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雀島的藏書閣干凈且敞亮,往日里或許這邊的人頗多,但此時卻很少。
南吳劍門的傳承和其門人心性一樣,都沒有藏著掖著太多,除了一些特殊秘法、個人傳承、至高絕學之外,別的法術都能在這里尋到。
只不過,無論你需要什么法術,都必須要合乎規定,且拿著去守樓人處登記,然后才可深入閱讀。
這是藏書閣的鐵律。
違背這鐵律者,視為“不問自取”,輕則受罰接受調查,重則廢除法術驅逐出劍門。
孟婆婆去后,自然有新的守樓人前來。
這守樓人錦袍玉帶,慈眉善目,面帶笑容,竟倒還是宋延的老熟人。
這就是當年在寒潭谷擺著張市儈臉,試圖通過“道德綁架”空手套白狼,從他這兒拿走《神相百御》的那位孫長老————孫皓峰。
就這個人,以一己之力在當時改變了宋延對南吳劍門的看法。
不過,事后證明,這人在南吳劍門實屬異類。
宋延心底暗暗無語:這就典型的求仁得仁,怕死的就不用死.
南吳劍門能打的,熱血的,都上了前線,而孫長老這種滿嘴仁義道德、卻最是欺軟怕硬的偽君子反倒是留了下來。
大長老還挺會用人。
知道如果他們戰死了,孫家需要卑躬屈膝才能增加活下去的可能,到時候就靠要孫長老這種偽君子的膝蓋去跪下了。
但這顯然對他不利。
他不需要一個向傀儡宗或是山海妖國跪下的南吳劍門,這會讓他與敵人之間的緩沖徹底消失。
宋延思緒閃過,隨手一抬,將通行令晃了晃,然后便迅速踏入樓中,查看起各種法術來。
一天看下來,他發現整個藏書閣最珍貴的其實還是那本《玄劍經》。
而南吳劍門除卻一些他還不知道的至高絕學秘術之外,最強的則還是《玄劍經》上描述的“一身玄氣轉劍氣”,以及“被絳宮之血溫養出的特殊劍氣”。
這些他都有了。
然而,“特殊劍氣”只是一道而已,用完了還需繼續溫養。
真正斗法時,還是需要劍系法術。
而宋延如今最強的劍系法術便是經過兩次完美變異的《黑白雙煞》,這還是以《白蛇劍訣》為基礎推演出來的。
《白蛇劍訣》的修煉門檻是練玄五層。
‘那門檻最高的是什么呢?’
宋延快速尋找。
絳宮層次的劍系法術只有一本,那是他在藏書閣五樓尋到的一本“入門門檻是絳宮層次”的法術————《袖里乾坤》。
這法術還有一個修煉前提條件,那就是必須以《玄劍經》將周身至少兩成玄氣轉化成了劍氣才可修煉,因為這是一門純粹的驅御劍氣的法術。
而《玄劍經》的修行,又是以悟出《玄化一劍典》中的“我劍”,洞悉“人劍合一”之秘為前提的。
可謂是一環套一環的傳承了。
宋延果斷將這手抄的小冊子拿在手上,迅速翻頁。
粗略一看,其中果然頗為深奧,但大體意思卻是:利用兩個袖子的封閉性來積蓄劍氣,劍氣縈繞,首尾循環,待到兩袖鼓鼓,便是劍氣積滿,到時候一袖子甩出,無形無相,隱蔽性和威力都更勝飛劍。
宋延秒懂:充能,鐳射。
至于為何其非玉簡,他就不知道了,也暫時管不著。
拿著《袖里乾坤》這種絳宮冊子,他再翻看了下別的劍系法術的介紹,卻發現和《白蛇劍訣》大差不差,原理類似,縱然他拿來修煉,也沒什么特別的,就好像你做完了《模擬一套試卷》,再去做《模擬二套試卷》一樣。
宋延略作思索。
劍系功法,劍系法術,他都已經有了。
但他的法術體系里其實還有個不小的短板,那就是——遁術。
御劍雖然快,但那只是在普通修士眼里。
同級別對戰,遁術就很重要了。
無論是切入,逃跑,邊跑邊打,遁術都不可或缺。
但遁術卻格外稀少。
若說宋延在傀儡宗沒能搞到也就罷了,但后來在寒潭市坊也沒能看到,由此可見遁術珍貴。
宋延來來回回,又搜了幾遍,還是在五樓一個角落的秘匣上發現了《坎水遁》的字樣,但秘匣上鎖,需要尋守樓人解鎖。
宋延拿著《袖里乾坤》、《坎水遁》來到了孫長老處,出示令牌。
孫長老愕然地看著他,道:“這是絳宮境才能修行的,尤其是《袖里乾坤》,你拿了有用嗎?還有《坎水遁》,這遁術可珍貴了。”
宋延再顯了顯令牌,問:“那我能看嗎?”
孫長老瞅了眼令牌,猶猶豫豫道:“能是能”
宋延道:“那便煩請登記一下。”
孫長老道:“我我做不了主,要不還是等大長老他們回來了再說吧。”
宋延奇道:“這令牌沒用?”
孫長老道:“有用。”
宋延道:“那能不能借?”
孫長老道:“能是能,但你.你不過區區練玄六層,拿這個干嘛?”
宋延耐心道:“法術一通百通,弟子只是想看看高層法術是何等模樣。”
孫長老卻不接話,而是直接道了句“別看,自己把冊子放回去吧”,旋即又微微昂首、不耐煩地道了句:“記住,做人不要好高騖遠,縱然你有兩位長老作保,也不可倨傲。”
宋延應了聲。
孫長老也不回答,而是忽的把目光看向遠處,那門前卻是來了個漂亮女修。
孫長老笑瞇瞇地迎了過來,眼中再看不到面前站著的借書人,笑著說道:“沒想到仙子大駕光臨。”
那女修奇道:“我還以為長老你也隨著大長老他們去了呢。”
孫長老呵呵道:“大長老說總需要高手坐鎮門中嘛,我這就留了下來,你也知道.總得有人做這些雜事瑣事,大局為重嘛。”
兩人笑著談在一處。
宋延將書冊放回了書架。
他準備.明天再來試試。
孫長老關了藏書閣的門,打了個哈欠,走出藏書樓,然后想到今后自己地位說不得還能再升一升,到時候被褥里又能多幾個美人道侶,實在舒服。
至于打打殺殺的,干什么呀?
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嗎?
有話好說嘛,何必呢?
誰統治不是統治呀,還能把這三國的所有人都殺了不成?多大事兒啊,這么拼命。
孫長老不以為意地御劍而起,今晚他要去其他島找一些漂亮女修指點一下她們的修行,畢竟也是為了扶持后進嘛。
虹光飛掠過縹緲海。
今晚月黑,霧濃。
孫長老正舒服地吹著夜風,陡然眼皮一跳,緊接著神魂如被人困,懨懨欲睡,無精打采,恍惚間,他自然而然地往下墜了墜。
再接著,他眉心又陡然一痛,又墜了三分,整個人幾乎貼到了湖面。
‘怎么回事?’
孫長老急忙捂住腦袋,腦海里閃過疑惑。
但也就一念的功夫,縹緲海中驟然有一只血色巨手飛速探出,如殘影般瞬間拉住了他的腿,“嗖”一下將他拽入湖中。
在他還未做出任何反應前,一根手指已經點在了他眉心。
孫長老雖然恐懼,但腦海里居然還閃過了第二個念頭:‘蠢貨,竟然敢搜一個絳宮強者的魂?’
下一剎,他就感到一道黑斑將他靈魂拉扯了出去。
血色怪物搜魂,吞魂,囚魂,化倀,一條龍。
再接著,手臂一抖,高濃度的煞氣就如活物般,爬上了孫長老全身,又往其體內瘋涌而去。
孫長老,死!
那怪物抓著飛劍往下猛射,將被煞氣吞噬的孫長老尸體釘在了湖床的一塊巖石上,使其不得飄上。
做完這些,那血色怪物又很快消失無蹤。
次日。
宋延并不急著去藏書閣,而是照常去玄田里逛了逛,摘了點新鮮的玄草玄花,準備趁著好天氣晾干。
才回到竹舍,卻見遠處有修士匆匆而至。
一個漂亮女修一個男修抬著擔架,匆匆而來,擔架上躺著個滿身是血的嬌小女修。
“白師兄,白師兄!”女修急促的喊著,“快救人!”
宋延低頭看那女修,愣了下。
又是小久師妹
這才多久,又受傷了?
而且看起來還傷的不輕。
他一邊招呼著人入屋,一邊開始迅速給小久師妹處理傷口,然后又熬制草藥湯汁。
待到一通忙碌下來,他長舒一口氣,再看小久師妹,卻發現小姑娘本就只是普通俏麗的臉龐居然多了幾道傷口,那傷口劃過了臉頰,留下了傷疤。
但毀容還只是其次,小久師妹的身子簡直如漏風的麻袋,虛弱不堪,各種傷口比比皆是。
看著旁邊著急的女修男修,宋延道:“沒生命危險了,還是魔門的手段.煞氣。”
漂亮女修嘆道:“主要還是那些煞皮影,一個個如發了瘋的妖獸,周身煞氣還能一定程度上吞噬玄氣。若是挨了那些煞皮影一下,傷口都很難恢復。”
男修無比悔恨地捏著拳頭,雙目發紅道:“小久師妹是為了保護我,所以才受傷的.這一擊,本該是我來承受的。都怪我。”
宋延感慨道:“煞氣,真是可怕啊。”
漂亮女修道:“可不是嘛,之前沒這些煞皮影加入戰場,魔修們根本不敢正面出現在我們面前,現在就不同了哎.”
宋延道:“小久師妹先放我這邊吧,她身上煞氣太多太雜,需得慢慢洗去,而且她也不能下榻。”
兩名修士聞言頓時面露喜色,兩人其實是聽過小久師妹和這位白師兄的過節的,此時見白師兄竟如此做派,也是暗暗感慨,只覺白師兄真的好像變了個人。
浪子回頭,一朝頓悟,果然名不虛傳。
在道謝后,兩名修士離去了。
宋延又熬了點洗煞湯,放在碗中,擱在床柜。
他對小久師妹這種姑娘還是有好感的。
他也希望身邊人都能如小久師妹這樣,沒太多心眼,傻乎乎的。這會讓他日子過得舒服許多。
一會兒,小久師妹醒了過來,她無力地看了看四周,問了句:“我還活著嗎?”
旁邊傳來聲音:“活著。”
小久師妹側頭看去,對上男人臉龐.
“白白師兄?”
“嗯。”
“你又救了我。謝謝.”小久師妹喃喃著道,“我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呢。”
宋延道:“這么想死?”
“也不是。”小久師妹道,“就那么多師兄弟死了,我覺得我也該死了。”
宋延走近,伸手,抬指給了她一記腦瓜崩,道:“這什么話?”
小久師妹沒聽到他說什么,只是被這一記突然的腦瓜崩給弄得驚呆了,她閉上眼道:“白師兄,我不喜歡人這么輕浮。
而且我討厭你。
你是兇手。你殺死了棠雨師姐,運英師兄,子衡師兄”
她一一地報著名字。
這些名字都是因為白繡虎的怯懦,而死去的修士的名字。
她好像腦子發了昏,根本弄不清眼前狀況,只是固執地狠狠地說著這些可能早就被人遺忘了的名字,似是期待眼前的白師兄趕緊讓她滾。
宋延待這姑娘說完,越發覺得有趣。
這姑娘的所有行為模式都和他截然相反。
這姑娘會做的事,他是一件都不會去做。
所以無論這姑娘在用什么發狠的語氣說話,他都不會生氣,因為這姑娘的所有想法都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干凈,讓人很是舒服。
他無需猜測,無需試探,無需埋坑,一切都是那么的明顯和直接。
所以,他等小久師妹說完了這些話,瞥了一眼床頭,道:“洗煞湯,左邊的內服,外邊的涂抹在傷口。
煞氣一次是清不干凈的,需要反復。”
交代完,宋延就往外走。
小久師妹問:“你去哪兒?”
“藏書閣。”宋延大大方方地應了句,然后道,“你幫我看著這竹舍,后面如果來了師兄弟,你招呼著先坐下,等我回來。”
“我”
小久師妹支吾著。
宋延已然出了門。
“主主人,我我死之后,接替我的應該是孫肅孫管事。
他是個按規矩辦事的人,您只要出示了令牌,他會讓您借閱那兩本法術的。”
宋延神識之中,孫長老倀鬼正跪著,面色又恐懼又卑微地訴說著。
“那像你這樣的求和派,還多嗎?”
“主人,不多不多,整個劍門都是些死腦筋,也就是當初掌教為了讓門中有兩支派系,所以才特意給了我一些地位和權力。為的就是讓劍門在遭遇強敵時,還有另一條退路。”
宋延暗暗點頭。
既然孫長老這種都已經算是求和派的頭頭了,那他也省事。
去到藏書閣,閣周已聚了不少修士,紛議嚷嚷。
許久,一名面容古板的修士踏步而來,道:“諸位,今日孫長老暫時有事,藏書閣便暫由老夫接管看護,你們但凡要借閱法術,按照以往規矩進來便是。”
宋延隨著前面弟子進入閣中,如昨日一般取了《袖里乾坤》和《坎水遁》。
果然,這修士什么都沒問,見了他的令牌,便直接解鎖了《坎水遁》,然后道了句:“繡虎師侄去閱書區看吧,此兩法術很是珍貴,不可抄錄,亦不可帶出。”
宋延點點頭,道了聲謝,便拿著功法往一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