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辰時
宋延也沒想到第一次入秘境,居然是在這種情況下進入。
毫無疑問,這稱為“燭地”的秘境應該是個相當普通的秘境,至少比不上“魔沼”,也比不上之前在寒潭谷市坊聽過的巨象原。
秘境的入口是一道微微散發著玄氣的透明光膜。
這入口所在的地方,宋延之前有探索過,但那時候他并未發現。
杜護法在前,宋延在后。
杜護法回首,苦笑著看了眼身后的李老爺。
李老爺也對他回以無奈的笑。
杜護法一咬牙,往前沖去。
光膜蕩開漣漪,杜護法已然消失不見。
宋延則是喚醒了狐大奶奶,一起看著眼前光膜,直到后者點頭,他才一步邁入。
狐大奶奶作為敵人時,壓迫感很強,現在變成了他的倀鬼,卻給人一種安心感。
圈圈漣漪之后,風景陡變。
前一刻,還是那朝鯉縣外的處荒原,如今卻是兩邊青山陡然拔起,薄薄霧靄的峽谷晨風里透著泥土山石的味兒。
植物不少,但卻安靜的可怕。
仿佛這就是一處沒有活物的死山。
“啊阿嚏!”
一個飛刀幫幫眾打了個噴嚏,噴嚏撞擊在逼仄的峽谷峭壁上,居然來回反彈,生成了深遠怪異的回應。
周圍一群刀口舔血的大老爺們居然都嚇了一跳,“鏗鏗鏗”的刀劍出鞘聲不絕于耳,眾人警惕地轉頭看著各方。
見沒動靜,杜護法才上去狠狠拍了拍那幫眾的肩膀,道:“再瞎發出聲音,老子弄死你。”
那幫眾急忙點頭。
眾人噤若寒蟬。
幫主這是帶了足足三十人入內,此時是一一集聚在谷口,看著遠處那一線天般的峽道,感受著周邊那死寂的氛圍,個個兒面色都不太好。
幸而六名修士也很快走了進來。
靈夫人和那名叫珠兒的小巧女修走在中間。
“有勞幫主安排人走前面。”靈夫人淡淡道。
而在感到前面眾人里有不少人在往回看,靈夫人又道:“出口是單向的,從這里進,并不是從這里出。”
飛刀幫幫主咬咬牙,上前道:“靈夫人,都到這里了,您給我們透個底么?
我們能活著出去么?”
靈夫人點點頭,溫聲道:“自然能。”
她的聲音雖然有些嘶啞,卻有著令人信服的力量。
她是執掌過江湖的,舉手抬足,自能帶著一股女王風范。
眾人聽了,莫名地心安起來。
而宋延卻是有些無語。
他對花玲瓏太熟悉了。
花玲瓏但凡語氣變得溫和,那定然是在說謊。
“自然能”的意思,就是“自然不能”。
這倒是有些出乎宋延的意料之外了。
可轉念一想,花玲瓏至始至終都不是善茬,也不是什么心性純良的好娘子,而是個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女梟雄。
自己把她看做“弱勢群體”,多少是有點偏見了。
若是他沒有余壽道果,把他和花玲瓏放在一個地方比拼,廝殺,他怕是會一敗涂地。
原本他還想著的“暗中相認”、“英雄救美”之類走向頓時被推翻了,因為“那個狗血劇本里的美”可能就還是個“別有用心的小BOSS”。
‘能看出這邊有什么危險嗎?’宋延問。
狐大奶奶回道:“主人,暫時看不到。”
說罷,它又道:“秘境里的妖獸通常都很單一,且數量頗多。
單一,就意味著它們有固定的規律習性,只要注意這些規律習性,那活下去的可能就很大;
數量頗多,就意味著這些妖獸的成長度各有不同,外圍較弱,內圍則強。
而秘境最深處通常可能存在種血池。
那是極其精純的血池。
如何形成的,不得而知,但奴猜測那血池最初可能是這種單一妖獸死亡后的集體墓地,然后因為一些奇異的變化,從而變成了精純血池。
我之前的六翼恐蝠血,就是在一處秘境深處的血池獲得的。”
“對了,主人,這靈夫人說的出口單向,哼.她應該用某種秘法把口子封起來了。然后欺負這些小修士,江湖人,說什么出口在另一邊。”
“本來我還不確定,但她這么一說,我大概猜到她是領著修士,來喂這秘境里妖獸的。”
隨著狐大奶奶的描述,宋延有種在看“攻略”的感覺。
這還沒等對方施展陰謀,老妖狐就已經快把對方底褲給扒光了。
而狐大奶奶還在繼續說著:“奴之前在山海國就聽過有些神秘修士,不知出于何種目的,會主動去喂食秘境妖獸。
甚至他們有的還會故意吸引修士聚集于某地,如是種田。待到修士強大了,便是一批一批地往秘境里送。”
宋延神色微動。
大奶奶說的這不就是“蛇尸市坊”么?
他想了想問:“會不會秘境妖獸通過偽玄根的植入,控制了修士?”
雖然惋惜,但他要弄明白現在花玲瓏的狀態。
下意識里,他并不希望花玲瓏已經徹底沒了意識。
狐大奶奶道:“主人,做不到這種程度的,頂多能控制軀體,但控制不了神識,所以.奴才說這群神秘修士的目的未知。
他們完全是在神魂清醒的狀態下,做這些事。”
宋延道:“想要封鎖秘境入口,就連我都做不到,靈夫人是如何做到的?”
狐大奶奶道:“那群修士對于秘境相當熟稔,進進出出,如若回家,其余的,奴也不知道了畢竟,奴也是第一次見這種修士。”
說完,它又深深道:“靈夫人既然說出這樣的話,那她就是那種修士。”
一人一狐的暗中交流,并不為外人所知。
而此時,這支由修士和江湖中人組成的隊伍已經前行了起來。
兩名倒霉的幫眾被挑中,做起了探路的斥候。
他們面如土色,忐忑地握著刀,往前亦步亦趨地走去,很快在彎折的山道之間沒了身影。
宋延則隨著大眾放緩腳步,慢慢等著前方斥候的回歸。
秘境無時間,也不知過了多久,但兩炷香時間是起碼有了,那兩名倒霉幫眾果然沒回來。
其中一名修士忽地停下腳步,冷聲道:“靈夫人,不是說好了,這里白天沒危險么?”
靈夫人也不慌神,回應道:“可能他們誤入了一些洞穴之類的地方,洞穴中黑漆漆的,縱是白天,也可能遇到妖蟲。”
“什么妖蟲?”飛刀幫幫主慌忙來問。
眾人也是一片嘩然。
刀尖舔血他們不怕,畢竟他們知道只要提防對面的刀劍就可以了。
可現在,未知的恐怖卻縈繞在周圍。
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這才可怕。
事到如今,修士們也不瞞了,將“夜燭妖蟲”的事說了出來,然后道:“總之,你們縱然去探路,也小心些,避開黑暗之地,那就沒事了。
如今天色還早,無妨的。”
人群邊角處,杜護法苦笑著看向宋延,喃喃道:“我家財產要便宜我那娘們了,李兄弟,你也是.你家那倆婆娘怕是要開心了。”
宋延也無可奈何地笑笑,道:“有什么辦法呢?”
杜護法旋即又自我釋然,故作豪爽道:“不過也沒事,昨晚上我下種了,狠狠的下了很多,縱然我死了,還有兒子。李兄弟呢?”
宋延隨口扯道:“兩邊都下了,不知道中不中啊?”
兩人對視一眼,卻又只是無奈的苦笑。
眾人在峽谷里行走,走走停停。
過了會兒,有人發出歡喜的呼喊。
前面竟然有一具骸骨,骸骨懷里有著玄玉,丹藥,還有本功法.
收獲讓修士最初的怨言也消失了。
但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竟顯出了冥色,本以為會輕松尋到的出口卻是怎么也不見蹤影。
修士們急了,開始加派飛刀幫弟子探路。
然而,如今派出去的,卻是去兩組,回來一組.
殘存的飛刀幫弟子越來越少。
晚風吹過,秘境似乎產生了一些莫名的變化,開始變得危險起來。
“這邊,再去個人!”
一個修士煩躁地看著兩側絕壁落下的陰影。
那陰影正在變得濃郁,在陰冷的晚風里好似活物般的在蠕動,但若細看,卻又發現似只是幻覺。
飛刀幫幫主的目光落在了杜護法那邊,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正欲開口,卻見一道身影閃出。
“我去吧。”宋延道。
飛刀幫幫主愣了下,杜護法也愣了。
后者還未來得及說話,宋延拍了拍他肩膀,道:“老杜,這輩子能認識你,我很開心。”
“李兄.弟.”
杜護法一雙三角眼頓時紅了,再看,卻見宋延已經走遠,他淚水再忍不住奪眶而出,在后大吼道,“李兄弟,你黃泉路走慢點,我老杜稍后就到!稍后.就到嗚嗚嗚.”
眾人聞言,皆顯幾分凄然之色。
又是一炷香時間過去,派出探索的李老爺并沒回來。
夕陽西下,那瑰紅的光芒已經被峽谷的絕壁給擋住了,此間山道復雜,恍如迷宮,但出口卻不知在何處。
修士們越發煩躁起來。
眼見著正要再點一個江湖人去探路,玄袍鬼面的女修卻主動走了出來,淡淡道了句:“諸位道友,這都是我的錯事到如今,我和珠兒去探路就是了,你們在后跟緊。”
若在平時,修士們可能還會客氣幾句,但此時卻都同意了。
靈夫人,以及身側小巧木訥女修頓時排眾而出,玄袖烈烈朝后,人則飛速掠起。
她們的速度起初正常,然后則開始變快,所往方向也從大路變成了小道,七拐八拐,往那霧氣漸起、陰影漸濃的地方而去。
走了約莫一炷香時間,兩女陡然心有所感,猛然停下,同時側頭,卻見身后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卷狂風。
一黑一白兩道惡蟒狀的光華瞬間便至,懸在了兩女脖頸處。
李老爺自然已不是李老爺,而恢復了宋延模樣。
男子手御黑白雙劍,遙遙看著兩女,目光一動,又停在了靈夫人身上,皺眉問:“花玲瓏,你到底想干什么?”
靈夫人錯愕地看著他的臉,驚呼出一句:“宋延!”
可緊接著,她又看向身側小巧木訥女修,神色畏懼地哀求道:“求您,別殺他.”
木訥女修聽到“宋延”兩字,不知為何竟喜笑顏開,僵硬的眼珠也骨碌碌轉了起來,然后柔聲道:“小輩,我這兒有上好的精血,你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