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兩點,廟街,興記大排檔。
陸耀文坐在餐館的最里面,大快朵頤的吃著炒河粉與避風塘炒蟹。
‘吱’
這時,一輛勞斯勞斯停在路旁,隨后,蔣天生從車上走下。
在看見餐廳里只有陸耀文一人之后,蔣天生微微一愣,對跟在自己身后的陳耀說道:“阿耀,你們在外面等。”
接著,蔣天生便推門走進了這間大排檔。
“蔣先生,要不要也來一份炒河粉,味道不錯。”
陸耀文在聽見開門聲后,抬頭看向蔣天生,笑著說道。
“好。”
蔣天生微微一愣,隨后笑著點了點頭,徑直坐到了陸耀文的對面,直接開口說道:“洪門太平山這一脈在港島還有個老人,請他做中間人,得不得?”
“蔣先生,先吃飯,其他的事情,等吃完飯再聊。”
陸耀文頭也不抬,淡淡說道。
蔣天生眼神里閃過一絲慍怒,他知道,陸耀文不是真的餓了,只是在向自己宣示他陸耀文在這場談判里的主動權。
不過,蔣天生也足夠耐心,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直到把陸耀文給自己點的那碗河粉吃完,才看向陸耀文說道:“阿文,味道確實不錯。”
“我說吧,這里很有名的,本來這個點,正是他們生意最紅火的時候,今天因為我們兩家打仗,搞的他們這里只有我們兩個客人。”
接著,不等蔣天生開口,陸耀文繼續說道:“蔣先生,我們這些出來混的,說的好聽點,叫混江湖,說的難聽點,其實就是趴在這些市民身上吸血的吸血蟲。”
“只有這些市民身體越強壯,我們才能吸的越飽,你說對不對?”
“阿文,你什么意思?”
蔣天生眼神微微一動,淡淡開口問道。
“我以前聽前輩說,早二十年前,街坊鄰居都夸我們這些混社團的好,幫他們維護秩序,讓他們能安穩吃飯,沒想到,才過了二十年,我們就成了人見人嫌的矮騾子。”
“為什么會這樣?二十年前,港島的地盤是警隊劃分好的,每個社團都在自己的地盤搵錢,自然希望自己的地盤安穩繁榮,但現在,大家一有矛盾就火并,搞的街坊們苦不堪言。”
說到這里,陸耀文嘴角一揚:“蔣先生,你猜這家店的老板有沒有在我們吃的河粉里吐口水?”
聽到陸耀文的這個問題,蔣天生有點想吐。
“放心吧,蔣先生,他們不敢的。”
陸耀文微微一笑,接著繼續說道:“蔣先生,我講這么多,就是希望大家以后以和為貴,讓街坊們安穩搵錢,讓我們多吸點血。”
‘屌你老母,明明是你占我們洪興的地盤,現在倒變成我們洪興的錯了?’在聽到陸耀文這句‘顛倒黑白’的話后,蔣天生都被眼前這個男人的臉色驚到了。
足足愣了幾秒鐘,才開口說道:“阿文,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我才親自來找你說和,給足你誠意。”
“蔣先生,你能這么想,就太好了。”
陸耀文臉上露出了燦爛笑容。
“我剛剛說的那個中間人,行不行?”
蔣天生繼續問道。
“蔣先生,你親自來找我說和,就說這個?中間人是誰都沒關系,就算是這家大排檔的老板也行,關鍵是我們兩家的誠意。”
陸耀文緩緩說道。
“銅鑼灣全都給你,旺角保持現狀,從此我們兩家井水不犯河水。”
蔣天生將自己心里早已經擬定好的計劃說了出來。
“蔣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些地盤已經是我的了。”
陸耀文淡淡說道。
“我們洪興不是不能打回來。”
蔣天生同樣也淡淡說道。
“蔣先生,既然這樣,你坐在這里做什么?”
陸耀文笑著問道。
聽到陸耀文這句奚落自己的話,蔣天生強壓住自己的火氣,緩緩說道:“阿文,別忘了你為什么也會坐在這里。”
蔣天生點了陸耀文一句后,繼續說道:“不如這樣,阿文,你告訴我,你想要什么。”
“我聽說蔣先生名下有一艘賭船……”
陸耀文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蔣天生打斷:“陸耀文,那艘賭船我投入了兩億港幣,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哪怕蔣家在港島經營了幾十年,兩億港幣也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
“既然蔣先生不舍得割愛,那我也不好強求,這樣,蔣先生以洪興龍頭的名義同我擺一桌和頭酒,那今晚的事情就算過去了,從此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被蔣天生拒絕后,陸耀文臉上笑容不變,繼續提出了下一個要求。
在聽到陸耀文這個要求后,原本臉色還算平靜的蔣天生瞬間臉色一沉。
港島歷史上,從未有過號碼幫、新記、和聯勝、洪興、東星這五大社團的龍頭向一個社團的地區話事人擺和頭酒。
蔣天生如果敢擺這桌和頭酒,絕對會淪為全港島的笑柄。
“阿文,我是誠心誠意來找你說和的,不要提這些沒有誠意的條件。”
蔣天生盯著陸耀文,緩緩說道。
“蔣先生,從你身上,我半點誠意都沒有看到,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知道的說是你蔣天生是來找我陸耀文說和,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陸耀文求著你蔣天生說和!”
“既然蔣先生覺得我沒有誠意,那就請你現在就離開,我們接著打,打到我們一方受不了為止,反正我這個人賤命一條,輸了就輸了,死不足惜。”
說到這里,陸耀文微微一頓,看著蔣天生,似笑非笑,幽幽說道:“就是打完之后,不知道洪興還能不能姓蔣。”
在陸耀文看來,蔣天生遠不如他的弟弟蔣天養,不是個人能力方面相差大,而是蔣天生太惜命了,沒有孤注一擲的決心和勇氣。
這也與蔣天生從小的生活環境有關,蔣天生出生時,蔣震就已經成立了洪興社,一出生就是社團太子,再加上蔣震又將蔣天生當做接班人培養,導致蔣天生從未面臨過真正的困境,從未真正的見過血。
陸耀文甚至可以斷定,如果不是蔣天生死的早,洪興一定會毀在蔣天生的手里。
蔣天養則不一樣,為了防止兄弟相爭,蔣震在蔣天養十幾歲的時候就把他‘發配’到暹羅,雖然在那里,蔣天養沒有得到家族大力扶持,但這也讓蔣天養敢打敢拼。
混社團,有些時候,真的只看誰更狠,更拼命。
蔣天生在聽完陸耀文的話后,足足沉默了半分多鐘,才緩緩開口說道:“賭船可以給你,我們洪興與你陸耀文,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多謝蔣先生。”
這一刻,陸耀文的臉上露出了極為燦爛的笑容,就好像他和蔣天生之間沒有半點芥蒂一般。
“阿文,不久前我同你們社團的鄧伯通了一個電話,他告訴我,你會毀了和聯勝,也不知道他說的準不準。”
看著陸耀文臉上的燦爛笑容,蔣天生心里就直冒火氣,在臨走前,他故意惡心了陸耀文一句。
“蔣先生,鄧伯人年紀大,腦子糊涂了,所以我才會勸他在家好好修養,不要再過問社團的事情,可惜,鄧伯他好像并不領情,沒辦法,老家人僵,我只能慢慢勸他。”
陸耀文一臉無奈,仿佛他真的是為鄧威好一樣。
蔣天生無視了陸耀文的表演,直接轉身離開。
而在蔣天生離開后,陸耀文將幾張伍佰元面值的港鈔放在餐桌上后,也離開了這間大排檔。
幾分鐘后,上海街90號302室。
陸耀文打開房門后,在一片漆黑中,順著熟悉的香味,走到了床旁,躺了上去,哪怕什么都看不見,也輕車熟路的搭上了一團柔軟。
‘啪嗒’
在這一瞬間,房間的燈被打開,同時愛蓮的聲音響起:“談完了?”
“嗯。”
陸耀文輕聲‘嗯’了一聲,接著繼續說道:“剛剛在電話里沒有說清楚,你把今晚的事情再詳細同我說一遍。”
“晚飯的時候王波突然同我通電話,問我想不想繼續同他合作,我假意同意后,他就讓我晚上帶人去打你的地盤。”
“結果到十點的時候,王波又和我通電話,讓我先不要動手,等洪興的人和你拼完再動手。”
“等蔣天生宣布和你停戰之后,他又同我說,今晚的事情到此為止,就當是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愛蓮緩緩將王波和她的對話向陸耀文復述了一遍。
“看來這個王波真的和我有仇,又或者說,他背后的人和我有仇。”
在聽完愛蓮的話后,陸耀文立刻得出了判斷。
“能養一個隨便扔幾百上千萬的人做手套,王波背后的人勢力肯定非常龐大。”
說話間,愛蓮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擔憂。
“怎么,愛蓮姐,擔心我?”
陸耀文笑著問道。
“說正事呢,別這么不正經。”
愛蓮瞥了眼陸耀文,沒好氣的說道。
“說正經的,愛蓮姐,你之前說過,王波在力挺阿霆對不對?”
陸耀文臉上笑容一斂,開口問道。
“嗯。”
愛蓮點頭應道。
“既然確定王波有問題,那就用他搞定恒記,幫你做龍頭。”
陸耀文淡淡說道。
“阿文,這……你想怎么做?”
愛蓮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驚詫,她實在想不到,陸耀文怎么利用一個金主,把自己扶上龍頭的位置。
“別著急,我們先陪這個王波玩幾天,多從他的身上撈點錢,然后,再搞定他!”
說話間,陸耀文的眼神里閃過一絲寒芒。
看著陸耀文一臉自信的模樣,愛蓮的眼神里也是異彩連連,距離拉絲,只有一步之遙。
“愛蓮姐,聊完了正經事,是不是能聊點不正經的了?”
陸耀文敏銳察覺到了愛蓮的一步之遙,立刻決定力挺她踏出這一步。
果然,在陸耀文的力挺下,愛蓮的眼神拉絲了……
隨著蔣天生與陸耀文在興記大排檔成功說和,洪興將銅鑼灣以及旺角一半的地盤徹底讓給陸耀文的這個消息傳出后,整個港島黑道都明白了一件事。
從今往后,港島沒有靚仔文,只有陸先生。
第二天中午,耀文電影公司。
忙碌了半個晚上,又和愛蓮運動了半個晚上之后,陸耀文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等他到了公司以后不久,童恩也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老豆,昨天吉米讓我查那三個誣陷你的撲街,今天凌晨四點,這三個撲街被油麻地警署的人放出來了,之后他們就準備坐船跑路,被我們截下來了。”
“高晉招呼了這三個撲街不到十分鐘,他們就全招了,是喬邦寧帶人威脅他們做的偽證,目的就是要整你。”
童恩站在陸耀文面前,緩緩開口說道。
“這三個人有喬邦寧威脅他們作偽證的證據嗎?”
陸耀文這個人向來是心胸寬廣,從不記仇,主打一個有仇馬上就報。
“沒有,喬邦寧這個撲街應該也是老手,我手下妹仔勾的那個男朋友沒有找到那三個撲街的拘留記錄,做的筆錄估計也已經被銷毀了。”
“現在只有那三個撲街身上的傷算是證據,但是只靠這三個古惑仔身上的傷和口供,沒有實證,想要告倒一個差佬,基本沒可能。”
童恩搖頭說道。
“童恩,老古話說的好,衙門有人好辦事,別忘了,衙門不只是警隊,還有別的部門。”
“喬邦寧能靠幾份筆錄整我,那我也能靠幾份筆錄整他!等我把他送進了赤柱監獄,再好好招待他!”
“老豆,你準備怎么做?需不需要我幫忙?”
童恩對于陷害陸耀文的喬邦寧絕對是深惡痛絕,在聽完陸耀文的話后,立刻問道。
“童恩,看你眼睛就知道,你昨晚一晚上都沒睡,趕緊去休息吧,這件事,我一個人可以搞定。”
陸耀文笑著對童恩說道。
“嗯,好吧。”
童恩微微點了點頭,隨后轉身離開。
“高崗,走了,陪我去中環。”
看著童恩離開的背影,陸耀文微微一笑,接著大聲喊道。
一個小時后,中環,德成大廈。
“高先生,感謝你昨晚出手相助。”
陸耀文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高世文,笑著說道。
“陸先生,謝謝你自己吧,自助者天助之。”
在陸耀文面前,高世文秉節持重,沒有半點他在自己老爸高福遠、大哥高世杰面前的輕佻。
“高先生,我準備拍一部關于樓鳳的紀錄片,記者與攝影師我已經找好了,很快就能開拍上映,到時候慈善會可以同步進行宣傳活動。”
陸耀文也沒有再和高世文客氣,直接將話題轉移到了慈善會上。
“陸先生,你腦子里的點眾總是能讓我感到驚喜,紀錄片拍好之后,可以先拿給我看看,我們高家在電視臺有點人脈,在上映這方面,應該可以幫上一點忙。”
高世文的話雖然說的很客氣,但陸耀文聽得清清楚楚,高世文對于自己拍的紀錄片并不完全放心,要親自把關。
對于這一點,陸耀文沒有半點意見,甚至很滿意高世文的態度,這說明高家很重視這個慈善會,而自己則可以用這個慈善會從高家換到更多好處。
就比如。
“高先生,昨晚我被油麻地警署抓捕,其實是因為四個月前的一起案子,那個案子警隊已經認定我是正當防衛,不予立案。”
“現在那個案子又被人挖出來,擺明是有人想要整我,如果不把這個案子定死,我怕以后還會有人拿這個案子做文章。”
陸耀文看著高世文,緩緩說道。
在聽到陸耀文的這些話之后,高世文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眼前這小子擺明就是在點自己,如果他今后還因為這個案子被搞,昨晚那三個聯名保釋他的議員也會有麻煩,讓他高世文出面搞定這件事。
對于陸耀文的這些話,高世文并不反感,反而很欣賞,聰明人說聰明話,如果陸耀文把那三個議員明著說出來,高世文才會不爽。
“陸先生,你說警署冤枉你,有證據嗎?”
高世文開口問道。
“那三個做偽證誣陷我的人,已經被我找到了,他們一定會指認差佬逼他們做偽證。”
陸耀文回答道。
“只是口供?”
高世文繼續問道。
“他們各個身上都帶著傷。”
陸耀文回道。
“不夠,能不能更嚴重一點?”
高世文目光炯炯的看著陸耀文。
在聽到高世文的這個問題,看到高世文看向自己的眼神后,陸耀文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高先生,警署警員為了達到自己的非法目的,暴力逼供,導致一名港島市民重傷不治身亡,這個新聞夠不夠轟動。”
“要真的是重傷不治身亡。”
高世文意有所指。
“放心吧,高先生,就算港大醫學教授來看,他也是被打成重傷不治身亡。”
三個人,讓其中兩個人動死最后那個人,可不就是任誰來看,都是被打成重傷不治身亡……
而且這么一來,那兩個動手的人也一定會咬死,被打死的那個人就是被差佬給打死的。
“那我就等這個新聞見報了。”
高世文淡淡說道。
當天下午,油麻地警署門口,兩個男人抬著一個已經斷氣的男人尸體大聲疾呼差佬暴力逼供打死人,不到半分鐘的時間就引來了幾百人的圍觀,甚至還有幾家報館記者恰好也在這里。
當天晚上,這則新聞就見了報,警隊見事情鬧大,只能讓投訴科介入。
而在這則新聞見報過后,昨晚聯名保釋陸耀文的三名議員對警隊進行了質詢,要求警隊解釋為什么四個月前已經不予立案的案子,四個月后又被翻了出來,三個翻供的當事人死了一個,剩下兩個也是各個帶傷。
一則新聞,在加上一則質詢,讓油麻地警署的署長焦頭爛額,而作為負責與媒體打交道的公共關系科,同樣也關注到了這件事。
“陸耀文?”
當晚,正在加班的方潔霞看著檔案里熟悉的名字,眉頭微微一皺。
只是方潔霞并不知道,讓她加班的‘罪魁禍首’,此刻正在油麻地的有骨氣酒樓,和連浩龍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