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州。
天色蒙蒙亮,官道之上已經響起了甲胃碰撞聲,以及那整齊的步伐聲。
全副武裝的漢國軍隊就這么快步朝著城池的方向前進,城池早已殘破不堪,
城門大開,地面上能看到許多的戶體,還有些被燒毀的馬車。
史萬歲牽著馬,冷冷的打量著周圍,到達城池門口,他便即刻下令讓魔下土卒占據城池的各個大門。
城內并沒有守軍。
不只是沒有守軍,就連官署都空了下來。
在嚴格的搜查了幾次,抓住了一些正在行兇的盜賊之后,史萬歲便開始等候天王領大軍前來。
如此過了兩個時辰。
遠處塵土滾滾,代表著大軍正朝著這個方向狂奔而來。
劉桃子騎著戰馬,走在了中軍的位置上,眺望著遠處的城池,祖斑則是跟在他的身邊。
官道兩旁的情況,實在算不上太好,土地荒蕪,能看到許多通往村莊的小道,此刻都被人為的破壞了,或許是住在那里的百姓所做的,也可能是盜賊之舉。
總之,這場持續了很長時日的戰爭,帶來的破壞力也足夠的驚人。
漢國本土因為這次出征而遭受到了不小的打擊,大量的民夫負責運輸,嚴重影響了耕作和收獲,甚至打斷了正在飛升的發展趨勢,河南地因為斷盟和戰爭的緣故,剛剛出現的恢復勢頭也是真然而止。
而受到破壞最為嚴重的,還是屬關中,巴蜀等地區。
關中就不必多說了,大大小小的城池被打的如同廢墟,官道和各種建筑受損嚴重,百姓們四處逃散,耕地空置,盜賊橫生,四處都能看到潰兵。
關中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么亂過了,如今在關中等地負責后勤以及治理的乃是崔剛,田子禮二人。
崔剛負責運輸工作,由子禮則負責治理工作。
田子禮就不曾一次的上書告知關中諸多州郡的糟糕情況,原本涼甘二州是最破舊的,結果關中大戰之后,涼甘反而因為和平投降而成為了頗為富裕的地方,
實在令人不敢相信。
若說關中是被漢國給摧毀了,那巴蜀就是因為內亂而大亂。
當初那些地方名士們,侃侃而談,說的好像他們一出手,周國就能迅速投降,漢國大軍就能直接殺通巴蜀。
可他們明顯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本來朝廷對巴蜀就失去了管控力,當地大族一舉事,直接將巴蜀的秩序給完全撕毀,對當地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劉桃子眼尖,看到了遠處被泥土掩蓋了半截身子的尸體。
「這便是那些名士所說的為巴蜀尋太平?」
祖斑警了眼那尸體,眼里看不出多少憐憫,更多的還是些冷酷。
「陛下,這些都是那些地方名士有意而為啊。」
「有意而為?」
「他們破壞自己的城池,自己的耕地?」
「破壞?」
祖斑笑了起來,他搖著頭,「若是不出所料,這沿路的糧庫武庫只怕都空了,該搶的已經被搶了,該藏的已經被藏好了。」
「這不是他們頭次做這樣的事情。」
「當初尉遲迥殺進巴蜀的時候,這些人望風而降,可明明他們歸順了,尉遲迥卻還要費力的從關中運輸糧草物資,無法從當地補給后勤,陛下可知是為何啊?」
「莫非如現在這般?」
「是啊,有的名士吃飽了,有的卻還餓著,難得遇到一個正大光明能舉兵掠奪的機會,又怎么會錯過呢?」
「名義是起兵助漢,為家鄉謀取太平,實際上呢,就是帶著人殺官劫掠,藏好東西,等著我們過來,而后再跟我們索要一批....哈哈哈,當初尉遲迥進了巴蜀,竟還要花錢來反養當地,這就是他們的厲害之處啊。
「偏偏,我們又不好直接收拾了他們,若是陛下現在動手,那我們前功盡棄,他們就料定自己對陛下有用,也不怕被發現..
劉桃子猛地勒馬,嚴肅的看向了祖斑。
「祖公。」
「此番為了亡周,我可是容忍了太多....
祖斑趕忙回答道:「陛下請放心!若是臣讓這些人活過今年,使臣死無葬身之地!」
「陛下已經忍耐到了今日,不妨再多忍耐幾天!」
「宇文定然是想要歸降的,可是,他身邊的那幾個,都與我們有著深仇大恨,況且,各個都是野心勃勃之輩,只怕是不愿意輕易投降..:.還是想要耗盡我們的糧草。」
「我已經做好了部署.....就等著他們自投死路。」
「陛下,不出一個月,我非將這些人全部殺死.....
祖斑信誓旦旦,再三立誓。
劉桃子便沒有再說了,再次嚴肅的看向了正前方。
當他們一行人來到了城池門口的時候,史萬歲以及一個陌生人,正站在此處,等待著劉桃子。
兩人一同行禮拜見,史方歲還不曾開口,那人趕忙叫道:「始州王丘僧拜見天王!!」
他畢恭畢敬的朝著劉桃子再三叩拜。
史萬歲警了他一眼,而后說道:「聽聞乃是城內名土,帶著軍隊殺死了當地的官員,被賊人給擊退了。」
劉桃子皺起了眉頭,祖斑卻笑著走上前,「原來是王公啊!」
「久仰大名!」
他將對方扶起來,「若非諸位仁義之士相助,此戰必定又要拖延許久,這是諸位的功勞啊。」
那人看到劉桃子相貌嚴肅,心里已有了懼意,此刻又看到親切的祖斑,這才松了一口氣,只是表情卻也不像方才那般的得意了。
劉桃子不理會他,帶著史萬歲就進了城,祖斑卻拉著這位王丘僧的手,熱情寒暄。
「王公勿要懼怕,天王神威,少言語,向來如此....
王丘僧看起來跟祖斑差不多的年紀,但是兩人無論是氣質還是穿著,差距太大。
祖斑就穿了簡簡單單的一身,衣服極合身,完全沒有老人的僂感,身體挺拔,臉色消瘦,讓他看起來更多了些干練,可這位王公,穿著華麗,身上不知抹了多少東西,總是散發出怪味,一笑起來,面容便顯得猥瑣。
王丘僧自是不敢對劉桃子說什么,只是低著頭,「我被周軍擊潰,倉皇而逃,陛下能寬恕我,已是覺得慶幸......」
「哈哈哈,不必擔心,這封賞之事,自不會少了公,不過,這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看城池殘破,行人也很少。」
王丘僧便開始擦拭著自己并不存在的眼淚,為祖斑講述自己可歌可泣的戰斗。
「我得知天王領兵前來討伐逆賊,便召集了家中子弟,想要相助!」
「不曾想,剛剛占據了城池,便又遇到了賊人大軍,不能敵,故而逃離,我們在各地與周人作戰,使宇文憲斷了糧,斷了補給,也算是立下了些功勞.....」
祖斑這一路走來,遇到的這些貴人們,那基本都說是自己斷了宇文憲的糧,
恨不得將殺死宇文憲的功勞全按在自己的頭上。
祖斑也不計較,笑著認可了對方的功勞。
王丘僧又接著訴苦:「此番為了舉兵,家產耗盡,家里的族人死傷大半,如今魔下仍有六千余人,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得虧陛下及時趕來,不然,吾等難活啊!!」
祖斑瞇起了雙眼,不假思索的問道:「無糧??」
「不對吧,我到來之前,曾聽說此處有常平倉,囤積了能讓三萬軍士吃飽一年的糧食,還有三處武庫,有強弩二百多張..::.況且,我這一路走來,所擒獲的賊人都說,城內有人劫掠.....”
「唉,祖公有所不知啊,這地方上的情況,跟那朝廷所記載的完全不同,是有倉,可倉里能有多少糧食呢?」
「空空如也啊!」
「況且,我們與周人交戰之后,周人占據了城池,他們在城內劫掠,就是藏有糧食,也早就被他們給帶走了。」
「對了,您還不知道,那賊人說是有物資也不能留給漢軍,還帶頭焚燒帶不走的那些東西呢!」
「蜀郡就有這樣的情況...
祖斑哦了一聲,點著頭,「原來如此。」
「好說,好說,王公為了大業,付出如此之多,豈能讓王公再受苦呢?」
「你且先忍耐些時日,我軍遠道而來,所帶的糧草也不充足,等周國滅亡,
道路暢通,后勤糧草便能源源不斷的進入巴蜀。」
王丘僧面露擔憂,「非是我不愿,只是我這里沒有任何糧食了,就怕生亂,
這各地的耕地也都荒廢了,若是祖公允許,我愿帶人耕耘,早些弄出糧草,以供大軍!」
「哈哈哈,好,好,王公真乃賢人也!」
祖斑大笑著,帶著這位王公進了城。
城內更加的殘破不堪,家家戶戶都似是了沒了人煙,看著猶如鬼城一般的城池,祖斑的眼神忽變得冷酷起來,「真不容易啊。」
「您說什么?」
「哈哈哈,能進城,當真是不易,正想著該如何封賞諸位!」
「這些都是我們應當做的,豈敢要封賞呢?」
「哎,公大義為天下,豈能不賞?我一定要賞,且要重賞,如此,才能與那偽周區別開來啊,您說呢?」
「多謝祖公!多謝祖公!!」
王丘僧是不敢跟著祖斑繼續往里走的,祖斑交代幾個人跟著王丘僧一同離開,自己則是快步走進了官署之內。
官署內都能看到被劫掠的痕跡。
在里屋之中,劉桃子抬起頭來,有一個官員模樣的人,正吊在這里,早已沒了聲息。
祖斑大驚,急忙令人將戶體帶出去。
等到戶體被帶走之后,祖斑方才走到了劉桃子的身邊,「陛下,都已經問清楚了.....”
「忠義的都死了,狡詐的卻都活下來了。」
劉桃子似是有些感慨。
祖斑沒有順這個話題,他急忙說道:「陛下,您趕了許久的路,還是先休息吧,明日,我們繼續出發.::::
劉桃子看起來沒有要去休息的準備,他問道:「高延宗那邊呢?可有什么消息?」
「不曾。」
「黃法戳為人謹慎,高延宗多設疑兵....
「高延宗設疑兵??」
祖斑笑了起來,「應當是淳于量所為,還是頗有成效的,黃法戳不敢賭,聽說他魔下的蕭摩訶倒是帶人沖了一次,卻險些被高延宗射落下馬,他們的騎兵太少,野戰占不到什么便宜.:::.不過,那已經是很早的消息了,如今如何,尚且不好說,不過,我想有此二人在,便是丟失了城池,也不會讓黃法戳威脅到衛將軍的糧道。」
江陵城。
高延宗站在城頭上,手持大弓,鬼鬼票票的看著城下。
周圍將士們皆做好了準備,淳于量也在其中。
「黃將軍!!許久不見!」
「聽聞陳主將你抓回了建康,怎么又給放出來了?」
高延宗聲音洪亮,對著城外喊話。
城外的陳軍列陣以待,聽到高延宗的詢問,就看到黃法戳騎著戰馬緩緩從大軍之中走出來。
他看向了城頭,眼神略有些復雜。
「高將軍,許久不見,無恙否?」
「哈哈哈,無恙!無恙!」
「黃將軍,怎么這一來荊北,就想著要對故友出手呢?」
「陳國的將軍,如歐陽,淳于將軍等,如今都在我漢國魔下效力,黃將軍乃是仁義之土,勇猛無比,天王對你向來敬佩,何不歸順天意,棄暗投明?」
聽到這番話,黃法戳的臉色就肅穆了起來。
「漢陳本是盟友!漢王何以背信棄義,受降逃將,壞兩國之情誼?!」
「我主仁慈!賞罰分明,對軍士們多有恩惠,淳于量久困家中,是我主提拔,才有了今日,不成想,他一點不記這提拔之恩,反而想著背叛!實在小人!!」
「今我破此城,必生擒淳于量!以報我主恩德!!」
黃法戳舉起了劍,看向了左右的軍士們,軍士們紛紛高呼起來,士氣竟還不錯!
高延宗即刻明白了他的用意,一點不怕,大笑了起來,「黃法戳!!我敬你仁義,你竟敢口出狂言!」
「休要覺得我敬你便是怕了你,當初我領著三百余人,就敢沖殺宇文邕大軍,若非我,就你左右這些士卒,哪個能生還?!」
「今日我就在城內,我大漢衛將軍高長恭,鎮東將軍姚雄,征東大將軍王琳等人即刻就要前來!!」
「都不需要他們,我一個人就能殺了你們所有人!不怕死的,前來受死!!」
高延宗罵完,舉弓就射。
箭矢竟險些射中遠處的黃法戳,距離他不過半步而已,軍士們大驚失色。
黃法戳不再多說,即刻令人準備攻城。
淳于量一直都待在高延宗的身邊,沒有露面,此刻,看到敵人前往準備,淳于量方才說道:「高將軍,方才不該留情。」
「我并沒有留情,是想要射死他,可惜距離太遠。」
「淳于公,敵眾我寡,衛將軍那里至今沒有任何的消息,就像是走丟了似的!!我們怎么辦?!」
淳于量瞇起了雙眼,「不奪下城池,他們就無法斷糧道,若是奪了城池,我們還能跑出去繼續襲擊騷擾!」
「無論如何,黃法戳都不可能完成自己的目的!」
「將軍不必擔憂!且迎戰就是!」
隨著獨特的陳國戰鼓聲響起,陳兵發動了進攻。
遠處的蕭摩訶,此刻望著那些沖鋒的軍士們,眼神更加的迷茫。
他先前離開之后,就駐扎在自家境內,等到黃法戳到來,兩人合兵,而后他為先鋒,還被高延宗偷襲了一次。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也并非是讓蕭摩訶陷入迷茫中的原因。
之所以迷茫,是蕭摩訶失去了對未來的期待。
往后就是為將,也不過是如淳于量,如章昭達,如黃法戳這樣的吧?
可那又如何呢?
一個被逼的叛逃,一個被逼的病重都無法回去,死在城內,還有一個,戰勝了被抓起來,戰敗了反而要提拔。
他甚至懷疑,若是這次戰勝了,是不是黃將軍又得被抓?
那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呢?
做了又有什么用呢?
黃法戳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遠處作為預備役的蕭摩訶,卻沒有開口。
黃法戳從到來之后,就一直沒有單獨召見蕭摩訶,甚至都沒有跟他寒暄或者交談,有意保持著距離。
陳兵此刻發動了沖鋒,雙方開始了廝殺。
箭矢來回,血肉橫飛。
黃法戳壓下了心里那無數個絕望的念頭,舉起了手里的劍,嘶吼著命令猛攻。
盡管,此時的黃法戳,心里多少已經知道,自己便是奪下城池,也無法遏制高長恭了。
ps:麻了,寫到兩點都沒能寫完,身體狀態是真的不行了......明天早起,
定然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