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山圣境,由來已久,乃是三界佛門祖庭,無數佛徒眼中毋庸置疑的圣地。
幾乎每時每刻,都有來自四大部洲的佛徒前來朝拜。
靈山腳下,苦行僧們身穿幾乎遮不住身軀的衣服,膝蓋腳底上甚至手臂之上,都帶著厚厚的老繭,甚至滲出血絲來。
身后的朝圣路上,也已經布滿了血跡。
走在最前面的苦行僧,是一位胡須枯灰,身軀佝僂的老者,這老僧已經非常蒼老了,似乎下一刻就會魂歸地府。
但他的眼睛卻非常的明亮,整個人都透著澎湃的精氣神。
苦行老僧抬起頭,看到了那耀眼仿佛黃金一般的靈山勝境,眼睛里的光芒更加的璀璨。
這老僧只是一個凡人,但卻能夠苦行十萬八千里,一步一叩首,只為朝見自己心中的圣地,可見其信仰之堅定。
“此一遭后,當見佛面。”
苦行老僧喃喃自語一般說道:“自此后,眼中無佛,心中有佛。”
苦行老僧雙手合十,躬身下拜,行五體投地大禮,他身后的無數苦行僧,也是一樣的動作。
然而,就在苦行老僧站起身,再次邁出一步的時候,身后卻沒有傳來跟隨的腳步。
苦行老僧疑惑的轉身,卻見自己身后的所有朝圣者,都呆滯的看著靈山方向。
他也轉頭看了過去,并不昏花,反而十分明亮的眼睛看向了靈山。
只一眼,這苦行老僧便愣住。
在他拜下之前,眼前的靈山,在太陽的照耀下,綻放著仿佛黃金一般的琉璃光。
而此刻,不過是間隔了短短幾個呼吸罷了。
靈山,卻在枯萎。
是的,枯萎。
整個靈山,都被一道從天而降的紫金神光籠罩,這神光無比寬,無比長,將靈山完全的罩住。
在這紫金神光之內,原本如黃金一般璀璨的靈山,此刻就好似被丟進了硫酸池中。
坑坑洼洼,銹跡斑斑,衰朽枯槁的意味幾乎遮蓋不住。
“靈山發生了變故!”
“阿彌陀佛!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佛圣地,為何會變成這般樣子?”
“那紫金神光,似是從天庭而來?”
苦行老僧身后的朝圣者們,不乏有見識的存在,一言一語的說著,言語之中,難掩驚慌失措,間或夾雜著憤怒與悲憫。
“阿彌陀佛……”
苦行老僧顫巍巍的雙手合十,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苦行老僧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強行籠罩整個靈山,并施加以莫名偉力的紫金神光消失不見。
但靈山卻再也恢復不到之前的樣子。
苦行老僧眼中的精氣神消失了,變得如同一般老人的混濁。
他搖晃著,不受控制的后仰,所幸被身后的朝圣者們接住。
苦行老僧推開簇擁上來的朝圣者們,踉蹌著站穩,看向靈山的眼睛中,滿是悲傷的意味。
“阿彌陀佛……”
他顫巍巍的念著佛號,苦澀的開口。
“佛陀犯禁,靈山何辜?佛徒何辜?”
“唉……”
苦行老僧的一句嘆息,仿佛化作了實質,順著風,繞到了靈山之上,吹到了大雷音寺。
大雷音寺內。
如來世尊端坐蓮臺,神色不悲不喜。
身后,乃阿難迦葉二尊者,身前臺階之下兩側,乃是文殊普賢,觀音大勢至四位菩薩。
只是,除了如來世尊之外,其余的六位佛門尊者菩薩,神色都有些難看。
觀世音菩薩打破了沉默,越眾而出,禮佛三匝后,開口道:“我佛,如何處理,還請示下。”
她沒有問要不要反擊,也沒有問原因。
因為,原因在座的各位都心知肚明,至于反擊……
別鬧了。
天庭再怎么停擺,再怎么自顧不暇,也不是佛門能夠去動搖的。
那紫金神光,是自天外天而來,乃是那紫微垣中的大帝,糾結了一整個星辰之海的偉力,讓這三界萬星統合在一塊,迸發而出的熾烈星光。
這般的星光,照在靈山之上,便是靈山圣地,也無法抵抗,只能任由那萬星之光將靈山摧的銹跡斑斑。
這還只是明面上而已。
內里,可不止是靈山表面的這些變化。
佛門以靈山為祖庭,很大程度上,靈山就代表著佛門。
如今靈山被摧成了這般樣子,佛門氣運也會隨之受損。
“紫微帝君,到底不是天帝,如此行事,未免太過霸道。”
在如來世尊的身后,阿難尊者緩緩開口,說的話卻比觀世音激進了許多。
言外之意很簡單,紫微帝君這事做的不地道,我們不能干吃這個悶虧。
其實阿難尊者的立場,在他點明了紫微帝君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已經很明顯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事是誰干的,但說出來和不說出來,就是兩回事了。
聽到阿難的話之后,迦葉尊者與大勢至菩薩一前一后的開口,雖然沒有后文,但已經表明了態度。
這兩位,是站在阿難尊者這邊的。
而觀世音菩薩不悲不喜,只是在行禮之后,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與文殊普賢兩位菩薩并列。
在場六位不弱于佛陀的菩薩尊者,涇渭分明的向如來世尊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如來世尊垂眸沉默。
是打回去,還是吃下這個虧?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如來世尊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
“大勢至。”
如來世尊開口,喊了一個名字,而后便沉默了下去。
大勢至菩薩越眾而出,雙手合十行禮之后,身影緩緩的消失不見。
阿難迦葉對視一眼,互相點點頭,而后一同看向了沉默著的三位菩薩。
觀世音菩薩依舊低垂著眸子,道:“既如此,貧僧回轉珞珈山去也。”
說罷,三位菩薩的身影一同消失不見。
同時,也宣告著佛門之內,如來世尊一系最核心的成員之間的一場辯論,得出了結果。
這幾位菩薩尊者,之所以沒有成為佛陀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他們歸屬于如來世尊一系,所以只能是菩薩尊者,而不能是佛陀。
若是成了佛陀,便意味著在名義上與如來世尊平等,意味著在靈山獨開一道法脈,意味著必須要為自己爭取利益,可以結盟,但絕不會似如今這般的親密。
靈山之上發生的事情,姜臨自然是不知情的。
更不知道,紫微帝君在送走自己之后,便干脆利落的調動了整個星辰之海,霸道無比的給予了佛門,準確的說,是給予了如來世尊一個警告。
可很顯然,面對這個警告,如來世尊選擇的不是息事寧人,而是變本加厲。
當然,這些事情,暫時跟姜臨沒有什么關系。
他被紫微帝君一袖子給送回了華山地界。
華山之巔,煞離天等候在此,見了姜臨的身影,趕忙迎上前去,躬身行禮。
“見過法師。”
煞離天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感受到了眼前的法師身上那尚未消散的紫微星光氣機。
這讓煞離天心頭巨震。
法師,去朝見了紫微大帝!
這個發現,讓煞離天的態度越發的恭謹,乃至于卑微無比。
“啟稟法師,我紂絕陰天宮所屬,率七十二路猖兵,奉法旨清掃四大部洲一切祭苯道蹤跡。”
“耗時二十九天,于三日前功成。”
“如今,一應天魔猖兵,盡數回歸酆都待命,請法師示下。”
姜臨聞言,淡然點頭,心思卻一陣恍惚。
自己在紫微星宮待了不過一刻鐘不到,人間便已經過去了一個月還多嗎?
這并不在姜臨的意料之外。
天外天的時間流速是不固定的,上次去朝拜紫微時,姜臨運氣好,人間和天外天當時的時間流速是相同的。
但這一次,顯然沒有了那么好的運氣。
不過也無傷大雅就是了。
“各歸其位。”
姜臨開口下令,眼前的煞離天卻沒有動作。
“法師容稟,尚有一事。”
煞離天小心翼翼的說道:“小魔已上書九元煞童大將軍,將我紂絕陰天宮內三顆天魔王的魔心,給予封戾魈,好教其提升實力,也好更妥帖的隨侍法師。大將軍已然同意。”
“還請法師準允封戾魈暫離,回歸酆都天獄,煉化魔心。”
“這段時間,若法師不嫌,小魔愿頂替封戾魈,隨侍法師。”
姜臨聞言,深深地看了一眼煞離天,心里就一個想法。
會來事,太會來事了。
六洞天魔這玩意,被收服之前,那叫一個難纏難頂難處理,但被收服之后,就是最忠心最會辦事的鷹犬。
煞離天顯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封戾魈,你的意見。”
姜臨沒有立刻答應,反而是喊出了封戾魈。
封戾魈現身之后,當即跪倒在地,三拜九叩后方才開口:“法主,小魔之實力,如今已不夠法主驅使,還請法主給小魔一段時間。”
“去吧。”
姜臨點點頭,揮開一道通往陰間的混洞,將封戾魈送了進去。
這一幕,讓煞離天對封戾魈越發的親切和善。
姜臨要的也是如此。
封戾魈是自己用的最順手的天魔,風里來火里去,做事也妥帖。
既然如此,該給對方站臺的時候,姜臨自然也不會吝嗇。
本該姜臨一言而決的事,姜臨卻問了封戾魈的意見,雖然結局不會有所不同,但其中差距可是不小。
“法師,小魔冒犯了。”
煞離天恭敬地行禮之后,化作一道漆黑的魔氣,附著在了姜臨的道袍下擺之上。
姜臨則邁步朝著神女廟所在走去。
到了神女廟前,姜臨突的腳步一頓。
在神女廟的門口,一道身穿紅衣的倩影,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道長,許久不見了。”
涂山語笑的嫵媚大方,對著姜臨俏皮的眨眨眼。
“涂山道友怎么來了這里?”
姜臨有些奇怪的問道。
按理來說,華山跟涂山語,應該沒什么關系才是。
“嗯……”
涂山語沉吟了一下,笑道:“奴家靜極思動,想要找個正經事做,便求到了我家老奶奶頭上。”
“可如今,一時半會還真沒有閑缺,老祖宗便尋到了少昊陛下,陛下敕封我代他老人家管理華山。”
姜臨聞言有些驚訝的眨眨眼。
該說不愧是涂山當代最受寵的小公主嗎,想要找個事情做,竟然勞動了兩位人皇。
華山本就是少昊陛下潛邸之時的封地,這一份權力,直到如今都還在,也沒有人會去置喙,沒想到,居然落在了涂山語的頭上。
這份代少昊管轄封地的權力大到什么程度呢?
在華山境內,只要是和人有關的一切事情,即便是西岳大帝,也得聽涂山語的。
因為涂山語代表的是人皇,這份權能,大天尊都不會干涉。
畢竟如今的三界,乃是人與天共治。
“涂山道友,是為了貧道?”
姜臨突然問了一個有些自戀的問題。
涂山語卻干脆的點點頭,笑道:“估計道長在華山的事情,一時半會做不完,便找個正經由頭來幫忙。”
“想來不管道長要處理什么事情,奴家這桿能追溯到兩位人皇陛下的大旗,還是可勘一用的。”
“道長不知,為了這個位置,奴家可是差點和小白與小黑打起來。”
姜臨眨眨眼,知道她口中的小白和小黑是白素貞和檀若,而涂山語,則是小紅。
“道友,或許在過去的某一世,貧道確實與道友有因果,但如今,貧道未曾想起,實在是……”
姜臨有些苦澀的說道。
“無妨,你我如今都是仙人,長生在望,奴家有的是時間去等,道長也有點是時間去做出選擇。”
涂山語并不在意,反而是笑著寬慰。
姜臨點點頭,正準備說話,卻突然感覺周身一沉。
‘嗡!!’
在那突如其來的莫名壓力之下,姜臨身上的寶蓮燈都被激發,一層碧青火焰籠罩了他。
而涂山語也陡然色變,身軀周圍,浮現出一道九州鼎的虛影。
靈寶自發護主!
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
僅僅是自然散發的威壓,就讓姜臨和涂山語有了性命之憂!
‘轟!’
寶蓮燈的火焰陡然蓬勃,神女廟內,楊嬋神色凝重的走了出來,執掌著寶蓮燈,將三人一道護住。
“真是突然……”
姜臨在最初的壓力之下,緩過神來,抬頭看天,嘴角帶起一抹冷笑。
白手套被姜臨燒了,接下來要追查的,自然是正主。
可沒想到,不等姜臨追查,人家自己就露面了。
虛空之中,裊裊冥冥的禪唱響起。
只見一位身著白金袈裟,寶相莊嚴的佛尊踏著蓮臺而來。
這佛尊腦后生光輪,凈妙光華灑遍大地,周身佛光氤氳,顯化智慧光,通明光,無量光。
照耀十方無量佛國世界四方二百五十由旬。。
“貧僧,大勢至。”
那佛尊俯瞰著三人,面容不悲不喜。
“特來此,請姜法師,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