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安郡,連口。
距離縣城不遠的海面上,有十余艘大船緩緩停靠。
這些船只體型龐大,有的甚至比漢國的戰船都要大得多,看起來各個膀大腰圓。
而距離碼頭不遠的一處空地上,眾人正忙碌了起來,有人在修建柵欄,
有人在修建房屋,看起來都是格外的忙碌。
姚雄帶著幾個士卒,就從這些人之中走過,打量著周圍的眾人,他的眼里有些困惑。
跟南人的互市要開始了。
皇帝親自下了詔令,讓姚雄來負責治安,并且表示,若是有一個商賈在姚雄治下被強盜劫掠或者被水賊殺死,那就要拿姚雄這個地方大將來問罪。
姚雄是一點都不敢怠慢,分出軍隊將海州以及周圍幾個山林的賊寇是清掃了一遍又一遍。
而后聯系王琳,調度水軍,將入海口邊上的島嶼也都洗了一遍。
他確定自家轄區以及周圍都找不出什么盜賊了。
今日是正式開市的首日,姚雄又親自前來進行巡視,他在很多地方都安排了士卒,有些精銳都穿上了尋常百姓的衣裳,混跡在其中。
只要等開頭這幾天的情況穩定下來,姚雄也就可以漸漸撤手了。
跟在姚雄身邊的這幾個軍士,此刻也是滿臉的無奈。
他們明明都是沙場廝殺的猛土,此刻卻要來做什么游激的差事,負責市場治安??這是他們該做的事情嗎?
「將軍,這樣的差事,隨便派幾個游前來不就好了?何以要我們親自來做呢?」
「是啊,連您都跟著來了....
姚雄瞪了他們一眼,「爾等懂什么?!
「兄長的詔令都砸我臉上了,我還敢只派個游徽前來??」
「我可告訴你們,誰都不許大意,這要是出了事,我可無法跟兄長交差,不說死罪,反正這鞭刑是少不了的,兄長向來公正,有功就賞,有過就罰,可不看你與他是什么關系:.:
「原先那崔剛,就因為御史臺文書記錄有三處微小的錯誤,就險些被革了職,罰了一年的俸祿呢!原先說的升遷也都沒了...可不敢馬虎!」
軍士們紛紛稱是。
此處已經開始聚集了許多人,大多都是聽到消息趕過來的商賈。
在齊國的時候,河水以南的商業較為發達,商賈的數量很多,經過了許久的戰亂洗禮,那些所謂大族名門之類,也都放下了身段,若是在兩漢時期,誰家大族子弟去經商,絕對是要被嘲笑的,除了經學,一切都是下賤的事情,包括器械學,醫學,商業,甚至連詩歌和文賦都只能算作是小愛好,
誰要是專心搞小愛好,忽略經學,還是要被嘲諷。
但是幾百年的戰亂改變了這種價值觀,土人們普遍不再有崇高的個人使命感,同時也不再覺得這些愛好是丟人的,魏普開始,大家都撲了這些小愛好的身上,這也導致很多大族子弟都開始搞醫學,數學,機械這些過去不算主流的學問,詩歌文賦的地位也是不斷高升,至于經商,那再也不是一件令高門羞恥的事情了。
河水以南的這些漢人豪強們,普遍都有自己的買賣,地主們使用大量的佃戶,經營一些經濟類作物,謀取利益。
名門也參與其中,拼命撈錢。
姚雄也不理會這些商賈們,繼續走在周圍,
遠處那些大船靠岸之后,就看到許多挺著大肚子的家伙們快步走下了船這些人一看就不是北人。
他們穿著太過鮮艷,跟北人在裝扮上就不一樣,穿金帶銀,恨不得將有錢兩個字刻在臉上,若是在北國,誰要是敢穿成這樣外出,那盜賊們都要直呼過年。
北國這邊的勛貴太不當人,就是大富大貴之家,也不敢太招搖,總能遇EK
日更不要臉的人這幫人嘰嘰喳喳的上了岸,開始好奇的打量著周圍。
過去兩邊不曾互市,南國的商人就得小心點,至少也得是那些有人脈有時日還愿意投入的人才能到光州附近來跟北人做生意,但是現在不同了,大家都可以來了。
這些人明顯是第一次來到這邊的,他們對周圍的一切都展現出了極大的好奇心。
而他們最好奇的,竟是那些守在周圍的士卒。
他們看著這站的筆直,披著甲胄,手持長矛,眼神兇狠的甲士,一直都在低聲的嘀咕著。
「胡騎!」
「還真是胡騎啊!」
「聽聞胡人里有山,蒼頭,犀角,大力等軍,不知這胡騎是哪一種?」
「五大三粗的,應當是大力吧?’
「你說他能說漢話嗎?
那甲士就這么聽著他們用整腳的雅言談論,嘴里低聲罵了一句,而后轉過頭去。
姚雄吩咐軍士們看好這里,自己卻先離開了,他不喜歡這幫人。
這些人東看看西瞧瞧,邊走邊聊,終于,正式來到了這片商賈聚集的市。
此處的商賈們可沒有什么輕視南人的想法,他們看著面前這些南人,各個都像是閃爍看金光的寶貝,紛紛上前來叫賣。
這幫商人也是聰慧,他們知道第一批到來的肯定都是有錢人,故而所兜售的也都是以奢侈品為主,例如像珠寶,字畫,紙張,好衣裳,首飾...:
快馬。
這些東西都是能引起南人們興趣的東西。
他們很快就各自散去,有的買了北國的衣裳,穿在身上,笑得很是開心。
有的則是去買些首飾之類的。
但是最多的,都是去買快馬。
馬匹在南邊是屬于很少見的貨物,價格極高,貴人們都很喜歡,都喜歡拿來比,誰家要是能湊出個同色的四匹快馬,那尾巴都能翹上天。
但是在北面就比較常見了,有幾個販馬的商人,拉著他們去參觀寶馬。
漢國并不禁止馬匹交易,這戰馬和尋常馬匹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官府的馬場養的都是戰馬,可民間還有許多的牧民,這些人的馬就是正常的馬匹了,主要功能是代步和運輸,而不是作戰。
那馬商將幾個南人忽悠過來,便指著自己提前栓起來的好馬炫耀。
「您看看這匹,這體格,便是北國都找不出幾匹來..:.這都是做戰馬的苗子!
「您看這牙齒,這鬃毛...
南商挺著肚子,看的是目露精光,
「有沒有跟這匹相同顏色的,就這體格的,我要五十匹!!」
馬商的手抖動了起來,「能找到!能找到!您要是多買,我還能給您降點價..」
「價格無所謂!我只要好馬,最好的那種!」
一時間,原先略微寂靜的市猛地就喧鬧了起來,處處都是人聲鼎沸,就像是忽然活了過來一樣,那些士卒們都驚呆了。
在第一批貴人之后,南國商賈源源不斷的前來,其商賈也不都是這些來進貨的大佬了,開始出現來販賣南國商品的商賈,大量的商品和錢財涌進了海安,那個狹窄破敗的市,熱鬧程度直接超出了隔壁的縣城,百姓們都聽說這里有南人商賈,紛紛前來觀看,有的只是好奇,有的是來買東西的。
先前的戰爭,使得河水以南地區的商品短缺,物價飛升,百姓的日常生活非常不便,商賈們卻能解決這些問題。
最初就只是海安,接下來開始往周圍擴散,從海州,到楚州,就這么一路沿海不斷往上,來到最富裕的光州,甚至有商賈開始出現在河北,來到幽州營州等地,想直接從這里收購馬匹鐵騎之類。
因為祖斑的與南通商之策,使得國內的商業活動頓時變得頻繁起來,商稅不再是一不振的狀態,出現了巨大的上漲,這些活躍的商賈們充實了地方市場,讓死氣沉沉的河南地出現了復蘇的跡象。
河南那邊剛剛上任的幾個刺史們,都是不斷的發來文書,告知地方的諸事。
甚至連北方都傳來捷報,營州的袁刺史,他在當地種植的那些昂貴草藥,終于迎來了買主,營州官府和民間都大掙了一筆,幾乎就要丟掉大漢最窮州的名頭了,盡管袁刺史并不想丟掉。
郵城。
魏收此刻正坐在劉桃子的身邊,將文書獻上,講述自已跟陳人的談判結果。
國內那些最厭惡魏收的人,此刻也不得不夸上一句,這事他干的很出色。
互市的談判上,魏收發揮了最大的作用,正確讓一切條款都對漢國更有利,例如在貨幣問題上,物價問題上,稅賦問題上,他都拿到了最優的承諾。
劉桃子看著手里這張密密麻麻的互市文書,第一次對魏收露出了贊許的目光。
這滿腦子都是錢的人,處理錢的問題就是透徹,知道什么才是關鍵的。
他開口稱贊道:「魏公這次做的不錯,有功。」
魏收趕忙低頭,回答道:「臣無功,皆是陛下之功也,大漢強盛,陳主懼怕,故而我之提議,未有敢不從....:
聽著老魏的話,劉桃子也不打斷他,任由他拍完了馬屁。
「我聽說,陳人給魏公送了許多的禮物,都是過去魏公一直想要拿到的,放在了什么地方啊?」
魏收又即刻回答道:「陛下,那些陳人都以禮物相贈,臣為了大事,不得不收,只是,作為使臣又不能真的帶回來,否則便說不清楚,故而都留在了海州,送給王將軍以備水軍,王將軍向來廉潔,定不會作他用。」
劉桃子點點頭,看向了一旁的武士,「去將那東西取來。」
片刻之后,就看到有武士端看木盒快步走進來,將木盒遞給了劉桃子。
劉桃子則是將木盒又交給了魏收。
「這是我送給你的。」
魏收輕輕打開木盒,里頭裝著一個飛馬造型的大玉,這塊玉足足有兩個拳頭那么大,通體漆黑無比,隱約能看到其中夾雜看些綠色。
「陛下!這...
「這是他們過去抄高元海的家時所發現的,他們都不敢留著,就送到了我這里。」
「我也是在搬來郵城時才發現自己還有這東西...正好,送給你了。」
魏收驚,不知作何言語。
「陛下,臣...
「拿著吧,你明明有才能,何以為了錢財而玷污了這些本事呢?這東西也值不少錢,勿要再收取賄賂了,安心做事吧。」
「臣,謝陛下!!」
魏收滿臉感動的走出了大殿,險些跟要進來的祖斑撞在一起,祖斑只是側著頭冷冷看著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木盒子,冷哼了一聲,而后大步走了進去。
祖斑走進來后,先是行禮拜見了劉桃子,而后直接問道:「方才進門,
看到魏收裝模作樣,手里捧著木盒子,眼神貪婪,莫不是騙得了陛下什么賞賜?」
劉桃子許久無言。
祖斑也不再提,只是笑著說道:「陛下,我策成矣。」
「此通商之策,如今便已見成效,河南寶地,往后的恢復速度也會更快,想來,距離我們平定偽周的時日,也就不遠了。」
盡管當下大家所夸贊的都是魏收,但是祖斑卻堅定的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功勞。
隨著通商開始,往后的進度只會越來越快。
祖斑現在已經開始研究大一統的對手了。
劉桃子卻很沉穩,「不必著急,先安定國內之事,再說其他。」
祖斑也就暫時放下別的心思,再次拿出了自己的幾個奏表。
整個漢國的戰略和國策,基本上都是老祖一個人出謀劃策,隨看他幾次戰略策略的巨大成功,國內的大臣們也愈發的不能與他抗衡了,就是高和路去病,在這種大方向上都不能跟祖斑相提并論了。
他此刻又掏出了幾個構想,主要就是解決過去政務的弊端。
當初漢國為了普及民間的農具而進行專賣,考慮到陳國人進來,他主張取締部分的鐵器專門。
祖斑無論是在戰馬還是在鐵器上,都覺得可以不對陳人吝嗇。
陳人要買,賣給他們就好了。
現在三國拼的都是發育速度,誰先整合完國內的破爛事,誰就先得頭籌,漢國唯一的缺陷是南部的問題,只要能換取大量的糧食,其余物資,解決南國的困境,少量的馬匹和鐵器不算什么,甚至都無法對當下的局勢產生什么影響,南人有了戰馬和鐵便能橫掃北方嗎?
你陳還是先管管那些瘋狂兼并土地的垃圾吧,這些人都管不住,還他媽的想養戰馬?
這邊開設馬場,那邊就被這些特權給拿來駕車了。
三國之中,陳國看似太平民富,實際上爛事最多,土地兼并最為尖銳,
其余矛盾層出不窮,他們自己制定的科舉法,現在自己都用不起了,而陳項還跟宇文邕劉桃子不同,他沒有革新的能力,摩下也沒有能支持他完成革新的大臣,劉桃子這里人才濟濟,宇文邕更是不必多說,他陳魔下有誰?要靠袁憲毛喜之流來進行革新嗎??
魏收對陳項說的還真不是假話,祖挺是真的一點都看不起南人。
他覺得天下之爭就在周與漢之間,陳人就是個戰利品,等著贏的那一方過來收割就可以了。
祖斑此刻滿臉的得意,他撫摸著胡須,狡詐的說道:「那宇文邕自以為得了便宜,怎么也不會想到我們已經找補了回來!」
「此刻陳漢結盟,互通有無,宇文邕只怕是再也睡不著了!」
就在此時,忽又有武士快步走進來,將一份急奏遞給了劉桃子。
三店的看差那急奏劉桃子看了片刻,眼里有些困惑而后,他將這篇奏表遞給了祖斑。
這份急奏來自營州,是袁刺史所發的,內容格外的簡單。
袁刺史稱奚,契丹,高句麗等派遣使者到達營州,希望能歸附稱臣。
這些年里,劉桃子在北面就只跟突厥可汗作戰,雙方打了許多年,你來我往,突厥可汗也是相當的有毅力,每年秋后都會來打一波,好像把這當成自家練兵活動了。
而對東北方向的奚,契丹,高句麗等部,劉漢倒是沒有什么往來,雙方算不上有仇,也說不上有交情。
劉桃子看向了祖斑。
「祖公,這是什么緣由?」
「這都是因為臣啊。」
「哦?祖公在鄴,這千里之外的事情,如何能與你有關聯呢?」
祖斑放下了奏表,臉色再次變得得意,「通商。」
「高句麗我不知道,但是奚人和契丹,過去都是通過與營州等地的貿易來求活的,各地雖然都有回暖,但是營州之外,依舊是常年的冰天雪地,這些人過的很窮苦,雖然知道如何耕作,但是能種糧食的地方不多,產量也是如此,但是,他們有礦。」
「尤其是契丹人,他們的境內,鐵礦極多,他們甚至還會冶煉,做出來的東西也還湊合。」
「過去他們契丹八部,常常侵略高句麗,又欺辱奚人,勢力頗大,后來高洋上位,領兵攻打,契丹八部被他打沒了兩個,斬獲十萬余眾,契丹被迫遷徙..:」
「這些時日里,他們跟奚人亨靠著跟邊塞州郡的貿易才能維持生計。」
「我的通商馬策,讓邊塞各州有了新的貿易對象,商賈們都跑去跟南人做生意,連官府都費如此。」
「而突厥人又一直想得到他們的鐵,常常派人襲擊,雪上加霜。」
「固然他們方才遣使中原,想求個活路罷了。」
「他們有多少人?」
「怎么,陛下有意在邊塞開疆擴土,彰顯武功?」
「我非高洋。」
ps:出去買了點東西,老規矩,明天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