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入一個月時間,以眼前刀嘴雀為契機,參悟畫皮術。’
‘投入一個月時間,以眼前血刃麋鹿為契機,參悟畫皮術。’
‘投入一個月時間,以眼前地行尸氣蟹為契機,參悟畫皮術。’
‘投入一個月時間,以眼前土遁蜥為契機,參悟畫皮術。’
...
...
時間一天天過去。
宋延剛開始還只在低級妖獸前徘徊,除了雙頭狼之外,在皮影峰上最常見的“白刺鹿”、“刀嘴雀”也被他補全了。
再后來,他就開始坐在遠處,觀察那些中級妖獸。
待到半月之期還剩幾天時,又一只巨大的特制籠子被運了過來。
這籠子不比其他,似是嚴嚴實實地包裹著。
當黑布揭開,其中露出一只有著短角的巨蟒,那巨蟒遍體詭紋,游走之間,你甚至無法辨別它的眼睛在何處,因為它身上似乎長滿了眼睛,隨著游走,一股子怪異到美妙的聲音又透過籠子傳了出來,這聲音竟好似樂曲。
“九眼琴蚺擅以魔音引人,以魔紋惑人,以魔毒殺人,再生生吃了。這琴蚺生角,怕不是要成蛟了,也虧得石師能弄到一條。”年輕的長老呂弘笑著道。
顧汝風也道:“九眼琴蚺被稱為中級妖獸中的頂層系妖獸,想抓活的,而且還是無傷抓,可比直接殺了可難上許多倍,不過...對我輩的畫皮術也是最有幫助的。”
頓時間,一群兒修士全圍了過來,支起畫板,對著那九眼琴蚺繪了起來。
宋延也沒什么好說的。
直接看向那妖獸。
‘投入一個月時間,以眼前九眼琴蚺為契機,參悟畫皮術。’
‘再投一個月...’
‘再投...’
機會難得,宋延可不想放過。
之前他自己去翠雀林,可是操勞了許久,才體驗了一把“雙頭狼”。
若是憑借他自己,想要看到這許多妖獸,還不知道要猴年馬月呢。
隨著又一個月的投下,再算上之前花費的,宋延已經足足用了十年時間來參悟這畫皮術。
來之前,他是小成。
因為他閱歷有限,只見了“雙頭狼”,所以小成已是極限。
現在,在歷經了數十種妖獸后,他的畫皮術終于大成了。
宋延眼見著別的弟子還在苦思冥想,便準備收拾東西回洞府。
他并不打算在這兒表現什么。
“顧汝風與呂弘”這兩系顯然是在爭衣缽的。
此時他若跳出來表現,那不是沒事找事,自己主動卷入那“衣缽之爭”,直接撞兩桿槍眼兒上么?
就在這時,遠處走來兩道身影,卻是漂亮師娘攙扶著石師走到了九眼琴蚺旁邊。
石師咳嗽了兩聲,似要講什么。
宋延又坐了下來。
他只是在普通環境里參悟了十年,但石師卻是花了一輩子在各種地方輾轉,其皮師經驗一定豐富無比。
不說別的,空船之類的,就是他根本沒有涉獵的范圍。
除此之外,他也只學了點小五行手,畫皮術,對于完整的小五行纏絲手、畫皮招魂術卻是一無所知。
多聽點兒,沒壞處。
周邊一下子安靜下來,石師開口道:“畫皮先畫稿,畫稿中若想畫出神相,最重要的是什么?”
顧汝風道:“毫無疑問是眼睛。
皮無魂,若想招魂,就需點睛。
皮影乃是據畫稿所刻,畫稿若無神,畫皮必無神。
畫稿若有神,最后還需點睛...唯有點睛對了,才能成就強大的皮影。”
石師一指身后九眼琴蚺,忽道:“小風,你說說,它的神是什么?”
顧汝風道:“九眼琴蚺多狡詐,魔音誘人,魔皮惑人,那它的神自然是狡詐,點睛時,只需觀想狡詐,那便無誤。”
話音才落,一旁又傳來呂弘的聲音。
“此話謬矣。”
顧汝風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道:“那呂長老有何高見?”
呂弘道:“狡詐不過是外,狠厲才是內。
九眼琴蚺無論以多少手段引獵物前去,但在看到獵物時,一切的偽裝都會消失,它以會最快的速度,最狠的力量撲過去!
事實上,九眼琴蚺也并不是一種有足夠耐力的妖獸,它擅長的是爆發。
所以,我以為以狡詐入筆,以狠厲收尾,才可無誤。
顧師弟的結論,有所偏頗了。”
“呂長老說的真好。”旁邊的女修拍手贊著。
任何人都能聽出,這個問題,呂弘確實回的更好。
顧汝風面色有些不好。
而就在這時,石座翁忽的抓起拐杖,重重敲打在身側的牢籠上。
轟得一聲巨響,牢籠未碎,但內里的九眼琴蚺卻是陡然縮起,露出幾分怯色。
再接著,那九眼琴蚺卻是又暴怒騰身,在牢籠里飛快地游動起來,一身的眼睛花紋炫目無比,讓人即便只是盯著都有頭暈眼花之感。
石座翁道:“你們說說,現在的九眼琴蚺,神相何在啊?”
他從漂亮師娘胳膊里抽出手,負手踱步,道:“狡詐?狠厲?這畜生還有嗎?”
眾人看去。
呂弘道:“石師,這不過是九眼琴蚺偶爾的一些反應,并不算它的神相,我以為...此時它沒有,只是因為它隱藏了它的神相。”
話音才落...
顧汝風笑道:“此言差矣。
呂長老,我恰恰認為,這也是它神相的一部分。
無論是膽怯,還是憤怒,也都是一種狡詐。
你若因為它膽怯而貿然上前,它便會驟然變化,將你吞噬;你若因為它憤怒而撤離,說不定它也正懼怕你,而想著逃脫。
妖獸雖無智慧,卻懂得殺人狩獵。”
他身側女修撫掌,道:“顧師兄好厲害。”
顧汝風氣度翩然道:“不知老師覺得弟子所言可是?”
呂弘微微皺眉,冷冷掃了一眼顧汝風,然后又看向石師。
正要說話,石師一抬手,示意他不必說,然后掃向諸弟子,問道:“那你們覺得呢?這九眼琴蚺的神相動了嗎?”
然而,話音落下,卻沒有弟子出聲,所有人要么看向顧汝風,要么看向呂弘。
直到那兩人點了頭,弟子們才激烈地討論起來。
有的說“動了”。
有的說“沒動”。
有的說“只是在受驚之后才動了,其余時候沒動”。
還有比較離譜的說“也許這九眼琴蚺的神相并不是狡詐和狠厲,而是膽怯,它只是在用狠厲掩飾膽怯”。
總之五花八門的言論,什么都有。
宋延也沒想到會演變為“哲學類”的討論,他耳邊不停響著“動了”、“沒動”之類的話。
忽然之間,他的一些遙遠的記憶被喚起了,那還是他穿越前看過的一個小故事:
一寺廟,沙彌們觀樹。大風吹來,樹紛紛而動。于是有沙彌說“樹動了”,但還有些沙彌則說“明明是風在動”。兩批沙彌爭論了起來,一邊嚷著說“樹動”,一邊嚷著說“樹沒動,是風動”。而這時,一道另類的聲音卻傳了出來。
那聲音說:“樹沒動,風也沒動,是心動了。”
宋延看著眼前一幕,在聯系到自己參悟出的畫皮術,頓時有所明悟,心里也有了屬于自己的答案:神相動不動并沒有關系,有關系的是...在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你的心動了。心若動了,又怎能完成最完美的點睛?
狡詐,狠厲并非神相。
膽怯,憤怒亦不是包含著那狡詐,狠厲之中。
九眼琴蚺就在那兒。
它的神相就在那兒。
如果一定要起個名字,那就是“九眼琴蚺的神相”,而不是其他,因為“說是一物即不中”,你說了狡詐,狠厲,又豈能顧及其他?
他心中思緒轉過,陡然身軀微震,因一股難以言喻的契機感涌入了他心底,這契機好似是通向畫皮術圓滿的。
但他卻并不準備回答,而是越發低首,準備這群人的討論結束后,他好回洞府,再混兩天就可以回南竹峰了。
然而就在這時,遠處忽的傳來石師的聲音。
“宋延,你來說。”
宋延:???
他愣了下,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注意到的。
于是急忙站起。
所有人全部扭頭看向了他。
宋延撓著頭道:“弟子正在想呂長老和顧師兄所言的話,一時...一時...還沒有答案...”
石座翁瞇眼盯著他,這位老者的眼睛好似格外玄奇,歲月滄桑雖讓它蒼老,卻又似乎賦予了它看透人心的力量。
“上來。”
宋延低首上前。
石座翁伸出拐杖,忽的厲聲道:“眾人討論,唯有你卻低首發呆,該打!伸手!!”
宋延伸出手。
石座翁重重打了三下。
宋延:......
旁邊的顧汝風笑道:“師父,此人不過是個旁聽的,他哪能聽得懂咱們的議論呢?
你...還不下去?!”
宋延點點頭,匆忙下去了。
他腦海里還回想著石師打他的那三下,有些發懵。
不過,今晚三更天時,他一定一定會在洞府睡覺,而不會去找石師。
...
...
是夜,宋延在洞府呼呼大睡,石座翁也并未來尋他。
而兩天后,“玲瓏谷奇獸會”徹底結束了,空船載著這位南竹峰的弟子回到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