松開手:“一般沒有這么稱呼的,喊我Pony或者名字都行,俞總,是我沒想到你們竟然能把微信做到這種程度。”
俞興問道:“譚睿澤入職了嗎?就是那個違背競業協議被你們挖來的人,他人呢?我想見見他。”
Pony馬沒想到上來就是這樣的問題,勉強笑道:“俞總,我們先開會,等下我問問。”
緊跟在旁的劉熾平也勸了一句,見俞興沒有鬧場,而是依言落座,頓時輕松了一點,剛才都有點害怕俞興這人上來就動手了。
俞興落座,又沖四周好奇看自己的各位嘉賓以及企鵝高管們微微點頭。
他點,大家也都點。
俞興不太認識會議室里的這些人,但大家幾乎都認識他,即便只聽過沒見過的看到剛才那幅場景也知道這是企鵝近期的重要競爭對手了。
茶水奉上。
筆記本掏出來。
還差最后三位嘉賓沒到,稍微等了等也就全員到位。
劉熾平看到所有人到齊,也沒出現打架鬧事的場面,說了開場白:“企鵝在過去半年的時間里經歷了兩場激烈的風波,或者說,紛爭,這一度讓我,讓Pony,讓企鵝上下都覺得痛苦。”
“但是今天坐在這里回想,如果沒有對手的發難,我們感受不到痛苦也就不會愿意反思,如果未來企鵝能走上一個新高度,我們要感謝對手的磨礪。”
“企鵝需要生存,需要,我們不希望沉浸在過去的紛爭之中,更希望往前走,向前看,但如何看,如何轉型,我們也希望能廣泛聽取大家的意見、忠告和批評。”
“企鵝戰略轉型有兩大原則,一是開放,二是分享。”
“我希望企鵝的未來能更好,能承擔到更多的社會責任,感謝大家,感謝大家。”
劉熾平發言結束,獲得正常水平的掌聲。
俞興既然被請來,也就勇敢的第一個舉手。
劉熾平心里一突,示意道:“俞總,還請暢所欲言。”
俞興問道:“我能罵人嗎?”
會議室的氣氛一窒。
劉熾平的喉頭動了動,今天既然把對手請來了,也就抱有聽到刺耳聲音的準備。
他沉吟三秒后回答:“俞總,我們不介意聽到真實的表達,也理解你的情緒,但單純的對人格的侮辱其實是無益于事情的解決,俞總,我們私底下還可以溝通。”
劉熾平看向俞興,Pony馬也看向俞興。
會議室里的企鵝高層與一眾專家都看向這位年輕的微信創始人。
俞興摸出煙,不慌不忙的點燃一支,抽了兩口后點頭道:“好的,那我沒什么好說的了。”
劉熾平感覺自己的太陽穴隱隱在跳,余光看到Pony的臉色也有點沉。
他看著自顧自抽煙的俞興,沉默幾秒,算了,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吧。
會議室里有些冷場。
半支煙的功夫過去,還是有人出聲了。
俞興是存在競爭的立場,微信也被眾所周知的貼身跟隨,理所當然的就有情緒,但今天被邀請來的眾多專家不一樣。
右邊一排的嘉賓吳聲開了口,批評道:“不管任何時候,企鵝都不應該把用戶推出來,企鵝到現在,真正讓你們有所成就的不是技術,不是產品,而是用戶的,我對3Q大戰里的企鵝持有嚴厲的批評態度……”
他侃侃而談,批評企鵝過去半年的種種行徑。
那邊一開口,場面終究還是回暖了。
接下來是胡泳與馬騏戟從不同的角度來批評企鵝。
坐在俞興旁邊的翟逸飛見他一邊抽煙,一邊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側頭看了一眼,發現上面寫的竟然是“德國大眾”四個字。
他有些納悶的低聲詢問道:“俞總,你在干什么?”
“沒事,想起來一點別的事,先記一下。”俞興在“德國大眾”之后又寫下了“三菱汽車”的字樣,昨晚受馬親王郵件回復所激起的記憶,如果沒記錯,德國大眾后來出了一樁受到天價處罰的“排放門”事件,好像是對汽車排放造假,這也能成為過山峰日后的目標。
同樣的,三菱汽車也有個什么造假的事件,那需要再排查排查。
俞興一根接一根的抽著煙。
片刻之后,正在發言的羅振宇提到3Q大戰里的優化空間:“作為業界老大,其實有更好的方式,馬總完全可以展示老大的風度,對周紅衣說,知道360急于上市才這樣做,但又何必那樣呢,讓周紅衣在某月某日過來找你談,這才是老大的做法。”
俞興捻滅煙頭,悠悠的說了句真實情況:“周紅衣提前給Pony打電話溝通了,沒用啊。”
羅振宇“呃”了一聲:“這個,這個……”
翟逸飛這時候問了句羅振宇:“既然可以展現業界老大的風度,企鵝對微信這種功能上貼身的復刻,要怎么處理呢?就不能也老大一些嗎?”
羅振宇咽了口口水:“嗯,嗯……”
翟逸飛見他沒法回答,轉而看向Pony馬和劉熾平,直接質問道:“馬總,劉總,你們作為巨頭的最高決策人,你們如何解釋微聊對微信明顯不合理的競爭?”
劉熾平慢吞吞的說道:“我其實有和俞總聊過這個,企鵝是一家商業公司,第一目標是生存,第二目標是,或者說,不論任何商業公司都應該以這兩條為優先策略。”
另一邊的企鵝高管劉勝義也立即說道:“不違背法律的市場競爭顯然是被允許的。”
翟逸飛還想爭辯卻見俞總右手擺了擺,也就按捺了下來。
他這么聽了聽實際是有些失望的,企鵝這場戰略研討反思似乎并不那么真誠,一時間只覺這家巨頭和老東家難分伯仲。
俞興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用手機給熊瀟鴿發了條微信:“熊總,企鵝這邊愿意出1.2億美元的價格進行收購,你再問問百度那邊能不能有更高的價格。”
熊瀟鴿很快回了微信:“研討會結束了?現在已經在局子里了?”
俞興回復:“沒有。”
熊瀟鴿追問:“是沒結束還是沒在局子里?”
俞興發了個微笑的表情:“還沒結束,沒人抓我,我也沒打人沒罵人沒搗亂。”
熊瀟鴿詫異的詢問:“那你去干嘛的?”
俞興不理他的打趣,提醒道:“1.2億美元,啟明創投已經松口賣給企鵝股份了,企鵝也已經知道百度是潛在買家。”
熊瀟鴿這次就很簡潔的回答:“OK。”
他知道俞興拿到這樣的價格就是一個很不錯的收獲。
俞興放下手機,抿了一口茶,看向主座的Pony馬、張志東和劉熾平。
劉熾平這時正在描述企鵝的開放與分享,強調要向外界提供流量等資源,以此調整集團的戰略,從過去那種全都親自做的模式轉為共贏。
他剛表完態就見俞興的目光盯了過來。
劉熾平緩了緩氣息,還沒開口詢問就聽見久不出聲的俞興發出幽幽一嘆。
Pony馬同樣看到了俞興的動靜,保持風度:“俞總,有什么想要指教的都可以說。”
“我聽了大家的發言,聽了劉總的發言,只覺心中的感慨不吐不快。”俞興幽幽的說道,“我左看右看,企鵝今天聊的就是兩個點,一個是流量,一個是資本。”
Pony馬與劉熾平的目光稍微碰了碰,都覺得俞興對本質的把握還挺準確。
事實上,如何轉型是近期企鵝總辦討論的重點,而在上周“什么是企鵝開放能力”的總辦會上就被確定下來兩個詞。
Pony馬讓參會的16位高管寫下他們認為的企鵝核心能力,最終采納了盧山寫的“流量”與劉熾平寫的“資本”。
大家都認為企鵝戰略轉型的鏈接作用就是依靠這兩個元素了。
俞興微微搖頭,語氣有點哀傷:“企鵝曾經拿出那么優秀的產品,Pony創造了國內互聯網的社交奇跡,一舉奠定十來年的巨頭之路,但現在竟然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劉熾平皺眉道:“俞總,投資是……”
俞興更加哀傷的打斷道:“投資是蜜糖,但也是砒霜啊,Pony,你們所謂的企鵝鏈接作用,無非是以前自己做業務打垮別的公司,今后變成投資買下那些小公司新公司,通過資本對創新公司進行制衡,掌控那些潛在的對手,過去是你們扼殺別人,未來是你們扼殺自己的創新能力啊!”
盧山嘗試解釋:“俞總,移動互聯網的流量……”
“Pony,等到對手都拿了你們的流量和錢,到時候就一定高枕無憂了吧?”俞興不管盧山,只看Pony馬,問道,“企鵝到時候一定就高枕無憂了吧,反正大家都拿了你的資源?”
Pony馬瞇了瞇眼睛,語氣有點難聽,但規劃實際上是這樣的。
俞興搖頭嘆息:“產品可以買,公司可以入股,一切高枕無憂,企鵝淪為資本平臺,哪里還能有創新和對外擴張的動力啊,這就是你當初創立企鵝的心愿嗎,Pony?”
Pony馬緩緩說道:“每個公司都要面臨不同的階段。”
俞興聽到這樣的回答只覺悲從心來,問道:“Pony哎,當年你雄心勃勃創立企鵝,想過有一天會被雜志那樣點名罵嗎?你想過嗎?”
Pony馬的臉色變黑,吸了口氣:“這個事正是現在需……”
俞興悲不自勝,又問道:“Pony哎,當年你不惜假裝女用戶來吸引別人才建立社交奇跡,想到會被360那樣的公司羞辱到只能用盤外招讓他下線嗎?你想過嗎?”
Pony馬只覺心中火氣在往天靈蓋沖。
俞興竟至悲傷不堪的地步了,再問道:“Pony哎,當年你慶祝上市,憧憬未來,想過打一家成立幾個月的公司都要用這么緊跟復刻的吃相嗎?你想過嗎?”
Pony馬臉色鐵青,瞪著俞興的詰問表演。
“當年的企鵝技術革新,以用戶為本,橫掃互聯網社交市場,到現在功成名就,怎么是這樣的了啊?”俞興憂傷搖頭,又猛然提高聲音,“看著我,Pony!”
Pony馬:“……”
劉熾平見這貨是這種鬧事的手法,趕忙就要站起來制止。
俞興見企鵝總裁起身,悲傷的竟到了掩面痛哭的地步,只能伏在辦公桌上失聲:“這才幾年啊,Pony,嗚嗚嗚……”
他興致愈發高漲,哭嘆道:“嗚嗚嗚,嗚呼企鵝,初心已喪!盛衰有數,人豈無殤?我心實痛,我心實痛嗚……”
劉熾平已經把手鉗住了俞興的胳膊,另一邊的盧山慢半拍的也起身走過來。
俞興感受到來自企鵝總裁的力度,順其自然的直起上半身,用右手擦了擦臉,聲音還有些難以自制的哽咽:“自今商海,傳奇泯滅,惟余資本,戕害靈光……嗚呼痛哉,伏惟尚饗!”
這時,盧山已經快步走到俞興右邊,鉗住了他的右胳膊。
俞興長吸一口氣,道歉道:“不好意思,劉總,盧總,Pony,還有各位,失態了,不好意思,失態了啊。”
他恢復正常,不哭不鬧,抖了抖胳膊,掙脫企鵝總裁和微聊副總裁對自己悲傷的攙扶。
會議室里目瞪口呆,只剩一片寂然!
劉熾平與盧山不知如何是好,罵也不是,趕也不是……
這次參會的眾多專家看著這一幕,只覺驚世駭俗,無以言表!
旁邊跟著來的翟逸飛已經呆若木雞,這個,這個……這個是特么的博士哭馬!博士哭馬啊!
Pony馬的臉色由鐵青轉為漲紅,看著恍若無事的俞興,猛然起身,不發一語的離開會議室。
劉熾平看著仍舊坐著的俞興,崩出四個字:“你瑪德啊……”
俞興伸手把杯里的茶水一飲而盡,仰頭從容的問道:“劉總,中午吃什么?”
劉熾平:“……”
俞興又說道:“我中午吃完就走了,我想說的都哭完了,你們不是三次研討會嗎?下次什么時候開啊,我還來。”
劉熾平一巴掌拍在俞興肩膀:“沒有下次了!!”
俞興指著自己的肩膀,笑道:“劉總,你開始說,如果未來企鵝能走上一個新高度,你們要感謝對手的磨礪,我爭取讓微信還能給你們帶來更好的磨礪。”
劉熾平怒視俞興。
俞興拿起筆記本,又環視會議室里的諸多高管和嘉賓,依舊像來時一樣的點點頭。
隨即,他帶人揚長而去。
研討會開不成了,但會議室里猛然爆發討論的聲浪。
這次受邀的財經作家吳曉波看著俞興離開的背影,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恨不能現在就立即好好編排這一幕,前后詞都有了,補足中間情況就行。
這是……商業三國之俞興哭馬!
這特么的簡直會和“狗日的XX”一樣在互聯網商業史上流傳下去啊!
嗚呼企鵝,初心盡喪!盛衰有數,人豈無殤?吾心痛矣,酌酒半觴,君若有知,可鑒衷腸!
自今商海,傳奇泯滅,惟余資本,戕害靈光,嗚呼痛哉,伏惟尚饗!嗚呼痛哉,伏惟尚饗!!
俞興哭馬的消息沒有立即傳播開來。
然而,當他回到申城,消息還是慢慢的傳開了,畢竟,在場的人太多,又有很多大嘴巴,任憑怎么公關,也沒法杜絕“我和你說個事,你別和別人說”。
就連熊瀟鴿都忍不住打了電話過來詢問。
“不是,俞總,你怎么跑去企鵝哭了一場?”熊瀟鴿不可思議。
俞興嘆道:“我先問過再哭的啊。”
熊瀟鴿驚詫:“怎么問的?這還能問??”
俞興答道:“我問了他們,說是不會抓我啊。”
熊瀟鴿:“……”
他只有兩個字由衷的說了出來:“牛逼!”
隨后,熊瀟鴿又是由衷的感慨道:“他們之前是真的抓錯了人啊!”
“熊總,百度方面愿意抬價嗎?”俞興見他既然打過來,也就詢問正事。
“我和李艷紅又談了兩次,可能很難超過1.2億美元。”熊瀟鴿哭笑不得,“而且,你這么一哭,恐怕把1.2億美元徹底哭沒了吧。”
“嗯……我對1.2億美元的報價也不滿意。”俞興思考著說道。
熊瀟鴿不確定俞興是不是嘴硬,換了別的人,或許能判斷的準確,但俞興這種人真有些看不準了……
俞興琢磨幾秒后說道:“微信在和阿里做一波推廣,這個推廣很重要,我會在這周五撕毀合同,切斷推廣,屏蔽所有鏈接分享,單方面封殺阿里。”
熊瀟鴿聽了半句還算正常,聽到后半句忽然發現自己聽不懂了。
推廣很重要,什么撕毀?什么切斷?什么屏蔽?什么封殺?封殺誰?哪個阿里?
他愣住了,跟不上電話另一端的頻率。
俞興瞧著距離動手的日子也沒幾天,繼續往下說道:“百度的搜索和貼吧等業務都不缺流量,微信的價值對它沒那么高,阿里和企鵝再這么下去肯定會有嚴重的碰撞,如果微信敗北,微聊稱王,我即將預演的就是微聊會怎么對待阿里系的產品。”
熊瀟鴿聽明白了這個思路,難以置信的問道:“你是說,你要先打阿里一巴掌,讓它收購你,免得以后被企鵝打?”
俞興確認道:“是的,有問題嗎?”
熊瀟鴿想著這個思路,一時竟無言以對,企鵝對電商絕對是有想法的,之前就嘗試過直接對標淘寶的拍拍網,據說近期和京東也有初步的聊過。
企鵝不是什么斯文玩家,一旦它徹底鞏固移動互聯網的即時通訊流量,必然不會對對手手下留情。
如果這樣來做,似乎只需要考驗阿里掌門人的戰略規劃和推演。
半晌之后,熊瀟鴿問道:“如果馬伝不買呢?”
俞興淡淡的說道:“如果馬伝不買,那就賣給百度唄,按照微信公司現在被企鵝圍剿的局面,資方市場遇冷,營收需要多方嘗試,賣給百度得了,要是連百度也不要,那繼續茍延殘喘也行,怎么都能接受。”
熊瀟鴿沉默,不知道馬伝會不會下手,但這確實比找百度托底又多一個出路。
“我周五動手,我昨天又問了一次蔡崇信,他的態度和之前一樣,所以,熊總,現在就拜托你一件事,我這邊動手之后你聯系國外的馬伝說說情況,然后通知他,我只給他兩天時間,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俞興說道。
明明語氣很尋常,為什么聽起來那么囂張……
熊瀟鴿情不自禁問道:“為什么是兩天時間?”
俞興笑道:“逼單啊,小人物的銷售小心得。”
熊瀟鴿左想右想,說道:“俞總,你這真是行險啊。”
“熊總,以小博大哪里有什么平穩的或選擇,或多或少都是行險而已。”俞興認真的說道,“這也不影響什么,頂多賠償阿里的費而已。”
熊瀟鴿沒想到這通詢問俞興哭馬的電話會聽到這樣的行動。
他深深的呼吸一口,給出俞興一個雷同的評價:“牛逼!”
他掛掉電話的最后時刻又惋惜道:“如果阿里真買,行業局勢可能就此不一樣了,企鵝股價肯定會跌的,你要是掏點錢做空企鵝的股票,沒準能賺不少錢。”
俞興心中一跳,嗤笑道:“你以為我是過山峰啊?”
熊瀟鴿說道:“你要是過山峰,那還牛逼了呢,行,那就看馬伝怎么選吧。”
他結束通話,放下電話,復盤這次行險逼單,只覺年輕人的思路確實羚羊掛角,也難怪能讓企鵝不顧吃相的那么逼他。
這下好了,真是給逼急了……
熊瀟鴿密切關注相關情況。
一月份的第三周,股市安穩,輿論鬧騰。
企鵝方面宣傳微聊用戶數量已經超越微信,也有高管直言不諱的多次表示,微信徹底沒了機會。
只是,這樣的消息都不如“俞興哭馬”引人注目,企鵝是巨頭,一直在窮追猛打,先前數據也在迫近微信,它能贏是預期之中,但……
微信創始人俞興以這樣一場表演出現在企鵝掌門人面前,實在是太值得討論了。
1月21日,周五晚上八點鐘,百曉生預告了網站的技術升級,將會在兩個小時之后進行為期兩天的常規升級和服務器維護。
這場升級讓人浮想聯翩。
不少用戶趁著最后的時刻瘋狂俞興,詢問是否是在“博士哭馬”之后被迫升級。
俞興沒有回應。
晚上十點鐘,伴隨著百曉生的沉寂,四樓的微信得到一個最新的也是讓人驚愕的命令,切斷阿里在微信上的一切推廣,屏蔽所有的淘寶、淘寶商城的鏈接。
因為是周五,晚上十點之后仍然是不少微信用戶的活躍時間,而最近的搖一搖、漂流瓶都是很有趣的玩法,有時候還能搖或漂到淘寶的折扣商品,所以,很快有人發現無法跳轉淘寶。
又沒過多久,還有人發現,淘寶的鏈接被分享之后提示了安全問題。
百曉生有許多微信的深度用戶,本想在論壇吐槽又遭遇技術升級,只能暫且收起驚愕,不過,也有微博用戶發博反應問題,但沒引起太多的注意。
企鵝是關注競爭對手動向的,偶爾有人看到微信碰到的問題,還覺喜聞樂見,這是微信又出現技術情況了。
深夜時分,淘寶有同樣使用微信的員工注意到情況,把問題反應給對接的微信公司部門,然而,沒有得到回復,只以為次日會有處理。
周六上午,微信團隊始終緘默。
中午時分,熊瀟鴿撥打了馬伝在國外的電話,通知情況,深言利弊。
下午一點鐘,熊瀟鴿壓抑住心中情緒,打給了俞興。
“俞總,馬伝約你明天在臨安見面,他最早是晚上回來的航班。”
俞興聽到這樣的消息,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幾秒鐘后穩穩的答道:“好的,知道了,明天見,你也一起吧,另外,如果能談妥,周一你來申城。”
熊瀟鴿目睹這波幾乎就要成功的商業運作,問道:“還去申城干什么?”
俞興沉默片刻,說道:“周日談成的話,周一我要開股東會通知這個決定,會邀請劉熾平過來,不知道他能不能來。”
熊瀟鴿:“……”
他感受到了俞興那股報復勁。
熊瀟鴿左想右想,答應下來:“行,希望周日能談好,我聽馬伝的意思,他愿意接手微信,現在就是看價格了,但……我現在就趕飛機去申城,我們當面聊,明天一起去臨安好了。”
俞興應下:“好,晚上見。”
周六風平浪靜,三大巨頭各自安好。
只是,這天的太陽落下之后,馬伝星夜回臨安,俞興帶熊赴密談。
馬云似乎不介意臨時修改見面時間而顯露自己心態的迫切,他在從東京起飛之前就致電熊瀟鴿,要在今天晚上就談一談這個事情。
周日凌晨0點39分,阿里掌門人見到了單方面封殺淘寶的微信創始人俞興。
他一見面就指著俞興,沖蔡崇信笑道:“看看,這才是英雄出少年。”
蔡崇信面色說不上好,明顯已經接到匯報,也明顯已經和馬伝聊過。
他看著曾經來找自己兜售微信的俞興,問道:“俞總,你怎么那么不地道?”
“是因為我用微信展示了企鵝的做派嗎?”俞興反問,“蔡總,我第一次見你就聊過即時通訊的未來,但你無動于衷,這次微信是小,展現的戰略卻大。”
蔡崇信默然。
馬伝面露奇異的看著俞興,說道:“我記得第一次見你是在金陵,但我沒想到會在短短兩年之后就要和你談一樁上億美元的生意。”
俞興從容的答道:“這不正是體現移動互聯網的之快嗎?過了這段時間,馬總能看到的就只有我被微聊生吞活剝后的骸骨了。”
蔡崇信這時候說道:“俞總,你這幅對企鵝戰略的演示很精彩,像是一次棒喝,但我們需要一個合理甚至可以略微溢價的價格,而不是獅子大張口。”
俞興嘆息道:“馬總為了戰略,愿意從東京緊急飛來,也為了戰略,不惜抵達臨安就要在深夜見我,蔡總,你不愧是CFO,這種時候還要吝嗇能夠彌補戰略的些許資金,哎,我想起馬總的那句話,‘天不怕,地不怕,就怕CFO當CEO’。”
馬伝大笑,笑到前仰后合。
蔡崇信想起近日流傳的佳話,面前這位是那個“俞興哭馬”的俞興,著實是牙尖嘴利。
馬伝笑完之后評價道:“俞興,我聽說你這些日子的風格,你這個人做事風格是不是太偏激了?你想過我不愿意買嗎?”
俞興答道:“大人物都喜歡別人中正平和的說話,我是小人物,我就這樣的性格,既不傷天害理,也不為非作歹,只是幾句刺耳的真話罷了。”
馬伝搖頭:“你不是小人物了,你都要操盤兩家頂級公司的競爭了,哪里還有這樣的小人物?”
他喝了喝茶,邀請道:“來阿里吧,你拿錢,你繼續負責微信。”
俞興婉拒道:“不,我既然沒了控制權也就不想在上面鏖戰,我還有百曉生需要上市。”
馬伝看了看旁邊的熊瀟鴿,談到最后的部分,言簡意賅:“你要多少?”
俞興獅子小張口:“10億美元。”
蔡崇信立即皺眉:“億美元,再上一輪是1.5億美元,在用戶規模沒有太多提升的情況下,你怎么喊出的價格?”
俞興用了一個馬伝喜歡的說辭來闡述:“令狐沖和武當的沖虛道長比試劍法,沖虛用太極劍法劃出多個光圈,劍勁連綿護住全身,看似毫無破綻,令狐沖冒險拼著不要手臂,這才找到了沖虛的破綻。”
“微信現在的規模和口碑就是企鵝的破綻,這是它最大的價值,換了任何一個階段,沒有PC轉向移動的混亂,都不可能存在這樣的破綻,都不可能有這樣絕無僅有的機會。”
“而且,這不需要阿里試錯,不需要阿里拼著不要手臂,這樣的戰略引擎再多賣10億也不貴,我看阿里還投資了UC,后續想要把UC這樣的移動互聯網入口掌握在手里又需要多少資金?”
馬伝和蔡崇信都沒什么表情變化,UC確實是阿里布局的一步。
俞興起身走了幾步,伸手又指了指桌上的茶杯。
熊瀟鴿愕然的發現俞興是讓自己遞茶,他愣了一秒,選擇不打斷此時的關鍵游說,默默遞過去茶杯。
俞興喝了半杯茶,也是在理清思路。
他是知道UC的價格的,阿里09年投資的UC,后續又兩次追加,最終全部收購是以四五十億美元的價格,,但對于不同巨頭具有不同的戰略價值。
戰術有價,戰略無價。
俞興放下茶杯,娓娓道來:“移動互聯網只有五個入口,一是掌握在運營商手里的網絡,二是掌握在手機廠商手里的硬件,三是掌握在百度手里的搜索引擎,四是移動瀏覽器,五是超級App。”
“連已經掌握搜索的百度都愿意出資1.2億美元拿下微信,阿里又有什么好猶豫的?”
馬伝聽著這樣一番話,笑道:“那你還要賣?”
俞興惋惜道:“可惜,在被企鵝那樣的超級巨頭針對的情況下只有掌握在超級巨頭手里才能發揮超級作用。”
馬伝剛要說話卻被打斷。
“馬總,我還有一個理由。”俞興的思緒飛快跳躍,看了看馬伝,又看了看蔡崇信,緩緩說道,“阿里在香江上市的只有B2B業務,后續必然會重新上市,沒有微信,阿里是一家全球領先的電商平臺,有了微信,阿里是一家全球領先的電商與社交平臺,億美元會換來資本市場更多的10億美元,穩賺不賠。”
社交故事在資本市場有多吃香?
還沒上市的推特現在估值七八十億美元,還沒上市的臉書這個月剛完成的融資估值是500億美元。
馬伝有些欣賞的看著俞興。
蔡崇信聳了聳肩,微微一笑,沒想到俞興還能考慮到這一層的資本運作。
俞興重新坐了下來,用眼神示意馬伝的答案。
馬伝對于這筆交易的最后價格只簡單思考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隨即說道:“6.6億美元,你來阿里的話,額外多4000萬美元。”
俞興扭頭詢問熊瀟鴿:“熊總,你怎么看?”
熊瀟鴿恨不能替俞興說話,但這時候只微微點頭。
俞興簡單的說道:“成交。”
馬伝站起來,伸出右手,驚訝道:“哪種?”
熊瀟鴿和蔡崇信都看向俞興,等待這個年輕人的歸屬。
俞興握了握阿里掌門人的手,毫不猶豫的答道:“6.6億美元。”
馬伝發出“嘖”的一聲,略有些遺憾。
俞興松開手,說道:“后天上午我要通知消息,還請馬總或者蔡總到公司一趟。”
馬伝搖了搖頭,事情也就落在了蔡崇信的身上。
2011年1月22日,一樁超級交易在臨安的深夜時分秘密的火速成交。
熊瀟鴿這天晚上在酒店久久不能入睡,他思慮著業界將要發生的驚天變化,也琢磨俞興這個人所帶來的破壞性影響。
凌晨三點鐘,他刷著微博,又瞧見企鵝高管近期屢見不鮮的聲音,聲稱企鵝已經鎖住微信,后者完全沒有的機會和空間。
熊瀟鴿忍住評論的沖動,只發了一條微信給隔壁的俞興:“企鵝說鎖住了微信,現在看,它的快速戰斗要陷入持久戰的泥沼,戰略轉型也要被推遲,這真是微信鎖住了企鵝啊!”
他沒想到俞興這個時間居然也沒睡,很快就回了微信。
俞興就一句話:“哈,我要看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