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們詢問之前回信，那可以被稱作‘關心’，但在她們詢問之后回信，那就叫做‘欲蓋彌彰’了。
尤其是之前的來信中，明確提到了千霜受傷的事情。
虧自己之前還以為是道兄翻車了，結果沒想到是自己翻車了……
不對！
這都怪小妹！
自己回復的信件明明都準備好了！
“小妹，這件事你必須幫我解釋才行！”
“解釋什么，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你也沒有提前和我說過。”
“你……！”
“而且你覺得我解釋了她們就會相信嗎？”
的確，就算小妹幫自己解釋，她們也只會認為是自己買通了小妹說謊……
但自己就這么被誤解算是什么個事？！
正當他還想再說些什么的時候。
懸浮的飛升臺忽然顫動了一下，從中傳出寧若的聲音。
“聯絡渠道已經轉接到星空了，這是最后一次通訊，按照徐大哥你們那邊的時間流速差異，幽前輩抵達應該還需要不少時間。”
畢竟這方世界距離太玄界真的很遠。
所以哪怕有著聯絡渠道的輔助，想要投遞力量過來也不是一瞬間就能成的。
寧若之所以能夠實現實時通訊，也是她多次調整了飛升臺，再加上她本身就是飛升臺的創造者。
“靈祖道友！”鴻尊就像是看到了希望，連忙道，“回信我早就準備好了，還請幫我轉交一下！”
然而并沒有回應。
“這邊傳過去的消息會有延遲。”徐邢解釋了一句。
換而言之，等消息傳到的時候，絕對是已經來不及了的。
怎么莫名的有點想笑呢。
鴻尊：“……”
這不是尋思著掙扎一下嗎。
轉眼之間，夏日便已過去。
酷暑消退，聯綿的陰雨和天地間無邊的蕭瑟也未持續太久，寒冬將至。
就在這短短數月的時間內，通過門下弟子傳道，丹水濟人，神靈顯化神跡等方式，太平道的勢力幾乎是滾雪球般的壯大。
直至如今，大通王朝全境二十三州，就有十三個州的百姓參加太平道，道徒更是達近千萬人之多。
太平道人也成為了此次仙神大世更替之中，最為耀眼的存在。
就算是當今人間修行者中，也唯有正面斗敗了東方青木雷君的玄靈道人能夠與之媲美。
承明山，山巔。
縈繞在此的詭異云霧已然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層薄薄的普通云氣縈繞。
煙雨流淌于山間，仿佛給整座承明山披上了一件紗衣。
一名身著羅裙，少女模樣的高挑身影，正沿著山間小路，緩步朝山巔而去。
卻是玉虛天君。
下界真君之中，少數明確加入了太平道之人。
“這山……”
比起其他的名山大川，承明山可以說是平平無奇，就算是比起周圍山峰，這承明山都算不上出眾。
但如今……
玉虛天君伸出手，就見幾點冰涼的雨絲落在欺霜賽雪般的修長五指之間。
沉默的收回手，沿著山路繼續向上，越走越是心驚。
在她的感知中，這平平無奇的承明山好似占據了天地正中，周邊或高或低之山脈，其‘山勢’竟都自發的靠攏拱衛而來。
整座山好似都‘活過來’了一般，端坐天地，呼吸吞吐，虛空中似有無邊洪流滾滾。
僅有百丈多高的承明山，卻莫名的散發出一種總領寰宇十極，濟度萬方的巍峨之勢。
若是尋常，這百丈高的小山而已，她只需一瞬便能抵達！
但現如今，玉虛天君卻愣是走了整整一刻鐘，才終于是抵達了山巔。
山巔平整開闊，足以容納數十人。
但此刻，卻只有兩道身影相對而坐，面色平靜。
其中一人，頭戴黑冠，身披黑衣，氣息沉重幽深，好似那高懸天幕之上的群星……
那分明是天幕群星都在向他朝拜，臣服！
玄靈解厄延生星君！
曾經，除卻太陰、太陽兩位至尊星君之外的第一星君。
如今的玄靈道人。
就連誅殺了近百下界真君的東方青木雷君都被其正面斗敗！
而在其對面，是一名發絲黑白參半，氣度儼然，氣機如山岳似深海一般的灰衣道人。
一道道特殊而又奇異的氣息，宛若百川歸流一般，在其身上不斷循環往復，呼應輪轉。
腳下承明山仿佛都是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不同。
太平道人姜霖。
二者的氣機交織碰撞，竟然衍生出一道無形無質的氣場，覆壓千百里。
使人一眼望去，便心生大自在，大逍遙之念，忍不住的沉迷其中。
天地失聲！
這一瞬間，玉虛天君感覺自己就好似一只落入樹脂中的小蟲，四面八方皆有如淵似海般難以反抗的偉力涌來……
哪怕是她如今的境界，都有種窒息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
周圍驟然一松，眼前出現無窮無盡的光亮。
“玄靈前輩修為高深，這一場是晚輩輸了。”耳邊響起清晰明朗之聲。
一切異象隨之消霽，再看向前方，卻見閉目靜坐的姜霖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
看起來就是一平平無奇的灰衣道人，再沒有那種淵停岳峙般的壓迫感。
“這一場不算。”
玄靈道人回頭看了一眼。
對上他幽深的雙眼，玉虛天君只覺遍體生寒，渾身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住。
但隨著姜霖一揮手，種種不適隨之消散一空。
見狀，玄靈道人也沒有繼續為難：“待到來日無人打擾，你我再比過便是。”
姜霖嘆了一聲：“玄靈前輩若是愿入太平道，這煉丹法也好，其他法門也罷，貧道都愿教給前輩。”
“……”玄靈道人沉默了一會兒，“來日再比過。”
一聲落下，整個人化作一道流光沖向天際，轉瞬間便消失不見。
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姜霖再度輕嘆了一聲。
但很快，他便收回目光，起身看向玉虛天君：“抱歉，讓玉虛前輩久等了。”
玉虛天君微微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卻只剩無比干澀的一句：
“道主，剛剛那是玄靈道人？”
“嗯。”
真的是玄靈道人……
玉虛天君只覺心中涌起一股十分復雜的情緒。
這才過了多久！
當初遠遠不及自己，會被一頭狼妖逼入絕境的姜霖，就已經成長到了能與玄靈道人分庭抗禮的地步。
哪怕自己未曾解去神位，恐怕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敵吧……
“不過是借助外力而已，真要比起來，我與玄靈前輩還有很大的差距。”
姜霖自家人明白自家事。
他能有如今的能力，皆因借助了諸多神靈之力，但借助外力，終究是有極限的……
“玄靈道人他，也想要道主的法門？”
“應該是。”
“那道主邀他入太平道，他為何不同意？”
“玄靈前輩知道我要做什么，也知道太平道在做什么，他不想違背本心而已。”
‘本心’，有人棄之如履，卻也有人視若珍寶。
玄靈道人顯然是后者。
許是不想，許是不愿，又或是害怕，畢竟最大的阻礙，從來都不是這人間的一切……
但究竟是如何想的，誰又能知道呢。
“對了，煉丹法與《御神法》，玉虛前輩可入門了？”姜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倒不是他藏私，而是這四部法門中，他能勉強傳出來的也就這參悟最深的《御神法》。
“……沒有。”玉虛天君有些羞愧。
她以前一直以為自己的天賦還算不錯，直到這次才知曉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明明姜霖已經毫無保留的傳授了，她卻連入門都做不到。
“前輩無需著急，我也是得了奇遇，才能將這四部法門入門的。”安慰了一句后，“那《正清本源煉靈法》呢？”
這是《吞神法》的簡化版本。
如今太平道道兵所修行的法門，就是在這《正清本源煉靈法》的基礎上再一次簡化的《太平煉靈法》。
就這，都已經卡住太多太多人了。
“這部法倒是入門了。”
比起好似鏡花水月一般的煉丹法和《御神法》，《正清本源煉靈法》的難度雖然也不小，但還在可以參悟的范疇之內。
“那便好。”姜霖微微點頭，“對了，前輩來尋我所為何事？”
“哦，對了。”玉虛天君一陣恍然。
剛剛發生的事情太多，她差點兒沒記起來。
“是那大通的皇帝。”她取出一卷明黃色的絹帛，“他下旨封您為國師，并尊太平道為國教，此事我覺得需要問問道主的意見。”
太平道如今的勢力已經膨脹到了任何一方都難以忽視的地步。
但大通王朝畢竟是如今人間名義上的正統。
她明白道主的志向，所以想來問問他需不需要借大通王朝的‘名’。
“國師嗎……”
姜霖伸手從玉虛天君手中接過那道圣旨。
便是在這朦朧的煙雨之中，那明黃色的絹帛依舊顯得那么亮眼。
連看都未看其中的內容，便直接將其丟向空中，與之一同掠入高空的，還有一道法力。
圣旨直接化作了漫天齏粉。
“想想也差不多是時候了。”似是自語般喃喃了一句，姜霖轉而看向玉虛天君，“若之后我遭遇不測，玄靈前輩再來，玉虛前輩就將那煉丹法傳于他吧。”
聽到這話的玉虛天君有些沒反應過來。
“就當是我欺負老實人了。”自嘲般的笑了笑后，姜霖越過她，朝著遠方而去。
“道主，你這是……”
“殺皇帝。”
聲音傳來，她回頭望去，卻發現姜霖已經完全消失在了朦朧煙雨之中。
大通王朝，京師首府。
皇宮，御花園。
大通園林乃是人間第一，這御花園更是別出心裁，堂皇大氣中又顯得雍容典雅，哪怕此時已是深秋，依舊可見姹紫嫣紅，花團錦簇。
一名面色有些發白的中年男子正在釣魚，眉眼之間散發著一股久居高位，把持大權的威嚴。
若是有修行者以望氣之術查看，便能發現其周邊虛空之中，金鱗若隱若現，蒼茫尊貴的氣息流轉，傳出陣陣龍吟。
此世并非三天界那樣，仙凡完全分割。
超凡顯化，人間九五尊位自然也有著王朝氣運護身，萬法難侵。
若是王朝鼎盛時，便是天君一級的神靈都不敢有任何冒犯，就連星君級神靈對皇帝出手，都會受到反噬，損傷本源。
正所謂法不及貴人，祈靈道的修行者也不能對有官身的官員動手。
輕則削減靈氣份額，重則直接派出雷部神靈打殺！
可以說是十分的嚴苛了。
超過五成的竊靈道修行者，都是這么被逼出來的。
不過嘛，如今神靈解位下界，大世更替，再加上大通王朝本身風雨飄搖，這王朝氣運護身之力也被削減了許多。
此時常人難見的神靈法域之中。
一尊紫衣華冠，端坐于王朝氣運真龍之旁的神靈正漠然的盯著皇帝。
正是這京師首府的土地神，亦是天府星君，算得上是這大通王朝的護國神靈。
就聽那御花園中皇帝嘆了一聲：
“有時候，朕真是羨慕那些山中修行之士，可以不為案牘勞形，逍遙山林……”
可以不為案牘勞形？
你特么是怎么好意思說出這句話的？！
天府星君自認為是一個脾氣很不錯的神靈，但這混賬皇帝這些年的表現，生生將他給逼成了現在這樣！
特么的！
昌景帝腦子是被驢給踢了嗎，選這么個混賬玩意兒當皇帝！
“唉世間可有長生不老？”
一句話，問得身邊宮女，太監瑟瑟發抖，生怕一個不小心人頭落地。
天府星君依舊面無表情，看了一眼旁邊虛弱的王朝氣運真龍。
長生自然是有，但神道治世，越是身居高位，就越是難以修行。
皇帝萬法難侵，同時也諸法難修……
收回目光，天府星君繼續看向皇帝。
就大通王朝如今的狀況，此人死后得個神君之位便頂天了！
到時本座定要讓你知曉何為報應！
正想著，天府星君忽然覺得心中一陣心悸，而后抬眸望向遠方。
超凡的目力讓他看清了遠方的一切！
只見遠處朦朧煙雨之中，一名灰衣道人踏虛而來，如山岳似深海的氣息歸流往復，浩浩蕩蕩的碾壓而來。
轟隆隆！
不存于現實之中的神靈法域都被撼動，震蕩不休！
京城上空的陰云直接被這無形的恐怖氣息蕩開，壓迫著朝著四面八方而去。
僅是一剎那間，久違的陽光灑落京城，引得不少人抬頭望去。
“太平道人！”天府星君面色一變。
大通王朝氣運真龍發出一聲龍吟，形成常人難見的恐怖扭曲，朝著那道人轟壓而去！
然而，足以將神鐵金精攪碎的恐怖波動到了那道人身旁，卻連他的衣角都未曾拂起。
這夸張的一幕，直接讓天府星君心中一跳。
雖然知道著太平道人很強，但這也太夸張了一點吧！
自己如今受到神道體系動蕩的影響，還會是他的對手嗎……
心中念頭轉動之際，一些潛藏在京師之中的太平道道徒已經認出了來人是誰，紛紛激動得便要伏地叩首。
太平道道徒遍布天下，其中不乏狂熱的信仰者。
在他們心中，太平道道主已經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然而隨著高天之上的姜霖一揮手，那些狂熱道徒就發現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舉，卻是怎么也跪不下去。
在滿城百姓、高官、顯貴的注視下，姜霖一步步朝著皇宮御花園而去。
不過幾步間，便已經來到了那大通王朝皇帝的上空。
皇帝面色猙獰，旋即豁然起身看著那踏空而立，在陽光的襯托下宛若謫仙一般的姜霖。
“朕……！”
恐怖的氣勢蓋壓而下，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皇帝咬著牙，周身金鱗若隱若現，額頭青筋暴起，似乎承擔了極其恐怖的壓力。
“皇帝，你可知罪。”
平靜的聲音傳開，清晰的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
撲通！
本就身體虧空，再加上此刻氣運護身之力大大削弱，皇帝再也支撐不住跪了下來。
周邊宮女和太監被嚇得面色發白，都想跟著跪下去，但卻沒有一人能夠跪的下去！
滿城不跪，唯有皇帝一人跪！
“朕，何錯之有！”
虛空中響起龍吟之聲，蒼古尊貴的五爪金龍咆哮而來。
姜霖神情不變，背后似有巍峨巨人之影浮現，一只泛著金光，交織著雷光與火焰的大手伸出，一把將那真龍抓握住！
太平八十一天神靈法相！
正當他要有進一步動作之時。
桀桀桀！
一道莫名的陰笑之聲在世間每一個生靈心中響起，下至螻蟻，上至通玄，皆不能避免。
整片天地，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變得擁擠。
陰司，天宮，甚至是諸多不顯化的通玄洞天。
仿佛有什么世界難以承載的恐怖存在，正在生生‘擠’入這個世界，以至于連世界本身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
始焰之元炁，幽影之本源！
莫名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瞬間種種異樣盡數消失不見。
姜霖一怔。
‘錯覺嗎……’
心念一轉，旋即便被他壓了下去，他繼續看向下方跪著的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