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
數百個身著錦衣墨衫的身影將一處庭院團團圍住。
有太平校尉,有太平都尉,還有身上沒有繡字的太平緹騎。
整條街已經被肅清,只有遠處,還有人在探頭張望。
監察司也已經出動了。
由四品監察使吳一奇率領,在長街盡頭,阻攔著那些好奇的百姓。
“是這里?”
蘇牧手按刀柄,面無表情。
自從東方流云窺見一線天機之后,蘇牧就一直為了改變松江府的滅城之災在努力。
玄冥宗余孽已經被消滅了。
妖庭十三太子鮑凌云也殺了。
現在剩下的隱患,就是那在松江府白鹿書院內埋藏雷公轟的幕后黑手。
等了這么多天,這幕后黑手終于忍不住跳出來了。
明夷侯張松濤和劍宗宗主陳北玄剛剛離開,他們就迫不及待地去查看埋在松江府白鹿書院內的雷公轟。
一直暗中調查的東方流云,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對方的動作。
然后石自然出馬跟蹤,一路追到了這里。
沒有任何猶豫,蘇牧直接調動松江府太平司所有人馬,將這里圍了個水泄不通。
不管院子里藏著的是誰,這次也絕對是插翅難飛。
“我親眼看著他進去的”
石自然沉聲道,“那人進去之后,沒有人從里面走出來。”
“破門,反抗者,殺無赦。”
他話音剛落,東方流云已經一個箭步沖了上去。
他閃電般出刀,院門頓時四分五裂。
蘇牧:“……”
東方流云對功績還真是充滿了渴求啊。
不過這樣也好,有東方流云出手,他倒是省事了。
反正他是松江府太平司的鎮撫使,東方流云是他的下屬,所有的功績,都得算他蘇牧一份。
東方流云一馬當先沖了進去。
緊隨其后的,是一眾太平校尉。
連當初從玄冥宗余孽手中撿了一條命的楊云中都來了,他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揮舞著長刀,一瘸一拐地沖了進去。
再后面,是太平都尉。
然后才輪到太平白衣和太平緹騎。
蘇牧這個鎮撫使,反倒是落到了最后。
松江府太平司難得有這么大規模的行動,上一次,還是剿滅凈土教分壇的時候。
至于對付玄冥宗那一次,只有楊云中等少數人趕上了。
不得不說,那次剿滅凈土教分壇的行動,眾人都得到了不少功績,可謂是吃到了飽。
松江府以前太平歸太平,但沒有功績拿啊,上次嘗到了甜頭,這次他們人人爭先,唯恐自己落后一步。
至于危險——
富貴險中求,現在不沖,一會兒人被同袍殺光了,后悔都沒地兒哭去。
很快,院落里就傳來呼喝聲、兵器碰撞聲、廝殺聲。
蘇牧緩步跨過門檻,就看到院子里已經七零八落倒了不少尸體。
四面八方,不斷有人提刀沖了出來,然后跟太平司的人戰在了一起。
那些人十分兇悍,脫胎境和換血境都有,實力屬實是不弱。
但是太平司這邊,有當世天驕的東方流云出手,對方那些人,根本就無一人能擋他一招。
片刻功夫,東方流云已經從前門殺到了后門,然后又從后門殺了回來。
“全部搞定!”
來回殺了兩趟,剩下幾個漏網之魚,東方流云沒有再跟其他人爭搶,而是來到蘇牧面前,興高采烈地道。
話一說完,他就看到蘇牧臉上并無喜色。
“不至于吧?不就是沒給你留幾個人頭嗎?”
東方流云嘟囔道。
蘇牧搖搖頭,他可沒那么小氣。
“你難道沒有覺得,這些人太弱了?”
“太弱了?”
東方流云道,“我說鎮撫使大人,咱不能這么埋汰人啊。
雖然你很強,但我好歹也是當世天驕好吧,對付一些宵小之輩,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他不敢說自己比蘇牧強,但也不比蘇牧弱好吧。
位列當世天驕,大玄三十歲以下的武者當中,他東方流云,起碼也能排進前五之列。
不是對方太弱,是他東方流云太強!
“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牧搖搖頭,“你想想,在你窺見的天機當中,松江府會遭到滅頂之災。
這些人,好像并沒有這么強的實力。”
玄冥宗余孽,妖庭妖物,加上這些在松江府白鹿書院埋藏雷公轟的人。
如今這些危險因素,都已經被拔除了。
說起來,除了玄冥宗余孽豢養的那些尸魈還算有些難纏,其余兩方,都太弱了一些。
哪怕是妖庭十三太子鮑凌云,想要覆滅松江府,也還差得遠呢。
這些人,哪怕那些雷公轟沒有被發現,也不可能讓松江府遭到滅頂之災,最多只是引發一場動亂。
雖然那樣松江府可能也會損失慘重,但要說讓松江府滅亡,還是遠遠不夠的。
東方流云聽懂了蘇牧表達的這個意思,他臉上的喜色也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這么一想,這些人,好像確實是有些弱了。
“你是說,幕后黑手另有他人?”
東方流云皺著眉頭道。
“不知道。”
蘇牧搖頭道,“查一查,這里是什么地方,這些人是如何把雷公轟埋在松江府白鹿書院的。”
就在蘇牧帶人將那處院落圍住的時候。
在距離那處院落還有幾條街的地方,一行人,悄然從胡同里鉆了出來,領頭之人,赫然正是陳友恭。
“好一個蘇牧!我已經足夠重視你了,想不到,你比我想的還要可怕。”
看著遠處燈火通明之處,陳友恭咬牙切齒道,“如果不是我多加了一道防御,說不準現在已經被你甕中捉鱉了。
可惜,最終還是我計高一招!”
“青蓮使,現在咱們該怎么辦?”
旁邊一個男人低聲道,“老九他們已經暴露了,松江府白鹿書院的雷公轟怕是早就被蘇牧發現了,你的謀劃徹底失敗了,教主那邊——”
“失敗?”
陳友恭冷笑道,“誰說我的計劃失敗了?我陳友恭做事,從來不止一個計劃!”
那幾個手下都一臉不以為然,確實不止一個計劃,可是都失敗了啊。
自從蘇牧來到松江府,咱們的計劃都不知道失敗了多少次了。
上次還說要鼓動御獸宗的莫雪松殺了蘇牧呢,結果直到現在,莫雪松也沒動手。
如今更是連雷公轟都被人發現了,玄冥宗那些人又已經聯系不上,妖庭的十三太子也被蘇牧殺了。
這還不算失敗,那什么才算失敗?
“青蓮使,這次咱們在松江府賺到了大筆金銀,就算沒能替少教主報仇,有這個功勞,教主也肯定不會責罰咱們的,你的位置,也肯定能夠坐穩的,要我說,咱們還是回去吧。”
一個手下說道。
“是啊,這松江府太邪門了,咱們還是走吧。”
眾人紛紛低聲道。
“老九暴露了,蘇牧很快就會查到我身上的,不走也得走了。”
陳友恭臉上閃過一抹狠辣之色,“不過走之前,我還有最后一招。
這一招,絕對能讓蘇牧萬劫不復!”
“還有一招?”
眾人都是有些驚喜地道,“青蓮使,你還有什么后手?”
他們全都仰慕地看向陳友恭。
“決堤,水淹松江府!”
陳友恭一字一頓地說道。
眾人臉色盡皆大變。
水淹松江府?
饒是眾人都是凈土教教徒,也覺得這個主意太過喪心病狂了。
水淹松江府,那死的可就不是一個人兩個人了。
“青蓮使,咱們有這個本事嗎?”
凈土教教徒畢竟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輩,震驚過后,一人開口問道。
“我早就已經讓人在松江上游筑起堤壩,蓄水多日,一旦炸毀堤壩,大水便會瞬間涌下,將松江府化作一片汪洋大海!”
陳友恭自信地說道。
“陳友恭?”
蘇牧臉上露出錯愕之色。
“這座院子的主人是陳友恭?你確定?”
陳友恭他自然知道,當初建造松江府白鹿書院,陳友恭是出了大力氣的。
蘇牧剛來松江府擔任太平司鎮撫使的時候,陳友恭是第一個選擇投靠他的。
后來更是一直都在幫助蘇牧協調各種資源建造松江府白鹿書院。
可以說,如果沒有陳友恭,松江府白鹿書院的工期至少還要增加半年。
他表現出來的驚人的協調能力,蘇牧甚至一度想要舉薦他入朝為官。
“這個院子的主人雖然不是陳友恭,但在陳友恭的商行當掌柜。”
石自然沉聲說道,“東方校尉已經去捉拿陳友恭了,不過我覺得,他應該會空手而回。”
石自然話音剛落,就看到東方流云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跑了!”
東方流云沮喪地道,“整個陳府都人去樓空,連個活口都沒有。
讓你猜對了,這些人,果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通知官府,封鎖城門。”
“我已經讓人去了。”
東方流云道,“不過我估計已經攔不住他們了,那陳友恭,比我們想的還要狡猾,我去的時候,陳府的人已經離開許久了,連細軟都收拾得干干凈凈,絕對不是倉促出逃。”
“無論如何,必須要捉到陳友恭!”
蘇牧沉聲說道,“他一直在協調松江府各家勢力,知道太多松江府的秘密。”
當初建造松江府白鹿書院,松江府可謂是傾盡全力,而陳友恭,當時就扮演了大管家的身份。
松江府的家底,陳友恭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也不能怪蘇牧輕信了他。
當初不但太平司,監察司也調查過陳友恭,都沒有發現什么問題。
誰能想到,陳友恭竟然會是凈土教的臥底!
這個人如果逃了,對松江府來說,絕對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石叔,東方流云,你們兩個眼力都不同于常人,立刻帶人去追蹤陳友恭,一旦發現他的蹤影,立刻傳信號給我!”
蘇牧毫不猶豫地說道。
“是!”
石自然和東方流云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齊聲道。
眼見兩人分別帶了人去追趕陳友恭。
蘇牧看著已經泛白的天空,臉上露出思索之色。
他現在總算知道了,為什么東方流云會看到松江府遭到滅頂之災的一幕。
以陳友恭對松江府的了解,他完全可以給松江府帶來滅頂之災。
原來最大的威脅,并非玄冥宗余孽,也并非妖庭的妖物,而是陳友恭!
“陳友恭到底還能做什么,才能給松江府帶來滅頂之災呢?”
蘇牧腦筋快速轉動。
陳友恭在松江府經營多年,幾乎各行各業都有他的觸手。
加上建造松江府白鹿書院的時候,陳友恭幾乎可以說是權傾松江府。
他能在松江府白鹿書院埋下雷公轟,那在城中其他地方,自然也能埋下雷公轟。
“就算陳友恭真的是凈土教的人,他手上應該也沒有太多雷公轟。”
蘇牧心中暗自道,“想要用雷公轟炸毀松江府,那也不是幾十枚雷公轟能夠做得到的。
凈土教的財力,恐怕也買不起足夠多的雷公轟。”
“除此之外,他還能有什么辦法呢?凈土教傾巢而出襲擊松江府?
陳友恭又不是凈土教教主,恐怕還做不到這一點。”
“凈土教也絕對不敢傾巢而出進攻城池,那跟找死沒什么區別,他們能一直存在,并不是因為他們多強,而是因為他們藏得夠深。
如果他們敢冒頭,太平司就能輕易剿滅了他們。”
“陳友恭的實力不強,他手下也不會有太多人,如果我是他,我能怎么毀掉松江府呢?”
蘇牧踱步來到門外,眉頭緊皺,滿臉都是思索之色。
忽然,他感覺臉上一濕。
天空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飄落下來絲絲細雨,一滴雨滴,正好滴在他的臉頰上。
“水——”
蘇牧瞳孔猛然收縮,“松江決堤!”
他抬頭看向松江的方向,心里涌現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不對,東方流云看到的未來的場景,是松江府滿城盡是雷火,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蘇牧喃喃自語,“就算陳友恭真的喪心病狂到要讓松江決堤的程度,他也沒有那個本事。”
雖然這么說著,但是蘇牧心中還是充滿了不安。
“來人,立刻去巡查松江的堤壩,有任何問題,來報!”
蘇牧揚聲喝道。
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