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太平司內。
一伙人闖入其中。
他們身上穿著白色的差服,前心后背上繡著“監察”兩個字。
那差服雖然也是做工精美,但和太平司的差服比起來,總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你就是蘇牧?跟我們走一趟吧。”
吳秋元手按刀柄,緩緩地開口道。
他身后跟著四五個監察使,其中就有瘋狂給蘇牧使眼色的王觀。
“走一趟,去哪里?”
蘇牧平靜地道,“我們太平司沒有你們監察司這么閑,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工夫陪你閑扯。”
“這可由不得你。”
吳秋元冷笑道,“我們監察司專司監察不法,現在我懷疑你以權謀私,強搶地方官府的鎮城玄兵,你必須給我回去接受調查。
若事情屬實,那按照大玄律法,你將受到嚴懲。”
“證據呢?”
蘇牧淡淡地說道。
他打量著吳秋元,這個最近才來到武陵城的新的監察使,倒是比之前的戴縉等人聰明多了。
戴縉那些人純粹是溫室里的花草,在神農百草宗被人捧貫了,當了監察使就以為自己老大天老二,做事橫沖直撞,還想直接跟太平司掰手腕,完全看不清自己的實力。
這吳秋元就很聰明,知道在規則之內做事,句句都扣著監察司的職責和大玄律法。
這就是聰明人。
監察司和太平司畢竟都是大玄王朝的機構,只要監察司按規矩做事,那太平司就算武力值再高,也得按規矩來對待他們。
這樣的人,可比戴縉那些人難纏多了。
“證據自然是有的。”
吳秋元成竹在胸地說道,“武陵城鎮城玄兵五火震天弓,乃是當年聞香教教主向問天仗之橫行天下的玄兵,向問天戰死之后,五火震天弓便下落不明。
直到十七年前,武陵城城主洛玉軒上奏朝廷,武陵城剿滅了一批聞香教的余孽,從那些聞香教余孽的手中繳獲了五火震天弓。
朝廷恩準,將五火震天弓賜給武陵城城主府,用之為鎮城玄兵。
所以,五火震天弓,乃武陵城之物。
太平司駐扎武陵城,按律,不得無故侵擾地方官府,不得私相授受地方官府財物。
戰時太平司雖然可以調動地方官府的力量,但五級妖潮已經結束了這么久,五火震天弓還在你手上,未曾歸還,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你,強奪地方官府的玄兵。”
蘇牧看著吳秋元,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五火震天弓的來歷。
這吳秋元,確實是做了功課。
按照大玄律法來說,強行占用地方官府的鎮城玄兵確實是違反了律法。
收受賄賂,不上稱沒有四兩重,真要是上稱,有時候一千斤都打不住。
按照五火震天弓的價值,如果咬死了蘇牧這條罪過,那就算他是太平校尉,也少不得一番責罰。
最主要的是,監察司就能以此為突破口,狠狠地在太平司身上咬下來一塊肉。
畢竟太平司這樣的機構,真要是仔細追究起來,各種小問題也是難以避免的。
他們駐扎地方,斬妖除魔,少不得和地方官府有這樣那樣的牽扯,哪就能分的那么清楚?
“蘇校尉,五火震天弓到現在還在你的手里,你該不會是想要否認吧?”
吳秋元冷聲說道,“雖然我承認,蘇校尉你守城有功,但功是功,過是過,如果人人都像蘇校尉你一樣,自恃有功,就將朝廷之物據為己有,那規矩何在?律法何在?
我監察司存在的意義,就是要查處所有不法,維護朝廷的威嚴!”
“你可以拒捕,但你的所有作為,都將成為呈堂的證據。
那樣的話,我會奏請武陵監察司四品監察使吳一奇大人,由他親自出手,將你逮捕歸案。”
吳秋元說道。
他只帶了四五個人,并沒有想過強行從太平司將蘇牧逮捕。
在他看來,動手是下下之策,更何況還是在太平司的衙門內。
“說完了?”
蘇牧淡淡一笑,說道,“所以,你是為了五火震天弓而來?”
“錯。”
吳秋元道,“我是為了律法威嚴而來。蘇校尉,不是你的東西,你不能伸手。”
“說得好。”
蘇牧點點頭,道,“如果每個人都像吳大人這樣遵守規矩,恪守職責,不越界,那必定會天下太平。”
吳秋元眉頭微皺,眼神中閃過一抹狐疑,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
這蘇牧,實在是太鎮定了。
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年輕,照理說現在應該已經有些慌亂了。
自己可是咬住了他的把柄。
一個年輕人,怎么能如此鎮定?
難道他覺得監察司不能將他怎么樣?
“吳大人,如果五火震天弓,是我的呢?”
蘇牧平靜地道。
“當著本使的面,蘇校尉莫非就要強行將五火震天弓據為己有?”
吳秋元冷哼道。
一個能夠使用五火震天弓的太平校尉,甚至可以威脅到吳一奇。
所以吳秋元必須要將五火震天弓從蘇牧手中拿走,這樣的話,吳一奇就是武陵城的第一強者,監察司再做什么事就會方便了許多。
吳秋元選擇蘇牧做為突破口,這才是主要的目的,而不是給戴縉、馮正乾等人報仇。
“我的意思是,”
蘇牧搖搖頭,說道,“五火震天弓本來就是我的私人之物,不存在強奪強占。”
他將手伸進懷里。
“你想干什么?!”
吳秋元一下子緊張起來,鏗鏘一聲就拔刀出鞘。
他身后那幾個監察使,除了王觀以外,也全都拔出了刀,滿臉緊張。
人的影樹的名。
蘇牧的名聲也是打出來的,武陵城誰都知道他的實力。
幾把明晃晃的鋼刀對準蘇牧,吳秋元等人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吳大人不要緊張,我還不至于喪心病狂到對監察使動手。”
蘇牧輕蔑地一笑,“這是我從武陵城主府購買五火震天弓的憑證。
你看過以后就知道了,五火震天弓,就是我的私人之物,合法,合規,合理。”
“嗯?”
吳秋元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用空著的手將蘇牧遞過來的憑證接了過去。
低頭一看,吳秋元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如同鍋底一般。
竟然是真的!
洛玉軒竟然把五火震天弓賣給了蘇牧?
他怎么舍得?
吳秋元仔仔細細地將憑證看了好幾遍,沒有發現任何的問題和漏洞。
朝廷之物,照理說是不能私相授受,私自買賣的。
但五火震天弓是武陵城繳獲的戰利品,當年朝廷是把它賞賜給了城主洛玉軒。
名為鎮城玄兵,但當年的旨意是有朝一日洛玉軒不再是武陵城城主,他可以將五火震天弓帶走。
他竟然不知道,五級妖潮之后,洛玉軒竟然上奏請辭了武陵城城主之位。
雖然后來被上面駁回了,但借著請辭的空擋,他一番操作,直接把五火震天弓給賣給了蘇牧……
從律法上來講,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問題是,洛玉軒為了蘇牧,竟然能做到這一點!
武陵城官府,和太平司的關系已經好到了這種程度嗎?
吳秋元眉頭皺了起來,這下可就有些麻煩了。
三方勢力鼎足而立,如果另外兩方勢力聯合到了一起,那么第三方勢力豈不是要腹背受敵了?
現在這第三方勢力,可就是他們監察司啊。
“吳大人看清楚了嗎?”
蘇牧淡淡一笑,“下次想往我身上潑臟水之前,麻煩你先調查清楚,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和感情。”
“你——”
吳秋元滿臉漲紅,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
他知道,這第一次交鋒,自己已經完敗了。
先從五火震天弓上下手是不可能了。
但如果不能將五火震天弓從蘇牧手上拿走,一個手持五火震天弓的太平校尉,完全有力量能夠傷到真元境武者,這將會是一個大麻煩。
吳秋元第一次感覺到情況有些棘手。
本以為一個小小的太平都尉,不,現在是太平校尉了,就算是太平校尉,那也算不了什么,本來隨手就能拿捏的。
但現在,竟然成了攔路虎。
“好,五火震天弓的事情,算是本使失察了。”
吳秋元深深吸了口氣,語氣平靜地說道。
蘇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竟然這么快就能平靜下來,這吳秋元,是個角色啊。
不叫的狗最兇狠,這吳秋元的反應,讓蘇牧心中升起了警兆。
他不怕對方暴怒,更不怕對方直接動手,怕的就是這種老陰比。
你不知道他會在什么時候跳出來咬人。
一直防備這種人會是一件十分頭疼的事情。
這個人,已經讓蘇牧有一種危險的感覺。
“蘇校尉見諒,我不是在針對你,只是監察司職責在身。”
吳秋元繼續道,“任何不法,我監察司都是要調查清楚了,我想,蘇校尉應該能夠理解吧?”
“理解。”
蘇牧點點頭,眼皮低垂,掩飾了眼神中的光芒。
“我記得蘇校尉在加入太平司之前,曾經做過外城的司馬和捕頭,當時蘇校尉有過幾次抄家滅族的大動作,這些事情,我都會查一查,提前跟蘇校尉打聲招呼,希望你不要覺得我們監察司是故意針對你。”
吳秋元腦筋快速轉動,思索著破局之道,蘇牧這個攔路虎不除,監察司很難在武陵城打開局面。
“蘇校尉加入太平司不過兩年,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太平校尉,我們監察司,得確定蘇校尉你的晉升沒有貓膩,畢竟太平校尉位高權重,可不能讓某些居心不良之輩占據了位置。”
“隨便查。”
蘇牧淡淡地說道。
他在外城當司馬的時候,確實是拿了些銀子,真要是追究的話,倒也是不大不小的問題。
不過,吳秋元得能查得到證據才行。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個人匆匆闖了進來。
“蘇——校尉,大事不好了!”
叢元隆氣喘吁吁地說道。
曾經都是一個校尉手下的太平都尉,他的資歷還比蘇牧要老,結果人家蘇牧已經是太平校尉了,他面對蘇牧的時候多少還是有些不習慣。
小師弟一下子變成了師叔,誰能適應?
叢元隆壓下復雜的心情,說道,“鎮撫使和林校尉他們出事了!”
“哦?他們都出事了?”
吳秋元一臉喜色,忍不住開口道。
還沒等他做什么呢,太平司就自己出事了?
那武陵城豈不是要成為監察司的天下了?
“大行山中的異寶是個陷阱!鎮撫使和林校尉他們,現在全都被妖物困住了。”
叢元隆瞥了吳秋元一眼,你是什么玩意兒,我為什么要回答你?
他沒搭理吳秋元,而是看著蘇牧,快速說道。
現在武陵城中,除了萬慶那些老人,蘇牧就是唯一正值當年的太平校尉,這種消息,他自然要第一個報告給蘇牧。
“陷阱?”
蘇牧臉色微變。
“是張校尉拼死將消息帶出來的,他將消息帶出來之后,就已經犧牲了。”
叢元隆表情沉重地道,“是妖物布下的陷阱,就是為了引誘武者前往,不只是鎮撫使他們,所有進山的武者,都上當了。”
吳秋元聞言,難掩臉上的喜色,也顧不得找蘇牧的麻煩,帶著幾人就匆匆離去。
他要抓緊把這個消息告訴吳一奇。
蘇牧也沒心情理會吳秋元了,對叢元隆道,“張校尉還說了什么,一個字都不要漏,全都告訴我!”
武陵城,監察司。
吳一奇聽完吳秋元的報告,緩緩地站起身來。
“大人,這可真是天助我們!如果趙破奴和那些太平校尉都死在大行山中,武陵城,將是我們的天下,我們武陵監察司,將是第一個打開局面的,到時候,大人你高升,將指日可待。”
吳秋元有些興奮地道。
吳一奇沒有說話,而是抓起桌上的長刀,邁步向外走去。
“大人,你要去哪里?”
吳秋元愣道。
“出城,救人。”
吳一奇言簡意賅地說道。
“什么?”
吳秋元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不喜歡太平司的張揚霸道,但他們不應該死在妖物的陷阱中。”
吳一奇罕見地說了這么多字,“監察司跟太平司可以斗,但妖物是我們共同的敵人。”
話音未落,他的背影已經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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