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觀的擴建重修計劃,在公輸老爺子的指揮下,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但問題也暴露了出來。
人太多了,紫微觀再怎么重修,也最多就是從原本的占地不足三畝,擴建到十畝地也就到頂了。
畢竟,紫微觀只是子孫廟,而不是十方叢林。
常駐的道人更是只有姜臨一個人。
就這點活,老子就算帶著十頭牛,最多也就是半年就完事。
這是公輸老爺子的原話。
而即便是精益求精,細致到了極點,也用不上現在盤桓在紫微觀的這么多人。
這也是白素貞等人一直擔心的地方。
錢糧的消耗倒是其次,反正有周柔這位周國最大最豪橫的小富婆在,調糧調錢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主要是沒有活干。
姜臨的計劃類似于“以工代賑”,而不是布施。
百姓們也不是過來吃干飯的,真要是一直待著不干活,卻每天三頓大肥肉,這吃的都虧心。
“道長,人太多了,而且還在陸陸續續的有人過來。”
白素貞有些擔憂的看著紫微觀那熱火朝天的工地,一個個振奮無比,干活麻利的工人。
以及更多的,在一旁蠢蠢欲動,卻根本沒有活可以干的工人。
沒活干的愁眉苦臉,只感覺去吃飯的時候,臉上都臊的慌。
有活干的反而精神煥發,甚至生怕被搶走。
愁眉苦臉的那些,看一眼自家那原本大字不識一個的崽子,現在已經能夠寫上百個字。
而自己卻什么也沒有做,撐死了就是搶婦人們的活計,把碗筷洗一洗。
羞愧,太羞愧了。
可以說,他們還待在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姜臨承諾的,給他們的孩子教書。
為了孩子,才厚著臉皮留下來。
“這么下去不是辦法,早晚會養出懶漢來。”
白素貞輕聲說道。
升米恩斗米仇的事情,可不要太多。
別看現在沒什么問題,百姓們也都對沒有付出勞動卻能吃到往日里絕不敢想的伙食這件事充滿愧疚。
但若是時間長了呢?
干活的發現沒干活的和自己吃的一樣。
沒干活的日子久了也就沒了愧疚,反而心安理得。
如果真的是那樣,就違背了姜臨的初衷不說,還很有可能激化出打架斗毆的事情來。
“當務之急,是給百姓們找活干。”
白素貞看向了姜臨,她記得,一開始提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姜臨就胸有成竹。
也不知他準備怎么做。
難不成想把這一整座龍井山,都搞成紫微觀的覆蓋范圍?
雖然不是不行,當朝天子甚至會很樂意給予更多的支持。
但,有些越界了。
姜臨只有一個人,他也沒有開宗立派的意思,搞那么大的一個道觀能做什么?
“白道友,知道嘉州嗎?”
姜臨突然問了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白素貞聞言一愣,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下意識的說道:“道友說的,是蜀地的嘉州?那里有什……”
說著,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抬頭看向姜臨,有些驚訝,眼睛里帶著探尋的意味。
姜臨微微一笑,慢悠悠的吟誦道:“泉鏡正涵螺髻綠,浪花不犯寶趺塵。始知神力無窮盡,丈六黃金果小身。”
說著,他看向龍江山,笑道:“整山為基,鑿就石佛。”
“實在是讓人心向往之。”
白素貞聞言,如何還不知道姜臨準備的主意,她深深地看了姜臨一眼,笑道:“那可是個大工程。”
“真要做的話,雖說龍井山比之嘉州樂山小一些,但現在的這些人手,可不夠用。”
沒錯,真要是按照姜臨的想法來,在這龍井山上也仿照樂山大佛開鑿一尊神像,那工程量之大,現在閑置在紫微觀的工人便是三班倒都不夠用。
原本的冗余,反而變成了缺口。
“夠用的。”
姜臨卻突然笑了笑,邁步走進了熱火朝天的紫微觀內。
“道長!”
“見過道長!”
“道長慈悲!”
很多的工人都在跟姜臨打招呼,那些沒事干的更是殷勤,臉上帶著羞愧中夾雜殷勤的笑容。
姜臨笑著跟眾人打招呼,而后走向了不遠處的公輸老爺子。
“老爺子,有一事問詢。”
姜臨拉著公輸老頭來到一個安靜些的地方。
“道長有何事?”
對這位雖然年紀小,但卻曾經救下百萬生民的道長,公輸老爺子很是尊敬。
“貧道有一個想法,想要在這龍井山上,鑿一尊石像。”
“哦?”
公輸老爺子聞言,不由得看向那被黃布籠罩起來的紫微帝君塑像,若有所思的說道:“取本山之石,鑿就本觀之像,妙哉。”
“老爺子您誤會了。”
姜臨笑了笑,輕聲說道:“您知道……樂山大佛嗎?”
“嗯……”
“嗯??!!”
公輸老爺子下意識的點頭,畢竟那鬼斧神工的奇觀,作為匠人他如何能不知道?
但馬上就回過神來,驚訝的看向姜臨。
“小道長,別說是樂山大佛的規模,便是再縮小十倍,也不是這點人力能夠做到的。”
公輸老爺子皺著眉頭,說道:“而且,以山鑿像,說實話,老夫很想做,若是成了,是老夫此生最大的榮耀。”
“但,人力物力倒是其次,過程里,怕是會出人命……”
這是老爺子最擔心的地方。
“老爺子,這些人就夠了,而且絕不可能會出意外。”
“開山鑿石,危險無外乎是炸山,或者因為山石堅硬,匠人需要長久的吊在半空,用工具一點點的琢磨。”
“時間一久,難免有墜落之危。”
公輸老爺子點點頭,沒有說話,他很好奇,姜臨準備怎么解決。
“歸根結底,都是山石太過堅硬,但如果……”
姜臨說著,拿起一塊青石,又拿起一個石錘。
然后,在公輸老爺子驚訝的目光中,那石錘落在青石上,卻好似砸在了酥糕上一樣,輕而易舉的就削下來一大塊。
“這……”
公輸老爺子當然知道姜臨是修者,但他也不會蠢到以為這是姜臨在跟他炫技。
他接過姜臨手中的青石和石錘,自己試了一下,發現和姜臨方才一般無二。
“若山石都是這般柔軟,且只在以工具鑿磨時這般,老爺子以為可行否?”
姜臨笑著問道。
然后他發現,面前的老爺子臉色越來越紅,呼吸也越發的粗重。
“要怎么做?” 老爺子一把抓住了姜臨的袖子,生怕他跑了一樣。
“具體的規矩,當然是您來,要開鑿的,自然是紫微帝君的塑像。”
“至于這石頭,交給貧道便是。”
姜臨說罷,老爺子肉眼可見的興奮起來,當即喚來一眾“馬仔”,直接開始了安排。
而姜臨,則被老爺子華麗麗的忽略了。
姜臨也不介意,只是慢悠悠的來到了正堂,對著帝君老爺的神像躬身行禮,正準備把“申請表”遞上去,畢竟這事還是得帝君老爺點頭才行,不然多少有點拍馬屁的嫌疑。
可還沒有等姜臨出聲,識海之中,便再次氤氳起熟悉的紫金氣機,匯聚為兩個大字。
‘準了’
姜臨眨眨眼,再次行禮之后,快步來到了王靈官的神像前,走進了木樁和符繩圍成的隔離帶,盤坐在了神像之前。
神霄法默默的運行著,神識溝通到了神像之內的王靈官念頭。
下一刻,姜臨眼前一花。
等到姜臨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目是熟悉的,布滿各色雷霆的空島,以及眼前威武霸氣的靈官爺。
“見過老師。”
姜臨起身行禮。
“嗯。”
王靈官看了姜臨一眼,神色有些古怪,說道:“玄應啊,你的心是好的,對于帝君老爺,多么崇敬都不算是過錯。”
“但,咱們是道門,沒有必要去在花里胡哨的地方攀比,你明白為師的意思嗎?”
王靈官早在紫微觀開始重修的時候,就時刻分神關注著。
想著要是哪里有了錯漏,還能及時斧正一下。
可沒想到,斧正倒是不用,反而是這小子想要搞一個大活……
“玄應啊,為師知道你的計劃,但是……”
王靈官語重心長的說道:“曾經,天蓬大元帥也曾上書紫微垣,想要在麻姑山立一道百丈大碑,記載帝君顯化北帝,演大魔黑律的事跡,以供門人瞻仰。”
“但帝君卻道:無用,不可。”
“由此可見,帝君并不是很喜歡……所以想一想別的辦法,如何?”
他本來想說,帝君老爺對拍馬屁那一套不太感冒,但若是說出來也有幾分蛐蛐天蓬大元帥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的意味。
所以干脆留白了。
“弟子明白,但是……”
姜臨點點頭,然后,在王靈官疑惑的眼神中,顯化識海。
其內,那兩個紫金色的大字,讓王靈官瞪了眼睛。
驚訝,疑惑,沉思。
最后,王靈官默默的點頭,說道:“既然如此,為師便幫你一把。”
他說的,自然是仿照當初姜臨給自己造像時那樣,讓山石在工具之下變得脆弱柔軟好似面團。
雖然姜臨如今也能做到,但是吧……
有肉得大家吃不是?
既然是帝君老爺恩準了的,那只要在這里出了力,在帝君老爺眼里總會有一個位置。
“對了,玄應啊。”
王靈官突然對著姜臨擠了擠眼睛,小聲說道:“龍井山是杭州名山,貿然改動,還是要顧慮一下人間朝堂的反應……”
姜臨笑著點點頭,說道:“老師放心,回頭弟子便以紫微觀的名義上一道奏疏給天子與宰相大人過目。”
王靈官笑呵呵的點點頭,孺子可教。
有好事不要忘了別人,那么人家有好事也就不會忘了你。
真要說起來,當今的天子和宰相,才是和姜臨同一個系統的。
他王靈官反而算是游離在外,真要說也算,但獨立性太強了些。
“那,弟子這就去辦。”
“去吧。”
王靈官擺擺手,姜臨的身影頓時消失在了空島之上。
事談完了,但王靈官卻沒有離開,反而是有些蠢蠢欲動的樣子。
他很想聯系一些天蓬大元帥。
看看這位大神對這件事會是什么反應。
差不多一樣意義的東西,你天蓬奏上去,就是不可,而我家玄應奏上去,就是準了。
聽聽帝君的回復,“準了”,看這語氣隨意的,不,甚至可以說欣慰。
差距啊,卞莊老兄。
王靈官嘖嘖有聲,但最后還是不敢,無他,真要是天蓬惱羞成怒了,他還真打不過人家。
當今三界還在活躍的斗戰之神里,天蓬幾乎可以說是首屈一指,能跟這位爺過招的,也就真武,三太子和真君,以及那只猴子了。
他雖然也是能跟猴子捉對的,真打起來,堅持個一二百招問題不大,但這種事為啥要親自去犯賤呢?
一念至此,王靈官搓了搓手,一道念頭便飛了出去,直奔酆都。
這種事,當然是要找樂子人去辦,而自己吃瓜看戲了。
姜臨睜開了眼睛,想了想,來到了龍井山之巔,在一眾半大小子和丫頭好奇的眼神中,搓土為壇,上奉降真香。
“恭請北極洞明星君神念。”
姜臨盤坐在那里,默默的念誦著。
‘嗡……’
不多時,降真香一陣波動,盤旋在壇上不去。
“星君容稟,弟子準備……”
姜臨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而后等著洞明星君的答復。
然而,這位星君明明在人間,卻遲遲沒有回應。
姜臨又等了一陣子,卻見香火緩緩的凝聚成一行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跡,而且都是同一個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連七個,足以看出,這位星君貌似很開心?
姜臨有些疑惑的眨眨眼,那一行哈緩緩的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自去準備,一應耗費無需擔心。
雖然不太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姜臨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沒有想那么多。
恭敬地行禮之后,撤去了法壇。
姜臨站起身來,眼中閃過思索的意味。
這一下,最后的隱患也消失了,幕后黑手也該準備出招了吧?
姜臨并不知道,就在他專心致志的和自己的“老朋友”隔空斗法的同時。
天庭,北極,天蓬府內。
北極四圣之首的天蓬大元帥黑著臉,看著眼前的黑炁。
這黑炁之內,時不時的傳來一道賤兮兮的笑聲,笑的上氣不接下氣。
這讓天蓬大元帥的臉色更黑了三個度。
“好好好……”
北極一系的大魁黑著臉站起身來,牙咬的咯嘣響,看著眼前的黑炁開口。
“老子不至于去對著自家的崽子生氣,一時半會,也逮不到你這個老混蛋。”
“但是……”
大元帥一甩披風,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柄寬刃大斧。
“王善狗賊!你跑不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