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對他們如此,對旁人大約也是如此。
那些自認為根基深厚,想要妄圖掌控全局之人,實際上有點自以為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畢竟能坐到那張龍椅上,又是摸爬滾打,一路開疆拓土的人,怎會是那種蠢笨之人,又怎會容忍旁人的別有用心?
許多時候,表面和內里,通常是截然不同的狀況。
而他們需要做的,是忠心不二。
夏明月想通這一層,微微點頭,陸啟言則是握住了她的手,“忙碌一下午,現如今腹中空空,娘子可讓人準備了飯食?”
“這是自然。”夏明月招呼銀巧,讓底下人將準備好的飯食送過來。
面皮松軟,清淡鮮香,美味可口的韭菜雞蛋小籠包,每一個里面都有一整個的海蝦仁。
清爽無比,但又鮮美異常的蒜蓉生菜,每一口吃起來時,都帶著咯吱咯吱的脆爽感。
溫室里面培育出來的黃瓜,個頭小但是清新十足,不必切塊只整根拿小米椒、大蒜、生姜、花椒、鹽巴、白糖、醬油、香油等各種調味料來腌制,每一根都是脆爽無比,酸爽開胃。
濃郁無比,能夠大口大口過癮吃的東坡肘子,色澤鮮亮,皮酥肉爛,每一口都是極佳的滿足。
百合蓮子大米粥,清甜軟糯,去噪降火,等吃完所有的包子和菜肴之后,來上一兩碗,整個肚子都舒適無比……
一頓飯豐盛美味,三人吃得十分盡興,尤其是陸啟言和夏云集,更是覺得過癮十足,吃起飯來時,也沒有太在乎吃相問題。
果然了,家里頭的飯永遠都是最好吃的。
滋味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輕松自在,比著外面那些拘束無比的宴會飯局,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夏明月一家三口晚飯吃的盡興,范靜蘭在宮中的晚飯卻是吃得百無聊賴,十分無趣。
太后見狀,親自動筷子往范靜蘭的碗中夾了一塊竹筍,更是關切道,“蘭兒看起來胃口不好,可是飯菜不合口味?”
“并非如此。”范靜蘭搖頭否認,“宮中的飯菜用料考究,御廚更是廚藝精湛,做出來的菜肴精致可口,十分美味。”
“只是這菜肴精美歸精美,卻是少了一些尋常人家才有的煙火氣和溫情感,讓人下意識地生出了些許生疏感。”
皇后有些不大明白范靜蘭想表達的意思,有些茫然,倒是太后會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是何人做事讓蘭兒這般難過?蘭兒盡管說了出來,哀家一定為蘭兒做主!”
見太后如此說,范靜蘭起身到了太后跟前,扁扁嘴后鉆進了太后的懷中,滿臉都是委屈。
撒嬌意味十足。
太后一邊輕輕地拍著范靜蘭的后背,一邊笑了起來,“當真是許久不見蘭兒如此不高興了,讓哀家猜一猜,能讓蘭兒這般煩悶的,對方必定是蘭兒也覺得也不好招惹之人了,那這樣的人大約只有一個,就是皇帝了。”
“蘭兒說哀家說的對不對?”
范靜蘭委屈地點了點頭。
果然是這樣。
太后滿臉慈愛地撫了撫范靜蘭的額頭,“那蘭兒跟哀家說說看,皇帝怎么欺負我們蘭兒了?”
“夏娘子抵京,我今日去找尋了夏娘子說話。”
“蘭兒不是最喜歡夏娘子,與她說話應該是平常事才對。”
“話是這般說,但夏娘子抵京后居住的宅院似乎是近期才購置的,聽夏娘子的意思,她也是抵達京城之后才知道這處宅院的位置,可在夏娘子還不曾到京城之前,皇上便知曉了夏娘子家的宅院在何處,還告知了我。”
范靜蘭道,“陸指揮使即便上報自己的住所,也是在入京之后才會向皇呈上奏折說明,可皇上卻這般早就知道此事,這是不是可以理解為皇上曾派人盯著陸指揮使和夏娘子等人?”
“皇上會這般對待他們,想來也會如此對待旁人,那我們范家是不是也在經受這些?”
“雖說與皇上相處,素來是講究先君臣后親人的,但一想到這些,我心中便十分難過,覺得平日里待我親厚無比的皇上,那般疏遠冷清……”
范靜蘭說到這里之時,身形微微顫抖。
一部分是因為難過,而另外一部分則是因為憤怒,以及一些恐懼。
皇權之下,沒有任何人是特別的。
太后聽完范靜蘭的話之后,嘆了口氣,“蘭兒,你素來直爽,心中有疑問的話也從來都是直接向對方詢問,可這次你沒有找皇帝而是先告訴了哀家,足以說明這件事是真的讓你難過了。”
“不過呢,你是大可以放心的,皇帝對范家素來沒有這樣的心思和舉動,此事哀家可以保證,至于你說的那位陸啟言和夏明月夫婦,畢竟是后起之秀,又是可用之人,皇帝有心栽培,卻又擔心其立場,難免會多加注意。”
“畢竟現如今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江山和朝政看似穩固,實際上一片平靜之下暗潮涌動,要想真正天下太平,許多事情也就不得不做,你皇帝伯伯,也是實在是無可奈何了。”
“只能說,他這件事做的太過于明顯,讓人有些討厭,不過蘭兒你想想看,你皇帝伯伯也知道你是一個聰明人,卻在你的面前故意如此,他的用意無外乎也就是想讓你告訴他們而已,算是提醒一番。”
“若是換個角度來說的話,是不是也說明你皇帝伯伯并沒有太過于背后行事而不告知他人呢?”
范靜蘭沉默了許久,最終揚起了臉看向太后,“我知道了,不過此事,當真不能再有下次了,陸指揮使也好,夏娘子也好,甚至夏娘子的弟弟夏指揮使皆是品行端正之人的。”
“好好好,哀家一定告訴皇帝,你就放心吧。”太后拍著范靜蘭的手背,親昵道,“現在呢,是需要好好吃飯才行。”
“是啊。”皇后著宮人將一個琉璃盞端了過來,“我特地交代小廚房給蘭兒做了佛跳墻,最是鮮美可口。”
“嗯!”范靜蘭興沖沖地點了頭,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重新拿起了筷子和勺子。
碗中的冬筍是與鮮美可口的金華火腿一并制作而成,口感脆爽且吸飽了火腿的鮮香,滋味妙不可言。
而那佛跳墻用料十足,湯頭濃郁,喝上一口,其中的鮮美和醇厚非一般吃食可比,尤其是其中的瑤柱,是范靜蘭最是喜歡之物,覺得比鮑魚和海參吃起來更加美味。
滋味美妙的吃食總是讓人心情愉快,忘記一些煩惱。
范靜蘭此時也是如此,方才的難過似乎是昨天之事,完全翻了篇兒,只沉浸在這美味的吃食之中。
眼看范靜蘭大快朵頤,與初初坐下來食不下咽的模樣完全不同,太后和皇后頓時相視一笑。
尤其是太后,一張臉幾乎笑成了金絲菊一般,“慢些吃,還有許多,皆是特地給你做的。”
“我最是喜歡和蘭兒一起用飯,每每瞧見蘭兒吃飯時香甜的模樣,便覺得這飯菜似乎格外好吃。”
皇后笑道,“現在只希望往后蘭兒若是出嫁的話,夫家一定在京城之中,如此便還能時常與蘭兒一并用飯呢。”
“是啊。”太后點頭。
不過這一切都得建立在范靜蘭愿意出嫁的基礎之上。
想到此事,太后試探性詢問,“先前和蘭兒提及的除夕夜宴……”
“沒問題啊。”范靜蘭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沒問題?
太后和皇后皆是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嗎?”
范靜蘭竟是同意在除夕夜宴展示才藝,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她也想盡早找尋到一位如意郎君?
那此事便好辦了!
滿京城的青年才俊,不,確切來說是全天下的青年才俊,只要范靜蘭看上的,喜歡的,都可以!
“自然是真的。”范靜蘭十分認真點頭,“不過我到時候展示的才藝可能有些特別。”
特別?
皇后微微蹙眉,“蘭兒的意思是,打算施展一下拳腳功夫?”
“沒錯!”范靜蘭再次點頭,興沖沖地,“而且為了能讓拳腳功夫更具備可看性,我找尋了一位合適的對手,與其切磋。”
這話讓皇后沉默了許久。
畢竟誰家好人在每年一度,十分難得的皇宮除夕夜宴上與人切磋功夫?
但若是此事是由范靜蘭所做……
似乎又十分正常!
但即便如此,皇后還是想勸說范靜蘭,“那個,蘭兒啊……”
“頗有新意,到時候蘭兒必定能夠一鳴驚人。”太后卻是十分認同此事,“蘭兒便按自己所說的來做即可。”
“好!”范靜蘭臉上的笑意更濃了幾分,“謝謝太后。”
“好啦好啦,說這般見外客套的話,快些吃完飯,去看看羽菲的課業做完了沒有?”太后笑道。
蕭羽菲,是皇后所生的三公主,今年不過十四歲,白天與其他公主一并讀書上課,學習琴棋書畫,女紅廚藝等。
今日之所以沒有來一起用飯,是因為女紅不合格,被師傅罰繡荷包,而蕭羽菲倔脾氣上來,不繡好堅決不吃飯,便一個人留在宮中努力。
“好。”范靜蘭再次興沖沖應下,手中扒飯的速度都快了許多。
晚飯吃罷,讓范靜蘭先去,太后和皇后則是在寢殿說了一會兒話。
對于夜宴之事,皇后仍舊有些擔憂,“母后,當真要蘭兒在除夕夜宴上展示拳腳功夫?”
“這還有假?”太后笑道,“除夕夜宴,旁的貴女都是琴棋書畫,唯有蘭兒與眾不同,必定引人注目,有趣的很,我突然都有些期待今年的除夕夜宴了呢。”
“可是,這樣會不會耽誤了蘭兒?”
“怎會?皇后應該明白,若是因此而對蘭兒不滿的,那自然不會是蘭兒的良人,而且,皇后沒看出來嗎?”
“看出來……什么?”皇后愕然,有些慚愧,“臣妾愚鈍,還請母后指點。”
“你想想看,蘭兒每年都對除夕夜宴的才藝展示十分抵觸,今年能夠答應的如此干脆,且展示拳腳功夫時還要與人切磋,你不覺得這個她找尋來的與她切磋功夫之人,十分令人期待嗎?”
太后笑得諱莫如深,皇后也頓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原來如此,那臣妾當真是要好好期待一番了,只是臣妾十分好奇,究竟是怎么樣的人,入了蘭兒的眼?”
“到時候不就不知道了?”太后笑道,“若是太早知曉,那就沒有期待感了呢。”
所謂期待感,一定要到最后才揭曉謎底,那才有趣。
“是。”皇后笑盈盈地應聲。
夜晚,皇上前來向太后請安。
皇上孝心極重,每天請安,風雨無阻,若是時間允許,更是時常會侍奉茶水湯羹。
今日也是如此。
皇上來的時候,還特地為太后帶來了一對青釉膽瓶,瓷瓶上釉質油亮均勻,開片紋路別致,看起來十分雅致。
太后十分喜歡,著人去剪了一些開的正盛的梅花,放置其中后,擺到了床邊的案幾上。
“皇帝有心了。”太后笑道,“論理來說,皇帝剛送了哀家這樣好的東西,哀家本不該掃了皇帝的興致,只是今晚蘭兒與哀家一起用飯時,心中十分難過,細問之下才得知,與那陸家夫婦有些關系……”
太后頓了頓,接著道,“朝政上的事情,皇帝有自己的想法與決斷,哀家身處后宮,本不該多言,只是皇帝錯就錯在,不該借了蘭兒的手,讓她去趟了渾水去。”
“蘭兒自小在哀家身邊長大,在哀家心中的地位如何,皇帝應該十分清楚,今日看蘭兒難過害怕,哀家這心便如同碎了一般。”
“也就是皇帝現如今是皇帝,若是從前,哀家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一定要好好打皇帝一番不可!”
被自己母親這般訓斥,皇上滿臉慚愧,“是兒臣的錯,母后息怒。只是兒臣這里一是的確顧慮頗多,畢竟這陸氏夫婦現如今牽扯面頗廣,兒臣需多花些心思。”
“二來呢,蘭兒現如今年歲已是不小,兒臣也想著,率真直爽是好事,可這人到底是需要長大的,若是仍舊如此天真,兒臣有些擔憂蘭兒往后……”
“胡鬧!”太后打斷了皇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