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宗皮影峰雜役房的出事率,其實并不低。
可沒有正式弟子愿意夜間值守在那里。
一來是危險,需要時刻抵抗鬼物,動靜很大,消耗不少;
二來是沒必要。
那就是個人嫌狗棄的地方,鬼修都不屑于半夜去劫殺。
原因很簡單:鬼修希望的不是死人,而是死修士,尤其是死大修士。
而這就需要一個安穩的健康成長的宗門。
鬼修恨不得保護傀儡宗的人才儲備基地,又怎么會去殺戮?
然而,縱然如此,雜役房卻還是會時常出事,被鬼物撞開門的事時有發生。
至于為什么把雜役房設在這種地方,原因也同樣簡單:減少了逃跑率,降低了看守成本。
夜里跑不了,且因守夜緣故會被消耗大量精力,再加上白天的制皮,人都被榨干了,哪還有精力去想逃跑的事?
所有人都已習以為常。
縱然在近十年前,宋延半夜開門殺人那事兒也都是不了了之。
更何況現在?
此間山巒,南北數千里,兩個玄脈旋兒,一在紙人峰,一在煞地那濃如紅玉的煞海里。
煞海中既然有了鬼修,有了赤霞鬼真人,有了雙面鬼臉兒,那夜里鬼物猖獗,偶有出事,也在所難免。
所以,所有人都沒有在意過“半夜死人”的事兒。
宋延本來也不在意。
可在聽了苻皇后的信息后,他心底陡然生出了一種奇怪的警覺。
不!
不是警覺,而是一種莫名的激動和期盼。
這讓他甚至有一種即將戀愛的心跳,伴隨著患得患失的緊張。
‘既然有那么多狐崽子,既然那些狐崽子的血脈幻術極為可怕,既然修士才是那些狐崽子最好的食物,那......’
‘多尾龍伯食人狐的狐崽子,應該是品階不低可卻又不會過于強大的妖魔吧?’
...
...
“壽元的輕易獲取”賦予了宋延極大的耐心,極穩健的作風和極強的行動力。
他開始“蹲點”,隔三差五便在夜里往雜役房跑一趟,遠遠兒躲在腥霧中的樹影中,放開感知。
然一無所獲。
十天...
二十天...
冬天都過去了,他還是一無所獲。
初春小雨澆出了桃紅杏白,漫山遍野五彩繽紛。
這一日,雜役房突然出事了。
這一次出事,是“連續破門”事件。
一整個晚上的功夫,雜役房竟然有三間懸空房同時被破門,內里六人有四個消失了,有兩個則在屋中癡癡呆呆。
皮影峰主峰穿紅衣的內門弟子來了,宋延作為南竹峰的大師兄自然去陪。
那內門弟子也不廢話,直接抓了出事屋舍周邊的雜役就開始搜魂,待到搜完又直接得出了“昨晚是多年難得一見的腥霧高峰期,有幾個強大的鬼物撞開門”實屬正常。
這番言辭,一瞬間解開了宋延多年前的疑惑。
他還記得那一天白天,他緊張地制皮,緊張地看著內門弟子到來探查“盛大柱,文二妞的死因”,可結果...卻屁事兒沒發生。
宋延頓時露出恍然之色,贊道:“原來如此,師兄高明。”
那內門弟子很滿意他的恍然,笑笑著看向他道:“我知道你,文疏和金允甜的師弟,石師的記名弟子,未來的大皮師。”
宋延尷尬地撓了撓頭,道:“師弟見識淺鄙,當面竟還不識得師兄,慚愧慚愧。”
兩人又簡短的寒暄了一陣,那內門弟子便欲將幾個因搜魂而癡呆的雜役直接殺了,但旁邊又一個弟子上前嘀咕了幾句,便只殺了一半,然后全帶著離去了。
這一次,宋延也明白了“死尸”和“癡呆雜役”于傀儡宗的作用。
生為雜役,癡呆了...會被送去“奇毒峰”試藥;而死了...則會被送去“血尸峰”給新弟子練手制作血肉傀儡,極其邪惡殘忍。
宋延目送這些內門弟子離去,輕輕嘆了口氣,看到周邊雜役敬畏的目光與畏縮的姿勢,擺了擺手道:“晚上都把門給頂好了,山下市坊有提神的粉末,實在不行就去買一瓶!別舍不得花貢獻點,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
他稍有些煩躁的離去。
但他...卻并不認為昨晚的“連續破門”事件是意外。
就如他知道那一天的“破門”并不是鬼物,而是他。
...
...
當晚。
宋延蹲點。
無事發生。
...
第二天。
第三天。
還是無事。
第四天...
宋延依然耐心地前來,并未因為前幾天無所收獲而厭倦而懷疑,他把別人睡覺和修煉爐鼎的功夫用來了蹲點。
他蹲在腥霧的長草里,矮著身子看著遠處。
一看,又是一夜。
...
...
時間一晃又是小半個月過去。
這一日,午夜,春雨迷離,糅雜著山風與腥霧在黑暗里狂舞。
一間間懸空房早早拉起了簾布,遮蔽了外面的視線,僅有縫隙出偶爾粘附腐爛皮骨,透入詭異的窺視。
盛過春是一名血氣方剛的男雜役,也是兩個多月前在玄氣引導術中汲取功法成功的雜役,如今他對未來是充滿了期待,大臉上時常掛著笑,就連眼睛中都藏著自得,制皮時也時常昂首,帶著幾分睥睨。
與他同居是一個叫阿花的漂亮女人。
阿花和之前的丘憐月一樣,都是希望著能夠通過“準弟子”而離開這個鬼地方的。
之前,她看過正式弟子來挑人,也曾嘗試著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可惜...沒被能選中帶走。
她臉上掛著憂愁,以及...虛弱。
此時正是換班兒的時候。
阿花從五層臺階上走下,盛過春則是走了上去。
在交錯時,盛過春臉露笑意,抬手在阿花身上抹了一把。
阿花也不反抗,她虛弱地坐著,任由盛過春施為。
“坐上來。”
阿花抱緊了他。
兩人臉兒朝臉的對著。
盛過春的眼睛驚恐地瞪大,嘴巴也張大,全身雞皮疙瘩一排排地生了起來。
坐在他身上和他歡好的哪里是阿花,分明是只狐貍!
毛茸茸的尖嘴狐貍對著他,咧嘴露出怪笑和森森的瓜子牙!
盛過春喉結滾動,恐懼從心底迸出,尖叫從胸腔升騰,但還未發出就“吱”一下沒了氣兒...
狐貍一扭頭,迅速咬在了他脖子上。
咔嚓...
咔嚓...
骨頭咀嚼。
咕嘟,咕嘟...
熱血狂飲。
狐妖享受著這美食,再過一會兒,它還會去隨機踢開一個屋子的門扉,讓鬼物沖進去,讓兩個雜役發瘋,然后它會回到這屋中,等到白天了再悄悄離去。過幾天再偷偷吃掉個落單雜役,然后變成雜役模樣混回來。
狐妖吃的很開心,吃完還打了個飽嗝,繼而爬到臺階盯上,眼珠子咕嚕嚕地往外瞅了瞅,推開門,后肢一躍便要往外電射而去。
可它才一露頭,就感到脖子陡然一緊。
不知從黑暗中的何處伸來的巨手宛如狩獵蟒蛇般,一瞬死死咬緊了獵物。
咔嚓...
沒有絲毫間斷,清脆的骨碎聲響起。
狐貍頭一歪,軟軟倒下,瞳孔暴突,猶存恐懼。
它還什么都沒看清。
而可怕的魔影則是提著狐貍,三兩下縱落就去到了不遠處的樹林,繼而在弓身嗖嗖竄到更遠處,先是抬手搜魂,繼而從虛空里抓出把剝皮刀,開始了剝皮。
明天,不過又是個“腥霧加重,鬼物撞門”的事件,不足為奇。
...
...
凌晨時分,宋延一身雨水的回到了洞府。
兩女并未醒來,因為宋延在出門前貼心地讓她們聞了“長睡清風”。
知道的越少,才能活的越好。
他對于身邊人,從來是不吝嗇善意的。
略做檢查,兩女睡得很香。
他又取“長睡清風”給她們聞了聞,然后才在黑暗里掏出“狐妖皮”。
一尾,灰狐,猙獰的狐頭早沒了。
他取出剮刀,開始了制皮,然后又取了畫稿,閉目專注思索著方才所觀察到的狐妖姿,落筆如有神,須臾便是個栩栩如生、幾欲躍紙而出的妖狐展現出來。
他抬手,五指之間玄氣盎然,蒸騰的血氣使得掌似熨斗,迅速烘干著妖魔之皮,使其呈現半透明,繼而熟練地貼紙于下,取了刻刀開始制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