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臨裹著烈風,穿梭在九天之上,這是他第一次自己前往天庭。
下界修者若是想要依靠自己上天,是極難的事情,單單是橫亙在人間與天界之間的九重罡風,就足以吹的人灰飛煙滅。
但姜臨不同,修行伊始,便有了天箓在身,天然便算作是天庭的仙神。
是以,姜臨登上天庭,并沒有什么阻礙,但人間和天界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一些,姜臨現在又是虧空的狀態。
這一路上,姜臨飛的并不快。
越飛,姜臨心里的憤怒便越發的強烈。
本以為,天人系搞的事情已經是天怒人怨,損人利己到了極點。
但沒有想到,飛升系比天人系還要夸張,還要過分。
甚至于,已經打破了底線。
“飛升一脈一直以來的強勢,給了你們錯覺。”
姜臨喃喃自語著。
天庭,大致上可以分為天人一脈,和飛升一脈,這是最大最籠統的一個說法,而飛升一脈在中古之后,就一直壓制著天人一脈。
這種壓制,直到現在達到了一個巔峰。
連帶著一直忙于斗爭的飛升系也越發的強勢,順著大勢,穩穩的壓制著天人系。
但這并不代表,飛升系就比天人系強。
天庭斗爭如火如荼,但大部分的仙神,都只是在做事,不想摻和進斗爭里。
可斗爭惡心的地方就在這里。
就算你不摻和進去,只要你在做事,哪怕是腳踏實地的做事,也會給斗爭中的某一方帶來裨益。
某些標簽,是摘不掉的,哪怕是貴為仙帝,也是如此。
比如,一位飛升一脈的仙神,認認真真,勤勤懇懇的做事,不理那些斗爭。
他的事做成了,飛升系的人于是大肆造勢,以此壓制天人系,這個仙神能說什么,又能做什么?
出身擺在這里,什么也做不了,于是乎就成為了飛升系壓制天人系的“幫兇”。
反過來說,也是一樣。
而由于天人系式微,天人做出了功績,天人系想要去宣揚,但卻被飛升系壓了下來。
做出功績的天人也只想踏踏實實勤勤懇懇做事,于是不去管這些。
看似超然斗爭之外,但他的不爭,就又成了飛升系的“幫兇”。
只要有一個出身,一個共同點,那么就算是只想好好做事。但束手旁觀,就是在偏幫強勢的一方。
很無奈,也很現實。
就連姜臨之前做的事情,也成了飛升系打壓天人系的一部分,姜臨如今名聲鵲起,幾乎有耳朵的都知道人間有一位黑律法師,極嚴,極狠,極毒。
這若是沒有飛升系在背后推波助瀾,姜臨一點也不信。
而姜臨這件事,只是飛升系所做的其中之一罷了,類似的例子比比皆是,只不過姜臨搞的最大而已。
于是乎,在這種近乎成為習慣的壓制之下,飛升系飄了。
他們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將天人系踢出天庭,將這些懷抱著過往榮光,戀棧不去的舊時代殘黨掃進垃圾堆。
其實姜臨完全不想去管這些事,更不想去搭理這個被飛升系視為終極目標的泥潭子。
但是,飛升系做的太過分了。
且不說,最頂上的幾位大神不會允許飛升一脈一家獨大,哪怕其中就有出身飛升一脈的存在。
只說天人一脈,衰微,卻沒有衰敗,天人的地利優勢太大了,出身天界,單單是這一條,就已經足夠成為天人一脈的底蘊。
飛升一脈萬里挑一的修行天驕,或許能穩穩超出天人一脈一頭,但不要忘了,量變引起質變并非是一句空話。
天人一脈不出天驕還好,一出,就是絕世的天驕,注定的真仙。
單單就這一點,就注定了天人一脈不可能被踢出天庭,總會有驚才絕艷的天人,占據著天庭的要害位置。
飛升系的努力,注定了只能是一場夢。
本來,這些東西真的和姜臨沒有任何關系,飛升系想要忙活,就去白忙活好了。
但飛升系在達成這個目的的過程中,做的事情讓姜臨看不過眼,非常,非常,非常的看不過眼。
閭山有妖魔,甚至于,一整個閭山法脈的門人,都修行了以人融妖之法。
這自然是為道門,為天庭,為正道所不容。
于是有了姜臨和太和宮真武法脈的伐山破廟,這是應有之義。
但,閭山真的是自愿的嗎?
或者說,從一開始,閭山就做到了現在的程度?
閭山有錯,這是一定的,無論如何,一個勾結妖魔的罪名絕對逃不脫。
但后面的事情呢?
勾結妖魔,與和妖魔融為一體,其中的差距可實在是太大了。
前者,若是許祖能夠出手,只誅首惡也不是行不通,即便是魏法祖和真武大帝,也不會多說什么,因為這也是按律行事。
黑律與真武,或許是操著刀把子的執法者,但絕不是肆意妄為的殺人鬼。
但后者,不要說許祖看顧,就算玉皇大天尊還在,如果有絲毫的偏袒,馬上就是天庭司法殿和北極驅邪院,上清院,神霄玉樞聯名叩闕。
可閭山為什么會發展到后者那種夸張的程度?
以人融妖,對妖魔來說,自然是大好事,畢竟它們可以最大程度借助閭山的功德與清福之炁,來遮掩自身的因果惡孽。
以此來追求自己的道。
但對于閭山來說,這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犧牲,沒有任何的好處可言。
以人融妖里的人,就算是安安穩穩的走下去,也只有自我毀滅一途,而且這個時間絕對不算長。
上古時的巫用來拼命的法門,不要指望這法子有回頭路。
姜臨本來也在疑惑這些東西的。
從許祖的視而不見,到閭山的徹底墮落,這其中藏著許多的秘辛和疑惑。
直到姜臨的心劍斬在了閭山道爺的身上,威能只能說一句尚可的心劍,卻將一位最深層次以人融妖,正在巔峰戰力的人間絕巔道爺給干脆利落的斬殺。
閭山道爺死的那一刻,姜臨明白了許多的事情。
姜臨踩著流風,抬起頭,眼前是巍峨的,上不知多高,寬不知幾許的門戶,那門戶喚作南天門。
都說南天門前常年守著四大天王,可等姜臨到了南天門前,卻沒有看到四大天王里面的任何一位。
反倒是有一位老者在揣著手,靜靜的矗立在那里。
姜臨環顧四周,他不知道南天門平日里有沒有仙神出入,但想來絕對不會安靜到只有自己和那老者。
但現在就是這樣。
姜臨深吸一口氣,迎著那老者的目光,緩緩的落下身形。
看著那老者的一身道袍,姜臨道:“晚輩姜玄應,稽首了。”
“請教前輩法號。”
老者聞言,微微一笑,道:“貧道,李長庚。”
聞言,姜臨愣了一下,迎著老者那溫潤清澈的眸子,姜臨心里那蒸騰到了紫府的殺意與憤怒,被一掃而空。
真修大能,清福道德之輩,單單是站在那里,就能夠消解一切惡念濁氣。
更不要說,姜臨眼前的大能,乃是天庭星君之首,更是有實無名的天庭丞相。
大天尊在時,但有政問,必先問太白。
這是一尊天庭毋庸置疑的大神,尤其是現在。
“下官見過太白星君。”
姜臨整理心思,重新見禮。
“其實,本不該是老道來。”
太白金星看著眼前的姜臨,說道:“老道舍了面皮,才勸住了慶甲道友,也安撫住了呂道友。”
姜臨聞言神色一動,但卻沒有說話。
“姜小友,老道厚顏喚你一聲姜小友。”
太白金星嘆道:“回去吧,此事,天庭會有一個交代。給你,也給許天師,更是給三界正道。”
“殺戮,不能太過酷烈。”
姜臨默默的聽著,最后抬起頭,問道:“飛升系的背后,是您?”
這話問的很沒有禮貌,甚至可以說冒犯乃至于僭越。
但姜臨就是問了。
太白金星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這是廢話,姜臨也知道這是廢話。
如果太白金星真的是飛升系最大的靠山之一,那第一個動手的就不是姜臨,也不是真武帝君。
北極一系有資格與這位大神捉對的,只有天蓬大元帥。
其上不好動,其上不夠格。
“姜小友,穩定很重要。”
太白金星看向了南天門的里面,看著那巍峨的天庭,說道:“老道深知黑律之酷烈毒辣,更知你絕不可能容下這等事。”
“但,事情不是這么做的。”
“規矩,要講。”
姜臨沉默不語,太白金星的意思很簡單,現在的天庭,不能再有大規模的殺戮了,即便該當如此。
但穩定是第一要務。
天樞院現在已經捉襟見肘,若是這一次,再將飛升系也屠一遍,那天庭就真的要亂上一陣子。
對此,姜臨很想說……
“去你媽的規矩。”
說話的不是姜臨,而是一道威武肅穆的聲音。
太白金星的嘴角泛起一抹無奈的苦笑,姜臨豁然抬頭。
只見一尊身軀魁梧,穿著金甲,外罩紅袍的將軍龍行虎步而來,這將軍生一張國字臉,顧盼之間,滿是威嚴。
一開口,就是絲毫不給太白金星留面子。
細數整個天庭,有這個底氣的大神都是屈指可數。
而其中,能讓姜臨生出感應的,也只有一位。
姜臨整肅衣冠,躬身行禮,一絲不茍:“下官,北極驅邪院黑律司五品法師姜臨,拜見大帥!”
能被北極驅邪院的人稱之為大帥的,三界內外也只有一位。
祖師九天尚父、五方都總管、北極左垣上將、都統大元帥天蓬真君!
“嗯。”
天蓬大元帥點點頭,站在了姜臨的面前,轉身,直面太白金星。
“太白,本君不與你多說,只問你一件事。”
天蓬大元帥的聲音沉穩無比:“昔年殺伐果斷的啟明星君去了何處?”
太白金星沒有說話,只是無奈的苦笑。
天蓬大元帥看著太白金星,深深地看了一眼,而后轉身看向姜臨。
沉聲道:“去做你要做的事。”
“一應后果,本君承擔。”
姜臨聞言,痛快地點頭,拱手行禮道:“唯!”
這是軍中應答之語,姜臨用了這個字,已經能夠證明很多事。
身后的太白金星的笑容越發的無奈起來,但卻也沒有任何阻擋的意思。
“老道攔住了慶甲,擋住了呂巖,未曾想,最后卻是你頂了上來。”
太白金星輕聲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姜臨,而后身影緩緩的消失不見。
“玄應,去吧,做你的事。”
天蓬大元帥輕聲說著,手中緩緩浮現出一柄劍。
這劍很厚重,沒有什么裝飾,古拙且簡樸。
姜臨接在手里,手上不由得一沉,這劍很重,保守估計也得有千斤重量。
“去吧。”
天蓬大元帥沒有多說,只是拍了拍姜臨的肩膀。
莫名的偉力擴散,姜臨的傷勢和損耗在一瞬間被補足。
“是。”
姜臨手持天蓬神劍,躬身行禮,而后轉身走進了南天門之內,踏入了天庭之中。
“記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天蓬法旨,是北極敕命。”
天蓬大元帥的聲音在姜臨的背后響起:“若是覺得不爽利,也給本君憋著,此事乃是汝師尊定下,無有轉圜余地。”
姜臨沒有回答,只是震動手中寶劍,陡然出鞘。
‘錚!’
劍鋒并不如何凌厲璀璨,反而越發的厚重起來。
他就這么斜斜的架著劍,漫步在天庭之內。
隨著姜臨的漸漸深入,過往的仙神也多了起來,每個仙神都注意到了姜臨,注意到了這位近年來名聲鵲起的黑律司法師。
姜臨沒有去看任何仙神,目不斜視,一直走到了一尊宮殿的面前。
而后姜臨止步,抬頭看向那大殿之上的三個大字。
“上清院。”
姜臨默默的呢喃著這三個字,如果說,天樞院是天人系的自留地,那這直屬于四大天師管轄的上清院,就是飛升系的自留地。
不得不承認的一點,如今飛升系內最多的,就是來自四大天師門下的法脈。
如今道門明面上的魁首,也是這四位。
“來者止步!”
“上清院乃是清福之地,不得見刀兵!”
姜臨剛剛走到上清院的大門之前,便有一位仙神走了出來,看到姜臨之后,瞳孔驟然緊縮,但還是出聲呵斥。
‘踏……’
回應他的,是姜臨那依舊上前的腳步聲。
上清院的大門,一般是不開的,開啟的只有側門,這是規矩。
但現在,姜臨站在了上清院的大門前。
“止步!勿謂言之不預!”
那仙神依舊在呵斥,但卻沒有任何動手的意思,在他的眼里,動手會激化事態,想來對方也是如此想……
‘錚!!’
姜臨抬起了手中的天蓬法劍,只是一揮,上清院大門驟然化作了碎片。
他抬起頭,在那上清院仙神呆若木雞的神色中,緩緩開口。
“本法官,來殺人,斬孽,清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