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無尚真佛大敗云天界之時,便是天音帶著東方琉璃佛界的諸位僧眾一起出手,發動了萬佛大陣,這才將無上真佛的天殤佛主、諸位菩薩擋住。”
“待我等回歸之時,天殤佛主也已然無功而返。”
“其實四大界的四位大乘各有所長,夏侯道友心思靈動詭譎、頗善變化,晁天君善勢、駕馭萬獸,我略擅攻伐,而天音則擅長守御之道,其防守之強,可謂獨絕,便是我與夏侯道友、晁天君三人合力,只怕也多半無法攻破他的守御。”
“只不過,無上真佛實在太過強橫,已經非是我等所能企及的境地,盡管上次也攔下了無上真佛,卻也耗盡了底蘊,如今已經是油盡燈枯……”
王魃與蓋真人穿梭于混沌源質之中,看著面前在視線中迅速放大的渾黑界域,耳中聽得蓋真人的話,他的心中微有些吃驚,忍不住出聲道:
“大乘修士,何以被逼至這等境地?”
蓋真人輕嘆一聲:
“天音在我四人當中年紀最大,試探天殤佛主的想法也是他最先提出,他實則也在一開始便已經做好了身隕的準備……這其中,另有隱情,到時候他應該會與你言明,我且不多言。”
王魃聞言,心中更覺訝然。
說話間,兩人倏忽落在了渾黑界域之前。
未曾靠近之時,這東方琉璃佛界還顯得渾黑沉重,然而當近距離落下,卻能夠清晰地看出那渾黑之中隱隱透射出來的安詳寧靜氣息,與當初王魃所見到的那尊臥佛散發出來的氣息如出一轍。
王魃目光忍不住朝著界域望去。
這東方琉璃佛界與其他所見過的界域并無太大的差別,透過界域表面,依稀能夠感應到其中的規則變化。
而察覺到王魃和蓋真人前來,以及他們身上散發的氣息,琉璃佛界之中迅速便有一道身影飛出,落在二人之前。
這身影乃是一位僧人,模樣平平無奇,衣著也是最為簡單的黃袍,甫一飛出,見著蓋真人和王魃,便朝蓋真人行了一禮,不卑不亢,神情平和:
“閻婆羅,見過蓋真人。”
這僧人的名字倒是與無上真佛僧人的名字有些不太一樣,王魃也不由得又特意打量了此人一番。
卻感覺到此人身上彌漫的氣息,與他們修士倒是有幾分相近之處,反倒是和無上真佛的僧人們不太一樣。
對方也不曾隱瞞,氣息流露于外,他大致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境界,恐怕也與白掌教有些相似。
不禁暗暗吃驚:
“又是一位渡劫圓滿。”
“這閻婆羅乃是東方琉璃佛界如今的主事之人。”
蓋真人一邊傳音給王魃,一邊笑著頷首,向閻婆羅介紹王魃道:
“這位是太一真人,他請我引薦,想要求見天音。”
閻婆羅聞言,目光不禁微側,掃向王魃,短短一瞬間便已經仔細打量了一番,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抹驚訝之色,隨后朝著王魃單手豎掌,客氣地行了一禮:
“原來尊駕便是太一居士,久聞大名。”
王魃連忙也回了一禮,客氣道:
“見過大師。”
閻婆羅卻隨即微微皺眉,有些疑惑地問道:
“不知我是否看錯,卻覺閣下身上有我佛門氣息,太一居士莫非也修行我佛門之法?”
蓋真人在旁邊道:
“這便是他此行來的目的,他參悟了一些無上真佛的秘法,想要請天音指點一番。”
“無上魔佛……竟是如此。”
閻婆羅聞言也不免有些驚訝,隨即身形微側,抬手作邀:
“二位尊客,還請入內。”
當下,王魃和蓋真人便跟著閻婆羅迅速投入了界域之中。
與云天界等大界并不同,穿過界域的瞬間,王魃察覺到界域之內并無整合一處道場存在,只是這界域之中卻宏大無邊,且足足分了一千個小空間。
王魃微有些驚詫,低聲道:
“這界內格局,莫非便是佛門中所言的小千世界?”
聽得王魃這句話,閻婆羅看向王魃的目光微微一變,訝異道:
“居士果真是修行了佛門秘法,竟知曉我佛門經典。”
一旁的蓋真人倒是微微有些詫異,疑惑道:
“這一千個小世界,莫非還有什么說頭?”
閻婆羅聞言,笑而不答,反而是看向王魃:
“太一居士想來應該可以解釋一番。”
王魃聞言倒也沒有推辭,沉吟了一下,解釋道:
“此為佛門對天地、世界的認識。”
他指著其中的一個小世界說道:
“真人且看,這小世界內分有四大部洲,中間一處名為須彌山。四大部洲之中又分得九山八海以及欲界六天,這一切便構成了一方小世界。”
“一千個小世界,便可名為小千世界。而一千個小千世界,便可成為中千世界。一千個中千世界,便可成為大千世界……佛門認為,這世界其實并無三大界海之分,而是分為無數個三千大千世界。”
“只不過于更高處而言,這無數三千大千世界,其實也不過一粒微塵……這便是所謂‘一微塵里三千界,半剎那間八萬春’。”
當初他重塑小倉界洲陸,也是靈機一動,以佛門之觀,開辟了四大部洲。
既是巧合,冥冥之中,卻也似有緣分。
蓋真人聞言,忍不住微微皺眉:
“所以這里是一處小千世界,第二界海便是中千世界,第一界海便是大千世界了?”
閻婆羅笑著道:
“真人果真一點即通,于我等佛門修士而言,其實并不覺得會有什么界海,而不過是一方方世界而已。我等修行,便是要從這一方方世界中超脫而出,身登極樂之境,便如苦海行舟,唯靠爭渡。”
蓋真人若有所思。
他來過這佛界許多次,雖覺此處界內格局劃分有些奇異,卻也未曾發問過,如今聽得王魃所言,倒是也感受到了佛門與正統修士修行法門之間的細微區別。
說話間,閻婆羅已經帶著兩人直奔這一千個小世界中最為中間處的一座小世界。
其內佛光漫天,梵音彌漫,鐘磬之聲裊裊不絕,充滿著慈悲、安寧。
在這座小世界里,四大部洲包圍著的須彌山上,寺廟之中檀香四溢。
寺廟之內,一道寬厚的聲音已經遙遙傳來:
“阿彌陀佛,真人今日怎地有空來我這里?”
聽到這聲音,蓋真人一邊笑著和王魃介紹道:
“這位便是天音佛主了。”
一邊朗笑回道:
“哈哈,這不是因著太一小友請求,是以特意前來。”
兩人在閻婆羅的帶領下,直奔那須彌山上飛去。
過得半空,閻婆羅指著下方須彌山下的七重金山河水,開口道:
“這里是‘香水海’,唯有此處小世界內有,其中有八種殊勝功德,兼具甘、冷、軟、清、清凈、不臭、不損喉、不傷腹這八種功德之效,修行人若從中走過,可凈化身心,離苦得樂,亦能關照內心,使得道心堅定,生出智慧,太一居士之前不曾來此,如有機會,可從此山下向上而行,沿途走過這香水海,即可洗煉身心,乃是一處不可多得的寶地。”
王魃聞言,微微頷首。
能得閻婆羅如此鄭重介紹,這等寶物倒是的確不宜錯過。
不過他此行另有目的,倒也并不急于一時,三人隨即落在了這須彌山頂的寺廟之前。
這寺廟可謂是‘頂摩霄漢中,根接須彌脈’。
山寺之外,只見巧峰、怪石參差排列,瑤草、奇花點綴懸崖。
目光掃過寺廟,其上懸著“妙覺”二字。
此便是這處小千世界佛門總綱,有度化此間生靈的佛法之妙。
但見寶殿巍峨,殿宇霞光普照,浮屠塔與優曇花相映,盡顯莊嚴。
殿外有一八寶功德池,池內蓮花綻放。
兩人在閻婆羅的帶領下拾級而上,跨入寺廟之中。
跨入的瞬間,王魃只覺無數梵音入他耳中,蘊其元神,令他心頭一震,整個人竟有種渾凝通透之感。
與此同時,他也終于看到了傳聞中的那位守御至絕的天音佛主。
卻并非王魃所想的那般如風中殘燭似的奄奄一息,反倒是容顏飽滿,目光精湛,并無肉髻、白毫異象,反倒是如尋常老僧一般,只是面容寬厚,雙耳過肩,雙眸亦有些殊異之處,一者幽黑,一者青紫,除此之外,卻并無異處。
此刻也正朝著王魃看來,嘴角含笑:
“這位便是晁天君的弟子,太一真人吧?”
王魃不敢怠慢。
他也算是與四大界的四位大乘都有打過照面,這當中,夏侯天魔隱匿在臥佛之內,氣息不得展露,倒是看不出什么來,但蓋真人、朝天君以及眼前這位天音佛主給他的感覺,卻明顯是這位天音佛主更為高深莫測。
原先覺得蓋真人所言有些夸張,但此刻見到這位天音佛主,他反倒是相信了蓋真人所言,當下朝著對方行了一禮:
“太一見過天音佛主。”
寺廟大殿之中,非只是天音佛主一人,其余僧眾也各自盤坐,此刻皆是好奇地看向王魃。
云天界大戰,王魃橫空出世,戰績彪炳,令人咋舌,便是這里的高僧們也難于免俗,此刻親眼看到王魃,自然無不仔細打量。
天音佛主含笑點頭,隨即看向蓋真人,疑惑道:
“道友此來,又是為了何事?”
蓋真人也不隱瞞,隨即便指著王魃,笑道:
“是他要找你,不是我,他說他學了無上真佛的一些法門,只是其中卻仍舊頗有些疑惑,想要找你指點一番。”
“無上真佛?”
聽著這四個字,寺廟之內的僧眾無不色變。
更有僧人忍不住看向王魃,質問道:
“你真的學了那魔佛之法?”
“那魔佛離經叛道,此舉豈不是自甘墮落?”
僧眾們忍不住便紛紛朝著王魃的沉聲喝問。
王魃微微皺眉,便在這時,天音佛主卻輕宣了一聲:
“阿彌陀佛,諸位且安靜。”
聽得天音佛主的話,寺中僧眾倒是都停了下來,紛紛轉頭看向天音佛主。
蓋真人亦是微微皺眉,不快道:
“太一真人也是為了解決無上真佛之禍,而不得不修習此法,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又有何錯之有?總好過你們這些人,日日守在此處,卻也不管外面是非。”
顯然,蓋真人對這些僧人們也頗有意見。
天音佛主卻是平和地笑了一聲,隨后屏退了諸位僧眾。
寺廟大殿之上只余下三人,以及閻婆羅,他這才開口,略有些嘆息道:
“蓋真人、太一居士莫怪,此方小千世界之中,流傳的乃是小乘之道,是以我等大多皆以自身超脫為主,若非無上真佛已經打上了門來,他們也未必愿意與我一起結陣迎敵。”
王魃聞言,倒是若有所思。
他知曉佛門有小乘、大乘之別,小乘者只為自身超脫,而大乘者則是以救濟眾生為要旨,可謂一個自利,一個利他。
按照天音佛主所言,顯然這里的僧眾之所以不問世事,甚至之前少有外出參與俗事,便是因為這里的僧眾修行的都是小乘之道,只管自己超脫。
王魃有些疑惑道:
“方才諸位高僧都說無上真佛乃是離經叛道之法,卻不知這無上真佛的佛法到底有何殊異之處?我修行之中卻并未覺得有何區別,是以心中疑惑,想要向佛主求教。”
天音佛主聞言,笑了笑,反問道:
“你所修行的是什么?”
王魃也不曾隱瞞,隨即便開口道:“大極樂經、慧海解脫經、般若法門經等等。”
天音佛主聞言,點頭道:
“這正是佛門正宗,與中千世界、大千世界一脈相承,并無半點問題,不過這一派的經義倒是與東方琉璃佛界內的經義大有差別。”
王魃不禁好奇問道:
“是何差別?”
天音佛主一字一頓:
“無上真佛,走的乃是大乘佛法。”
王魃微微一愣:
“大乘佛法?可這些無上真佛的僧眾,卻個個兼具三毒,且心狠手辣、冷漠無情,與魔修無異,又如何能是這大乘佛法?”
天音佛主微微點頭,又微微搖頭:
“看來居士的確對佛法深有研究,只不過許多時候,經義是好的,但落到實處卻未必是如此。”
“佛門大乘之道講究的是普度眾生,大災大劫,方有大功德,方得大解脫,可若是無災無劫,豈不是無人成佛?”
“反倒是小乘佛教雖則顯得自私自利,諸僧只管一心向善、解脫自我、得享極樂,所以其中顯得笨拙,卻終究是一條穩當之道,雖非眾生皆能成佛,卻反倒是眾生真正的自救之路。”
“而那些普度眾生之法,若心懷普渡之念,便非是正念,而是執念,執念一起,天地便窄,又如何能夠真正的普度眾生?”
“是以我等修行,寧可關起門來,不問世事,卻也不愿為一己之私,惹來諸多災劫。”
“而顯然,無上真佛便不是如此。”
王魃心頭一時恍悟。
對方所言,與他之前猜測的有不少相通之處。
只是當時的他,對第三界海的佛門還未有足夠清晰地認識,此刻經由天音佛主講述,倒是頓時通透了起來,不禁想起了一位佛門前賢的偈子: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若從頓悟而言,遠非另一位高僧顯得玄機,卻正是普通人得以解脫的真正道路。
東方琉璃佛界僧人們所修持的小乘佛法,與大乘佛法相比,卻是有了異曲同工之處。
“這么說,無上真佛的教義并無問題,卻被有心之人,在當中篡改了核心?”
王魃忍不住道。
“小友果真一點即透。”
天音佛主點頭贊許道。
王魃卻無笑容,稍作沉吟,隨即鄭重、審慎地問出了一個問題:
“這個人,莫非便是提伯?”
聽到這個名字,天音佛主的臉上,終于微微有了一絲動容:
“小友……竟也知道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