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櫻走了,走得很安詳。
她就埋在玉珠山莊那棵梅樹下,這坑是之前慕容兄弟找酒時留下的,一直懶得填。
箱子是現成的,坑也是現成的,于是慕容兄弟還省了些力氣。
沈櫻被埋之前交待了,說之后如果把她挖出來,讓段云來開箱。
慕容兄弟問了句——“為什么?”。
問完他就后悔了,沈櫻的回答果真讓他挺難受。
“上一次開箱,我見到他比較順眼,這一次也想眼睛一睜,就是順眼的人。”
被莫名其妙塞了一嘴狗糧的慕容兄弟罵罵咧咧的在泥土上踩了幾腳,把這埋人的土踩夯實了,這才離開。
沈櫻其實并不想這么快“冬眠”的,她之前和慕容兄弟的對話,其實就是表明她想跟著段云去。
可發現段云沒邀請自己,她總不能厚著臉皮跟去吧。
而她又剛好處于“冬蠶”的階段,于是她就選擇被埋了。
她上次被沉在水中,九死蠶的修煉被段云打斷,出現了一點問題,借著契機剛好可以彌補一下。
段云走了,沈櫻被埋了,慕容兄弟也走了,就連灰驢都被段云騎走了。
于是玉珠山莊又成了一座無人問津的空宅子。
當“內鬼”金絲猴抱著一摞蘋果來找他們時,毛都沒見到一根。
又等了一段時間,這猴子感覺等不到這山莊里的人了,于是只能趕回去通風報信。
無人的玉珠山莊內,很快來了兩個人。
一個長得很高大,眼睛很亮,看起來像是一個大猩猩,一個頭頂長著一長條紅色肉瘤,看起來十分可怕。
這兩人自然是猴相和雞相。
猴無牙撫摸著金絲猴的腦袋,很輕,可是金絲猴已在瑟瑟發抖。
下一刻,一陣凄厲的猴叫聲響起。
猴無牙一根細管已插入了金絲猴腦袋里,吸了一口。
之后,他便把管子抽了出來,撫摸著金絲猴的傷口,說道:“去找段老魔,找不到就不是一口了。”
金絲猴慌亂跳出了院子,山林里,很快多出了一些跳躍的身影
段云騎著小灰行在路上,不快不慢。
看著天邊的云彩,他又有一種在路上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好,特別是他戴著斗笠,身上背著長劍和刀,比離開臨水城時,更像是一個少俠了。
自從墳山一戰之后,少俠已經很久沒有出門行俠仗義了。
休息得夠久了,這江湖上還有那么多邪魔外道等著他去殺,他怎能懈怠!
少俠的事業心再次冉冉升起。
這次的主要目標自然是殺豬。
花了大價錢得到的豬相消息,很是平平無奇。
豬相豬黑面放出要把他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話后,一直就沒動過,就住在他的朱顏山莊內。
朱顏山莊在北邊,位于云州和渝州的交界處。
段云也不知道自己多久能到達,這得取決于指路之人是否良心。
越往北走,山勢越是陡峭。
這天,段云騎著小灰行走在山上的小路上,一側是猿猴難攀的陡峭山壁,一側就是萬丈懸崖。
小徑上一粒石子滾落了下去,徑直消失在山崖下的云海中,連一點落地聲都沒有。
這時已近黃昏,烏云壓頂,山風陣陣,時不時傳來陣陣猿啼聲,如鬼哭一般。
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段云一時難以找到落腳的地方。
其實露宿荒野他已習慣了,他這出門七八天,倒有一半時間都在露宿荒野。
可這種地界,連露宿荒野都夠嗆,總有一種人會被狂風吹下懸崖的錯覺。
這時,小灰忽然一個失蹄,差點連人帶驢跌下懸崖。
段云只能下了驢,牽著它往前走。
天很快黑了下來。
今夜無星無月,夜里又起了霧,段云只能牽著灰驢在險惡的道路上深一步淺一步的往前走。
夜里的山中宛若鬼蜮,生長在崖壁上的野樹張牙舞爪,猶若鬼爪。
夜深之后,有好些段路更是伸手難見五指,總給人四周藏著可怕妖物的感覺。
忽然間,段云看見了一點火光。
那段火光就在前方不遠處,像是一盞搖晃的燈籠。
有燈就有人,他的水囊在下午時已見底,雖然這對修煉有成的他來說沒什么,可心理上,他還是想吃吃喝喝一頓,放松放松。
少俠也是人,也是要吃飯、睡覺的。
段云加快了腳步,往那盞燈籠處靠去。
這燈籠是紅色的,離得近了點時,看起來像是大山里妖怪的眼睛,有幾分詭異。
而這個時候,段云已聽見了人聲。
“龜兒子,弄快點!”
“老板兒,老子的菜喃?”
“喝起,喝起走!”
從這里望去,前方的燈籠竟然不止一盞,而是依靠著山壁連成了一線。
這陰森恐怖的山里,竟出現了一個夜市,里面還有許多人?
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這些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夜色的山林中應該還有其他道路,只是看不清楚。
不過這里真的熱鬧。
令段云感到新奇的是,這里的道路并沒有寬多少,最多就容一輛馬車前行,結果卻能容得下這么多人和鋪子。
這皆緣于在道路斷崖一側,插了許多根竹子。
這些竹子排在一起,排得并不緊密,卻形成了一定的空間。
好些人就躺在這竹排上,隨意蓋著一床被子呼呼大睡。
要知道竹子下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這人要是睡覺一個不老實,恐怕就會跌落下去,一命嗚呼。
可這些人卻睡得很安穩,像是早已習慣了這件事。
這時,這路上還有新的人出現。
那是一個胖子,坐在竹竿搭成的竹轎子上,由兩名轎夫抬著,優哉游哉的就從下方陡峭的山路上來了。
前方,還出現了一間飯館。
這飯館也是搭在竹排上的,看起來很不穩當,像是隨時都會跌落山崖。
可是沒有人嫌棄這里,這深夜里,小小的飯館里竟坐了好幾桌人。
從這里,段云已能看到一個廚子頭上纏著方巾,正在里面熱火朝天的炒菜。
段云把灰驢系在一旁,徑直進了飯館。
“喝起,喝起走!”
“莫扯這些,你不喝就是不講義氣,老子當場姦了你!”
朱顏山莊是在云州和渝州的交界處,而從這陡峭的山勢和人的口音來看,這渝州應該和前世的川渝有幾分相似。
小小的飯館里擺著七張桌子,有一張桌子空著,段云于是坐了下來。
里面的人好些嗓門不小,特別是勸酒的那個。
而段云注意到,有兩桌人竟單手戴著鹿皮手套。
鹿皮手套只戴單手,從段云路上打聽到的淺薄知識,這應該是唐門的人。
唐門就在渝州,而唐門弟子則是這一帶極其難惹的貨色。
緣于他們不止有錢還有毒。
唐門的暗器和毒天下聞名,這些人戴著鹿皮手套,就是為了方便使用帶毒的暗器。
唐門的毒發作太快,即便身上有解藥,有時候來不及吃就被毒翻了,于是他們自己也不得不小心些。
據說曾經有一個唐門高手,就是失手拿了一張抹了毒的手絹擦嘴,結果把自己毒死了。
不得不說,單單是戴著這鹿皮手套的打扮,就給人一種很強的壓迫感。
段云進來后,有人往這邊看了幾眼,就移開了目光。
段云這打扮,標準的江湖俠客,可又背著劍又帶著刀,那表明手下還是有兩下子的。
不是誰都能把刀和劍一起練好的。
到了這時,段云著實餓了。
他看著旁邊桌,說道:“小二,照著這一桌來一份。”
“好嘞。”
酒菜很快上桌,菜是渝州這邊慣有的紅油大雜燴,豬腸、豬血、豬肝、豬肉混在鮮紅的油料里,不精細,吃起來很過癮。
這酒是用竹筒裝著,想喝就從竹筒中倒出來,有一股竹葉的清香。
段云趕了這么久的路,早已餓了,于是徑直吃了起來。
不過吃的過程中,他還是小心謹慎的試探了一下有沒有毒。
江湖中,如他這般練出一口純臻真氣的人,要試探有沒有毒比尋常江湖客簡單許多,只需觀察真氣運轉順不順暢就行。
目前來看,沒有問題。
于是他放心吃喝起來。
一陣山風吹來,吹得飯館門口的燈籠左搖右晃,連山崖間的云霧也跟著灌入了屋子,這里一時顯得迷蒙起來。
忽然間,一個唐門弟子站了起來,大叫道:“不好,酒里有毒!”
咚的一聲,他就倒了下去。
咚咚咚!
很快的,屋內的人倒了一片。
段云也察覺到了體內真氣一下子變得不順暢了,就好像忽然爆發了一樣。
他體內真氣算得上雄厚,不至于被毒翻倒下,卻也很主動的跟著人群一些“合群”的倒下了。
桌下,剛剛喝下的酒全部順著手指冒了出來。
“怎么可能!”
一名唐門弟子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是的,唐門的毒聞名天下,唐門弟子可以說自小就在毒堆里打轉,酒里有沒有毒,他們根本不用嘗,就是看一下就知道了。
可此刻,這十來個唐門中人卻被毒翻了。
這時,外面的風更甚,傳來一陣女子嬌媚的笑聲——“尋常毒物毒不到你們,可是我們圣仙子的仙蒂之水無色無味,還帶著一股自然清香呢,即便你們這群耍毒的人也是沒法察覺。”。
此語一出,唐門眾人泛青的臉色神色大變。
“仙蒂之水,紅樓仙子!”
翻涌的云霧中,飛下來三個紅樓女,看起來真如九天垂落的仙子一般。
“紅樓癲婆。”
這一刻,躺在桌下的段云神色也變了,變得興奮異常。
少俠我啊,十成功力的風流指勁終于找到施展目標了!
可是那仙蒂之水到底是什么玩意兒?
毒藥嗎?
連唐門中人都無法察覺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