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姜臨大口的喘著粗氣,整個人就好似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寒暑不侵的仙體在此刻已經失效,那壓力之大,實在是讓姜臨都有點頂不住。
紫微法在一刻不停的運轉著,往日里順暢無比的紫微法,現在運轉起來,卻艱澀無比,連帶著經脈都在發出難堪的呻吟,就好似姜臨的身子里藏著一堆腐朽的齒輪,甚至能夠聽到明顯且清晰的沉悶喀喇聲。
那聲音斷斷續續,讓姜臨的呼吸越發的粗重。
但姜臨不敢停下來,現在他所處的環境,給他帶來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也唯有這時刻運轉不休的紫微法,能夠讓姜臨輕松一些,至少不會被那無處不在,又強橫到了極點的壓力給壓垮。
肉身,魂魄,靈臺,丹田,紫府,乃至于因果,甚至存在本身,都在被那莫名的偉力施加無數的壓力。
周圍依舊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由無數的星屑堆砌而來,向左向右向后,都看不到邊際,只有……
姜臨緩緩的抬起頭。
眼前是一面墻,一面漆黑的墻。
往左往右往上,都仿佛無限的延伸出去,看不到絲毫的邊界。
姜臨喘著粗氣,他已經不知道在這片土地上走了多遠,從一開始的極速奔跑,到后面一點一點的挪動。
本該在距離這黑墻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下來的,但紫微法在壓力之下,自發的運轉起來,姜臨借著這股力道,直接沖到了這黑墻之下。
既然顧鷹都說了要一直往前,走的越遠越好,那姜臨自然不會忽略這句話。
那莫名的壓力雖然恐怖,但大恐怖之中有大機緣,這一點不會錯。
這里畢竟不是什么生死絕地,而是在北極驅邪院之內的洞天小世界。
現在,姜臨已經走到了終點。
是時候了。
姜臨深吸一口氣,壓住粗重的呼吸聲,緩緩的抬手。
僅僅是這一個動作,他的筋肉骨骼就已經在發出瘆人的沉悶響動。
整個人就好似被拉伸到了極致,馬上就要斷裂的鋼絲一般。
伴隨著身軀處處傳來的,不堪重負的呻吟,姜臨也成功的拿出了那積攢著北極星辰仙炁的水晶球。
‘轟!!!’
紫微法轟然運轉,姜臨的呼吸越發的粗重了起來,如果他全身心的運轉紫微法,就沒有精力去兼顧其他,其中自然包括維持肉身對壓力的抵抗。
身軀不堪重負,骨骼發出凄厲的哀嚎。
就在姜臨馬上就要不受控制的癱倒在地的時候,手中的北極星辰仙炁終于被引動。
紫微法鯨吞一般的吞噬著北極星辰仙炁,整個水晶球都在顫抖。
不夠,這樣下去不行!
姜臨心里想著,手上一個用力,無處不在的壓力這一刻反而成了助力,借著這股壓力,姜臨直接捏碎了手中的水晶球。
這其實也是一件異寶,在寶庫司也是有數的東西。
但此刻,變成了無意義的碎片。
‘嗡!’
其中蘊含的北極星辰仙炁在水晶球破碎的一瞬間就要騰空而起,回歸到星辰之海中。
這也是為什么,需要用這水晶球來承裝的原因,與其說水晶球是容器,不如說是牢籠。
然而,還沒有等到這些北極星辰仙炁自發的逸散而去,姜臨那時刻不停的紫微法就率先有了動作。
姜臨體內的無數經脈,此刻仿佛長了一張張的大嘴,捕捉著所有的北極星辰仙炁,然后一刻不停的吞噬!
吞噬,然后轉化,化作最最基礎,也是最最重要的底蘊!萬丈高樓平地起,只有堅實無比的底蘊,才能支撐著修者更進一步。
如果說,姜臨的無暇仙基,就是被夯實到了極致的地基,那現在北極星辰仙炁在做的,就是在這個地基上,澆筑厚厚的鋼料!
在地基之上,進一步的開始擴展。
當然,對于絕大多數的修者來說,這般堅實的地基其實不是好事。
是,夯實到了極點的地基,加上厚實無比的一層鋼鐵,自然是堅實到了極點。
可之后呢,如何在鋼鐵之上蓋房子?
地基重要,可高樓一樣重要。
就好比性命雙修,二者缺一不可,極致的命或者極致的性,都不是好事,而是陰陽失衡,乾坤無序的災難。
不過對于姜臨來說,這不是什么問題。
一般的法決無法在這般堅實的根基上有所建樹,甚至北帝黑律法和北斗九星法都有點勉強。
但紫微法可以。
轟然運轉的紫微法,貪婪無比的吸收著北極星辰仙炁,在那堅實無比的地基上,開始構建屬于姜臨自己的“高樓”。
或者說,可以稱之為“境界”。
在仙境之前,三界無數法脈,做不到一個統合的境界,往往都是法脈內部的特色來分化。
或許各大法脈之間的某些層次,會有類似之處,但也只是稱呼或者一部分特征,內里絕不一樣。
但世間萬千大道,到底是殊途同歸。
無論是什么法脈,旁門也好,邪道魔道也罷,與正道一樣,最終的目的之一,就是飛升,是成仙。
這個境界有無數的說法,仙也好,佛也罷,妖魔,邪祟,都是對這個境界的詮釋。
是生靈的自我升華,是對“道”的理解。
也就是所謂的“登仙”。
而在這一步,無數的法脈做到了唯一的統合。
在這登仙之上的境界,萬千大道,也終于有了那么一絲殊途同歸的意思。
或許依舊模糊,依舊有些不準確,但到底是有了這么一個可以囊括無數法脈修行者的境界說法。
登仙之后的境界。
喚作……
“真仙。”
姜臨睜開了眼睛,緩緩的盤坐了下來,伴隨著他這個動作,周圍的北極星辰仙炁也猛的朝他匯聚了過去。
紫微法依舊霸道到了極點,來者不拒的鯨吞著北極星辰仙炁。
在姜臨那堅實無比的根基底蘊之上,在紫微法的輔助之下,以最最菁純的北極星辰仙炁,構建出了屬于姜臨的“高樓”。
而用了姜臨足足五百年俸祿換來的北極星辰仙炁,也在這一瞬間消耗殆盡。
但姜臨卻沒有任何滿足的意思,睜開了眼睛,四肢百骸無一處不在向他反饋著“饑餓感”。
“不夠,完全不夠。”
姜臨喃喃自語著搖搖頭,但沒有了北極星辰仙炁,也就沒有了繼續再修行下去的必要。
北極星辰仙炁和北極一系的契合度不是其他的靈氣能夠比擬的。
當然,也并不是說沒有了北極星辰仙炁,就無法修行,只不過需要水磨功夫罷了。
其實這才是常態。
仙境之后,大多數都是細水長流,講究一個源源不絕,生生不息。
所以,姜臨雖然有些可惜,但也只是有些而已。
‘嗡!!!’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漆黑煞氣突然浮現在了姜臨的面前,那是姜臨很熟悉的黑律本源煞氣。
這一道煞氣在姜臨的面前擴展,化作了一口模糊的,搖搖欲墜的混洞。
‘轟!!’
又一道氣機迸發,姜臨也很熟悉,是獨屬于天蓬大元帥的那霸道無比,從殺伐中洗煉出來的氣機。
‘咚’的一聲,一口足足有十人環抱粗細的大缸出現在了姜臨的不遠處。
姜臨眨眨眼,看著大缸里面的北極星辰仙炁。
“速速行法,此地,只可進一次!”
黑律本源煞氣構成的混洞之中,傳來魏法祖的聲音,而后那混洞便支撐不住,轟然崩潰。
即便是魏法祖與天蓬大元帥合力,以這兩位北極大神與此地的因果,也只能堅持這么一會的時間而已。
聞言,姜臨沒有任何的猶豫,盤膝在地,紫微法再一次的轟然運轉了起來。
本來只是有些惋惜,畢竟現在的進境,除了北極星辰仙炁的輔助之外,這奇異的北極洞天,才是最主要的助力。
在那無窮無盡的強橫壓力之下帶來的晉升,實在是太過于夯實,好處簡直不可言表。
可姜臨沒想到,這地界每個人居然只能進來一次。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草草的放棄了。
更何況,此時還有了這么一大缸的北極星辰仙炁。
姜臨心里如此想著,紫微法轟然轉動,在仙道走出了無比堅實的一步之后,周圍的壓力對姜臨的影響卻依舊。
這地界的神異,可不是單單突破一個境界就可以做到免疫的。
紫微法對北極星辰仙炁的鯨吞依舊,姜臨完全沉浸在了那種構筑“高樓”的奇妙體驗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姜臨此刻修行的紫微法,依舊如同當初的黑律法一般,有著“萬丈高空走懸絲”的危機感。
不過以姜臨此刻的底蘊和道行,已經可以在這懸絲之上穩穩的走出很長一段距離才會感到如芒在背。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那大缸之中的北極星辰仙炁開始肉眼可見的縮水。
直到那北極星辰仙炁快要見底的時候,姜臨再次睜開了眼睛。
沒有什么異象,也沒有什么神異,此刻的姜臨反而更像是一個凡人一般,眼中的精光都已經消失不見。
整個人內斂到了極點,沒有絲毫的超然之處。
如果不是那一身道袍,姜臨甚至都不像是一個道人。
“呼……”
姜臨吐出一口濁氣,這一口濁氣落在了地上,被那無數的星屑給掩埋,再也看不到半點。
這是他在登仙之前的一路道途之上,所積累的所有“惡濁”。
世間萬物,有清就有濁,修行,本就是一個留清去濁,去偽存真的過程。
吐出了這一口濁氣之后,姜臨的境界也隨之再一次進步,根基之上的“高樓”,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真仙之上,是為……
“天仙。”
姜臨喃喃自語著內視自身,元神依舊晶瑩剔透到了極點,透著無暇的意味。
而初次之外,姜臨的元神也有了些許的變化,變得更加的厚重起來。
元神是天地之橋,是鏈接修者與天地的最重要渠道。
這種厚重的變化,證明姜臨的道行進一步的被夯實,被增強。
“到此為止吧。”
姜臨看著那還剩下一個巴掌那么厚的北極星辰仙炁,卻沒有再去吸收轉化。
即便紫微法在時刻運轉的時候,依舊會透出一股“饑餓感”,但姜臨卻沒有更多的動作。
修行并非是一蹴而就的,似姜臨如今的這種進境極快的晉升,屬于是鳳毛麟角,可以有那么一兩次作為修行路上的奇葩異草,但絕不是全部。
姜臨很清楚,紫微法依舊透出的“饑餓感”,現在只是一種錯覺,畢竟不管把紫微法描述的多么擬人,也終究只是姜臨所修行的法而已。
紫微法的表現,只是姜臨心靈的映照。
即便根基再怎么深厚,也不能一味的去靡費根基,來鑄就更高的高樓。
那不是修行的道理。
到了這一步,姜臨必須停下來。
再往上晉升,已經不是機緣,而是對自己未來道途的浪費和預支,這是一種絕對的靡費。
姜臨向來是一個很摳門的人。
他緩緩的站起身,周圍的壓力依舊無處不在,但姜臨已經能夠勉強在這壓力之下進行活動。
這是一個好消息,這意味著姜臨有更多的時間來探索這神秘的洞天。
姜臨抬起頭,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高墻。
漆黑的墻面沒有任何的縫隙,也沒有任何的邊界,無論是往上還是往左往右。
甚至姜臨覺得,就算自己往下挖,能夠看到的也只有無盡的漆黑的墻。
他突然響起了前世的一句話。
世界上有一堵墻,這堵墻向上無限高,向下無限深,向左無限長,向右無限遠,這堵墻的名字就叫做死亡。
死亡?
姜臨心里咀嚼著這句話,看著眼前的墻,突然想到了什么。
萬物有陰陽,天地也有乾坤之變,便是道祖的煌煌五千道德真言,也只是在陰陽之上,加了一個名為“大道”的概念。
可也就到此為止了,即便是道祖,也只能以“混混兮若雞子”來做一個模糊的注解。
那么,既然三界有北極,就有南極。
有北斗,自然也有南斗,而南斗注生,北斗注死。
姜臨一直以來,修的就是北極一脈的法門,這也是姜臨的根基所在,是姜臨的道途之延伸。
他心里想著,琢磨著“北斗注死”這四個字。
看著眼前漆黑無比的墻面,姜臨突然閉上了眼睛。
‘轟!’
剛剛鑄就的“高樓”轟然振動,紫微法的運轉激烈到了極點,姜臨的經脈骨肉,乃至靈魂與因果都在這超越極限的爆發之下再度發出呻吟。
而這種極端的爆發,也換來了在這極致壓力之下的瞬間自由。
‘踏踏踏……’
借著這一瞬間的自由,姜臨閉著眼睛向著墻壁猛沖!
明明是近在咫尺,但預想之中的,腳步與黑墻的碰撞并沒有發生。
反而,姜臨感知到了一股久違的輕松感,原本無處不在的壓力消失不見。
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