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摩訶的軍隊還不曾靠近江陵,便遇到了被斥候所抓獲的潰兵。
潰兵早已被嚇壞了,對城內的事情也說不出個什么來,只能說城池已破。
蕭摩訶無法再行軍,只好就地駐扎,又多派斥候前往,過了許久,才抓住了一個軍官,從對方口中得知了城池被內應打開,高延宗入了城的消息。
高延宗動手極為迅速,從出兵到到達江陵,不過用了八天的時日。
蕭摩訶此刻卻是犯了難,后方一出事,他這里的糧草直接斷絕,他只好帶著軍隊往本土方向撤退,又送快騎告知此處情況,請求后方帶著糧食來接應。
若是自己這里斷了糧,高延宗帶著幾百個騎兵都可以將自己給拿下了。
至于此處的潰兵,蕭摩訶也無能為力了。
江陵城內,此刻卻是燈火通明。
高延宗坐在上位,召開了宴會,搞勞有功的諸多將士們。
淳于量被請到了上位,高延宗坐在左邊,他坐在右邊,其余將軍們坐在他們之下。
淳于量坐在這里,臉上帶著笑容,嘴里卻還是在辭讓。
「敗軍之將,實不該與將軍同列.....”
「勿要如此言語!」
「若是沒有淳于將軍,我安能進這江陵城啊?」
「要說那陳主有眼無珠,淳于將軍一聲令下,軍中豪杰紛紛響應,可見其治軍之能,為將之威!諸位,且與我起身,敬淳于將軍....茶!」
眾人紛紛起身,拿起了手里的‘茶」,淳于量趕忙起身,與眾人笑著回禮,
再一同吃下。
雖說當下高延宗官職最高,可以偷偷吃點「茶」,但是他也知道城池剛剛拿下,外頭還有潰兵作亂,不能吃多了,便及時收走了茶,換上了肉,眾人大快朵頤。
高延宗跟淳于量聊起了接下來的事情。
高延宗對淳于量是真正佩服。
他自不知道淳于量在過去的安排,只當這是淳于量是通過自己的威望,沿路破城開關。
他拉著淳于量的手,感慨道:「我聽聞韋孝寬歸順大漢之后,在關中各地勸降城池,也不過勸降了五六座城池而已,我看淳于公在陳兵之中的威望,比韋孝寬在周兵之中的更勝,只是一次出面,便讓我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荊北,就是攻這江陵城,陣亡尚且不到七百!!」
淳于量趕忙說道:「此因將軍之勇也,將軍領數千士卒,便連破陳國八座城池,三道關卡,更是擊破了江陵重鎮,斬殺了章昭達.....」
前頭高延宗還是一直在點頭,可聽著聽著,他卻急忙變色,晃起了腦袋。
「這攻城拔寨我勉強認了,可這章昭達不是我所殺啊,他是病死的!」
「非也,非也,章昭達是得知將軍破城,氣血攻心而死,怎么能說是病死呢?還是將軍之功啊。」
「我恭賀將軍了。」
聽到這句話,高延宗卻相當的憋屈。
「先前那個宇文直是這樣,如今章昭達又是如此..::
他很是無奈的看向淳于量,「淳于公啊,你說我怎么就這么倒霉呢?當年討伐周國,什么也沒干,就撿了個殺國公的功勞,如今打荊北,就是帶著軍隊轉了一圈,又撿了個殺上將的功勞,還有你先前的投奔,他們也說是我的功勞,我怎么就這么倒霉呢??」
淳于量的嘴唇顫抖了片刻,「這.::::
「遲早我也能時來運轉,立下天大功勞!」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淳于量都有點不想搭理這個胖子了。
高延宗又問道:「淳于公,此番雖奪下了城池,可城外卻尚有諸多潰兵,這些人若是不能及時收拾,往后怕不是要禍害周圍十余州,您有什么辦法呢?」
「我想派人追擊,但是我兵力太少,外頭有蕭摩訶的軍隊,我已經分兵不少了,再出兵追擊,我怕被蕭摩訶所擊破。」
「這廝勇猛,我是不怕,可擔心魔下難以敵他。」
淳于量自告奮勇,「這件事可以交予我來操辦....
信陵。
高長恭的行軍速度比起弟弟也是絲毫不多讓,他此時也趕到了戰場,開始進行攻城的準備。
他摩下的將軍們也是擦拳摸掌,準備建功立業。
高長恭戴上了熟悉的面具,眺望著遠處的城池,又低頭看向手里的輿圖。
此番的大戰里,高長恭覺得自己或許是能立下最大功勞的人。
雖然自己這邊的道路是最難走的,而且很多關卡都是屬于那種一夫當關類型的關卡,但是問題是這里的守軍比起北面的要少太多了,有的關卡不過就百余人,況且,此番大亂的影響還在蔓延,這邊的混亂處于剛剛開始的階段,他認定自己能立下大功。
就在他準備好攻城方略的時候,來自后方的書信到達。
高延宗派人回信,告知兄長再也不必為后頭的陳兵擔憂,為了防止江陵的守軍襲擾進攻,他已經將江陵給占了。
看到書信,高長恭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家伙還真的是有福之人。
高長恭不再擔憂后方,直接選擇進攻。
高長恭這個主將還是非常生猛的,他作戰的時候,還是運用過去鮮卑人的戰術,挑選一支最精銳的甲士,給他們披上重甲,先破一處,其余大軍直接壓上,
若不是他現在擔任主將,只怕就要親自去爬城墻了,不過,以他如今的位置,親自爬城墻肯定是不行了,只能是看著別人爬城墻。
在高長恭的狂轟濫炸之下,信陵的千余守軍根本沒能擋住高長恭太久,迅速崩潰。
高長恭不作停頓,一路朝著永安的方向殺了過去。
此時,三路大軍同時跟周軍接觸,總攻也算是正式開啟。
主力大軍連著攻破了數道關卡,包圍了漢中,好在,宇文憲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提前將皇帝運往后方,自己也一并退往劍閣方向,由尉遲迥坐鎮漢中,堅守不出。
劉桃子以大軍猛攻漢中,尉遲迥死戰,戰事相當的激烈。
解律羨這邊的進度最慢,他在恒香就被擋住了,無法前進。
而高長恭那邊還在突進之中。
劉桃子的數萬大軍將漢中團團包圍,大軍分成了數支,輪流攻城,日日不輟。
劉桃子終于也能借著兵力上的優勢來欺負人了。
至于城內的周軍,那便是遭了大苦。
宇文憲不可能留下太多的兵馬給尉遲迥,糧食倒是留下了不少,這就是他們堅守不出的底氣,可是,漢軍的猛攻實在超出了尉遲迥等人的預料。
這支軍團,戰力相當的驚人,士氣夸張,每次攻城都極為的猛烈,士卒們舉著大盾就開始沖鋒,從云梯上摔落,若是不死還要繼續去爬,上了城墻,便毫不畏懼的沖向數倍于自己的敵人,死戰不退。
尉遲迥從未挨過這么重的‘拳頭」。
宇文憲離開之前,曾語重心長的囑他,希望他能在漢中堅守半年以上的時日。
他要去集中巴蜀的力量,在半年之內展開反擊,跟著他一同退敵。
尉遲迥覺得以漢中城的高大,加上城內糧草物資充足,敵人盡管有大軍,也難以在短時日內攻破,便答應了他。
可他沒想到,敵人的攻勢竟能達到這種地步。
敵人的第一次攻城戰,尉遲迥就差點翻車,讓人給登了城,若不是他以死相拼,險些就成了笑話。
「咚!咚!咚!」
城外再次傳來了震天的戰鼓聲,尉遲迥氣喘吁吁,手持短兵,站在城樓,眺望著遠處再次聚集的敵軍。
城內軍士的士氣本來就不高,加上皇帝和宇文憲離開,讓他們感覺到被拋棄,士氣更是低落,而敵人這日日不斷的猛攻,成為了最后一根稻草。
尉遲站在城樓之上,尚且能依稀聽到從周圍傳來的哭泣聲。
尉遲的神色茫然。
這一生,他打過很多仗,也打過很多硬仗,但是這一次,他頭一次有一種無力感。
先前跟祖挺,高長恭對打的時候,都不曾有過如此感覺。
城內外的軍隊對峙。
一邊是氣勢如虎,如日中天,一邊卻是死氣沉沉,日落西山。
這種對比實在是太過明顯。
尉遲迥心里都不由得呢喃:莫非是大周的氣數已盡嗎?
就在尉遲迥茫然的時候,城內忽傳來了嘈雜聲。
「殺!!」
尉遲迥匆忙的回頭,迅速有軍官沖了過來,「國公!!不好了,國公!東城門的軍隊作亂,稱齊王弒君,要開城迎漢軍....」
尉遲迥只覺得腦海里喻喻作響。
宇文憲讓他守一百八十天。
現在只過去了二十三天....他不怕死,可至少,不能敗得這么快啊!
「平叛!!」
「讓....我親自去!!」
尉遲迥沖下了城墻,換了馬,領著騎士們一路朝著東城門的方向飛奔而去,
當他趕到的時候,這里早已大亂。
從北邊撤回的軍隊與當地的軍隊正在廝殺,雙方也逐漸開始不分你我,見人就殺,軍官也不能制了,連叛亂的發起者是誰也無從而知,他們根本就是在亂殺而已。
這就不能再當作叛亂了,這是營嘯!!
尉遲迥令左右傳令,讓眾人住手。
只是想要安撫住這幫深受摧殘,心理徹底崩潰的亂兵,實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尉遲迥只能是大開殺戒,騎兵們幾次沖鋒,殺了許多,其余人方才冷靜下來,不過,也是斗志全無,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痛哭流涕。
尉遲正要安撫,又有軍官匆匆前來。
這次,卻是有軍士發狂,開始搶劫組團搶劫糧庫,又欲縱火。
而城外的大軍也開始了猛攻。
內憂外患,尉遲迥的眼里滿是絕望,
他只好派人去阻止那亂兵,自己趕忙回去指揮城防戰斗。
可是城內的叛亂和動蕩卻層出不窮,軍士叛逃,殺官劫糧的事情屢屢發生。
如此熬了三天,漢中的東城門終于被漢軍所攻陷。
尉遲迥幾次苦戰,卻不能奪回,漢軍不斷的涌進,周軍越來越被動。
在進城之后,尉遲迥領著親兵想要展開巷戰,只是,城內的軍士卻再也沒有了斗志,紛紛投降。
眨眼之間,三軍皆叛,尉遲迥都差點被自家人抓了獻給劉桃子。
悲憤之下,尉遲迥只能領著三十余騎,逃離了城池。
劉桃子的主力正式挺進了漢中。
這對周軍來說又是一個巨大的打擊了。
當劉桃子騎著戰馬大搖大擺的開進漢中城的時候,漢軍將土們紛紛高呼,其喊聲哪怕隔著很遠都能聽的清楚。
他們一行人來到了官署,也就是宇文贊受封的那個地方。
劉桃子封賞獎勵了有功的將士們,而后下令整頓大軍,準備繼續進軍。
祖斑站在劉桃子的身邊,從衣袖里掏出了一大堆的文書,幾乎笑開了花。
「陛下且看,這些都是周國各地的官員們派遣家奴心腹送來的。」
「哦?」
「自司馬消難歸屬之后,周國各地的官員們也知道大勢已去,想要積極歸順....這些文書的內容我大概都看過了,都是希望能在戰后保全性命的....」
「其中有幾個人,我還能排得上用場。」
祖斑頗為開心,大勢之下,所有敢違抗者都是螳臂當車而已!
這些書信,足以表明周國當下的混亂達到了什么地步,連官員們都紛紛上書暗中請活,那其余人就更不必多說。
祖斑而后拿出了來自其余各地的奏表,乃至輿圖等等,分析當下的局勢。
「閻慶確實難以對付,斛律羨短期內拿他不下,不過,他們這邊還是牽制住了不少軍隊,算是方便了我們的挺進。」
「宇文憲帶著宇文贊逃離..:.越逃越亂,那些官員們的書信說,宇文憲內部,至今還在斗爭,聽聞高潁囚禁了楊素,卻又被楊堅搭救,那宇文贊根本閑不住,想方設法的召人來奪權,想要參與朝政,宇文憲對他的態度也是越來越惡劣,所謂的那輔臣也并非一心......”
「這宇文憲,可是越來越像宇文護了。」
祖斑大手一揮,「陛下,這便是大勢啊,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敵人竟還在爭權奪利,這樣的國家不滅亡,其有天理?!」
「我們不該在漢中停留太久,理當繼續進軍!」
「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不斷的逼迫,就如這漢中,在我們的猛攻之下,也是內部多亂,從而告破,周國同樣如此!我們打的越急,他們內部的問題也就越是明顯!」
劉桃子輕輕點頭。
「迅速收集城內糧草,繼續進軍!!」
「唯!!」
大軍只是在漢中休整了幾天,而后繼續出發,攻向陽安關。
在這個關鍵時候,西邊終于傳來了喜訊,斛律羨攻破了恒香諸城,閻慶帶著騎士們,突圍逃向了武都方向。
劉桃子的大軍殺到的時候,陽安關直接投降,開了關門,不敢抵抗。
劉桃子分出軍隊,分別攻往武都,劍閣等方向。
消息一出,巴蜀震動。
國內的投降派迅速抬頭,往宇文憲這里上書,希望能舉國歸順天命的「賢人們’開始涌現。
此時,宇文憲剛剛到達劍閣,正在想辦法收拾亂攤子。
可這亂攤子才收拾了一半,他又不得不去面對裹挾著大勝之勢前來叩關的劉桃子大軍。
宇文憲看起來就像是瞬間老了二十歲。
前線各地紛紛求援,就連永安方向也在求援,高長恭前進的速度還是有點太猛了,那邊的兵力嚴重不足,希望朝廷能盡快相助,若是不能相助,那他們可就要投降了。
在經過了數百年的動亂之后,能為國死戰,為國捐軀的人還是有,卻已經不像過去那么多了,禮崩樂壞,人心不古,這些當地的官員們,當了幾十年的官,
先后可能換了三四個朝廷,對他們來說,投降歸順新勢力那是家常便飯。
宇文憲坐在上位,聽著前來拜見自己的蜀地老名士為自己闡述著投降的大道理,勃然大怒。
他當即下令將這幾個名土殺死,用他們來祭旗。
而后又召集了魔下的諸多將軍們。
「我不欲再退!」
「便在劍閣,與劉桃子決一死戰!!」
「賊遠道而來,且多是騎兵,非利于他!」
「此處,正是那賊人葬身之地!平賊之后,諸位當首功!開國稱公,同享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