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蜿蜒的大河流經連綿的群山當中,河道兩岸,全都是懸崖峭壁。
一艘躉船停靠在河岸邊上。
原本的懸崖峭壁上,竟然硬生生開鑿出一個碼頭,然后是數千階臺階,直通往山林深處。
臺階上,數十頭體型龐大的妖物,正肩扛手挑,將一擔擔礦石,搬運道躉船上。
所謂躉船,是一種平底巨船,號稱水上倉庫。
靠水吃飯的地方,這種躉船多用來運送重物。
此刻躉船上,已經堆滿了礦石。
一頭渾身毛發雪白,身上穿著絲綢裙衫的狐貍妖物站在躉船上看著忙碌的妖物,它身邊站著一個人身驢頭的妖物。
妖庭妖物,涂山含玉和呂湖,竟然出現在這里。
“涂山大人,咱們為什么要幫一個人類?”
呂湖低聲問道。
“為了錢。”
涂山含玉說道,“不然你以為我那九萬兩黃金從哪里來的?”
說道九萬兩黃金,涂山含玉咬碎銀牙,狐貍臉上滿是恨意。
九萬兩黃金啊!
那都是它的血汗錢,竟然被蘇牧那個混蛋坑走了!
一想起來,它心里就在滴血。
“更重要的是,大玄內亂,對我們妖庭有益。”
涂山含玉繼續說道,“大玄的肅王花重金請我們幫忙,我們沒有理由不幫。
他可是說了,只要他大功告成,將割讓三州之地給妖庭。”
“他想的可太美了。”
呂湖諷刺地道,“圣尊即將大功告成,到時候,整個大玄都是咱們妖庭的領地,三州之地,瞧不起誰呢。”
“大玄之地當然早晚都是我們妖庭的,不過讓肅王鬧一鬧,不管他成與不成,大玄的國力都將大損,到時候咱們妖庭出兵的阻力也會小一些。”
涂山含玉道,“這次十三太子身死,咱們趁亂逃出了松江府,正好趁機幫著肅王一把。
呂湖,我帶你來此,是想讓你留在這里,負責配合肅王的人開采鐵礦,他要用這些礦石鑄造兵器,事關重大,別人我也不放心。”
“敢不效死?”
呂湖臉上露出一副士為知己者死的表情,沉聲說道。
看起來它對涂山含玉死心塌地,但心中到底怎么想的,也只有呂湖自己才知道。
“涂山大人,那你去哪里?還回松江府?”
呂湖好奇地問道。
“不回了,該學的我都已經學到了,再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涂山含玉搖頭道,“我會親自押送這一船礦石去肅王那里,看看能不能再從他手里拿到一些好處。
機會難得,這正是咱們擴充底蘊的大好機會。”
“涂山大人,這里是相州,咱們在這里開采礦石,不會引來大玄朝廷的注意吧?”
呂湖沉聲問道,眼神中閃過一抹擔憂。
這里雖然離松江府有一段距離,但相州太平司指揮使厲庭魁那也是好惹的啊。
“肅王的人會負責解決這些問題的,咱們只負責開采礦石,這里有肅王手下的結丹境武者坐鎮。”
涂山含玉說道,“再有一兩月,這座礦山就開采完了,到時候,你帶著咱們的人潛伏起來,等我消息。”
涂山含玉意氣風發,沒了鮑凌云掣肘,它終于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的事情了。
挑起大玄內亂,裹挾大玄大量資源返回妖庭,誰還能阻止它涂山含玉成為妖庭的太子?
它涂山含玉,必定會成為妖庭的繼承人!
“這就是你說的,還沒有開采的礦山?”
蘇牧沉聲道。
孟萬鈞目瞪口呆。
他們站在山頂,遠處,影影綽綽全都是身影,那些身影,赫然正在采礦。
最主要的是,那些身影,大部分都是體型巨大的妖物,只有少數一部分是人類。
妖物,竟然在相州境內采礦,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孟萬鈞根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恐怕就是付大人遭到暗算的原因。”
蘇牧瞇起眼睛,緩緩地說道,“有人在這里盜挖鐵礦,付大人應該是撞破了這些,所以遭到滅口。
他們害怕太平司查到這里,所以我一來到金山鄉,他們就想故技重施,先下手為強,殺了我。”
“可是我們在金山鄉好多日了啊。”
孟萬鈞下意識地開口道。
他話一出口,就跟幾個太平都尉對視一眼。
媽蛋,這是被小瞧了嗎?
這些混蛋,就確定他們查不到這里?
那為什么蘇鎮撫一來,他們就確定蘇鎮撫能夠查到?
好吧,蘇鎮撫的實力和能力確實強。
可問題是,他們殺了蘇鎮撫,就不怕引來更強的人?
蘇牧只是看了孟萬鈞一眼,為什么沒動你們動手還不明顯嗎?
你對人家沒有威脅。
“有妖物,還有人……”
蘇牧沒有糾結這些,而是沉吟說道,“到底是誰做了這么大的事情?”
“蘇鎮撫,你看那邊,有船!”
孟萬鈞低聲道,手指指向遠處。
那里有一條玉帶似的河在群山之中蜿蜒流過。
河面上,此刻正停著一艘大船。
“涂山含玉?”
蘇牧抬頭看去,臉上露出錯愕之色。
那頭白狐貍的特征實在是太明顯了,哪怕隔著數里之遙,他也認出來了對方。
之前松江府洪災,妖庭的妖物失蹤了幾個,蘇牧還以為涂山含玉趁亂回了妖庭,沒想到,它竟然跑到了這里。
開采鐵礦山,背后跟妖庭有關?
妖庭跑到大玄腹地來偷盜鐵礦石?
“不對!”
蘇牧心中暗自道,“就算妖庭的妖物把礦石挖出來,想從這里把鐵礦運到妖庭,也幾乎不可能。”
相州距離妖庭有數千里之遙,中間還有邊關重鎮把守。
運送鐵礦石出關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難道妖庭在搞敵后根據地那一套?”
蘇牧皺起了眉頭,梁景略有這個本事?
在相州如此大的動作,僅憑妖庭能夠做得到?
妖庭能潛進來這么多妖物已經是出乎蘇牧意料了,還能在不驚動相州官府的情況下挖出這么多礦石,要說沒有內應,那絕對不可能。
“這礦山已經被挖空大半,必定不是一日兩日能夠做到的事情。
他們在這里挖了這么多天的礦,相州方面竟然一直沒人察覺?”
蘇牧皺眉道。
“主要是,厲指揮使常年不在相州……”
孟萬鈞弱弱地道,“付大人這不是發現了嗎?所以才遭了毒手。”
他臉上露出羞愧之色,不管怎么說,這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蘇牧倒也不是問責,眼前的情況很明顯,必定是大玄有人勾結妖庭的妖物,在此盜挖鐵礦山。
此地偏僻,交通不便,再加上有人刻意遮掩,所以一直沒人發現。
當然,相州太平司指揮使厲庭魁性子不安穩,常年不在相州肯定也有影響。
之前不知道為何,這里的妖物被金山鄉的村民發現了,然后上報到了太平司。
付青竹親自帶人前來查探,結果就發現了這件事。
再后來,付青竹等人就遇難了。
然后是他來了。
對方可能覺得掩飾不住了,所以準備將自己也干掉。
蘇牧心里猜測著,他不知道,他猜測的雖然不是十分準確,但也對了大半。
之所以金山鄉的村民會發現妖物,是因為妖庭的那些妖物忍不住出山吃了幾個人。
否則的話,深山之中,人跡罕至,真的很難有人會發現他們的存在。
“蘇鎮撫你認識那些人?他們是什么來歷?”
孟萬鈞岔開話題,出了這么大的事,厲指揮使肯定有責任,不過那就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太平校尉能夠多嘴的了。
“這些妖物,應該是來自妖庭,至于它們合作的人類是誰,我就不知道了。”
蘇牧緩緩地說道。
他看著水面上那艘大船,臉上露出思索之色。
挖出鐵礦石,然后通過水路運走……
想要查明那些人類的身份其實很簡單,只要查清楚這些鐵礦石被運送到了什么地方就行了。
“孟校尉,交給你們一個任務,你們現在偷偷潛上那艘船,查清楚這些鐵礦石到底被運送到了何處。”
蘇牧沉聲說道。
“那蘇鎮撫你呢?”
孟萬鈞脫口問道。
“我引開付大人。”
蘇牧緩緩地說道,“我們已經暴露了,必須得有人引開他們的注意力才行。”
“我——”
孟萬鈞想要主動請纓。
蘇牧搖搖頭,“你沒有那個實力。”
孟萬鈞有些沮喪,事實確實如此。
人家這些人甚至都不屑殺他滅口……
他在太平校尉當中都算是十分平庸的,他也引不開付大人。
“我會給你們爭取機會,你們趁亂上船。”
蘇牧道。
孟萬鈞還想詢問蘇牧怎么給他們爭取機會。
然后他就看到蘇牧一躍而下,凌空踏步,徑直走向那座已經快要被掏空的鐵礦上。
孟萬鈞:“……”
就這么,直接走出去了嗎?
這確實能夠吸引他們的注意啊。
“孟頭兒——”
幾個太平都尉小聲道。
“干吧,不要讓蘇鎮撫白白犧牲!”
孟萬鈞表情嚴肅地說道。
幾個太平都尉都不由自主地翻了個白眼,你會不會說話啊。
怎么就成了犧牲?
以蘇鎮撫的實力,沒有咱們這幾個拖油瓶,他還不是想走就走?
這些家伙能留得住蘇鎮撫?
你沒看到蘇鎮撫都會飛的嗎?
心里吐槽著,幾個人忍著身上的疼痛,貓著腰,跟在孟萬鈞身后,向著那艘大船摸了過去。
涂山含玉和呂湖正說著,忽然,遠處的山上冒出來一個人,那人竟然凌空踏步,向著礦山的方向走來。
它們兩個同時瞪大了眼睛,嘴巴驚的老大。
“蘇——蘇牧!”
呂湖渾身顫抖,聲音都有些劈岔了。
“他怎么會在這里?”
涂山含玉也有些破防了。
蘇牧不是松江府太平司的鎮撫使嗎?這里又不是松江府的管轄范圍,他怎么會跑到這里來了?
老天爺,蘇牧是你專門派來刁難我的嗎?
這就是人類所說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所以老天爺才會專門派蘇牧來刁難我涂山含玉?
既生我涂山含玉,為何又要生蘇牧?
“不怕,不怕。”
涂山含玉胸口劇烈起伏,它拍著自己的胸口,似是在自我安慰一般,“此地有肅王的結丹境強者坐鎮,蘇牧再強,也只是真元境。
他敢來這里,那就是送死!”
雖然這么說著,但是涂山含玉眼神中的慌亂還是暴露了它內心中真正的想法。
蘇牧這個人太邪門,就算此地有結丹境武者坐鎮,它依舊沒有半點安全感。
“走,開船!”
涂山含玉聲音尖銳地道。
呂湖求之不得,連忙催促著船夫開船。
“李大人,有敵來襲,我們先護送這批礦石離開!”
大船緩緩開動,涂山含玉還不忘大聲叫道。
礦山之中,傳來一聲冷哼。
“本座在此,何必慌亂?”
話音未落,一個瘦長的身影便已經沖天而起,直奔蘇牧而來。
距離蘇牧還有一段距離,對方就已經悍然出手。
一道十余丈長的劍光照亮天空,直刺蘇牧。
劍氣縱橫八萬里,一劍光寒十四州。
結丹境強者!
對方出手的瞬間,蘇牧就已經看出來對方的實力。
而且對方這一劍,劍氣縱橫,竟然還是個劍修。
此人的劍道修為,可是比蘇牧當初遇到的劍宗弟子楊政強太多了。
甚至連入魔之后的付青竹,都不如此人強大。
念頭閃動之間,蘇牧不敢有絲毫猶豫。
霎時間,蘇牧一刀揮出。
異象,火風鼎!
火焰升騰之間,一尊三足巨鼎出現在蘇牧身前,旋轉著向前撞了過去。
一聲輕響,巨鼎輕易被那一道劍氣撕裂,然后劍氣去勢不止,狠狠劈在了蘇牧胸前。
一瞬間,鮮血拋灑,蘇牧的身形如同炮彈一般從高空墜落,重重地砸在地上,砸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
水面上,大船已經開動,涂山含玉和呂湖看到這一幕,臉上都是露出振奮之色。
想不到,你蘇牧也有今天啊。
它們沒有注意到的是,幾道人影從水里鉆了出來,悄然爬上了大船。
孟萬鈞等人看著岸上的方向,他們也看到蘇牧被人家一劍劈落的場景。
“沒事,蘇鎮撫不怕砍,之前付大人砍他一刀,他都沒事……”
孟萬鈞用眼神安慰幾個手下。
幾個太平都尉都不想理他,各自悶頭去找藏身之處。
能沒事嗎?蘇鎮撫是獨自承受了而已,他們不能辜負蘇鎮撫的付出,必須得完成任務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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