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徐束打頭陣,率先離開大門。
其余眾人見狀,便也各自警惕著周圍方向,保持著隊形,依次進入了這座飄滿黑雪的廢墟城市。
街道上,周圍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不斷出現,那是一個個同樣前往大教堂避難的居民。
徐束沒急著辨認方向趕路,而是隨便瞥了一眼,眼珠轉了轉,望向四周不時出現的影影綽綽的人群。
“你不認識路?那你往后稍稍,大家跟我后面走。”盧冰薇直接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做領頭羊。
雖然被徐束救了一次,不過這位“天師”似乎依舊對徐束冷冰冰的,態度沒有太多的轉變。
哦,有的,剛剛醒來時,她做出了自大家見面以來的第一個表情動作,對徐束笑了笑,還露出了一口漂亮整齊的小白牙。
但這份禮貌也僅此而已,然后就繼續死人臉了。
徐束對此倒是沒什么意見,這就是強者理應獲得的尊重——就沖對方能發出堪比半神的一擊,徐束就覺得她再囂張點也沒問題。
其實他也不是不認識路,畢竟要么跟著周圍的“本地人”走,要么筆直走向教堂,按理說都可以抵達目的地的。
他的駐足只是對這些本地人相當好奇,正在觀察罷了,誰知道就被搶了“車頭”位。
此刻,在盧冰薇的帶領下,大家在風雪中飛速前進,甚至提前跨越了一些黑色河流、小湖等障礙物。
這些黑色河流明顯是和外面的冥海死水匯連,是只能繞過、難以橫渡的障礙物——其實也不是不行,畢竟有個“擺渡人”,但繞開自然更好,鬼知道水里會不會有什么臟東西。
這么一路七扭八拐地,居然沒有弄錯方向,很快就看到前方巨大的教堂。
這些圓頂建筑矗立在城市廣場內,占地規模極大,高大的鐵圍墻將它守衛起來,隔絕內外,充滿了肅穆、莊嚴、宏偉的感覺。
“你似乎對這里的地形相當熟悉?”走到教堂前院大門口時,徐束突然問了一句。
盧冰薇目光微凝,停頓了一秒后解釋道:“我以前來探索過。”
“怪不得。那你記性挺好啊,這都能記住。”徐束點點頭,沒再多問。
這時候,他也不著急進入教堂,而是在這里觀察起來。
那些人們火急火燎的涌入鐵門,似乎生怕晚了一會兒就出問題,看起來又慌張又恐懼,兜帽下半遮半掩的臉上,表情十分豐富。
一進入教堂大院,他們就紛紛找地方匍匐在地上,五體投地,瑟瑟發抖。
鐵門外頭還有兩個手持頭戴金屬面罩的大斧守門者,看起來相當冷酷無情的可怕模樣。
眼前所見的一切,倒是和之前的“延續傳奇”中,作為胚胎,陪同當時還是二階的“親媽”謝小嬋探索此地時的狀況,幾乎一般無二。
就這么看了幾眼行色匆匆的人群,猶豫期間,謝小嬋等人圍了過來。
“怎么了?”
“徐兄?”
“有什么情況嗎?”
他們紛紛有些警惕的問道,隱約間已然將徐束當成了主心骨一般的存在。
徐束卻搖搖頭:“沒什么,你們先走,我殿后。”
大家心有疑惑,但眼下進入教堂這個“避難所”要緊,因此沒有多問,依眼紛紛走到徐束前面,在大斧守門人黢黑的目光注視下魚貫而入。
盧冰薇微不可察地看了徐束兩眼,也轉身進了教堂大院。
經過那兩個大斧守門人中間時,她微微皺眉地駐足,然后忍不住望向身后的徐束說:“你……想要干嘛?”
“你怎么知道!”徐束相當驚訝的挑了挑眉毛。
盧冰薇翻了個白眼,心說你都快把不懷好意寫臉上了。
這時候謝小嬋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湊過來站在徐束旁邊裝作好奇問:“怎么了?”
盧冰薇瞥了她一眼,收回視線,貌似隨意道:“……有人對他們出手過,然后被黑暗吞噬了,再也沒有出現。”
說話間,她看了看兩尊大斧守門人,意有所指地跟在其他隊友后面進入教堂。
見狀,謝小嬋好奇道:“你想攻擊這兩個看門人?別這么干,她說的沒錯,這兩尊守門人挺詭異的。”
徐束道:“開玩笑,我像是那么無聊的人嗎?對我信任一點啊嬋姐姐。”
謝小嬋松了口氣:“那就好,那我們進……”
不等她把話說完,就聽到徐束接著說:“我要攻擊的是這個。”
說著,徐束冷不丁地伸出手,在形形色色趕來的人流之中,一把抓住了一個即將進入鐵門的路人。
那是一個女人,冷不丁被徐束抓住后一個趔趄被他拖入懷中,害怕的手足并用掙扎尖叫起來:“啊!先生,你要做什么?快點……要快點進入教堂啊,否則母神會責罰!我們都會沒命的!”
她身材柔弱,眼窩深陷,膚色蒼白,許久沒有吃飽的樣子,衣服也洗得發白,唯獨胸部卻十分飽滿,一道深深的“v”口讓人眼花繚亂,像是那種話劇本子里頭常見的“貧民窟的漿洗女仆”。
與此同時,一個看起來只有不到十歲,身材卻意外好的小女孩也抱住徐束的大腿哭起來:“放開我的媽媽,放開我的媽媽!”
這小小的混亂,其他路人卻視若無睹,沒有人伸出援手來幫幫這對可憐的母女,似乎為了快點進入
“嚯?”
徐束瞇了瞇眼,心說果然如此。
這鬼東西的反應乍一看倒還真是和普通常人無異的樣子,似乎十分正常。
然而這份正常恰恰是不正常的地方。
死人就是死人,不管是變成尸煞還是陰魂,其存在的本質已經發生了變化,行為模式自然也就隨之變化。
換句話說,就算再怎么努力保持著人類外形和記憶,其本能是騙不了人的——它們會對活人的血肉、生魂帶有天生的渴望。
就好像是餓極了的狼看到了行走的羊,表情可以假裝,但那種骨子里的欲望和惡念是無法掩蓋的。
這一點在神谷豪野、希島愛璃等三階尸王身上可謂展露的淋漓盡致,尤其是前者,明明生性善良,對殺戮感到無比痛苦,卻依舊是一邊流著淚一邊大口吃人,主動攻擊。
這就是“邪靈”對活人本能的惡意。
本能,是不可能更改的天性,隱藏得再好也沒用,存在就是存在,不可更改。
徐束怎么判斷這種本能的呢?
很簡單,當對自他抱有惡意的目標出現在一定距離內時,太初卷是會進行提示的,對方的侵蝕等級、異怪種類通通一覽無余。
這就是徐束在遺跡中明顯行事較為膽大的底氣,“超維模式”為他保駕護航。
但現在……
哇,你獸性大發,活捉了一對可憐的母女。
難道你想開了,準備來一次熱情四射的露水情緣嗎?
此刻天色將暗,你們正站在進入黑暗母神教堂的大院門口臺階上,站在滾滾向前的人潮中,但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上吧主人,是時候讓人潮滾滾向下了!
女人在徐束懷里掙扎。
她女兒跪在地上哭泣。
徐束在字里行間猶豫。
太初卷的提示中,沒有顯示女人的“職業”,實力,等階。
這就說明,這些東西并非邪靈、惡魔或者異種。
既不可能是人,也不是怪物,會是什么呢?
總不能詭界還有這幾大門別之外的其他大類?
就算真有,那也不應該脫離太初卷的分辨才對!
徐束琢磨了一下看著太初卷,沒能得到想要的結果,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就不能解釋地再詳細點?”
你試圖得知懷中女性的更多身份,但是失敗了,你應該去來一發提供更多的樣本,而不是在這里對這太初卷叫喚!金色字體顯示。
“呵,給我來這套。”
徐束一聲輕笑摸了摸下巴。
這時,看看被徐束抓住的“女人”和“女孩”,謝小嬋也有些懵。
她忍不住疑惑道:“你要干嘛?抓這些東西沒用的,只會耽誤時間,殺了也不爆金幣。”
“你殺過?”
“對啊。”
“逆天。”
徐束對新娘豎起大拇指,接著說:“你先進去,我去做個實驗,馬上回來。”
謝小嬋道:“你別亂來啊,別錯過進門時間!”
“放心放心,我有數,還有差不多半小時才關門呢,來得及。”徐束擺擺手。
他們速度很快,從鐘聲響起到趕到教堂才用了半個多小時,徐束都記著的——太初卷內有自己會被傳送離開的倒計時顯示。
見徐束如此堅持,謝小嬋也就不好多說什么,叮囑了幾句后就進入教堂大院,在門口不遠處張望起來。
徐束這邊則是將這女“人”扛了起來,直接跑到了旁邊的小樹林中。
身后,那個小女孩一直緊緊跟著徐束,用力抓著他的衣服卻只能被拖著向前,口中不斷哭喊著:“放開我的媽媽,放開我的媽媽嗚嗚嗚。”
徐束畢竟也不是什么喪盡天良之輩,他把有些礙事的小女兒倒著提起來,打量了好幾圈后丟在地上。
考慮到接下來會有些少兒不宜,他便陰惻惻笑道:“桀桀桀,這位太太,想必你也不希望自己女兒來不及在天黑之前進入教堂吧?”
“我……”女人一下子呆住了,似乎在認真思考該怎么回答。
徐束說:“讓她滾。”
女人頓時會意,趕忙沙啞著嗓音喊道:“娜塔莎,快跑,母神會庇佑我的,不要管媽媽!”
“不,放開我的媽媽嗚嗚嗚”
“桀桀桀再不走你也走不了啦!”
昏天黑地之中,男人的笑聲和女孩的哭泣聲傳了出去。
然而,天大地大,所有人都自顧不暇的逃命,依舊沒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甚至都沒有人多看一眼。
最終,S型小女孩娜塔莎一步三回頭,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黑暗中,她只聽到媽媽的哭喊聲越來越遠,卻越來越亢奮,越來越急促。
娜塔莎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感覺到內心非常悲傷,像是空了一塊,忍不住哭得更大聲了:
“嗚嗚嗚我的媽媽呀”
二十分鐘后。
女人癱坐在地上,衣衫襤褸,媚眼如絲地看著身前的徐束,兩個眼中都流露出濃稠的愛意,忍不住抱住徐束的腿,似乎在尋求安慰。
然而徐束壓根不理她,此刻他的目光聚焦在虛空中,若有所思地看著金色字體刷刷呈現:
踏馬的你真的來鑿壁偷光啊?逆天玩意兒,她可是一個孩子的媽媽啊,你簡直是個禽獸,不,禽獸都不如!
不過,經過這么一番細細研磨的古典文學教授后,太初卷幫你打聽清楚了,這是一只擬人!
她叫阿黛拉·庫里絲,在你的操作下,阿黛庫里甚至拉成了絲,請善待這位忠貞不屈的擬人,她一生都只能有一位丈夫的,所以現在你是她心目的丈夫了,完美接替曾經的丈夫。
“神特么的擬人!”
“這也能叫忠貞不屈?”
“這究竟是什么玩意兒,說得再具體一些。”
徐束穿戴整齊,渣男似的把阿黛拉一推。
不過阿黛拉依舊不依不撓抱著他,似乎真的將徐束當成了愛人,情意綿綿。
見狀,徐束也就由她去,順手把有些委屈的美人魚也給背在了背上。
“……”美人魚目光呆滯,幽怨地看了徐束一眼。
徐束則只顧著看太初卷。
上面寫著:
獲取新名詞“擬人”,已經為你記錄在冊。
哎呀,這里周圍聚集了幾千上萬的擬人!
擬人的滋味很不錯啊,要不然再多捉幾個細細品嘗一番?快看,這里除了小阿姨擬人外,還有少婦擬人,御姐擬人,萌妹擬人和蘿莉擬人甚至還有嬰兒擬人,擬人,你所欲也。
“太初卷錄入新名?”
徐束摸了摸下巴,無視了后面的調侃,心中倒是頗有些意外。
太初卷這個“捕捉新名詞”其實倒也不是第一次出現。
偶爾在征途中,它也會露出來這么一句。
徐束此前一直認為這是“提詞反應器”的惡作劇來著,并不以為意。
但現在看來,自己似乎判斷錯了,真的存在太初卷認知之外的東西!
不過這似乎也合理,畢竟太初卷雖然被我灌注了大量亂七八糟的文件,但終究也不是全部……
所以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為什么會成為百鬼夜行遺跡中的秘境?
“擬人”究竟是什么?
字面意思是指這些“人形生物”是假的,他們在擬態成人?
那么它們的本質呢?
重重疑云縈繞在心頭,徐束摸著下巴,對這個“死告嶺”是真的愈發好奇起來了。
因為時間快要到了,他沒有在外面多耽擱,選擇優先返回教堂內再論其他。
他這剛一轉身,原本還含情脈脈抱著他的阿黛拉就立馬把面孔一板道:“你要做什么?你想要拋棄我?你想要拋棄我!你這個叛徒!”
說話間,這女人突然兇性大發,張牙舞爪地撲上來,就要對徐束抓咬。
“還敢對我動手?慣的你!”
徐束反應過來,反手一巴掌把阿黛拉拍在了地上。
啪嘰一聲,阿黛拉四分五裂,拍成了一地碎裂的紅色尸塊,出血量超大。
接著,她默默地收縮,殘存在地面上的面孔略微發生變化,臉蛋變圓變大,鼻子變尖變長,一邊怨毒地嘀咕“你拋棄了阿黛拉”,一邊就好像融化了的雪似的,滋滋從地面上滲透下去,最終徹底消失不見了。
你傷害了阿黛拉,從此這世上少了一個天真純良的好擬人,多了一個要殺盡天下負心漢的傷心魂,你好自為之吧,壞事做盡的屑主人!
太初卷狠狠嘲諷。
徐束則是眉頭一挑。
對于殺死一個并非人類的怪物,他一點也沒有負罪感,反倒是對對方這種死后變化有點好奇。
趁著時間,徐束又在路邊抓住了好幾只“擬人”。
“啊,先生,你要做什么?”
“先生,放開我,我們要去教堂避難,和我們一起吧。”
“先生,先生……”
“敢惹我,你的馬是批發的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嘰嘰喳喳的叫聲響了起來,擬人們或是拼命掙扎求饒,或是憤怒破口大罵。
徐束二話不說,一視同仁,啪啪啪地反手把他們全部拍死。
令人驚訝的是,這次的一批“擬人”死后,卻并未出現像阿黛拉一樣變化。
他們一死,身體立刻如同豆腐似的崩碎開來,原地化成了霧氣,向著教堂的反方向飄散出去。
“奇怪,莫非只有那樣才行?還是說阿黛拉尤其特殊?”
徐束心懷疑惑,趁最后三分多鐘的時間,捉住一只長得十分不錯的太太“擬人”,狠狠尻打,將其擊殺。
事后這只擬人也怨毒地看著徐束,身體發生變化,臉蛋變圓、鼻子變長得融入了地面。
并且,期間徐束試圖挖地三十尺來阻止,但是也跟不上對方消失的速度,被其逃脫、消失無蹤。
“看來是發生關系就會變。”
“哼,好事者們居然沒有研究出這個情報,看來他們還是不夠好事啊!”
“話說這情報是不是能賣錢來著?”
徐束拍拍手,終于趕在最后幾秒,踏入了教堂前院的大鐵門。
幾乎是他進入的瞬間,大門猛地一關。
哐當!
巨響聲像是某種號角,天空驟然一暗,一輪圓滿卻又暗淡的圓月驀然出現在頭頂,灑下的月光也被層疊的烏云遮住大半。
大量“擬人”來不及進入,哭嚎著在外面拍打地面,但黑暗旋即涌來,吞沒了一切,一吞噬了所有的哭嚎聲。
黑夜,瞬間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