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外面的狼嚎狐笑雖已停歇,但宋延卻始終還在思索。
他需要考慮的東西很多,在一個由各種未知和詭詐交織的棋盤上,拈起個棋子就喊著“殺殺殺”地往前沖,毫無疑問是個連門都沒入的孩子。
螞蟻從來以為,如果有存在能夠輕易地拈起那如同小山一般的食物,那么就不需要再勤奮,也不需要動腦子花心思去想著如何才能合作搬動食物。可事實卻恰恰相反,人能夠輕易拈起螞蟻無法搬動的食物,可人的心思卻比螞蟻復雜了無數倍。
但人自己又何嘗不是?
有些人總會認為強大的存在就可以把腦子丟了,畢竟都能夠“輕易拈起小山一樣的食物”了,還需要什么腦子,用力量就可以了。
可,他們卻可能會忽略一點,那就是.強者,沒有蠢貨。
宋延敢保證,如果他敢冒險去斬殺一只食尸狼,或是多尾狐,那么.所有剩下的妖魔就會抱團,甚至隱藏,再然后,紫府境妖魔就會提前到來。
一只只妖魔排隊等著你殺,幫助你升級,等你升級了又恰好有更高一級的妖魔來繼續被你殺,那是童話故事里才會有的事。
在他投石問路,顯露自己已經成功消化了倀王虎血的那一刻,他固然獲得了事情的轉機,卻也因此暴露了他的底牌。
沒有人比曾經處于倀王虎統治下的狐狼二族更加了解“倀王虎”是個什么鬼東西。
那意味著,神魂世界的霸主。
一旦被殺,即刻被拘,化為倀鬼,為虎作倀。
這是比搜魂術恐怖了一整個大檔次的力量。
既然骨煌子被他正面斬殺了。
那合理推論,狐大奶奶也已經被他殺了,并且化成了倀鬼。
如此,他對狐狼二族也是存在了解的。
而狐狼二族顯然都會知道這一點。
所以.
宋延瞇了瞇眼。
也許他絕不會見到任何一個落單的多尾狐,或是食人狼。
要對上,起碼都是一對兒,甚至.更多。
而來此的狐狼二族起碼有四個,這四個應該也在針對他的情況進行分析,然后開始布下各種羅網了。
他閉上眼,苦惱地揉著眉心,前前后后推演著各種可能。
然后情不自禁地輕嘆一聲。
要不他怎么就喜歡小久師妹那樣沒什么心機的姑娘呢?
如果世上人人都像小久師妹那樣,那該多好。
他是真心希望這個世界都是好人。
羅網什么的,他不可能去投。
他是個有天賦的人,是一個有了資源就可以迅速變強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把狐狼二族當做最后的大餐。
而在這之前,他會深深隱藏自己。隨便狐狼二族怎么折騰,它們折騰它們的,他宋延是絕不會冒頭的,更不會什么“你做一件事,我就一定得回應”之類的。
他要先搜集別的精血作為“配菜”。
等配菜好了,再去看看有沒有機會享用大餐。
若能一舉突破到紫府境,那就什么都不用煩了。
至于紫府境如何突破,他相信南吳劍門這種頗有底蘊的宗門一定會藏有前人筆記。
到時候,如果情況真的不對,他就跑。
那不是還有古傳送陣么?
‘等等,古傳送陣’
宋延忽的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古傳送陣,以及劍門掌教一脈在鉆研修復的事,或許比較隱秘,但以狐狼二族的能力還是能探查到的。
得,他找到自己的破綻了。
只是不知道狐狼二族要怎么利用這破綻。
白天,天才一亮,劍門高層又針對昨晚狐狼二族的申明“開會”去了。
宋延也不知道開了個什么,他只是在竹舍、玄田之間忙碌。
待到午間,他稍稍停歇后,便取出了從枯葉劍師處得來的“絳宮丹研究筆記”開始認真看了起來。
時值春日,縹緲海又是玄脈所在,空氣新鮮,枝頭鳥雀“嘰嘰喳喳”歡叫個不停。
宋延捧著筆記,優哉游哉地躺在老竹藤椅上。
藤椅吱嘎吱嘎地搖動,配合穿林風聲,湖面水汽,很是舒服。
“喲,繡虎倒是蠻悠閑。”
孟婆婆的聲音從遠傳來,難得帶了幾分笑意。
宋延急忙放下書,起身,看著不遠處一對兒走來的老人,笑道:“枯葉老師,孟老師。”
枯葉劍師或許因為與愛人破鏡重圓,又共同經歷了大戰的緣故,性子竟也有了幾分轉變,此時竟也是笑呵呵地招呼道:“繡虎啊,來來來。”
宋延走去,笑道:“老師,什么好事情,您二老這么開心?”
枯葉劍師和孟婆婆對視一眼,然后孟婆婆上前,輕聲道:“我劍門為了團結,想將孫蘇兩家融合,孫家這邊的精英弟子需得與蘇家的精英弟子結成道侶,之后便算一家人,不分彼此。”
宋延愣了下。
枯葉劍師沒好氣道:“你還在想玄薇呢?”
宋延忙擺手道:“弟子哪里敢想?”
孟婆婆狠狠瞪了枯葉劍師一眼,然后和藹道:“繡虎啊,玄薇她未必適合你。
這樣吧,這次劍門年輕一輩的精英弟子會有個論劍小會,在觀霧島后邊的聽雨島上舉行,合不合適,你去看一看再說。”
宋延沉默了起來。
若是之前,他直接拒絕,因為“道侶什么的太累贅了,那是拖累他逃跑的絆腳石,根本不需要”。
可如今形勢有變,他繼承了骨煌子遺產,突破到了絳宮中期;而古傳送陣那邊卻變得撲所迷離,無論是修復工程,還是傳送陣彼岸,都不是那么安穩靠譜。
如今當務之急,是讓他更好地隱藏起來。
枯葉劍師見他還沉默,氣道:“走走走,我帶你去見玄薇,讓繡虎您老人家和她好好處處。”
宋延無語道:“老師,別說了。我答應還不成嘛。”
枯葉劍師哼了一聲,道:“早答應不就行了。”
然后又拍了拍他肩膀,道:“你這孩子,既有頓悟,那就莫要浪費了自己一身好天賦!”
數日后.
聽雨島。
一道道劍虹飛落島上。
來者皆是未至絳宮,但境界卻在練玄六層之上的年輕修士,男女皆有。
宋延這境界,其實算是墊底了,而他一早就來到了此處,暗暗潛伏在一邊,然后觀察著從天而降的女修。
他對他之后的規劃很清楚。
這些規劃投影到道侶上,也讓他產生了明確的擇侶要求。
一,此女能夠讓他最大程度接觸到妖獸血,如此他才能“矮子里挑將軍”,擇定血液填補自己的左右二宮。
他覺得自己未必有那么好運,總能夠碰到絕對適合自己的妖獸血。
三國就這么大,“倀王虎血”、“夢魘獸血”乃至是那“夜燭魂蟲血”都是獨一份兒的。他能夠得到,都是運氣使然。
他若真要為了更強的妖獸血,而硬生生地等著拖著不肯提升境界,那就是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二,此女不會惹是生非,沒事兒找事兒,惹一堆麻煩,所以性格不能太張揚。
三,此女最好和早年南竹峰上的齊瑤師妹,還有小久師妹差不多,是個沒什么心機的好人。他對那樣的女子天然抱有好感。而對如今成長后的蘇七小姐,他卻沒什么感覺。
當然,如果沒有這么碰巧的,那他就會去選擇擅長“機關鑄器”的女修。因為他儲物空間里還藏著劍門初代掌教留在古傳送陣的無我劍殘劍,骨煌子留下的那柄金尖匕首,還有一堆兒淡金的未知金屬。如果身邊能有個擅長“機關鑄器”的女修,那他也能夠很輕易地接觸到相關知識。
如果連“機關鑄器”女修也沒有,那他就會去選擇擅長“符箓”的女修。多尾狐和食尸狼很喜歡用“恐懼”做文章,他若是有個精通符箓的道侶,那“殺意符”甚至更高階的符箓都不用愁了。他可以為了未來那可能的大戰而準備極多的符箓。
宋延想著的功夫,已經有不少修士從天而降了。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來干嘛的,但和魔修的直接不同,劍修們在落地后都頗有幾分奇異的“害羞”,沒人主動過去打招呼。
然而,大家終究都是同門,這里不少還有并肩作戰過的,于是乎,幾名女修和男修慢慢湊到了一起,開始笑著討論一些日常的事,之后再慢慢地往“對劍道的理解”上去轉。
可劍道理解,說一百句,不如御劍一試。
故而很快,這聽雨島上就浮起了虹光。
宋延不再隱藏,從林后走出,左顧右盼,忽的看到不遠處出現了一道熟悉身影。
是蘇瑤。
他猶豫了下,并未走過去。
蘇瑤是個純粹的劍修,如今固然有了些改變,變得似乎更偏向家族了,但并不滿足他任何一條擇侶要求。
許多年前,他就覺得蘇瑤是個麻煩的女人,如今.他的想法不僅沒有改變,甚至更為強烈了。
他要真選了蘇瑤,那就不可能不管蘇家,那他就是奔著以“蘇家老祖”為目標而奮斗。
怎么可能?
正想著,卻見一道香風從遠而來,一道劍虹落在他身側,卻見是個嬌麗的女修。
女修行禮道:“繡虎師弟,別來無恙。”
宋延記得這女修,這是劍門出了名的天才,也是蘇家旁支,其姓蘇名艷青,這是白繡虎從前認得的一名修士,只不過當時他和這女修卻相距甚遠。
屬于,他巴結著人家,人家卻看不上他的那一種。
只不過,這女修也是個純粹劍修,而且交友頗多,屁事也多,沒什么意思。
于是,宋延也微微行禮,還禮道:“艷青師姐,好久不見。”
兩人稍作閑聊,便分開了。
宋延無意。
蘇艷青則是存了“貨比三家”的想法,然后往別處落單的男修處去了,過了會兒則和一個男修聊得火熱,顯然在她看來那男修比宋延要強。
宋延左看右看,過了會兒,高空之中已有一對兒劍虹并排而去,顯然是已經初步成功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離去之人越來越多。
宋延忽的感到了什么,微微側頭,卻見一道單獨的劍虹飛遠離去,卻是蘇瑤。
很顯然,蘇瑤已經厭倦了這種場合,所以直接走了。
宋延繼續等著。
期間,他看中過一個擅長符箓的女修,可還沒等他出手,就被一群男修包圍,那女修左挑右選,擇定了一個境界頗高的天才離去了。
又過了會兒,遠處又一道虹光歪歪扭扭地飛來,在落地后顯出個小巧女修的樣子。
那女修全身還散發著焦味兒,雙頰灰灰的,頭發被高溫燙出了自然卷,宋延一嗅就嗅出是藥鼎下玄木柴火的味道。
說是凡火,卻也是需要玄樹木柴燒出的才是凡火。
只有這樣的火,才有足夠的溫度去煉制爐中丹藥。
很顯然,這是同行。
“各位師兄,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是溫水島的安莉,我來遲了,對不起!”
說完,小巧女修就打了聲噴嚏,吸了吸鼻涕,雖說二十有余,但依然一副稚嫩雌小鬼的模樣。
眾男修看了一眼,就避過了視線,但還有熟悉的則上去調笑道:“喲,小安莉,今天總算從煉丹房里跑出來啦?”
安莉認真點頭道:“是的。”
然后又沮喪道:“就差一點。”
那修士奇道:“差一點什么?”
安莉道:“差一點就煉好了,阿.阿嚏”
她又打了口噴嚏。
一口渾濁的灰氣隨著她的噴嚏擴散開,那修士急忙行禮離開。
安莉咬著唇,雙目無神,有些煎熬和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一副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下一秒隨時會死去的感覺。
她不時側頭看著天色,想等到天一黑馬上跑。
今天來這里,她也是被逼著的。
正腦瓜子嗡嗡響著,安莉耳邊忽的傳來聲音。
“鬼紋蟒的妖血,佐以鐵燕草,紫陽花,想以后兩者的純陽之氣中和鬼紋蟒血里的陰冷,以達到形成絳宮丹的目的,只可惜這陰陽不僅沒有相互制衡,反倒是彼此沖撞了起來。師妹你是才遇到炸爐吧?”
“啊,你怎么知道?”
安莉一愣,急忙側頭,卻見身側有個劍袍男子正笑著看向她。
這一看,她呆了呆,又揉了揉眼睛,看了個真切,然后厲聲道:“白壞人?!”
宋延:???
安莉氣憤完了,又道:“不過你為小久師姐收了尸,又幫她安葬了,那就算了吧。你快走,我不想罵你。”
宋延奇道:“小久墓碑前的白花是你放的?”
安莉哼哼著道:“是我。”
說完,她又道:“小久是我的好朋友,她可討厭你了。”
宋延道:“你閉關煉丹煉了多久?”
安莉道:“我一般不出門,大概有三四個月吧。”
說完這些,她又像是在為自己解釋一般,氣匆匆道:“我不出門,是因為我要練丹,師父說了,如果有一天我能練出更厲害的絳宮丹,那劍門就會出很多很多高手,就可以殺很多很多壞人和妖魔!
而且,我雖然不出門,但卻有很多前輩會把妖獸血送來給我呢。
我告訴你,整個劍門好多絳宮丹都是我煉出來的,你還敢小看我嗎?”
宋延撓了撓頭發,然后問:“你今天來,也是師父逼的嗎?”
安莉道:“師父.已經不在了。”
宋延愣了下,轉換話題道:“這幾個月發生了許多事。”
安莉道:“我絕不聽你這個壞人說話。”
宋延道:“是關于小久師妹的。”
安莉道:“哦,那你說吧。”
兩人一番交談.
安莉聽完是愣了半晌,然后輕輕道了聲“對不起”,咕嚕嚕的眼珠子一拐,看到天黑,“啊”的一聲長舒了口氣,然后道:“白壞.師兄,天終于黑了,我們趕緊跑吧。”
宋延嘆道:“我也在鉆研絳宮丹方,頭疼的很。”
安莉道:“我也是呢。”
宋延道:“明日我來尋你吧,一起鉆研丹方,可好?”
安莉懷疑地看著他。
然而,宋延早對《凡火煉丹術》以及諸如《小玄靈丹》之類的丹方掌握的爐火純青,簡單說了幾句,就讓安莉打消了懷疑。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安莉瞬間嗅到了同道的氣味,道:“那白師兄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