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啊,咱們下次能不能一次說完?”
公輸老爺子嘬著牙花子,有些無奈的看著滿臉堆笑的姜臨。
“辛苦老爺子,請務必上心。”
姜臨作揖行禮,笑的也有些無奈。
沒辦法,老頭子都發話了,不修也不行。
“哈哈哈哈!還好老夫早有準備。”
公輸老爺子此時卻哈哈一笑,隨手拿來一張圖紙,指著上面的正堂說道:“老夫提前預留了一些位置,就在正堂之后。”
“本來,是作為中庭而用,但也想到了道長可能會做些更改。”
“嗯……正堂供奉紫微帝君,內堂供奉酆都大帝,外陽內陰,相得益彰,也不錯。”
公輸老爺子思索著,拿著炭筆,在圖紙上添了幾筆。
“正好,后院的客堂還未曾修建,如今也省了事,將后院院墻后移八丈左右,也就夠了。”
“道長以為如何?”
眼看公輸老爺子僅僅是添了寥寥幾筆,便已經有模有樣的新圖紙,姜臨痛快地點點頭。
“老爺子看著來就好,這方面,晚輩什么也不懂,全聽您的。”
公輸老爺子很滿意的點點頭,就喜歡這種事不多還大方的甲方。
安排好了道觀進一步擴建的事情之后,姜臨轉身朝著龍井山的后山走去。
這里,已經被挖出來了大片的山石,一尊高大無比,依山而建的紫微帝君塑像,也已經初見規模。
“道長啊,您得管管他們。”
負責在龍井山的后山做工的工頭,是一位威望很高的老爺子,穿著一件汗衫,臉上還帶著汗水,身上滿是石灰碎渣,顯然是剛剛下工。
一看到姜臨過來,就訴苦道:“有些小年輕,借著紫微爺爺和靈官爺爺顯靈,現在上工就綁一條繩子,您說說,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是,在這龍井山,從開工到現在,崴了腳的都沒有,更不要說出人命,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跟咱龍井山一樣。”
工頭老爺子嘆息道:“老頭子還好說,做完這次工,這輩子都知足了,以后死了進地府,想起這尊紫微爺爺的塑像有我的功勞,腰桿子都能比別的老鬼直那么三分!”
“可那些后生不一樣,他們以后還得做別的工,這次懶散,以后若是帶上了壞毛病,可實在是……”
“當然,他們也是為了趕工,畢竟綁一條繩子,比綁兩條方便許多,做工做的也快。”
姜臨聞言,思索片刻后,說道:“老爺子,活計在那,快慢對貧道沒有意義。”
“這樣,您去跟手下人說,就說是貧道說的,但凡還有只綁著一條繩子上工的,所有人都沒肉吃。”
工頭老爺子聞言,松了一口氣,拱手作揖道:“有道長這句話,老頭子就放心了。”
他是工頭沒錯,但到底不是主人家,能用的手段有限,再加上萬萬不敢誤了紫微老爺塑像的工期,所以體罰的法子也行不通。
如今,有了道長這句話,看看誰還敢敷衍。
姜臨送走了工頭老爺子,抬頭看向那已經初見規模的,背靠龍井山的紫微神像,滿意的點點頭。
這樣的進度,已經讓姜臨很驚喜了。
其實,如果姜臨現在施法,不要說是這樣一尊依山而建的塑像,便是把整個龍井山都變成紫微老爺的形象,也不是什么難事。
但姜臨絕不會這么做,這一尊神像,不僅僅有北極幾位大神的參與,還有周國當今皇帝的貢獻,以及這無數百姓的心血。
這是生民愿力,神靈可以顯靈,百姓可以使勁,但修者不能干涉。
“塑像……”
姜臨看著那已經初見規模的帝君老爺塑像,心里卻在想另一件事。
那就是在自家道觀之內,給帝君老爺和老頭子的神像,其材料應該用什么比較好一點。
一般來說,給神靈造像自有規矩,最常見的,便是木胎泥塑。
也就是以木為骨,以泥為肉,塑成之后,再描彩繪。
可這樣雖然不會出錯,但對于姜臨來說,也絕算不上用心就是了。
而若是通體青石造像,比如按照王靈官塑像的模子來,也有些不合適。
石料倒是小問題,了不起姜臨跑一趟西湖龍宮,相信老龍王會很樂意打開自己的水晶宮讓姜臨隨便挑,挑的少了還會急眼的那種。
可問題是,王靈官乃是司職降妖除魔的護法戰神,以石造像自然相得益彰。
而姜臨準備要塑的,不管是帝君老爺的塑像也好,還是老頭子的造像也罷,都不能和王靈官算在同一掛。
最好的選擇,其實是通體銅金,做一尊金身,或者干脆都用純金,來做一尊貨真價實的金身。
可那樣,也有些太過豪奢,老頭子或許會喜歡,但帝君老爺應該不感冒。
那么,不落俗套,而又不至于奢靡的選擇,其實也只剩下了一個。
用木頭,一根大木,至少得有一丈直徑的巨木。
這樣,既不會太俗套,也不會太奢侈,而且塑造起來也方便。
“只是這般的木料,似乎杭州并不多見……”
姜臨默默的思索著,杭州雖然算是南方,但乃是南方頂尖的豪奢之地,這地界的巨木,早就被無數的高官貴人給用的差不多了。
雖然以姜臨現在在俗世的身份,便是去找杭州府臺要木頭,對方哪怕拆了府衙的頂梁柱子也得給姜臨整出來。
但,總不能給帝君老爺和老頭子整二手貨吧?
“要不,跑一趟東北?”
姜臨面帶思索,若說大木,巨木,周國的產地并不多,一個是兩廣之地另一個就是東北的黑林子了。
這兩個地方的樹木之大,之老,百年的都排不上號。
“道長在想什么?”
這時,涂山語走了過來,笑吟吟的問道。
身旁居然還跟著妙清。
不過是短短的時間,以往從未見過的二女,此刻就好的跟一個人一樣。
“語姐姐,這個雞腿真好吃!”
妙清一手拿著一個大雞腿,正滿嘴流油啃的歡快,手臂上還掛著一個油紙包,里面是一堆雞骨頭。
很顯然,這孩子是被涂山語用好吃的給“收買”了。
“我在想……”
姜臨沒有關心妙清的吃相,只是把心里所想說了一遍。
“這樣嗎……”
涂山語若有所思的說道:“涂山倒是有一些可用的巨木,但似乎有些不太好。”
姜臨的這一尊紫微觀,乃是在人間的紫微道場,最好是用人間之物,不好摻雜太多其他的東西在里面。
涂山雖然是洞天福地,但到底不是人間。
給紫微觀的兩位帝君老爺塑像,最好是姜臨從選材,到造像,再到開光,都親力親為,而且,最好是人間之物。
“木頭?”
妙清探頭探腦的過來,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我家山上倒是有,但都被我家道爺祭煉過了。”
姜臨無奈的看了她們兩個一眼,這不是純讓貧道眼饞嗎?
涂山還好,根子上就不合適嗎,可越秀山不一樣,那可是東南道門的祖庭之一。
那地界的好木頭,可不是一般的多,但妙清這一句被祭煉過,就讓姜臨無奈了。
很顯然,是越秀山的道爺們準備用來做降真香或者開法壇用的。
“誒!”
就在這時,妙清突然抬起了手里干凈無比的雞骨頭,小臉上帶著“我有了”的表情。
在姜臨和涂山語的注視下,妙清咽下了口中的雞肉,說道:“我在東北見過很多大木頭,就在鐵剎山那邊。”
“聽說,是鐵剎山獨有的大樹,長成之后萬年不倒,倒后萬年不枯,枯后萬年不腐。”
姜臨聞言挑了挑眉毛,這種描述,聽起來可不像是人間該有的東西。
“不過,這是在吹牛,是當地樵夫說的,這種樹木確實是人間之物。”
妙清緊跟著說道:“雖然做不到萬年,但確實極堅韌,而且能生的很高很大。”
“好像是叫……”
妙清撓了撓頭,最后一拍腦門,說道:“降龍木!”
“滾出去!”
西昆侖,山腳下,四大圣族之一,窮奇一族的道場所在。
道場之內,當代的窮奇族長面帶怒色,指著門口,對眼前的人怒喝一聲。
“滾出去!”
他似乎真的很憤怒,甚至于有些口不擇言的重復了一遍。
“窮奇族長何至于此?”
柔和如水的聲音響起,出聲的,是一位女子,這女子身穿天樞院制式的雪白星辰袍。
她的長相與聲音很符合,都是一樣的柔美,尤其是一雙眼睛,好似兩汪水泊一般,泛著輕柔的漣漪。
此刻,她正看著眼前滿面怒色的窮奇族長,笑道:“本官此來,所奉之命,乃是族長想象不到的存在。”
“這一點,單憑本官敢本相來此,甚至連衣服都不換就能看出來。”
女子仿佛無視了窮奇族長的怒火,繼續說道:“族長大義滅親,真的……甘心嗎?”
“滾!”
窮奇族長越發的憤怒,甩袖道:“我不管你們天人到底要做什么,西昆侖所屬,絕不會摻和!”
“我的兒子犯了禁令,惹了大罪,死不足惜!本族長只恨殺的太晚,到底是讓他做了惡事!”
“從不覺得不甘心!”
“給本族長滾!”
他的聲音很大,大到失去控制,幾乎整個西昆侖山腳下,只要想聽就能夠聽到。
身穿雪白星辰袍的女子并不驚慌,只是笑著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本官這便告退了,族長既然一心清修,不問世事,本官也不會不通情達理。”
“滾!”
窮奇族長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或者說,在明知道眼前人是害死他兒子的罪魁禍首派來,卻不能有任何舉動的憋屈。
總而言之,窮奇族長這一下,甩飛了好幾個茶杯,滾燙的茶水潑灑在地上,甚至沾染在了女子的裙擺之上。
而女子沒有任何的計較,只是自顧自的轉身,朝著窮奇一族的道場之外走去。
嘴角,帶著一抹莫名的微笑。
窮奇族長怒容未散,目送那女子離去之后,深吸一口氣,轉身回到了自己修行的靜室。
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來了一枚帶著水漬的茶葉。
他的眼中,閃過猩紅的光芒。
手中那帶著水漬的茶葉陡然干枯,蒸發,化作一道煙氣繚繞而起。
這一團煙氣之內,響起了方才那女子的聲音。
“本官,天人檀夢澤,見過窮奇族長。”
“說你們的計劃,這一次,本族長可沒有第二個兒子折給你們。”
窮奇族長神色淡漠而冰冷。
“您還有女兒,不是嗎?”
檀夢澤笑吟吟的說道,而回應她的,是窮奇族長的一聲冷哼,但,并沒有任何反駁的意思。
“族長請放心,這一次,那害死您兒子的罪魁禍首可沒人有時間護著。”
檀夢澤的聲音里帶著令人安心的沉穩。
“勞煩族長派人,去給我們在另一處的布置做最后的收尾,也好讓您的女兒,給她的弟弟報仇。”
窮奇族長聞言,淡漠問道:“去何處?”
檀夢澤的聲音悠然響起。
“南贍部洲,周國東北方,九頂鐵剎山。”
“呵。”
窮奇族長冷笑道:“這一次,你們把主意打到了那些妖仙的身上?”
“總不會又一次被人提前發現,然后我的女兒也死在我自己的手里吧?”
檀夢澤笑道:“族長放心,上一次是意外,這一次……那罪魁禍首,必然不可能注意到這里。”
“一在南一在北,他如何會從杭州來東北地界?”
“這里就是鐵剎山?”
姜臨看著腳下那巍峨的,由漆黑大石組成的威武山峰,嘖嘖有聲的感嘆。
“應當是這里,妙清?”
一旁,涂山語架著遁光,看向窩在自己懷里的妙清。
涂山語此刻心里有些嘚瑟。
在姜臨三言兩語敲定了要來東北取木頭之后,她就建議姜臨直接上路。
如此一來,陪在姜臨身邊的,除了她之外,也只需要帶上妙清這個來過一次的向導。
沒有小白的事!
涂山語心里無不暢快的想著,至于妙清,這個小吃貨完全沒有威脅,當妹妹養著還有很大的成就感。
給可愛生物投喂這種事,沒人能夠拒絕,涂山的公主殿下也一樣。
“嗯,就是這里。”
妙清看著下方的山峰,說道:“九頂鐵剎山,上次就是在這里,我和那些妖仙打了一架。”
“那些家伙的手段屬于我道門,但也另辟蹊徑,有相當獨特之處,道兄還是小心些。”
聽著妙清的叮囑,姜臨笑道:“貧道和你又不一樣,不是來打架的,只是來求兩根木頭罷了。”
“就你那臭脾氣,可不一定。”
妙清不服的嘟囔著,成功收獲了姜道兄的一個腦瓜崩。
帶著憋笑的涂山語,以及捂著額頭的妙清,姜臨在鐵剎山腳下落下遁光。
既然是有求于人,那態度得擺出來不是?
山腳下,姜臨想了想,震動法力,開口。
“杭州龍井山紫微觀住持姜玄應,前來拜山,請鐵剎山道友不吝撥冗一見。”
說罷,一道名帖便順著風兒,朝著鐵剎山之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