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萬城。
兩市剛開,便瞬間擠滿了人。
這些年里,統萬城漸漸取代靈武城,成為了漢國占領原周國領地上的最重要城池。
主要還是它的地形,在拿下了銀州之后,從新領地前往漢國本土,不必再往北繞路了,直接渡河便是,過去的夏州刺史徐遠最大的成就,就是打通了歸真往河北的渡口,他令人在此處開林造路,設立渡口,又在上游處分出水流,在兩岸設立營地,將兩地之間的距離大大縮短。
許多操著河北話的商賈們在這里販賣貨物在密集的行人之中,就看到有一個魁梧的后生,在兩個老丈的陪同下,左右打量著這些新奇的貨物。
幾個人來到了一處攤位前。
劉桃子拿起了攤上的果子,有些驚訝。
「還不曾入夏,怎么便有桃了?」
那商賈趕忙笑了起來,「貴人有所不知,北果熟的晚,南果熟的早,這都是從南邊取來的。」
「從南邊?」
「那得走多久?」
商賈的小眼晴閃爍著光芒,「耗費極大啊,咱這路都走了很久啊..::.幾個大船的桃,運到這里,也就剩下了這些,格外珍貴....」
還不等商賈說完,站在劉桃子身后的祖斑便笑了起來。
「這分明是偽周的早桃,怎么就成了南桃?」
「當貴人不識物耶?」
商賈臉色一變,「貴人,當真是南桃。」
祖斑壓低了聲音,直勾勾的看著對方的雙眼。
「你今日必須要送我們幾顆,否則,我便大聲你這是周桃!」
「你!我這便是南桃!隨你怎么說!」
「你身為漢人,居然賣周桃,這分明就是要叛國,況且,賣什么不好,你竟賣桃,當今天王名桃,你這分明是叛國賣君!」
這商賈臉色大變,嚇得都要哆嗦起來。
「我,我.....」
「祖公何以欺辱小人耶?!」
站在劉桃子另外一邊的韋孝寬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從衣袖里掏出了錢,丟給了那商賈,「勿要理會這人,他是與你說笑。」
「這幾顆桃,我買了!」
「多謝,多謝!」
小販連連拜謝。
韋孝寬拿起了這些,看向祖斑的眼神還是有些不善,祖斑聳了聳肩,「不誠實的奸商,我唬他幾句,怎么便成了欺民?」
韋孝寬將桃子分給了劉桃子,卻沒有給祖挺,兩人一邊走一邊吃。
劉桃子打量著周圍,卻忽開口問道:「韋公,現在想好了嗎?」
從周國擒獲的眾人,除卻那些病重無法趕路的,其余大多都已送往了鄴城,
韋孝寬卻不在其中,因為祖斑認為,韋孝寬可以收服。
劉桃子問的很直接,韋孝寬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祖斑冷哼了一聲,「韋公真君子,怎么會做背叛的事情呢?過去他與獨孤信何等親近,人稱聯璧!可獨孤信被宇文護逼殺的時候,韋公是一言不發,堪稱忠義!如此忠義之土,又怎么會轉投主公門下?我看,主公著實多有此問。
韋孝寬自認是個很有素質很有涵養的人,但是對祖挺,他就真的忍不了。
這家伙的嘴真的是太毒太賤了。
可他又不愿意跟這家伙對噴,跟他對罵都覺得玷辱了自己。
韋孝寬干脆看向了劉桃子,「陛下意圖大事,國內人才濟濟,也不缺臣一個..」
「若是天下人都如你這么想,那我魔下就沒有能人可以去用了。」
「我魔下著實不缺乏能征善戰之人,也不缺乏坐斷廟堂之人,只是這治理地方的賢人,我是欲求而不得,我魔下有一十九個刺史,這些人各坐鎮一方,才能了得,道德無暇,這是我能屢屢擊敗強敵的基石。」
「自從我改各地之制,安排賢明的人出任刺史之后,漢國迅速開始強盛,無人能擋。」
「前不久,我失去了一個刺史。」
「夏州刺史徐公逝世了。」
「你或許認得他。」
三人緩緩走在繁華的市內,韋孝寬卻從劉桃子的臉上看到了些悲傷。
「徐公是個很有才能的人,到達夏州的時日不算太長,卻打開了此處的交通,今日統萬城能有這么多的商賈,都是因為他的功勞。」
「想要找到一個能接替他的人,實在不容易。」
韋孝寬一愣,不可置信的問道:「陛下是想讓我來坐鎮夏州???」
「若是韋公愿意投奔,我愿讓韋公領夏州刺史。」
祖斑此刻只當什么都沒有聽到,瞇起了雙眼。
接下來,韋孝寬是活著還是死掉,就看他自己怎么回答了。
祖斑盡管在嘴上低毀韋孝寬,但是提議留下韋孝寬的人卻是他。
若是韋孝寬愿意歸順,那好處極多,不只是他本身的才能,這對周國來說,
也是極大的打擊,他若是歸順,那他可就是第一個歸順漢國的周國國公了。
至于夏州刺史,呵,主公和自己都在這里,還怕韋孝寬在這里搞出什么東西??
可若是他還不答應,那祖斑就要想辦法干掉他了,哪怕主公不充許,自己也要殺了他,這廝詭計多端,若是不答應,往后難免會勾結其余人,使自己后方不安,倒不如死了。
祖斑低著頭,期待著韋孝寬的回答,
韋孝寬此刻心里卻是格外的震驚。
他知道漢國的刺史跟周國那些刺史不一樣。
劉桃子對自己就信任到這種地步嗎?
只要愿意歸順,就許以夏州刺史?
看著明顯有些動搖的韋孝寬,劉桃子指了指周圍,「韋公,你且看看周圍,
當初你坐鎮夏州,與我對抗之時,這里可曾有如此光景?」
「天下紛亂數百年,你就不想讓全天下的人都能過上如此太平日子嗎?」
「個人的操守固然重要,可若是與平定天下,拯救蒼生的志向比起來,那就無法媲美了。」
「韋公以為呢?」
韋孝寬咬著牙,猛地低下了頭。
「臣愿跟隨陛下,平定天下!」
劉桃子迅速抓住他,讓他沒有以大禮拜見,劉桃子看了看周圍,「勿要嚇到別人。」
「唯。」
「今得韋公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走,我請韋公吃飯。」
劉桃子的心情著實不錯,祖斑也放下了殺意,走出了市,三人就來到了一處食肆,祖斑還故意問道:「此處食肆該不會也跟韋公有故吧?」
韋孝寬撫摸著胡須,「祖公且安心吃,不曾有故。」
三人就這么吃起飯來,不知為何,韋孝寬都覺得渾身輕松了許多。
正吃著,韋孝寬忽說道:「接下來,宇文憲定然是要撤往漢中,這正是我們奪取北地的大好時機。」
劉桃子一頓,抬頭看向他,「韋公若是不愿意與故主作對,可以安心治理夏州,不參與這些事情。」
韋孝寬搖了搖頭,「既然投奔了陛下,又何必裝模作樣呢?」
「我投奔陛下,是為了平定天下,而不是為了保全性命,就如陛下所說的,
為了平定天下,自己的名譽又算的上什么呢?」
「韋公大賢!!」
竟是祖斑此刻開口稱贊。
韋孝寬又講述了起來,說起周國,劉桃子和祖斑加起來都沒有韋孝寬知道的多。
「陛下擊破長安之后,周國大亂,廟堂都沒了,宇文憲奪下長安,卻如同亂兵入京一般,失去了對國家的管理。」
「況且,當下各地謠言四起,若是我沒有想錯,應當是祖公之謀?」
祖斑笑了起來,「你是說宇文邕被宇文憲所殺的事情?」
「不錯,是我派人告知各地的。」
韋孝寬都沉默了一下,繼續說道:「我先前身為俘虜,都能從他人嘴里聽到這些事情,想來祖公是派了不少人。」
「宇文憲已經守不住關中了,無論陛下何時出兵,宇文憲都必敗無疑。」
「宇文憲唯一的退路,就在巴蜀。」
「宇文憲在年幼的時候,曾治理過巴蜀,在那邊很有名望,當下蜀國公尉遲迥又跟他極為親近,若是要尋求退路,除卻巴蜀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地方。」
「而陳人那邊,想來宇文憲會派人去勸說他們,陳這個人,志大才疏,很容易被人說服,往后只怕是不會再與我們同心協力。」
「在宇文憲撤回之前,我們應當先出兵,攻取北地,我知道當下春種,糧食短缺,夏靈二地的士卒也不多,但是,要攻占北地,不需要太多的兵馬和糧草,
北地的這些官員們,大多都是不愿意往巴蜀逃亡的,陛下若是愿意,我自領一支精銳,往延州一路前進,為陛下攻取沿路州郡。」
「兵貴神速,只要趁著宇文憲還不曾安撫好眾人的時候出兵勸降,我想,大多州郡,都能不費刀戈而得.....」
宇文憲不知道各地郡縣的信息,但是韋孝寬卻知道。
當然,機密文件都在劉桃子這里,他們對周國的了解已經超出了宇文憲那伙人,哪里有水,哪里有路,哪個地方的官員是哪里的人,劉桃子這邊知道的是清清楚楚的。
祖斑沉思了片刻,問道:「韋公的意思是,我們不該拖到秋后,應當現在就出兵攻占北地?」
「現在才是好的進攻時機。」
「若是執意等到秋收之后再出兵,宇文憲身邊亦有能人,各地官員們早就被他安撫好了,到時候,我們面對的就是一個聯合起來的,能互相支援,彼此配合,能以廟堂號令來作戰的敵人,若是現在出兵,那我們所面對的就是一個個分散的,跟周圍以及廟堂都失去聯絡,惶恐不安的敵人。」
「這兩者的強弱,陛下應當是知道的。」
「我只要三千精騎,便能為陛下收服北地諸多郡縣,讓宇文憲不敢再久留,
倉皇而逃。」
祖斑此刻看向了劉桃子,「我愿前往相助韋公。
劉桃子沒有急著開口,他問道:「韋公的意思,是我們不能等著宇文憲自己離開,要逼他早些撤退?」
韋孝寬認真的說道:「巴蜀雖然富裕,但是糧庫武庫人力都是以關中為先,
宇文憲要撤離,必定是要帶走這些東西的,被迫撤離,那便來不及了.::.這些東西給宇文憲,宇文憲返回巴蜀之后,還能繼續招募大軍,靠著天險,繼續抵抗,
可若是落在我們手里,宇文憲空有地險,以巴蜀之力,也難以抗衡天兵。」
「嗯。」
「我知道了。」
「就按韋將軍的想法來吧。」
此時,涼州和甘州的官員們也相繼到達了統萬城。
斛律羨在西北的事情,在夏州也引起了大臣們的爭議,
因為漢國占據地方之后,向來是要先搞整頓的,清掃寺廟豪強,懲治大族等等,每到一個地方,都是先將那邊打掃干凈,而后再讓人過去治理。
但是這一次,解律羨卻違背了漢國的傳統,他到達地方之后,非但沒有對當地人動手,卻跟他們把酒言歡。
盡管是很快就收復了邊塞,甚至是在不動刀兵的情況下,可這依舊引起了不小的爭議。
像高延宗就明確的表示,斛律羨看似平穩的收復了西北,卻又給當地留下了極大的隱患。
因此,在這些投誠的官員們到達之前,眾人在劉桃子面前進行了多次的商議祖斑就覺得,解律羨做的沒有問題。
如今的漢國不是當初的漢國,目前最重要的問題是搶在宇文憲之前收復這些地區,斛律羨安撫當地之人,迅速奪下了西北,至于清理的事情,完全可以等到將周人打退之后再辦,新官員們就在路上了,等到這些人上任,慢慢去收拾,效果不是一樣嗎?
高長恭為首的眾人卻覺得,一開頭就容忍了這些惡人,往后想要再清理,只怕不那么容易,本來敵人的實力就不算強,該動手的時候就該直接動手,何必通過懷柔的手段來完成呢?
就在爭議之中,這些涼州官員們正式拜見劉桃子。
為首的自然就是前武威太守郭進。
統萬城的臨時行宮,格外的簡陋,看起來就是一個大號的校場,完全沒有作為行宮的雄偉壯觀。
行宮兩側竟是柵欄,駐扎了許多的甲士,進行操練。
入口處也頗為簡陋,只是甲士頗為精銳。
從入口處往里走,能看到許多房屋,這些房屋也不算太高大,更算不上奢華,普普通通,沒有出奇的地方。
得知漢國的天王如今就住在這里,前來的官員們都很是驚。
這看起來還不如他們在西北的官署呢!
降臣們彼此對視了一眼,雖沒敢說話,可臉上的神色各異。
在士卒們的帶領之下,他們低著頭,快步朝著最里頭的屋走去。
等到走過了兩道土墻,房屋才漸漸變得高大起來。
他們被帶到了一處大堂之外,有士卒稟告之后,他們便能進去拜見劉桃子了這是眾人頭一次看到劉桃子。
在過去偽周的傳聞之中,劉桃子活脫脫是一個屠城的形象,做事更惡劣的爾朱榮,一個狡詐惡毒殘暴的契胡。
眾人心里都有些恐懼,也不知自己即將會面臨什么。
「臣郭進拜見陛下!!」
眾人一一高呼自己的姓名,而后行禮拜見。
劉桃子坐在上位,受了他們的拜見。
「爾等不必懼怕,當初勸降之時,便有言在先,絕不殺投降之人,我自不會違背誓言。」
「況且,諸位使涼州免去戰亂,春種無礙,也算是大功一件,我有賞賜。」
劉桃子先安撫好了這些擔驚受怕的眾人。
而后,他又開口說道:「不過,諸位新降,偽周尚且未能平定,前線戰事極多,我還是要先將諸位暫時遷往鄴城,等到北地平定,而后再由吏部進行任免,
諸位意下如何?」
「多謝陛下!!」
眾人紛紛高呼。
劉桃子雖然沒有斛律羨那般親切,能禮賢下士,但是他確實也不像是傳聞里的那般可怕。
劉桃子說完了正事,這才讓眾人入座,而后問起了關于涼州方面的事情。
在座的這些人,共計有三十余人,都是最先投誠或者在投誠過程之中做出過極大貢獻的,可面對劉桃子的詢問,他們的回答卻格外的統一。
一問就是在偽周治下涼州百姓過的水深火熱,直到天兵到來拯救了他們云云。
都是找些好聽的話來搪塞劉桃子。
只有一個年輕的后生,卻說了些不一樣的話。
「涼甘外接西域,西域寶地也,過去每年都有大量的西域商賈前來,他們帶來了許多好東西,但是近些年里,突厥逐漸強盛,迫使西域諸國服從,令其不許私自通商.:::」
在他開口之后,眾人就像是又抓住了偽周的痛點,開始抓著偽周與突蕨來往密切,聯姻,縱容他們在自家境外做大等問題進行討伐。
劉桃子只是記下了那位年輕后生的名字,而后便沒有再多說。
宴會潦草結束,而韋孝寬跟祖斑,此刻卻已經前往了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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