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錯落,刀鋒與術法之間的光流形成了一幕絢爛的傘狀流體,潑灑而出。
一股咸腥從喉嚨里涌出,在高見的嘴里泛出一點鐵銹味。
同時,還是有海量的光流在他的身上撕拉出一條條傷痕。
他竟然選擇了正面突破!
多么無謀的舉動。
無謀到大家都不覺得會有人這么做。
那么……
既然大家都不準備這么做,就說明大家都對此沒有準備。
高見已經看見了。
如果自己選擇躲避,那么在自己的左邊,有十七只機關獸正在那邊埋伏,隨時準備撲過來。
在右邊,則排布了陷阱,并且還有幾臺機關正在瞄準那個地方蓄力。
如果跳起來,有一臺三境機關的直線攻擊剛好可以掃到自己。
就算后退,也會被密集的術法洪流給淹沒。
那么,正面突破,就意味著,他只需要闖過一道關。
那些機關師都驚了。
對方一個二境,據說身上傷勢還不輕,面對上百道二境以上的術法,竟然選擇了正面突破!
而且……
他成功了!
高見猛的往前大踏步沖去,一瞬之間爆發出了足以讓人瞠目結舌的速度!
香火金身亮起!
看見高見的氣血和術法洪流相撞的那一刻,不遠處,那些機關師莫名感覺到后背一寒。
“隆!”
隨著一聲脆響,術法洪流四射蔓延,卻沒有和預想一樣真正重創高見。
精湛的刀法,充沛的氣血,香火金身,還有銹刀那幾乎不可摧毀的特性,竟讓他從術法洪流中沖了出來!
但是,下一刻,機關師們已經做好了反應。
高見是當著他們的面沖進術法洪流里的。
反應再慢,也能調遣一些機關來擋住他。
不過畢竟事出突然,守備并沒有那么森嚴,只是臨時調遣了兩臺二境的人形機關堵在了那里。
但應該足夠了吧?
對方剛剛沖出術法洪流,銳氣已挫,兩臺二境機關,足以將他的腳步拖延下來,馬上,其他的機關就會包圍上來了。
然而,卻見戰場中央,高見眼中精光暴閃,前腿朝前猛的弓起,借助全身力道,身如利箭,一刀砸下!
不是砍,是砸!
只見第一臺機關頓時崩碎,裂紋一直蔓延到腳底心!
整個機關都被打碎。
然而……第二臺機關的攻擊已經襲來。
此刻正是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階段,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高見會硬吃這一下,然后被順利拖住腳步。
一切都——
等等!發生了什么?!
卻見高見以一種難以理解的,無法想象的詭異角度,強行扭轉了身體!
速度遠超常人的想象!甚至比他先前沖刺的時候還要快!
五行生克賦,正在體內勾連!
先前,高見在海底,自己琢磨出了一門‘扳機’的小竅門。
利用五行之氣,讓身體按照特定的方式‘抽筋’,只要扣動扳機,身體就會根據體內勾連的氣,像是被釋放的彈簧一樣動起來!
壞處是動起來的瞬間,連他自己也無法控制。
好處則是,速度很快。
連高見自己都反應不過來的那種快,并且還能強制身體轉向,做出通常情況下做不出來的詭異變招。
在這種變化之下,高見再度揮出一刀!
白刃長驅直入!
那臺機關勉強托住刀身,算是接住了這記橫劈。
可高見的眼中精芒漸露!
再往前一步,頂開那臺機關!
那臺機關試圖前壓,要和高見角力!
高見直接棄刀用手,一拳打在脖子上,再變招,前沖,順勢將對方的機器腦袋直接拔了出去,然后用腳后跟稍稍一帶,剛剛脫手的銹刀被腳后跟踢飛,落入手中,再度沖鋒!
說時遲,那時快,整套動作行云流水,從他選擇正面突破術法洪流開始直到此刻,只不過半秒時間而已!
留在這里被機關海圍攻,那肯定是死路一條。
突破點在機關師本體身上。
距離承載所有機關師的那臺大型三境機關獸,還有大概三百步的距離。
高見甚至有點好笑了。
感覺武者確實有點問題。
他每次遇到這種境地,腦子里都在算步數,因為他必須貼身近戰。
這就是武者的宿命吧,總是在沖鋒的路上,戰斗一開始,別人就會和他拉開距離,而他則會想辦法沖到對方身邊。
畢竟,相較于其他修行路徑的人來說,武者的遠程手段相當乏力,對高見這種刀客來說,投擲基本就是他的全部遠程手段了。
不過,相對應的……
一旦讓高見近身,那這些機關師可就要遭老罪了。
高見的身軀泛著暗金色,汗水和著血水一同滴下,只顧前,不顧后!面對身后的術法,甚至連格擋都沒有做!
腦海之中的龜卜法正在運轉,那些身后的攻擊,沒有一個是能致命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管!
高見的速度極快,三百步的距離,最多八秒!
因為他強行突入術法海,又打掉了攔路的機關,所以,眼前的是一片坦途!直線加速,甚至還能更快!
唯一的阻礙,就是那臺三境機關!
那些機關師們有些著急了。
但為首的那三位三境機關師依然沉著鎮定:“不要慌,不要慌!他只有二境!”
“我們可是在三境機關的內部!”
語罷,他控制此刻眾人乘坐的三境機關獸。
這一臺典型的獸形機關,是獅子狀,通體琉璃寶色,有水透入腹膜之下,與火意相感而成,體型巨大,如傍山勢,能驅流水濕滋之患,而火氣又循級透上,乃是取水火既濟之意。
這臺機關獸動彈了起來!
三境的力量迸發!大地砂石震動,風沙卷起,從中傳來了可怖的尖嘯!
水火相濟,形成一道道氣意,從獅子口中噴出!
一道虹光沛然從天而降,霎時間大地崩裂!萬物盡摧!仿佛怒濤拍岸,潮水涌出,如驚瀑裂巖,臨空降下,江浪潮翻,勢走極端,強橫的以絕對力量碾壓。
氣意如雨落下,落地之后直接爆開,泛著妖異紅光的水火之氣將大地溶解,重組,旋轉,隨后……沸騰。
出現在高見眼前的,是收割機。
水火氣意,組成了一道旋轉的氣意漩渦!
如同收割機一般旋轉的水火氣意,帶著大地的塵土和泥沙,甚至將周圍的房屋一并卷入其中,水火氣意包裹著的那些雜物,一個個都像是剃刀一般鋒利。
真真正正的如同奔騰之勢!輕而易舉的就將眼前的一切籠罩其中!
這是三境的力量。
一臺三境機關獸的全力噴吐!
四處都是飛濺的水火氣意,簡直就是一場沸騰的暴雨,再加上本地的那些污臭氣體,那些不斷跳躍著的火舌,混合在一起。
如此而來的,液體火焰,持續不斷的奔騰翻覆,當空而來!
而高見,卻不閃不避,就好像對術法洪流一樣,直接撞了進去!
“什么?!”
“嗯?”
“哈啊?”
不管是機關師,還是在山巔觀戰的璃金門門主,亦或者那位左家使者,還有背后根本沒有想到高見會沖鋒的宋大,此刻都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那是三境的機關獸的全力噴吐,并且還是正面沖來的。
剛剛的術法洪流,能夠正面闖過去已經很讓人驚訝了,憑什么這一下還敢闖?就算是鐵打的也得被融了吧?
然而……
有一個人,不對,有一條龍,卻沒有發出驚訝的表情。
丹砂可以連通高見的五感,看見高見的心湖,所以……她此刻感受到了高見的感受。
疼痛,這是當然的,畢竟受傷了嘛。
恐懼?根本沒有,她從來沒在高見的心中看見過恐懼。
而此時此刻,高見心中的情緒是……輕快。
沒錯,不是被圍殺的憤怒,不是面對強敵的絕望,甚至都沒有人被圍殺的那種焦慮。
這些負面情緒,統統都不存在。
只有輕快的心情。
就像絞盡腦汁,剛剛做完一道數學題,又像是正在攻克一個非常難的boss,死了幾十次終于打贏了的那種輕快。
丹砂可以看見他的心湖,此時此刻正在飛快的運轉,不斷的計算力量,計算距離,計算肌肉該怎么動,刀該怎么揮舞,氣血要怎么運轉。
但這些,統統都是‘輕快’的一部分。
這個人……在享受。
他在享受此時此刻的戰斗。
這人……瘋子吧?
丹砂越來越看不透他了。
明明是個好人,卻享受戰斗。
明明從來不招惹事端,對路人都很友善,卻有著如此兇暴的內心。
明明是個擅長思考的聰明人,但卻自愿的做些蠢事。
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是聰明人還是笨蛋?
不明白。
但丹砂知道一件事……
那些機關師,慘了。
高見和那道水火氣意所組成的收割機正面撞上。
火花四濺!
那道水火氣旋,硬生生被從中撕開!
破壞力雄渾,威力萬鈞,互相對撞的氣勁,當空而炸!
在廢墟和灰燼之中升騰而起的氣血,足有五丈高!
五丈氣血之中,神靈沸騰!
人身中三關六府百二十關節,合計三萬六千神,一齊在高見的氣血之中浮現!
精氣貫絳宮,身中神于泥丸之下,歸入絳宮!
三境,破!
若奔猛浪,暴如虺蛇。
鋒刃在前,人身在后。
長鯨大龍,涌如波濤。
蕩滌水火,勇威凌空!
高見直接沖破了氣旋,同時借助氣旋遮掩,臨陣突破!
就連突破本身,也在高見的計算之內。
先前通過龍血,承載蛟龍心臟,他就已經到達了突破邊緣,幾乎隨時隨地可以沖開絳宮。
他原本就想著,要么等到傷勢完全痊愈之后再突破,要么……就在對方措手不及之時,再行突破,嚇對方一跳。
而現在,很明顯,不少人都被嚇到了。
高見卻胸有成竹,三境之下,他的速度再次加倍!
巨型機關獸足足有十丈高,和一棟小樓差不多大小。
并且保護森嚴,幾乎沒有外漏的東西,就算是窗戶上的玻璃也堅固非常。
可惜……高見手里拿的是銹刀。
刀尖的鋒芒,直接輕而易舉的切開了玻璃。
不是砸碎,而是切開,就像是玻璃刀切開玻璃一樣輕松愜意。
高見撞進了一群機關師的內部。
那些二境的機關師們,有些反應快的,已經停止了對外界機關的操控,拿出了自己的防御機關。
那三位三境機關師瞪大雙眼,也同時做出了相同的選擇。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
四周突然充斥著一股駭人的氣魄!
一股森寒的殺氣襲來!
這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只有那些殺人如麻,從尸體堆里打滾出來的人,才能有這樣的氛圍。
在這樣的血腥之中,高見似乎能隱隱約約看見幻象。
暴出的白眼球,腹腔有些暖洋洋的,應該是內出血了,膝蓋發出戰栗的聲音,球關節或許碎了,天穹在下火雨,大煎鍋似的戰場散發著正在烤人的熱氣。
死亡,到處都充斥著死亡。
這里……是戰場?
血腥的往昔,凝聚成怖懼的噩夢,讓人感覺渾身戰栗
所有的人,包括機關師和高見,都感覺到有一股重壓扼住了自己的咽喉,世界仿佛被寒冷所凝固,眼睛開始模糊。
一層血霧蓋住了眼睛,世界變成了紅色,寒意灌入自己的身體,冰涼無情,仿佛是要吹滅人身三盞陽火。
高見握住銹刀,雖然他感覺到了這種氣勢的壓迫,也看見了幻境,但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他連龍君威壓都是正面吃下來的,區區二境的煞氣,影響不到他。
但對于那些機關師,那就慘了。
哪怕是三境,也被這樣的氣勢給壓住了那么一小段時間。
而這一段時間里,高見舞刀如龍。
幾十個二境機關師,三個三境機關師?
在毫無保護的情況下,在他們本身無法動彈的情況下,和幾只雞沒有區別。
所以……
當高見從那臺三境機關下面走出來的時候,渾身浴血。
他朝著宋大打了個手勢表示感謝。
宋大搖了搖頭,沒有回應,而是轉身離開。
不受自己的殺氣和煞氣影響?
這人……有點可怕啊,還是說,他經歷過比自己更可怕的戰斗?
算了,仁至義盡了。
與此同時。
在山上,那位左家使者猛地起身,對面前的人說道:“門主,請出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