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怪談  第386章 最高的對決

類別: 歷史 | 兩晉隋唐 | 北齊怪談 | 歷史系之狼   作者:歷史系之狼  書名:北齊怪談  更新時間:2025-01-15
 
勤掌城。

段韶站在城頭。

這位顯赫一世的名將,此刻白了頭。

他沒有戴胄,那灰白的頭發異常的刺眼。

雜亂的胡須就這么野蠻的長在他的臉上,整個人又瘦了許多許多,城外傳出哭豪聲,甲士們正在押著臨時強征的民夫們來挖掘溝壑。

這種溝壑很費力,但是一旦修建出來,就是騎兵的噩夢。

足足半人寬,下面布滿尖刺,戰馬跳不過去,掉進去就是死,必須要先填平了才能繼續進攻。

段韶過去一直都是不屑于用這種防守手段的。

天色昏暗。

城墻上的士卒們孤零零的站著。

兩旁的百保精銳,已經取下了面具,臉色陰沉,都沒有去看他們的主將。

段韶長嘆了一聲,又低頭看向了自己的雙手,用力的捏了幾下。

連百保都開始拋棄段韶了。

段韶記得自己腳下的這處城池,也同樣記得遠處那些官道。

數十年前,他跟著神武皇帝,不止一次的從這里領兵經過,那時,他就跟在高王的身后,笑呵呵的聽著諸多將軍們點評天下,炫耀武功。

他曾發誓要守護這個天下。

可守護到了最后,一切似乎都背叛了自己。

過去的老戰友們,如今在叛軍手里當將軍,過去的晚輩們,如今在叛軍擔任先鋒。

甚至過去的子民,如今都是對著自己破口大罵。

段韶拿起冰冷的頭胄,重新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獨孤永業已經徹底與段韶翻臉。

皇帝的詔令下來,要求段韶擊破敵人的先鋒大軍,不得撤離。

段韶并沒有傻乎乎的去跟姚雄硬碰硬,他趁機拿下了獨孤永業的勤掌城,殺掉了城內出言不遜的守將,而后收編了此處的軍隊,擴充軍隊,又積極設立防御工事,做最后一搏。

他本來還很想跟劉桃子來一場大軍對決的,可惜,獨孤永業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如今,他就只能以魔下這些毫無士氣的潰兵,來迎戰劉桃子的數萬精銳。

他本以為獨孤永業是不敢做到這一步的。

地面微微顫抖了起來。

城下的士卒們忽尖叫了起來。

他們丟下了看守的百姓,轉頭就朝著城內沖去。

段韶明白了什么,抬起頭來,看向了遠處。

在遠處出現了一支大軍。

浩浩蕩蕩。

他們高舉著旗幟,遮天蔽日,段韶目光所能到達的范圍內,所能看到的都是敵人的士卒。

他們全副武裝,披堅執銳,以統一的步伐緩緩前進。

他們的速度不算太快,也不算太慢。

卻是帶著極大的壓迫感。

城內亂作了一團,城外的百姓無處可躲,只能跪在地上求饒,許多人絕望的嚎大哭。

敵人就這么一點點的逼近,龐大的勤掌城,此刻竟是像一個汪洋大海之中微不足道的礁石,那般的渺小。

段韶看著對方的陣型,又看著那清一色的甲胃,眼角再次跳動。

無論看到多少次,段韶都要說:這披甲率實在有點太過了...

他們就這么一路逼近到了城池之外,丘壑之外。

齊國的軍隊紛紛上了城墻,弓弩皆對準了外頭,做好了力戰的準備。

敵人忽然停了下來。

手里的盾放在地上,發出了巨大的噪音,而后又瞬間寂靜。

就看到幾個騎士從敵陣之中沖了出來,橫向的來回奔襲,以熟練的河洛口音高呼道:「漢軍已至!!百姓不必驚慌!速速離去!!」

「漢軍已至!百姓不必驚慌!速速離去!」

漢軍與齊軍的中間,是那些被丟棄的挖掘溝壑的民夫們。

騎士們沿路高呼著,而漢軍的陣型也是漸漸分開,露出了幾個通道。

騎士們再三催促。

那些民夫們將信將疑的起身,就從那些缺口處往外走。

許多人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但是,直到他們走過去,跑遠了,這些軍隊都不為所動,沒有將他們斬首,

也沒有將他們虐殺。

段韶看著這一幕,眼神愈發的復雜。

等到那些民夫們都已經撤離,場面再次變得格外寂靜。

「咚!咚!咚!!咚!!咚!!!!」

漢國在各方面都毫無建樹,所有東西都是直接用了周圍鄰居的,不只是大政策上如此,在小細節上也是如此。

就比如這行軍的戰鼓,原封不動的用了齊國的,根本就沒有變化。

這是進攻的戰鼓聲。

下一刻,漢軍就發動了進攻,最先出來的是弓弩手。

一排排的強弩直接對準了城墻。

「嗖」

強弩邊射邊往前走。

刀盾手則是保護著他們,不斷的往前,在壓制對方的火力之后,開始填那些溝壑,不然就無法繼續前進。

在有效推進之后,軍匠就開始推著拋車往前了。

這次漢國所帶來的很多都是組裝式的可移動拋。

這拋車很大,需要六個人才能推動。

通用的,效果也非常的明顯。

漢軍并沒有選擇以人數優勢直接沖城,而是開始利用自己的錢多,對著城池開始了狂轟濫炸。

在這種局勢下,縱然是段韶,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此處不是玉璧城,沒有那種天然的防御地形。

雙方也不是在打遭遇戰,就是互相對射而已。

城墻上慘叫聲不斷,敵人根本就是不計代價的在進行壓制,或許在他們的眼里,士卒的性命比耗費的箭矢拋車之類的更加重要。

在一輪輪的射擊之后,城墻面目全非。

而敵人則是順利的填平了數道溝壑。

段韶拔出了劍,準備迎戰。

敵人的步兵終于開始發動進攻了,諸多云梯朝著城墻方向襲來,拋車停止了襲擊,但是箭矢卻依舊,弓弩手的位置越來越近,他們甚至上了云梯車,平視著跟對面的敵人互射。

段韶的兵力本來就不多,在一次次的消耗之中顯得愈發不夠用。

敵人并非是單面進攻,是從三面選擇進攻,標準的攻城戰術。

「殺!!」

段韶帶頭,讓左右對著城下的漢軍猛射。

敵人的甲胄上插滿了箭矢,有的倒下,有的繼續作戰。

段韶又令人以石頭來進行砸擊。

這效果倒是更加明顯一些。

但是,敵人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段韶看到漢軍的幾個猛將,親自帶頭登城,心里暗道不好。

這些猛人打頭陣,一般來說,很難進行阻擊,他們能披極為沉重的甲,能帶頭撕開防線。

而三面告急,段韶又無人可用。

到了這一刻,段韶多少也明白,自己只怕是要守不住了。

劉桃子,已經是今非昔比。

果然,西面的城墻最先被攻破,守軍不再理會主將的命令,開始從唯一沒有被包圍的北城門逃離。

高延宗披著重甲,從云梯車上沖上城墻,猶如一頭猛虎,進入無人之境,無人能擋。

史萬歲更是緊隨其后,手里長矛揮舞,一個又一個敵人被他挑翻。

漢軍之中不缺乏猛士。

段韶手持佩劍,看著周圍的敵人越來越多。

他身邊的親兵也是越來越少。

段韶幾次上前劈砍,卻都被漢軍給逼了回去。

一座不算堅固的城池,一些沒有士氣的士卒..::.擋不住如虎似狼的漢軍。

段韶臉色平靜,警惕的盯著周圍的敵人。

高延宗緩緩走了出來,手持長矛,渾身是血,正盯著段韶猛看。

再次看到熟人,段韶的劍略微放低了一些。

他復雜的盯著面前的后生。

在不久之前,他一直都覺得這個后生能接過自己的長矛,繼續守護這個國家。

段韶開了口。

他的聲音嘶啞。

「延宗身為宗室,神武之孫,文襄之子,何以叛國?’

高延宗的眼神凌冽,「不曾叛,實歸天命也。」

「天命??」

「天命何在?」

「天命在河北,民生富裕,官吏清廉,將士悍勇,賢人不受其害,庶民不受其累。”

段韶又說了些什么,只是聲音低沉,高延宗也聽不清。

忽有人推開了高延宗,高延宗一愣,再次看過去,來人卻是劉桃子。

劉桃子同樣披著甲胄,只是沒有高延宗那般的血跡斑斑。

他手里持著劍,緩緩走向了段韶。

高延宗和史萬歲急忙跟上了他,護在他的左右。

段韶看著面前的劉桃子,上下打量了他許久。

「劉桃子.....許久不見,不錯,倒是有些君王的相貌了。」

劉桃子的臉上并沒有見到故人的喜悅,有的只是藏不住的憤怒。

段韶看出了劉桃子并沒有心思來與自己寒暄,他再次舉起劍,臉色有些復雜「我本來一直都很期待與你的對決。」

「我以為那會是一場很精彩的對決,雙方大軍殺出,你領十萬,我領十萬,

我們交戰之地,被后人所敬仰,所稱贊....”

「唉,沒想到,最后竟是這樣,不甚光彩。」

「我魔下沒有人,沒有糧草,沒有足夠的軍械..::,

劉桃子冷漠的說道:「依我看來,這倒是一場最高明的對決。”

「這是吃人的齊國與嶄新的漢國的對決。」

「是仁與不仁的對決。」

「你們魔下沒有人,那是因為你們防備軍隊如防備野獸,不許漢人當兵,又克扣軍餉糧草,軍械偷工減料,哪里還有軍士們愿意為爾等作戰?」

「而我的魔下,不分胡漢,眾人一心,有的是愿意殺賊的勇士。」

「你們的魔下,對待百姓如同對待牛馬,四處殘害,屠殺,不將當他們當人看,耕地都無法保全,哪里來的糧草?!」

「你們的魔下,勛貴無道,整日吃酒作樂,大族彼此勾結,占據官位,頻發役,重稅雜賦,哪里有匠人給你們打造軍械?」

「比起兩個將軍的對決,當下的對決不是更精彩嗎?!」

段韶怒目圓睜,直勾勾的看著劉桃子,說不出話來。

劉桃子臉色掙獰,他憤怒的吼道:「口口聲聲說是要保護國家,可你的國家是什么?是那些發瘋的皇帝嗎?是那些魚肉百姓的勛貴?還是不當人的大族?!」

「國家的稱號會改變,皇帝的人選會改變,但是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會變嗎?你領著軍隊焚燒農民的耕地,可知這些耕地上種出來的糧食,也曾進過你的嘴?!你摧毀他們的村莊,殺害年邁的老人?可知他們也曾當過士卒,跟著你們這些人保護過疆土?!」

「河南寶地,如今被你們折騰成了什么模樣?!」

「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多少人失去了性命?」

「你的保護就是這個?」

「我是叛君之賊,爾等即是叛民之寇!」

劉桃子看向了左右,「此番前來,要殺盡害民之賊,使天下之民得以安生!!」

將領們紛紛高呼起來,殺聲震天。

段韶只是搖著頭,言語急促。

「無有君,何有國...

「無有君,何有民....

「不知忠孝之人,何以妄稱仁?」

下一刻,他猛地朝著劉桃子投出了手里的佩劍。

佩劍呼嘯而過,劉桃子輕松避開,打落在地。

段韶沖了出去,卻不是沖向劉桃子的方向,而是墻垛的方向。

他一腳踩在了墻垛之上,而后整個人皆用力,他就這么飛了起來。

又很迅速的,往下掉落。

幾乎是在眨眼之間。

齊國最后一個守護者,跳下了城墻。

劉桃子探出頭來。

看到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尸體。

胄已經掉落,露出了灰白色的頭發。

劉桃子緩緩收起了佩劍,高延宗的眼里閃過一絲不忍,再次低下頭來。

段韶一死,城內的守軍紛紛投降。

甚至都沒有反抗的,就是僅存的那些百保也是如此。

他們這些時日里,實在是太疲憊了,整日作戰,卻得不到任何的實際賞賜經歷了高緯那個爵位泛濫的時期,使他們又對爵位不是那么重視。

沒有目標,沒有退路,什么都沒有。

便是再強悍的軍隊,沒有戰斗的想法,那也不值一提。

劉桃子拿下了勛掌城,而后再次進行修整,準備往南拿下懷州。

獨孤永業此刻領兵駐扎在河內郡。

河內距離勛掌城很近,非常的近。

騎馬也就是兩天的路。

當武士們沖進來告知勛掌城淪陷的消息時,獨孤永業正在城內設宴款待諸多將軍們。

醉的獨孤永業在聽到報告之后,整個人頓時就清醒了。

「什么?」

「一天?」

「只用了一天?」

獨孤永業早就知道段韶會戰死,畢竟這就是他所推動的,他將段韶變成了孤軍,將他推到了前線,讓他獨自面對劉桃子,沒有不死的道理。

但是,這死的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先前段韶還搶了勛掌城,拿下了守城的四千多人,加上他本身的兵力,應當是靠近萬人的。

這些軍隊,不說能死死擋住劉桃子,至少應該能攔住他十天二十天吧??

那可是段韶啊。

當下名將之首啊。

一天就被拿下了?

不知為何,獨孤永業心里忽竄出了一股驚悚,這感覺一旦出現,就很難再讓其消失,他渾身冰冷,方才吃的酒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猛地看向了一旁的楊素。

卻發現楊素同樣也有些震驚。

楊素發現了獨孤永業眼里的不安,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大將軍,看來是我們對段韶逼迫的太過了。」

「他本來就帶了幾千人出去,打了這么久,無法返回,又跟大將軍翻了臉,

魔下軍隊只怕都沒有士氣了,遇到劉桃子,自然是會被輕易拿下來的。」

「不過,劉桃子能輕易拿下勛掌城,卻定然拿不下河內。」

「河內是您經營了多年的地方,城內有士卒六萬余人,城外的工事更是極多。」

「劉桃子的軍隊絕對不會超過五萬人,他想要拿下河內,癡心妄想!!」

楊素繼續打氣,他說道:「我已經開始催促周國了,周國已經知道了劉桃子出兵的消息,聽說,準備以蜀國公擔任主帥,領著國內的諸多精兵悍將,前往跟韋孝寬匯合,拿下敵人的靈州!」

「若是靈州被拿下,那周國的軍隊就可以直接攻打劉桃子的朔州恒州,這里可是劉桃子的核心所在,劉桃子絕對不敢在此處耽誤太多的時日,不出半個月,

就會匆匆回去!」

「他們敗退之際,便是大將軍開國建制,稱王臨朝之時!!」

聽著楊素的話,獨孤永業那不安的心終于平穩了許多。

「如此最好,如此最好。」

「將大司馬戰死的消息傳到廟堂去,讓朝中群臣商談追封之事,另外,讓大軍為大司馬送葬,告知眾人,此番,我們要為大司馬復仇,必要誅殺劉桃子,以他的人頭來祭祀大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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