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氣極好,天光明朗。
所以在前往埋葬張家兄妹父母尸骨的途中,能看到不少劍宗修行者正在采霞煉炁。
比起那些在各種極端環境中打磨體魄,嘴巴里不斷傳出‘友好問候’的龍象擎天宗,劍宗的‘畫風’的確是要飄逸蕭灑得多。
若是平常時候,張修說不定還會有閑心停下來欣賞一下。
畢竟他曾經答應過自家妹妹,等她高考結束之后就帶她到各地旅游……
當然,現在卻是不用了。
前不久,張云露已經被特招進了劍州最具盛名的學府,就讀劍道系,而且還是那種相當自由,可以自己制定歷練計劃的那種特殊學生。
畢竟是修行者,哪怕到了如今的時代,對于真正的天才,學府不會去干涉她們的特立獨行。
就像當初的池九漁。
聽說劍宗的食堂也很大,不過比起龍象擎天宗的靈廚,還要略遜一籌……
小云露前幾天還說她師姐又找到了一只鳳凰,味道相當好……
不知道為什么,本意是來祭拜父母的張修心里很亂,越靠近公墓越亂,想的也都是都是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就這樣在有些沉默而奇怪的氛圍中,一行人終于是抵達了埋葬張家兄妹父母尸骨的那座墓園。
“那啥……小云露,咱就不陪你進去了蛤。”
池九漁停在了墓園之外。
生死之事,她其實已經見慣了,執行任務的時候,死在她手中的異族沒有百億也有幾十億了。
但身邊親近的人遭遇這種事還真是頭一回。
她不喜歡那種氛圍,也不知道在這種事情中能做什么,干脆就不去搗亂了。
“嗯。”張云露點點頭,神情中很難看出有多少悲傷。
原本胡思亂想的張修來到墓園外之后,內心也忽然平靜下來了。
姜弘也很平靜,漫長的人生歲月讓他經歷了很多,更別說在此之前的幾十年里,他一直被死亡的陰影困擾著。
三人進入了墓園。
因為修行者的尸骨其實也有不低的價值,所以很多時候,那些公墓中都不會埋葬真正的尸骨。
當然,劍宗不同。
這是劍宗雜事堂建造的墓園,布置了數座隔絕性質的陣法。
所以哪怕其中埋葬了不少中高階修行者的尸骨,也沒有對墓園的生態造成任何影響。
誠然,劍宗墓園內的尸骨很有價值,非常有價值!
但如今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在這方面動心思。
畢竟執劍堂會讓動這種心思的人明白,什么叫‘連死亡都是一種奢望’。
這也是為什么,張修沒有準備讓父母的尸骨安葬在他們以前生活的玄劍市。
那樣手續辦起來不僅麻煩,而且也不怎么安全。
雖然龍象擎天宗也有這樣的墓園,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了解,張修還是覺得父母安葬在這兒會更‘安寧’一點。
目送三人遠去。
池九漁直接在墓園外找了張長椅。
隨手一道清潔術掃去了上面可能存在的灰塵之后,便摸出手機坐了下來。
別雪凝給她轉了一筆貢獻點,讓她之后帶著小云露出去走走,散散心。
對此,她已經有目標了。
手機屏幕中出現一個十分特別的界面,簡約而又大氣。
“羽靈星際酒店……”
就是以前她帶著小云露執行試煉任務時,想要帶她去的那家星際酒店。
邀請函還是從明風小隊那兒敲詐……
咳咳!
是從明風小隊那兒協商得來的。
可惜那次發生了太多的意外,那邀請函就這樣白白浪費掉了。
羽靈星級酒店十分火爆,現在也不怎么好預定,但……
“還好有師父給的權限。”
這樣就很簡單了,順便還可以去周邊一些特色星球玩一玩!
到時候正好試試小云露的新星艦!
被綠茵覆蓋的墓園內,一道道墓碑朝著遠方綿延,不見盡頭。
墓園內很空曠,各個墓碑之間也相隔了一定的距離,但或許是數量太多了,所以還是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跟隨著張云露,張修與姜弘也是看到了那一方不算出奇的墓碑。
姜弘在合適的位置停了下來,并沒有過分靠近。
這是那小子和他妹妹的事情,他要給他們足夠的空間才行。
張修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此時的注意力都被那方石碑吸引。
原本已經平靜下來的內心再度涌起酸澀與悲傷。
得益于化神修行者的強大記憶力,往昔與父母經歷的一幕幕再度被他回想起來,無比清晰。
即便體內充盈流淌著浩瀚如江海一般的恐怖氣血,但他卻還是感覺有些無力。
“哥……”張云露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家兄長。
相較之下,她要平靜得多,或者說……‘無措’得多。
父母離開的時候,她實在是太小了,能記住的不多,所以相較于‘悲傷’,她更多的反而是茫然。
如果不是有照片,她或許都不記得自己父母的模樣。
呼……
“放心吧,我沒事。”作為體修,他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再度扯出一個看起來很是勉強的笑容。
張云露想要說些什么,但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說,所以最終只能什么都不說,和張修一起來到墓碑前。
陽光明媚,灑落在墓園中,一些純白的小花在綠茵中綻放。
周圍也有一些像他們一樣來墓園祭拜的人,面露悲切之色。
或許是受到了那些人的影響,也有可能是自家兄長剛剛的表現,張云露仿佛也回憶起了一些模糊而又朦朧的畫面。
與此同時,劍宗內門。
別雪凝站在劍尊大殿之外,注視著墓園的方向,面上并沒有什么表情。
逝者已逝,這類的事情她經歷過太多太多。
在曾經那個時代,‘失去’才是人族的主旋律,無論你是否愿意接受,都不可能避免這一點。
本質上來說,她和師弟,還有其他的道友們努力至今,也是為了讓‘失去’這種事不再那般‘尋常’。
平靜的收回目光,她看向更高處。
她是個很不擅長‘勸解’的人,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弟子,所以她選擇提供一些幫助,讓九漁去做這件事。
望著明媚澄凈的天空。
也不知道星空彼岸的情況究竟如何了……
星空前線戰場,星空要塞之外。
徐纖凝背后背著厚重的巨劍,黑色重甲上那些‘傷痕’在要塞的光亮中尤為顯眼。
“我走了,自己小心。”徐邢道
“師父慢走。”徐纖凝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嗯。”
微微點頭,徐邢的身影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
抬起頭靜靜的望著更高處,過了好一會才低下頭。
徐纖凝手中出現一個黑色的面甲,扣在臉上戴好。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她那木訥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整個人的氣機變得鐵血而肅殺。
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轉身大踏步走進了要塞深處。
作為人族少有的‘已悟道極,將叩仙關’洞真修行者,她又怎么可能真的那般呆愣。
她只是在放松的時候不愿意多想而已。
而師父在身邊的時候,也就是她最放松的時候。
更高處。
徐邢瞧見她走進去之后,無奈搖了搖頭。
隨手丟下一道劍氣作為防護,這樣的話如果玄有什么動作他也能第一時間趕到。
而后便轉身朝著遠方而去。
正好這次來到了星空,他也不準備就此回去。
先去見見愧。
因為是最先成仙的緣故。
那些年徐邢東奔西走,所以和大部分道友之間的關系都相當不錯。
愧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踏入修行一途的時間在他們中算是比較晚的。
最開始,他只是太玄界一個荒僻人族部落的族長之子。
因為超乎常人的勇武,他折服了所有兄弟,成為了那個部落的少族長。
最開始,因為所處的地方太過荒僻,所以就連當時占據天地正統的蒼族都沒怎么涉足……或者說是懶得管,部落附近也都是一些沒什么超凡之力的普通野獸。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說是‘與世隔絕’也不為過。
那時的他,所期望的不過是接任父親的位置,然后帶領族人繼續生存下去。
但天有不測風云,在他去獨自挑戰一頭兇猛野獸完成試煉,準備接任族長之位時,意外卻發生了。
古與玄座下的兩尊天將發生爭斗,兩邊打得相當激烈。
一名重傷的蒼族被追殺,所以恰好逃亡路過了愧的部落。
也許是覺得吵鬧,也許是受傷后的怨氣積壓在心中想要發泄,那名心情不好的蒼族隨手將部落中的所有人屠戮一空。
就像是隨手碾死幾只螞蟻。
總之,當愧擊敗野獸,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回到部落時,能看到的只有遍地的尸骨。
他的父親,兄弟姐妹,妻兒和所有的族人,都死在了那一天。
那天之后,他埋葬了所有的族人,離開部落走向了太玄界中心。
經歷諸多艱難,愧終于是踏上了修行之路,并且展露出非同尋常的天賦。
許是因為最初的那段經歷,他總想守護些什么。
所以修為漸高之后,他便建了一座城,那時人族最大的一座城!
但因為一次行差踏錯,那座城最終卻覆滅在一掌之中。
在那之后又經歷了不少事情。
他成仙了,蒼族被擊敗了。
但他卻沒有停留在中央大陸開宗立派,而是直接來到了星空。
除了上次獸神界的事情之外,就再也沒回過中央大陸。
星域廣袤無垠,就連徐邢也用了一點時間,最終才在一座偏僻的恒星系內的一顆荒涼小行星上找到了他。
因為處在邊緣,所以恒星照射來的光芒已經很微弱了。
愧靜靜的坐在灰褐色的大地上一動不動,身旁放著那張大弓,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塊毫無生息的冷硬山石。
或許是察覺到了什么,他抬起頭,泛著死寂之意的眸子望向身前。
“道兄。”
聲音平淡,依舊毫無生氣。
徐邢并不在意,來到他跟前,也在那灰褐色的大地上坐了下來。
“道友。”徐邢看著他身旁。
在他的眼中,愧的身旁有著無數法理交織,存在每一寸虛空之中,連接著所有的人族。
每當人族有新的筑基誕生,他都會朝其所在的看一眼,留下一道印記,使其不受異族奪舍之害。
武道之意煌煌,滌惡伐邪,能夠抹去每一個敢于覬覦人族之身,欲奪舍取而代之的異族。
也唯有在這個時候,他眼中才會出現除卻死寂之外的情緒。
那是期許。
在他多年的堅持下,這甚至都快要成為太玄界的規則之一了。
或者說,一條新的‘規則’正在被創生出來。
“我能做的就這個了。”愧平靜道。
他會一直繼續下去,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嗯。”
對此徐邢沒有說什么。
很多事情如果沒有親身經歷過,是沒有發言權的。
“可否讓我試試?”
“好。”
話落,徐邢便看到了愧身旁流轉交織,充塞于虛空每一寸的法理所連接的一切。
那是許多幅畫面。
或強或弱,或堅實或脆弱,一方方道基流轉著黑白之光,上至造化道基,下至服用破障靈液筑基的練氣修行者。
在道基徹底筑城的瞬間,一枚代表武道的奇異符號就會出現在道基之上,一閃而逝。
劍宗,乃至七大仙宗再加上正道聯盟……
中央大陸,甚至是星空中所有正在筑基的修行者!
這是億萬人族之道基!
其中也有那么幾個,陰郁的氣機盤桓在那筑基之人道臺的附近,蠢蠢欲動。
即便知曉人族不可奪舍,但無垠星空之中總會有那么幾個愣頭青覺得自己能規避這一點,成為那絕不可能存在的‘幸運兒’。
心念一動將其抹去之后,徐邢將收回感知。
“這些年辛苦道友了。”
當初領他走上修行之路的師父說過——
修行,是為了守護自己所珍視的一切。
他答應了,但卻沒有做到,甚至不止一次……
見他沉默,徐邢嘆了一聲,自灰褐色的大地之上起身:“道友,就此別過。”
“道兄慢走。”
目送徐邢離開,愧收回目光,繼續沉默的看著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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