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這么多,你想起來沒?”扈輕聲音干澀的接過宿善遞來的茶水,一飲而盡,喉嚨一陣舒爽。
異已經呆成一座雕像,他無法想象自己還有那樣的經歷,扈輕說了那么多,卻沒有完全補足他缺失的記憶,因為她自己也說,她是某天突然終止時光旅行,那個時候,他,卅,還有其他人,都在一起,沒有分開的跡象。
但她說的這些,已經足夠彌補她離開的那個時間點以前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記憶。比對進去,空白的地方完全填充,以前不解的某些地方,也有了答案。
他有種感覺,他缺失的所有記憶,都與卅有關系。
腦子里暗流洶涌,始終不得其出。
良久,異艱難的開口:“為什么,是你?”
扈輕理解:“為什么是我被卅選中帶回舊時光是吧?我不知道。年輕的卅也不知道。但我那時身邊與你們有關系的事物只有兩件:一件是天空城,一件是——”
她目光落在異面前的機關蜂子上。
異的目光隨之落在上面,凝神思索,突然他臉色一陣變幻,猛的站起去抓蜂巢。
哐啷一聲,茶盞被他衣袖帶倒,宿善忙伸手扶住,挪開位置。
異激動的手指連動,拉出一道道殘影,飛快得拆卸蜂巢。
扈輕好奇,捧著茶盞又灌一杯,嗓子好受些:“里頭有什么?只有蜂巢和蜂子,我看過八百遍了。沒別的了。”
蜂巢從外到里,一層層剝開向四周翻展下去,像一朵奇異的大花。拆開之前蜂巢堅固,翻轉之后一層層花瓣綿軟,似烤得恰好的軟面包。剝到最里,只剩一個小兒拳頭大的內核,咔嚓一聲,異用兩根手指輕輕捏了個東西出來。
扈輕一看,只覺打臉,她才說里頭什么都沒有呢。結果人家明晃晃的捏出個戒子來,不愧是正主。
異捏著戒子,放在另一手手心,仔細看去,上頭一行字映入眼簾,沖入大腦,轟然巨響,記憶的浪濤打破壁障,洶涌而出,再無法阻擋。
他握著戒子緩緩滑到地上,雙腿跪伏,彎著腰埋首嗚咽:“我想起了,我全想起來了…”
扈輕上前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好了,一切都好了。”
宿善也拍著他的胳膊,老前輩哭得跟老狗似的,真可憐。
一絲絲白色的氣息從四周圍空氣中浮現,它們緩慢的流到異的身上,融入他的體內。隨著氣息被納入越多,異的身形越發凝實和真實起來,甚至扈輕手下感受到他的體溫。
這是…鬼變人了?
過去半天,白色氣息已經不再出現,記憶回歸,異的存在感十分強烈,他按著地面起身望過來的眼神,讓兩人不由自主的收斂呼吸。
氣場強大,但態度比之前好很多。
他重新落座,微微一晃,立刻換了一身裝扮。之前他像歸隱的暮年老者,現在換上一身利落的玄衣,頭發也變得烏黑亮澤用好看的發冠束著,與扈輕以前見過的異幾乎一模一樣。
不一樣的地方是,眼前的異比年輕時候的異多了沉穩成熟,智慧和滄桑。
示意他們兩人也坐下,異久久凝視扈輕,目光中全是慈愛。
看得扈輕不自在。
異笑了一聲,笑聲爽朗,左手手指連點,大花綻放的蜂巢重新組合起來,里頭的蜂子和桌上的蜂子立時活過來,嗡嗡嗡的飛起散到院中。
異再一揮手,院子里頓時多了鮮艷的花叢和綠植,空氣也流動清香起來。
扈輕驚嘆:“我一直沒研究出來怎樣讓蜂子變活,用靈晶和魔晶都沒能成功。”
異哈哈一笑,感慨說道:“原來是你。”
什么?
“這些蜂子,是當年我閑著無事隨手做的。當時,我做了些蜂子出來,卅在旁邊看著,如今想來,她神色是有些古怪的。她還對我說了句話。”
扈輕激動,前傾:“卅說什么?”
“哈哈。她說——你終于做了。我不敢和你提。你自己做最好。有個小朋友,很喜歡這個。”
“呼——”扈輕松了口氣,“是,卅不敢對你們說我的存在。我是不應該出現在那個時代的人,她不能說,而且不能因我做出原本不會做的事情,即便做了,也會被時間抹殺,說不得會讓她和你們倒霉。”
異:“是,我當時問了,她不解釋,就對我笑。我以為她戲耍我。”
“后來呢?后來發生了什么事?天空城完成后我不得不離開,大家怎樣了呢?”
異沉默了下:“你不知道最好,你知道了也改變不了什么。”
扈輕眼里的光暗下,那個混亂的時代,結局是注定了的。
“可卅呢?我必須知道她呀。”
異笑容溫暖,對扈輕為卅的執著而欣慰:“她——應該還活著吧。”
扈輕眼睛一亮。
異說道:“那個時候,我和她,感應到神秘之境的召喚,要離開這個世界。”
神、秘、之、境!
扈輕立即舉手:“是神界嗎?”
異搖頭:“不是神界,是進入神界之前的一個神秘境域。”
啊——
異接著說道:“神秘之境在哪里誰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怎樣去找尋。只有神秘之境認為哪個人可以進入,就會給那個人感應,然后將其帶走。我和卅,都受到了神秘之境的召喚。”
扈輕好激動:“然后呢?”
“然后?”異苦笑,他簡單說道,“魔螭族發生變故,生死存亡,我必須得回去。現在想來,當時卅已經預感到不好。她給了我這個。”
異將光禿禿的戒圈套到手指上,給扈輕看:“這是她從她的那只戒圈上截下來的,要求我把它藏到我還沒做完的蜂巢里,讓我發誓,誰都不告訴。這行字,是一句光明贊語。”
扈輕啊啊:“看來卅是真的預感到你有大劫。她肯定知道攔你無用,這一劫你必須要自己過,所以——卅讓我穿越時光去認識她,就是為了你吧!”
異的眼圈泛紅,笑得比哭難看。
扈輕啊啊啊:“天空城,蜂巢,戒圈。卅始終想不明白為什么以后的她會用她寶貴的戒圈帶一個未來之人去見她。她說過,她雖然醉心機關術,她也做到那個時代的機關術之最,但她對機關術的傳承并不執著,我走之前,她都未收徒。所以,她讓我去,不是為了傳承機關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是為了你——那你現在——”
都過去多少年了,卅已經不在這個世界,難道異還能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