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見在二樓坐著,看下面正在唱戲。
說實話,真開了眼界了。
隨著大幕拉開,開始唱戲。
最開始,沒什么特別的,但很快排次變化,四周開始出現幻境。
山水林木,各色家具,恍惚之間,廣大幻境出現,猶如影像,且倏忽更變,竟無虛假痕跡,甚至還能看見鮮花喬木,野鳥微蟲,好像真的步入了劇中。
而隨著角色的出現,美人武者,神祇邪鬼,更是絢爛之極,劇中一切皆如真境,幾令人不知此自己正在觀劇,一不留神就沉浸其中,恍若真的來到了故事中。
高見看的嘖嘖稱奇,下方也全是驚嘆聲,顯然今天演出的規格非常高,平時是沒有這個水平的。
滄州外城的這些人,爛雖然爛,但卻有一套完全不一樣的科技樹啊。
修行法和各種術法結合起來,讓這些戲班子也有了超乎尋常的表現力,一個戲班,表演形式居然是幻術!
不過,這些對凡夫俗子來說好像真的,但對于一境以上的人,就能看出明顯破綻了,這些幻術只不過是幻光,沒有氣血,也沒有實質的氣意存在。
然而,就算只是幻光,如果只是作為戲劇來進行表演的話,也能讓眼花繚亂了。
高見看的是目不轉睛。
該說不說的,確實厲害。
怪不得有這么多人喜歡看戲,甚至不惜整日游蕩在此。
很快,開鑼演完了。
然后是小軸,中軸。
這些演的都是經典曲目,多半都是神仙眷侶,俠客義士,帝王將相,是些膾炙人口的戲劇,但有了幻術加持,確實奪人心目,讓高見都忍不住思考起來。
就這么個水平,如果是自己的戲劇,那該是什么模樣?搞這么大的陣勢,總不能把特效給自己整差了吧?
時間慢慢流逝。
一出戲動輒一兩個小時,開鑼,小軸,中軸,一套演下來,這就是三個時辰過去了,后面可還有壓軸的大戲沒有演出呢。
戲班確實是個體力活,出演一次就是一天,估計要五六個時辰才能演完一整套,可見戲班的辛苦,也看得出票錢確實值得。
高見也不著急,他就坐在這里看戲,確實趣味橫生。
只見臺上時而燈火通明,時而雷電交加,臺上晝夜交替,花柳爛漫之時,笙歌騰沸之處,全是妙處。
等中軸演完,壓軸的大戲,要開始了。
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坐直了身子。
有小廝上來敲鑼:“下一場,惡校尉!”
于是,大戲開幕。
開場第一句。
“冤吶!!”
只一句,兩個字而已,卻有數十段緩急,一聲中忽高忽低,其中轉腔換調之處,百變無窮,讓人心神搖蕩。
然后,就見一女子上臺。
實際上,唱戲這行,女子是不能上臺的,所以臺上無論男女老少,其實都是男人,不過扮相而已。
那女子做女鬼打扮,高見一下就認出來了,原型肯定是劉萍。
然后,她就開始唱了起來。
聲音初不甚大,但極悅耳,只覺入耳之后,讓人渾身酥麻麻的,好像吃了人參果,有說不出來的妙處。
聲音鉆進耳朵里,流到腦子,又順流而下落到五臟六腑,頓覺得渾身戰栗,五臟六腑好像都被聲音震的抖了起來。
這種抖,并非是聲音巨大的震顫,而更像是被極強的穿透力引發了共振,讓你禁不住和聲音一起魂牽夢縈起來,三萬六千個毛孔,都跟著唱腔一起開閉,連呼吸都和臺上同步。
唱了十數句之后,可以看見,那女鬼起身,睜開眼睛。
那雙眼睛,里面好似有一汪秋水,顧盼之間,大家都覺得她好像在看自己一樣。
連那坐在邊緣處的墻角的,人群中坐著一根小板凳里的,還有擠來擠去在外邊站著看的,這一瞬都覺得臺上女子正在盯著我看!
隔得遠的都如此,那坐得近的,自不必說,就這一眼,整個場面便靜悄悄的,大家都屏氣凝神,仔細看戲。
女鬼仍舊開始唱,漸漸的越唱越高,忽然一句高音,又忽然壓低嗓子,就像波浪一樣,回環轉折,婉囀如翠雀,每一個字都好像有三四迭,明明聲音沒有變大,卻節節高起。
只是聽她唱歌,嵌空玲瓏,如聞花外嬌鶯,便恍如登山。
初看高山,只覺得山頂通天,爬到峰頂,才見峰上還有峰,再爬再上,峰上之峰還有一峰,如此不斷,一直往上,似乎沒有止境。
愈上愈險,愈險愈奇,一直到聲調極高極高,好像喉嚨里牽了一根蠶絲,恍惚間,所有人都跟著緊閉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讓蠶絲斷掉。
唱到極高,陡然一落!
像是從南天門落到了陰曹地府,讓人心臟都好像跳了出來,聲音在整個茶館里盤旋穿插,頃刻之間,周匝數遍。
滿園子的人都屏氣凝神,不敢動彈,生怕將這微弱的蠶絲繃斷。
過去了幾秒鐘,仿佛有一點聲音從陰曹地府之中發出,這一出之后,就好像元宵的時候放煙花,一聲啾鳴,咻一下上天,隨化作無數火星,千百條光帶,俱有五色火光,縱橫散亂,啪的一下,炸響開來!
這一聲唱完,才讓人反應過來劇情,原來是這女鬼在哭訴自己遇到的冤屈。
隨著最后一聲冤屈喊完,這時眾人的心才放下來,蠶絲變成鋼絲,不再有繃斷之危,于是臺下叫好之聲轟然雷動,眾人紛紛鼓掌,就連高見也跟著拍手。
確實精彩!
不怪他能成名角,光是這唱腔,就至少有一境修為在身上,估計是專練氣息的一境。
看起來,哪怕是戲班,在這世上,也得有點傳承,否則你連唱戲都沒資格。
不過,大家這時候卻發現了一件事。
這般唱腔,這般美貌,很顯然,在四喜班里,只有甜福能做到,出場的也就是甜福。
那么……誰來演惡校尉?
這出戲劇,講的可是惡校尉啊,怎么在女鬼身上折騰出這么大動靜?
然而,下一幕卻更加精彩。
那女鬼講述自己的故事,講自己是如何遭罪,如何受盡了冤屈而死,聲聲婉轉,凄美動人,讓人潸然淚下。
臺下,還真有人因此而哭了起來。
演的是女鬼,很多人看見的卻是自己。
那么,按照常理來說,下一步就是惡校尉高義出面,欺壓奴役這個本來就已經很慘的女鬼,然后打殺百神,逍遙法外,最后被世家來的高人將其擒拿,繩之以法的故事了。
然后,劇情接著往下演。
只見高義上臺。
二樓許多人都看向了高見,而高見卻仍舊坐在原地,神態自若的看戲,好像演的不是自己一樣。
但……
劇情就在這里出現了轉折。
高義出場之后,并沒有欺壓女鬼,而是對女鬼說:“我來幫你們伸冤了。”
那之后,就是高見熟悉的劇情。
斬殺邪神,誅滅惡人,十三日斬一千七百六十七顆頭顱,以平諸鬼冤屈。
劇情依然精彩,演出依然動人,但校尉卻不再惡毒,而是俠義。
這種轉折讓觀眾們紛紛愕然。
到底怎么回事?
怪不得今天那惡校尉會來!
一定是他逼迫戲班改了戲本!
好惡毒的人,好惡毒的手段!
這一下,高見好像又成了眾矢之的,他只是坐在上面看戲,但好像又做出了什么惡毒殘暴的事情一樣。
這也是一種陽謀。
當高見被預設成為‘惡人’的時候,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會變成‘高見干的’這種事情,大家習慣性的就會把壞事往你頭上想。
想來,左家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這點,他們從一開始就設計了兩個戲本,高見當天如果不來,那么演出就會變成高義是惡人。
如果高見來了,那么演出就會變成高義是大好人。
但,就算演出是好人,也反而會加重高見是大惡棍的印象。
那高見要怎么辦呢?
下去打斷?那不坐實了自己大惡人的名頭了嗎。
不打斷就這么看完,大家肯定都會覺得,這是高見為了挽回自己的名聲,強逼戲班改掉了戲本,還親自過來監督。
所以高見才會這么施施然的坐在上面看戲,因為高見知道,戲班不敢忤逆他,他在外城只手遮天,根本沒人能攔!
劇情依然在上演,依然是完美的表演,漂亮的幻術,各種令人驚嘆的唱腔。
但下面的鼓掌叫好聲卻越來越少。
誰也不想給這種‘歌頌太平’的東西鼓掌。
再好的特效,但拿來給壞人鼓吹他的善良正義,也沒人接受的了。
給大惡人歌功頌德的東西,就算做得再好,也沒人喜歡,反而只會讓人越來越厭惡那個大惡人。
戲劇依然在演,表演依舊動人,但大家好像都看不太下去了。
已經有人有噓聲了。
當劇情演出到了后面,那些人看見‘高義’受萬家香火,塑造金身,挺身而出對抗前來打壓鬼魂們的時候,甚至有人站了起來:“小甜福,你不要臉了不成?”
隨著這句話,很多人都看向了高見。
甜福也停了下來,沒有繼續唱。
這讓所有人又看向了舞臺!
不對勁!
要知道,在戲班里是有規矩的,上了臺,翻跟頭的時候,就算摔斷了骨頭也不能停,就算被人丟臭雞蛋也要接著唱下去。
臺上是不能停下的。
哭,也要下來后臺再哭。
要是在臺上停了下來,那是壞了規矩,以后可是上不了臺了。
按俗話來說,這就叫‘上不了臺面’,是廢物點心,以后永遠也吃不了這碗飯。
小甜福是名角,不可能不知道這個規矩。
只被人說了一句就停下來,莫非是他也忍不了,要停戲明志了嗎?
看見所有人都朝著自己看過來,停下唱戲的小甜福,對之前朝自己說話的人說道:“回先生話,甜福今日是豁了命上來的,自然也管不著這些事了。”
這話一出,徹底吸引了周圍全部人的注意力,甚至是在場外的人,也踮起腳尖,從門縫,窗戶之類的地方往里面瞧。
甚至還有人趴在地上,貼在地上,只為了能夠聽得更清楚。
甜福早已習慣了被眾人注視,依然用他那獨特的聲線,婦人的打扮,說道:“這次唱《惡校尉》,事情涉及內城,是官府里的大人物在斗,小甜福只是棋子,大家應該都看得清楚吧?”
這話一說,不少人甚至站了起來。
小甜福不要命了?!
“但是吧,小甜福知道上臺可能要死,但我還是上來了,諸君可知為何?”
沒人接話,都在等小甜福自己說出來為什么。
卻見小甜福微笑一下,眼角卻流出淚來。
他本來就生的美,又沒有喉結,這一哭,極為動人,美艷而弱小,惹人憐愛,讓人情不自禁的就想安慰他。
能成名角,這臉貌肯定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她半哭半笑的說道:“我來這里唱這一出戲,是為了給高大人洗清楚身上的污泥,在戲臺上唱了一半是壞了規矩,但諸君,我這又算不要什么呢?”
說著,他竟伸手,褪下了自己下半身的戲服。
戲服一掉,自然看的清清楚楚。
卻見小甜福的戲服之下,真如同婦人一般,根本沒有那玩意兒,但有一道明顯的疤痕,還插著一根稻草管子。
他褪下下身的時候,本來老神在在的高見突然起身,厲聲喝道:“小甜福!”
這可和說好的不一樣!
但小甜福竟然回嗆了回去:“高校尉!坐下!我連臉皮都不要了,你若是打斷了我,就是害了我!”
高見被噎的說不出話來,雖然沒有坐下,卻也只能看著對方繼續說話,但手握住二樓的欄桿,在木頭上捏出五個指印。
小甜福擦了把眼淚,接著用那好聽的嗓音說道:
“師父撿了我回去,教了我唱戲,本是我的恩人,但他怕我變聲,切了我的家伙,又見我生的美貌,每日以我淫樂。”
“那一日,高校尉闖進戲班,師父本來在脫我衣服,卻被他一刀捅死。”
“諸位,今日小甜福舍了前程和面皮不要,我不是個男人,今天卻要做一做男人做的事,今日我所唱的東西,無一字虛假,我之所以要唱那女鬼,就是因為那女鬼就是我啊!”
隨著他的話語,卻見后臺之中,飛來一道流光,沖向小甜福的后腦!
高見比流光更快。
他猛的抽刀,唰的一下擲出!
流光被打飛,銹刀更是直接往里沖去!
長刀刺入后臺,攜帶的巨力發出一聲雷鳴般的巨響,轟隆一下!卻見整個后臺下沉了三寸!
如今的高見已經是貨真價實的二境,同時還有香火神氣附身,肉身隱有暗金色。
二境的精氣,比一境強了十倍不止,高見本身千斤氣力,二境之后更是來到萬斤以上,雙手用力,能抬起一輛四五噸重的小車。
并且,高見二境開啟的是泥丸,泥丸和精關三竅不一樣,不能加強肉身,但是,其作為神關三竅之一,為體內諸神之宗,打開泥丸即可‘見神’,能夠看清楚自己肉身的具體情況,看見所有暗傷,也能發揮身體之中的潛能,讓那些隱藏的力量都發揮出來。
這也是‘精神’二字的來源,這一切本身就是人體自身的連攜。
膻中的精氣加強肉身,泥丸釋放這些力量,讓高見一瞬間的爆發力甚至可以達到平時的數倍不止。
這一擊含怒出手,幾近十萬斤巨力!
再加上香火金身給予的力量,可以說,高見此刻的力道,在二境之中算得上翹楚!
只一下,就聽見后臺傳來一聲悶哼。
悶哼之后,就再也沒有其他的動靜了。
“還躲什么,我早就聞到了你身上的魚腥味了。”高見如此說道,然后從二樓跳了下來。
要知道,在他突破二境的時候,他已經借助鬼子母神的神力,打開了六根之一的鼻根,五感之中,他最靈敏的就是嗅覺。
這么一出,四周的觀眾們剛剛還愣著呢,等高見跳下來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往后想要逃跑了。
這地方,要打起來了!
快跑啊!
“都不用跑,他已經輸了。”這時候,高見如此說道。
聲音在戲班的器具下得以擴大,讓周圍的人都愣住了,因為高見的話似乎帶著某種壓迫感,他們都停下了腳步。
如今的高見,說話已經帶有某種修行者的威壓了。
卻見高見走了進去。
然后,拖出來一頭身上有魚鱗,渾身濕漉漉的大漢。
銹刀從這人的肩膀刺進去,貫穿了整個上半身,從胯部穿透,將他整個人釘死在了地面。
這人似乎是想要埋伏高見。
不過,此時的高見已經不是尋常二境能夠伏擊的了,他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就這么被釘住動彈不得。
“水族,有什么話要對我說的嗎?你們應該知道吧……甜福做了這些事,這下你們和左家的打算算是報銷了。”高見語氣有些冰冷。
他是真的怒了。
甜福大庭廣眾之下做的這些,和當初說的不一樣,當初高見只是拜托他把真相公之于眾而已。
但甜福似乎知道……單純的說出真相,人們不會信的。
只有他這么做,大家才會信,才會愿意去傳播,這事兒才會變成‘大事’。
一個名角的臉皮和前程,才能換來高見的清白。
他是戲班子的人,最知道人們想聽什么,最知道什么消息傳的快。
而那個水族,似乎還沒從高見的強大之中醒過來。
他只是虛弱的看著甜福:“我搞不明白,許了你這么多好處,你居然還這么做?連你的戲班和前程也不要了,到底是為什么?他不是你的殺師仇人嗎……”
赤著下半身的甜福像是哭,又像是笑,他走到水族面前,說道:“為什么?因為……我知道,高校尉是好人。”
甜福,其實就是當初那五百亂葬崗的幽魂托夢的‘最親近的人’之一。
因為,他們的師父,四喜戲班的班主,不止有甜福這么一個徒弟。
也不止甜福一個人遭了那些罪。
只是,甜福有天賦,是名角,是戲班的搖錢樹,所以要保持他的光鮮。
而那些‘師弟’們,其中不乏有被折磨致死的。
他們死前,唯一的慰藉,就是甜福。
他們練身段練的渾身筋骨抽搐的時候,是甜福幫他們按摩。
他們被‘家法’打的遍體鱗傷的時候,是甜福用自己的錢悄悄給他們拿藥。
他們練戲的時候,是大師兄教他們其中的訣竅,不讓他們瞎練,免得弄壞了嗓子。
在師父喊著:“要想人前顯貴,就得人后受罪”的時候,是大師兄告訴他們,有些罪沒必要受。
這個大師兄在,他們才能在戲班子里有喘息之機,他們最感激,記憶最深的人,就是他們的大師兄。
哪怕是死了,他們的鬼魂,也還記得大師兄,最后選擇托夢的人的時候,就選擇了甜福。
盡管他們都知道……
自己等人遭的罪,大師兄一樣也沒少吃。
但大師兄,沒有屬于他的‘大師兄’。
高見在那天晚上,一刀殺了班主,給戲班的冤魂們報了仇。
而這一次,甜福也記住了這個背影。
當高見和左家找到他的時候,他幾乎沒有猶豫就做出了決定。
甜福蹲了下來,把戲服找到,穿上遮住了下半身,然后對周圍似乎還沉浸在震驚之中的觀眾們說道:“各位……你們摸摸自己的良心,滄州的神,好不好,該不該殺。”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亮的,他們知道神好不好。
就算他們會聽信謠言,會被人騙,甚至可能被人騙一輩子,可這種時候,他們好像又能察覺到真心和假意了。
甜福轉身離開。
不管如何,從今天開始,甜福不可能再登臺演出了。
名角之所以是角,就因為他們的臉面,他們是光鮮亮麗的,就算是蠅營狗茍骯臟無比,也得是后臺。
臺面上的角兒,不能沾灰。
甜福給自己粘了灰,以后再上臺,圍繞他的也只會是蒼蠅,不會再有人花大錢捧他,不會有人豪擲千錢只為聽他一曲。
人家也丟不起那人,請角兒是為了面子,不是為了讓人嘲笑打趣自己的。
“等等。”高見喊住了甜福。
甜福轉身,似乎有些疑惑。
高見從自己的錢袋里拿出一把金子,這是他帶在身上的所有,大概二十金上下,從戲臺上撕下一塊布,做了個袋子裝好。
高見說道:“找個地方,買點田地,你也有一境修為,雖然只練氣息,不練肉身,但活路應該是沒問題,去外面,總比在滄州外城這個地方待著好,能多活幾年。”
甜福婉拒,笑道:“我正是這個打算,而且我也有些積蓄,不消高校尉勞累,這些錢留著,您還后邊兒還要干大事呢,有的是花錢的地方。”
高見默然。
甜福和那些苦大力不一樣,他不缺錢。
但不缺錢的人,一樣苦。
所以,高見只能收起錢,鄭重的說道:“有事來找我,不管是什么,我給你出頭。”
甜福點了點頭,轉身,不著痕跡的擦了擦眼淚。
要是當初在戲班的時候,有人能站出來對他說這句話,那該有多好。
不過……現在也不遲。
一天不到的時間。
另一個傳聞飛快的壓過了之前‘惡校尉’的傳聞。
四喜班的名角甜福,當眾脫了褲子,扯下臉面來說了另一個故事。
所有的東西好像都逆轉了過來,風言風語又朝著另一個方向去了。
高見一下又被神化了,這次,許多人主動立了他的生祠,因為據說這樣,高校尉就會幫你出頭!
只要祭拜一下,有事就能去找他!
事情越傳越離譜,已經到了高見已經統治世家的地步了。
不管是好,還是壞,似乎在輿論場上都沒有‘中庸’一說,要么極好,要么極壞。
但不管怎么說,這一波風言風語,被壓下去了。
而高見就在第二天,舉行了一場祭祀。
這場祭祀進行的很突兀,但來的人也很多,因為大家都是來看熱鬧的,聽說這里是在冊封神祇,所以來看看是怎么個冊封法。
如今高見在外城的聲勢,可以說是不管做什么,都有人聽信了。
水蒼蒼也在旁邊幫忙。
或者說,整個祭祀現場,基本都是高見指揮,水蒼蒼執行。
這就是和水家的交易內容,高見會將這一套東西教給水家,換取自己在外城不被世家們干涉的權力,水蒼蒼就是來學這些的。
所以,祭祀和香火所需要的東西,錢財,也都是世家們負責出,高見只負責動嘴就行了。
這場祭祀,冊封百神,靡費萬金,高見往自己兜里揣了一些,但世家們也都睜只眼閉只眼了,好像都習慣了。
儀式正在進行。
可以看見,許許多多的人正在忙碌。
各種各樣的儀禮,有祭壇的,有負責繪畫的,還有負責吶喊唱詞的,一整條街擠得滿滿的,包括圍觀的人在內,怕是有十好幾萬。
而高見,則在上面宣布,冊立神位。
通過他自創的香火法,這些新的神祇應該是可以凝聚香火金身的,這樣一來,只要左家和高見不出岔子,他們的位子應該是坐得穩的。
“劉萍,主性純孝,理家尤勤儉,生前為父母嫁惡神,勸神向善,主三岔街下雨四十六次,神不耐其煩而殺之,現拜為三岔街水神。”
“郭林,純善義豪,惡神殺人,挺身而出,不敵而亡,現拜為銅人街土地。”
“安長益,昔為東大街小吏,履畝丈量,測度精密,諸弊盡剔,公正有加,因不偏私財主南歲一家,遭其誣陷所殺,現拜為東大街土地,凡爭地界,累年不決,由其決斷。”
“簡以字,家貧力學,寒無爐火,手皸裂而抄錄不輟,因其才舉拔入官府,為典史,因其孤直為民,遭毒殺,現拜為黃坡水神。”
“王川,訟師,善援引律令,悉本寬厚,為民爭利,遭同行誣告,后被羅姓同行襲擊溺死,現拜為柳絲河水神。”
一個接著一個的唱名,一個接著一個的神位,說出來的東西卻讓人接不起話來。
越是唱名,高見就越是感嘆。
哪怕滄州這么爛,終歸還是有些人是好人。
世界再爛,都不妨礙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雖然他們的下場不算好,很多都死了……像是小甜福他們,也過的不好。
高見希望,這些人都能有好報。
將他們冊封為神,以自己為中心將他們聯合起來,就是高見此刻想做的。
高見要把自己打造成一面旗,讓這些好人在自己身邊聚集起來,發揮出他們的力量,這樣……才能遏制住滄州原本的風氣。
而隨著高見的唱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知道這些事情的人也越來越多,大家開始紛紛傳遞消息,你告訴我,我告訴他。
什么樣的風言風語,都比不上這樣的速度。
這時候,外面圍觀的群眾這才發現,自己身邊還有這么多好人。
而且,其中有些,外面的圍觀群眾還認識。
大家互相說著自己認識的人,說著他們的風評。
一時之間,竟成了風尚,傳的人越來越多。
這下他們相信了,如今所拜的,似乎真的不是什么惡神,因為那些神,自己都認識,不是以前的那些‘狐仙’‘狼仙’之類的,也不是財主們死后的惡靈。
而是真正幫他們做過事,真正心地善良的人成了神。
滄州外城的好日子,似乎真要來了嗎?
這場巨大祭祀和冊封儀式依然在進行。
許多世家的人也聽聞了消息,過來觀禮。
當然,說是觀禮,實際上觀察祭祀本身的流程對他們來說更重要,學到就是賺到。
功法一向是這世上最珍貴的東西,不管是修行法,武藝,還是術法,全都是修行者智慧的結晶。
這些東西才是一個世家的底蘊。
左家就是壟斷了香火法和祭祀法,才能掌控滄州萬神的。
他們今天學會一個一境的香火法,雖然說不可能取代左家的位置,畢竟左家還有二境三境乃至于更高的香火法,高見的香火法根本比不上,但以后用這招,在很多地方拿捏一下左家,讓他們出讓利益還是綽綽有余的。
一場祭祀,驚動全城。
當一切告一段落的時候,高見終于松了口氣。
這時,旁邊的水蒼蒼突然說道:“高校尉,你說……這滄州外城,似他們這些苦人,你救的完嗎?你就能保證自己一直能做這些你想做的事嗎?”
他的話,似乎帶著些許的感慨。
這些天來,他也看見了以往很多自己不曾看見的東西。
高見笑笑,答道:“水公子,人活在這世上,當然要做一些自己不愿意的事,但是,也肯定是要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你,就不曾做過自己想做的事嗎?”
水蒼蒼聞言,一時啞然。
之后恢復每日一更,偶爾兩更,不會斷更的日子,可以放心追讀,謝謝大家……
如果想要養書的話,點點訂閱啊大家,別給養死了,起碼讓我均訂能等來第一個推薦吧……我的劇情很緊湊了,結果還是有人跳訂……明明跳訂了前后就不連貫了的說。
本書是傳統仙俠,既有俠氣,也會有仙氣,我會精心雕琢劇情的,敬請期待吧。
對了,如果覺得可以的話,希望大家給我推推書啊,謝謝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