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然山幻境里,這些幽冥使者和陰陽判官真的感知不到!
因為之前就沒發現!
李無相一遁入幻境,立即去看幻境之中的那尊東皇太一塑像——面前供奉著的那些竹紙!
不能跟幽冥教的這些鬼東西纏斗。牟鐵山之前說過,這里面死氣濃郁,就跟幽冥也沒什么區別了,在這里跟他們斗占不到便宜。
怎么叫他們滾!?
幽冥教的鬼東西認牌不認人,李無相把之前吞入腹中的黑牌取出來飛快看了一眼——這東西就是黑黝黝的一塊,拿在手上幾乎沒有重量,而仿佛就是純粹的黑暗本身。他迅速試了一下向其中注入靈氣,但如泥牛入海,毫無反應。
他就又把這東西吞入腹中——崔道成看著也不怎么了解這黑牌、幽冥教,所以他也用不著在這上面花心思,應該想的是,用印!
請七老爺用印!
東皇印是傳國玉璽,用那印有用,可李無相之前就覺得,幽冥教的“用印”或許指的不僅僅是“東皇印”——看那些幽冥使者的表現,“七老爺”要求他們做任何事似乎都是要“用印”的,這應該是幽冥教之中的一種不可逾越的規矩、流程。
可東皇印被鎮在幽九淵下界這么多年,真正的幽冥教的人,十殿閻君、三百無常、陰陽判官,用印的時候用的肯定不是東皇印!
或許是因為東皇印當初鎮壓天下,于是這印對幽冥教也是管用的?
那別的印?
在金水要降伏趙傀的時候,曾劍秋隨身帶了一張從真形教那里弄來的“五岳之寶”印鑒,說那東西就是就用五岳真形大帝的掌印印出來的。
所以幽冥地母的掌印——“幽冥之寶”?
隨便用一張紙寫上“幽冥之寶”這四個字必然毫無用處,然而,他是然山宗主!
他有然山符!
當初趙奇在然山符紙上寫的困字符其實就是畫了一個圈,圈里有個人。之后在陳家院子里要請神、布下禁制的那張符紙上畫的也就是院子里的情景,然山符紙……就好像專門用來造假的,偏偏那假能成真!
李無相立即走出幾步,伸手從太一塑像前揭起存放得最久的十幾張符紙。這些符紙接受供奉的時間都太短了,他不確定有沒有用,然而此刻他看見崔道成已被牟鐵山收入劍中,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李無相探出觸須,此時他身上還是囊腫迭堆,表面滲著淡粉色的血液,他就把這血一蘸,在十幾張紙上疾書“幽冥之寶”,立即遁出幻境。
牟鐵山這幾人正要縱身向上飛躍,忽然聽著身后的一群幽冥使者再次躁動起來。他轉臉一看,正瞧見那五個陰陽判官也不再訝異尖嘯,而將身子往石臺方向猛地一傾——李無相又現身上面了!
不等這些東西開口,李無相立即喝道:“退下!退回幽冥!此間事了了!”
原本要向他撲去的,因為這一聲斷喝忽然停了下來。那些幽冥使者與陰陽判官的臉上重新浮現出一對黑洞洞的眼睛,最后拉成一條狹縫,似乎是在判別眼前的這個人究竟還是不是剛才的人。
這么寂靜了兩息的功夫,五個陰陽判官將身子一挺,叫道:“請七老爺用印!”
李無相卻先不理會他們,而對牟鐵山開口:“牟鐵山,你挾持繼承了太一法統的太一教主,知道是犯下了怎么樣的罪孽嗎?”
牟鐵山聽了這話,轉過身將巨劍在石壁上一插,松手跳在了巨劍上站穩,先打量一下李無相,笑了笑:“李無相,看你們崔教主剛才的樣子,好像已經沒把你當成劍宗人了,劍宗的事你還要管嗎?”
李無相不說話,只盯著他冷冷地看。
牟鐵山一笑:“要是眼神能殺人,我已經死了許多次了。我聽說劍宗的元嬰號稱元嬰劍仙,百里之外取人首級,現在咱們之間還不到百里,何不試試取我首級?”
劉含章幾人正攀在他側面,聽這話驚出一身冷汗,低喝:“牟師兄!你瘋了啊!”
牟鐵山沒有回頭,只瞥了他們一眼,低聲說:“他先裝成天心派的人跟著咱們一起來這兒,剛才看見崔道成受困也沒動手,是等他快不行了才出手的。我不知道你們怎么想,可我覺得他這人不對勁。不管是受了傷還是怎么樣,我想……他或許未必斗得過咱們。”
這時候那五個陰陽判官又叫起來:“請七老爺用印!”
唐七郎眼珠一轉,出了口氣:“牟師兄說的有理啊,這么一想,好像是有點不對勁——”
“七老爺!該用印了!”牟鐵山高聲說,“你要是既用不了印,又不能站在這兒嚇住我們,只怕也要跟我們一起上大劫山了!”
等的正是這句話!這六個人都是各自宗門里拔尖兒的,不會有蠢貨。剛才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這些人必生疑心。他誠然沒法兒在百里之外取人首級,但元嬰劍俠能做到的可不僅僅有那一件事——賭了!
李無相微微一笑:“你的首級用不著我取。你想看我用印?好!”
他抬手向著那枚被龜殼包裹的東皇印上一拍:“退下!”
掌心的然山符瞬間被丹力催化,貼著那龜殼發出一陣紅芒,五個陰陽判官和余下的幽冥使者的身形稍稍頓了頓,似乎覺察了什么——這符紙有用!
但下一刻,陰陽判官再發出第三次催促:“請七老爺用印。”
剛才那符紙沒起效,然而這些東西的語氣變了,不再有那種疑惑和怨毒,而變得稍微平和起來。
李無相立即再運起丹力,將掌心余下的十幾張以然山符書寫的“幽冥之寶”全部催化,喝道:“退下!”
他這一掌轟在那龜殼上,掌心猛地迸發出一陣金光,催得那東皇印都在石臺上稍一挪動!
死氣中的陰陽判官與幽冥使者忽然都挺直了身體,之前顯露出來的面目在剎那之間化成同身子一樣的黑色,一片尖銳的呼聲像烈風一樣卷過整片洞窟——“得令!”
死氣稍一翻涌,這些東西齊齊沒了下去,李無相身上的那些囊腫也立即平復!
洞窟中死寂一片,李無相一抬手,把崔道成此前掉落在地的那柄飛劍攝入手中:“牟鐵山,把人放出來。”
牟鐵山往四下里看了看,把身形一縱,拔出巨劍就跳到下方的石臺上。又將一枚活丹塞入口中,身上立即發出爆豆一般劈啪作響的聲音,喝道:“都下來!走不了了!”
可余下的五人沒動。唐七郎攀在石壁上,吞了幾次口水,忽然開口:“前輩,我們可沒對你不敬啊,是真想請崔教主去大劫山,這個……這個三千多年前的大劫盟會是你們劍俠主持的,師長們說過最好再請位劍仙來,牟師兄他這人性情實在不好,這個……這個……”
“唐七!你放什么屁!”牟鐵山厲喝一聲打斷他,“我告訴你師長們說過什么!臨行時候既然叫我帶頭,就已經告訴過我,此事不能叫劍宗知道!要是遇著了劍俠,能滅口的,手段盡管使!你們這樣回去,輕則逐出師門,重則廢掉修為!你們自己想!”
唐七郎愣了愣:“……你說真的!?”
“你愛信不信!”牟鐵山將重劍在地上一頓,“我手里的這柄劍是巨闕派的真器大方碑,你手里握著的是你們天工派的真器九嶷崩云,陸懷遠,你手里那桿槍是不是你們千機派的奪江海!?為什么臨行前師長們賜了我們真器法寶?沒想過嗎?!就是為了萬一遇著劍俠!”
“咱們六樣真器在手,未必不能跟他斗一斗!”牟鐵山轉臉去看陸懷遠,“一路上你不是跟我說咱們三十六宗過得實在不痛快嗎!?劍宗也怕,六部玄教也怕!現在就正是不叫咱們不痛快的時候了!你們以為你們走得了?這人滅了天心派!就是他真放你們走了,劍宗知道咱們做了什么,盟會怎么辦!?你們想要三十六宗離心嗎?下來!”
陸懷遠面無表情,看看李無相,又看看牟鐵山,一縱身跳到石臺上,站在牟鐵山身后。唐七郎嘆口氣,也跳了下來。劉含章還在石壁上攀著,猶豫了一會兒:“牟師兄,我……”
牟鐵山瞥了他一眼:“你不要來。”
他看向李無相:“師長們選咱們六個,又賜下真器,自然是有道理的。我這大方碑主守,陸懷遠你的奪江海主攻,唐七,你的九嶷崩云克制天下百兵,居中策應。孔家兩位師姐,你們來我們中間,我們吞下活丹,還需要你們祛除死氣、補充精氣。師長們來時說過,劍宗兩位元嬰都不在幽九淵,即便有看守的也大抵是個金丹,咱們手持真器幾個對上劍宗金丹,有九成勝算!不過既然這位是元嬰——劉含章!”
劉含章被他這一聲喝得似乎哆嗦了一下:“牟師兄你總不會叫我——”
“你出去!到真形教那邊去!兩刻鐘之后我們上不來,你對真形教的人說有個劍宗元嬰就在這幽九淵里面!”
劉含章一愣,唐七郎也是一愣:“牟師兄!?”
牟鐵山深吸一口氣:“我是說萬一!”
劉含章仍攀在巖壁上猶豫著,這時,李無相才笑起來:“牟鐵山,你吩咐完了嗎?”
牟鐵山不理會他,轉臉看向孔鏡辭和孔鏡語:“兩位師妹,過來!”
于是李無相也看向孔鏡辭,拋了拋手中的飛劍:“也難為你花力氣說了這么一通。但我現在只說兩句話。”
“第一句,你們五個不動手,我保準放你們走。”
劉含章張了張嘴:“真的?”
“真的。不但放你們走,還跟你們去大劫山一起研究研究東皇印該怎么用。崔道成知道的,我未必就不知道。”
劉含章往牟鐵山那邊看了一眼,瞧見唐七郎的眼神也閃了閃。牟鐵山斷喝:“蠢貨!我們動了他們的教主,你們信他放你們走!?”
李無相就在石臺上走了兩步,把崔道成的飛劍在指尖轉了轉,又一把抓緊了:“牟鐵山,你不是剛剛不是還對我說,崔道成并不把我當成劍宗弟子,問我還要不要管劍宗的事嗎?”
“那眼下這件,就是我管的最后一件劍宗的事。把崔道成交出來,我就不是用劍宗弟子的身份在同你們說話——”
他看向劉含章和唐七郎:“而是然山宗主、天心宗主!我身為三十六宗宗主,我的話,你們信不信?大劫盟會,又有沒有我的份兒?”
唐七郎“啊”了一聲,張著嘴、想了想:“沒錯啊……你是然山和天心宗主,你……”
“第二句話。”李無相看向孔鏡辭,“孔師妹,你說的內鬼就是牟鐵山和巨闕派吧?”
“什么?!”牟鐵山猛地轉臉看向孔鏡辭,另外四人也都愣了愣。
孔鏡辭將孔鏡語朝身后一掩,抬手搭在腰間的葫蘆上,嘆了口氣:“只怕是。”
牟鐵山喝道:“你放什么屁!?”
孔鏡辭不去看他,而看了看另外四人:“牟師兄有沒有師長密令我不知道,但我們姐妹兩個是有的。上一回來的師兄弟沒一個回去,臨行前師長們擔憂的就是有人并不想叫東皇印現在大劫山上,疑心這一回還會有人從中作梗。”
牟鐵山將要開口,孔鏡辭把手掌一番,已握著一枚小小的令牌。那令牌似乎是銀底鑲金,金色的是正中一柄小劍,外有顏色各異的密密麻麻的寶石鑲嵌了一圈,正是三十六枚。現在這死氣中時立即泛起一陣又一陣華光,幾乎將姐妹二人的衣裳都映成七彩色。
“我的手上有師長們賜下的大劫令,為的就是一旦查明真相,立即捉拿。”孔鏡辭輕輕嘆息一聲,“牟師兄,你有令嗎?”
牟鐵山雙目圓瞪,盯了一下孔鏡辭,又立即轉臉去看唐七郎。但唐七郎往后退了兩步:“牟師兄,這……”
“他不叫東皇印的消息傳回去的法子,就是在我這里找死,讓我把你們全殺了。”李無相指了指上面,“再想想是誰說有個萬一,就去找真形教的。唐七郎,所以你這九嶷崩云,還要不要居中策應?”
唐七郎深吸一口氣,看著牟鐵山倒退出三步。
李無相轉眼去看陸懷遠,但還沒開口,他已將大槍一挽,面無表情地退開了。
牟鐵山深吸一口氣,搖搖頭,似乎想說些什么。但只冷冷一笑:“好,哈哈,好!”
于是一柄飛劍遙遙朝他一點,李無相肅然開口:“好了。牟鐵山,你放人出來,還是叫我看看你們巨闕派將要成嬰的金丹是個什么貨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