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落淚,絕對是世界上最引人注目的景色之一。
若這位美人穿的再少一些,那更是人間絕景。
站在姜臨眼前的,就是這樣的一位美人。
美人穿著輕薄的紫色紗裙,一手扶著門框,一手緊緊的握在胸前,大眼睛中帶著飽滿的淚花。
被那我見猶憐的眼睛盯著,很難有男人會不動心。
“道長救命!”
美人仿佛杜鵑泣血一般,口中帶著絲絲的血跡,順著嘴角流下來,更平添三分哀憐。
姜臨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美人,說實話,演的確實天衣無縫。
但破綻卻在一開始就出現了,一位讓姜臨都感知不到的美人,這已經不是破綻,而是壓根就沒想著好好演下去。
一開始就是歪的,后面再怎么努力都掰不回來。
所以姜臨現在真的有點納悶,演這么一出是為了什么呢。
“善信這是怎么了?”
姜臨整肅神色,默默的配合著,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與驚訝。
“懇請道長救我姐姐性命!”
紫衣美人嬌啼如鶯,啜泣著,斷斷續續的說道:“我姐妹二人上山踏青,卻在半山腰處遇到了一頭野豬,家中護衛四人皆喪命豨口,到底是讓那兇獸生了懼怕心。”
“但卻依舊圍著我姐妹車架徘徊不去,姐姐拼死操弩,吸引了那兇獸注意,奴家這才逃出生天。”
“可是,姐姐卻生死未卜,懇請道長救我姐姐性命!”
可以看得出來,紫衣美人真的很害怕,但言語卻未曾慌亂,顯然是曾飽讀詩書,有一番好心境。
言語清晰,目的明確,生死之間也不曾有驚慌。
就好像雨中堅強的小白花一樣。
獨立堅強的女子,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極容易獲得男子的好感。
從紫衣美人話里的一些關鍵詞,諸如強弩,護衛之類,可以看得出來,必然是大富大貴之家。
吸引力更上一層。
姜臨微微瞪大了眼睛,道:“竟有此事?”
“善信請帶路,貧道這便隨善信前去。”
話說的好聽,但姜臨腳下卻沒有任何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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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姜臨腦子抽了才會離開神女廟,在這神女廟內,也算是神祇小世界的覆蓋范圍,一旦被冒犯,就等于冒犯天庭。
而姜臨若是離開了神女廟,哪怕只是踏出門口,就不會受到神祇小世界的庇護。
在對方來歷不明的情況下,姜臨才不會做傻事。
他從不自視甚高,也很有自知之明。
再者說,能省事,為什么要去冒這種沒必要的險?
紫衣美人淚眼婆娑的看著眼前的黑衣道長,似乎在疑惑,為什么道長答應的這么痛快,但卻一點動作都沒有。
“道長……”
紫衣美人呆呆的開口,握在胸前的小手越發用力,骨節都已經慘白。
那我見猶憐的勁,實在是勁勁的。
姜臨不為所動,只是神色嚴肅,道:“善信還不快快動身,領貧道去?”
“好!”
紫衣美人終于回神,焦急的轉過身,提著裙擺飛快的走了好幾步,然后似有所覺的緩緩回頭。
姜臨,依舊站在神女廟的里面,隔著一個門檻與紫衣美人對視。
“道長?”
紫衣美人茫然的問道:“您為何不動?”
“善信著相了。”
姜臨嘆息一聲,指著神女廟外的一桿旗幟說道:“你看那旗幟在動,是旗動,還是風動?”
“啊?”
紫衣美人瞪大了眼睛,微微張大嘴巴,一時間有些無措的站在那里。
姜臨見對方不回答,便繼續說道:“都不是,是心在動。”
“善信覺得貧道沒動,但貧道卻動了,善信眼中的貧道沒動,但善信心中的貧道卻早已跟隨在了善信身邊。”
說著,姜臨微微一笑,笑的自信,道:“現在,善信可以帶著貧道的心,一道去救您的姐姐。”
“貧道會在神女廟內,為善信祈福,必然無往而不利。”
“善信,去吧。”
聽著姜臨的話,紫衣美人的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這真的是一位出家人能夠說出來的話嗎?
雖說佛道多有嫌隙,但出家人有慈悲心,這一點無論是佛道都認可,也都在奉行。
但現在,紫衣美人只覺得荒唐。
可荒唐的同時,又覺得那道長的話有幾分道理。
“道長真的不去嗎?”
紫衣美人緊緊的咬著唇角,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姜臨。
姜臨毫不猶豫的搖搖頭,道:“別說是救善信的姐姐,就算是救我媽,也不去。”
“可是,奴家的姐姐,喚作……妙清。”
紫衣美人眼中淚花依舊,但語氣中卻帶著幾分明顯的淡漠。
“道長,這樣也不去?”
“不去,你讓妙清死了好了。”
姜臨再次毫不猶豫的搖搖頭,道:“就算只剩下一道真靈,相信她師尊也會有辦法的。”
這已經是演都不演了。
姜臨相信,妙清是真的,野豬也是真的,但問題是,眼前的紫衣美人是什么身份?
妙清可不是一般的修者,真要往上論,背后站著的師爺可是四大天師之一。
雖然之前,四大天師之一的許天師,因為某些原因選擇了對自己的法統遭災視而不見。
但這并不能說明四大天師的位格不夠。
反正姜臨是不信,妙清真的會死在這里,如果真的死了,那姜臨也有的是辦法給撈回來。
“道長何時這般的薄情寡義了?”
紫衣美人眼角的淚花依舊在,但語氣已經全然沒有了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取而代之的則是完全的淡然與冷漠。
“貧道一直都這么薄情寡義。”
姜臨篤定的點點頭,說道:“反正,貧道死活都不會離開神女廟的。”
“你要是有膽子,就把妙清砍成八瓣再給貧道送過來。”
“相信到時候,自有黃仙君和葛天師與閣下分說。”
紫衣美人沉默了下來,身軀周圍突然氤氳起一陣佛光。
那佛光赤金,仿佛水流一般,在紫衣美人的身上流轉著。
下一刻,佛光驟然綻放了一瞬。
等到佛光熄滅的時候,紫衣美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位身穿紫金袈裟,面容周正的中年僧人。
僧人寶相莊嚴,雙手合十,一雙眸子中帶著未散的赤金佛光,靜靜的盯著姜臨。
姜臨皺了皺眉頭,眼前的佛尊,他曾經見過留影。
基本上三界正兒八經的法脈,都有類似的流程,讓門下弟子把三界有名的仙君佛尊都認一下。
雖然那些大佬只要稍微一個化身,基本上就認不出來,但好歹比沒有強。
很顯然,姜臨眼前這位佛尊,方才就是稍微化了一個身。
而且還是男變女。
當然,到了這佛尊的境界,陰陽雌雄之分,早就已經不是什么問題。
“如來世尊脅侍,迦葉尊者。”
姜臨緩緩的開口,腳下仿佛生根了一般,一步都不想多動。
“法師何必這般呢。”
迦葉尊者嘆息一聲,靜靜的盯著姜臨。
“從一開始,尊者就沒想著讓貧道離開神女廟。”
姜臨搖搖頭,直截了當的說道:“尊者的目的,似乎就是要親自確定,貧道就在神女廟內,而且這段時間不會離開,一直在尊者的眼前。”
從一開始,迦葉尊者就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這也是為什么,迦葉尊者會選擇在一個徹底歪掉的展開上大飆演技。
這位佛尊就是為了盯著姜臨,僅此而已。
可這也說明了,有什么事情,是迦葉尊者決不允許讓姜臨去插手的,甚至嚴謹到了要自己來盯著。
迦葉尊者不置可否的點點頭,道:“既然法師猜到了,那請法師繼續待在這里別動。”
“不知佛尊可否告知是什么事情?”
姜臨很客氣的問道。
說著,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還有,妙清如何了?堂堂佛尊,應該不會真的對一個后輩女娃娃下手吧?”
“請法師放心。”
迦葉尊者也很客氣的搖搖頭,道:“妙清小居士只是被請來華山做客而已,貧僧什么也沒做,更不會去做多余的事情。”
即便是對于迦葉尊者來說,也不會平白無故的去得罪黃仙君和葛天師。
那純粹是給自己沒事找事。
他也不是孤身一人,也有法統在人間。
一般來說,三界潛規則,不會對法脈的萌新下手。
除非是大仇,亦或者類似姜臨這種,算是后輩,但實則身為某些大神通者的代言人。
“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請原諒,老僧不能說。”
迦葉尊者繼續搖頭,語氣淡然。
“哦。”
姜臨了然的點點頭,道:“那,貧道開始了?”
“阿彌陀佛。”
迦葉尊者雙手合十行禮,伴隨著他的動作,一道赤金佛光猛然綻放,籠罩整個華山!
這佛光赤金,看起來恢宏神圣,但細細品味就會發現,這赤金佛光之中,充滿了枯寂的意味。
“佛曰,世有四劫,曰:成住壞空。乃一循環也。”
迦葉尊者的聲音平靜:“此刻,華山被空所籠罩,想來不用貧僧多解釋?”
“多謝尊者。”
姜臨禮貌的點點頭。
在被空劫籠罩的華山之內,一切都是“空”,都是“無”。
換而言之,在這空劫范圍之內,姜臨所做的,所想要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迦葉尊者從根本上封鎖了姜臨一切可能的動作。
“阿彌陀佛。”
迦葉尊者點點頭,沉默了下來。
“如來世尊有兩位脅侍,向來是形影不離,既然迦葉尊者在此,那么貧道是不是可以推斷,阿難尊者也在附近?”
姜臨輕聲問道。
迦葉尊者沒有回應,也意味著對話到此為止。
這位尊者的意思很簡單,接下來,姜臨可以用一切手段來突破空劫封鎖,但迦葉尊者并不覺得姜臨能夠做到。
空劫覆蓋之下,一切化空。
而姜臨的一切手段,都會被空劫湮滅。
哪怕是酆都神煞和紫微星光,若是這兩種偉力的本源在此,自然能無視空劫封鎖。
但姜臨自身可沒有資格動用這般偉力,之前動用,都是引動,而非自身產生。
可現在的姜臨,沒有引動那般偉力的可能。
一切對外的聯系,都被空劫湮滅掉了。
姜臨摸摸的摸出了一個物件。
一枚泛著琉璃光的蓮花燈浮現在了姜臨的手中。
這花燈與寶蓮燈極為相似,但卻又截然不同。
迦葉尊者神色一變,原本平靜的臉上,突然眉頭緊皺。
‘嗡!!’
姜臨沒有猶豫,將那琉璃燈扔了出去。
下一刻,那琉璃燈綻放出了璀璨無比的琉璃光,將迦葉尊者的空劫領域給摧開了一個大口子。
然而,這琉璃光卻沒有任何的威能,反而帶著一股撫慰一切,治愈一切的柔和偉力。
沒錯,琉璃光并非是摧毀了空劫領域,而是“治療”這一方世界。
佛門講世界有四個步驟,成,住,壞,空。
塑成世界,發展世界,衰弱世界,空無世界。
在成住之后的壞空,對世界來說,就是病變和病灶。
而那琉璃燈綻放的琉璃光,并沒有什么破壞性的偉力,反而是一股能夠治愈一切的力量。
簡而言之,這一方被空劫病給侵蝕的世界,被治好了。
空劫領域出現了一口大窟窿。
“天蓬天蓬,九元煞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姜臨一刻也沒有耽誤,直接催動了天蓬尺。
當初被大勢至菩薩摧毀了肉身,身上的一應寶物都遺落在了華山,被楊嬋妥善收起。
而姜臨在回了華山之后,自然物歸原主。
天蓬尺催動天蓬咒,姜臨的金仙法力毫不吝嗇的灌注進天蓬尺中。
但是,姜臨卻不是在催動天蓬咒對敵。
開玩笑,姜臨再怎么驚才絕艷,也不可能在金仙境界去對抗大神通者,這是任何東西都彌補不了的巨大差距。
而他全力喚醒天蓬尺,催動天蓬咒,自然也有目的。
片刻之間,真言之下,天蓬咒頃刻而成。
姜臨手中那原本漆黑的天蓬尺,早就已經灼熱無比,甚至隱隱綻放出紅光。
天蓬尺的重量也發生了變化,重到即便是現在的姜臨,以雙手持握,都在微微顫抖。
姜臨咬著牙,雙目之中不知何時也染上了一抹赤紅。
“奉請!祖師九天尚父五方都總管北極左垣上將都統大元帥天蓬真君下降!”
姜臨一字一頓的說出了最后的真言。
‘轟!!!’
幾乎是姜臨的話音剛剛落下,迦葉尊者的臉色驟然一沉。
而姜臨手中的天蓬尺,也陡然綻放出一道璀璨無比的黑紅神光,直沖天際!
黑紅神光僅僅存在了一瞬間,就緩緩的熄滅。
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
但姜臨卻松了一口氣。
因為就在迦葉尊者的背后,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道魁梧無比的身影。
那身影手持大斧,面容方正威武,比迦葉尊者高出一半還多,俯瞰著迦葉尊者。
“迦葉,欺負晚輩,真他媽不要臉。”
一開口,就是簡單粗暴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