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站在這不知歷經了多少年的老屋之中,黑暗的地表繾綣著桌椅粉齏以及那失去了煞固而被捏爆的骷髏碎屑。
宋延能隱約辨出這怪物十有八九是人。
秘境中出現妖獸并不奇怪,因為“以秘境豢養妖獸”也許是一種高層次的常規手段,至少在過去是。
但出現府邸,出現人,就有些怪了。
他下意識地抬頭,放出神識在周邊掃動。
可神識才一出屋就很快被屏蔽了,此時漫天的狂落雨流已然徹底遮蔽了神識的探查。
不過,他隱約還能在遠處辨別出一些其他府邸的輪廓。
不多,可也絕不少。
考慮到他視線所見的不過是秘境一角,那這些明顯是供人居住的屋子就更多了。
一個古老的居住在秘境中的群體么?
宋延忍不住下了個初步的結論。
要知道,這秘境是天地從不知哪個角落旮旯里拉出來填堵“苦海”的,其存在的年份應該極其古老,再從屋舍中那些被空氣一震就會粉碎的家具居然完好可以看出,這里.已經很久很久沒人來過了。
瘤境是疊加的。
一層又一層。
越是在外的,則越是才拉來的。
所以,他完全是無數年來第一批踏入此地的人。
‘難道是古修士?’
宋延眼見著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便開始在這府邸中探查,試圖找到一些寶貝。
府邸并不算太大,內外兩道門,此時宋延正處于第一道門后的大屋。看著整體結構,這屋舍應該是“會客廳”之類的。
他轉了一圈,自然沒有尋到半點寶貝,畢竟.也沒誰會把寶貝藏“會客廳”。
宋延來到后門,看向后院的一些屋舍。
視線透過雨幕,他隱約能看到后屋的門后浮動著些怪異輪廓,看樣子又是“煞固組裝成的畸形骷髏”。
而再后則有桌椅,書架,顯是書齋之類的地方。
宋延很想去看看,于是心念一動,本著“不如拆了屋頂當傘”的想法,抬手如刀,切割向屋頂,只不過稍稍一試,就發現不對。
這里的建筑材料堅硬的可怕,若是放在外面,都是鑄造陣盤的好材料。
他嘗試了一會兒,放棄了,然后開始靜靜等待。
下雨天他哪兒都去不了。
而遠處書齋的畸形骷髏似乎也本能地不想進入雨中,所以也躲在屋里。
聽了一夜雨落,卻未有半點消停,反倒是越發大了起來。
宋延耐心等待。
紙屋作用雖大,但縱然是紫府血做成的紙屋放在這般地方,也是用一次少一次,說不定直接就是一次性物品,所以他必須在關鍵時刻再用。
三天后,雨竟未停,而地面已然積水極高。
正盤膝靜坐在屋中的宋延猛然聽到了些異常聲響,他霍然睜眼,卻見這會客廳的門檻竟然已經無法擋住外面的積水。
水漫過門檻,隨風搖曳的水面打破張力,晃入屋中,開始往里蔓延,不一會兒功夫,就使得整個會客廳地面都濕了。
宋延身形一動,直接掠到房梁上,然后又在房梁上開始等待.
這雨下的,真是一點道理都不講。
聽著天地間那唯一的雨落聲,看著腳下那越積越高的水面,他心中陡然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
他不知道這秘境的地形是什么樣的,但他知道驟雨如果連下幾天,是可能引發些天災的,譬如“走蛟生潮”、“山洪雪崩”都有可能。
這里的水本不可怕,可若是融入了沾染了苦海氣息的雨,那就會變成一個小苦海。
宋延也不知道別的進入秘境的人和妖魔如何,但這種倒霉事兒應該不至于只落到他一個人頭上吧?
可總有倒霉的人,他也不確定。
轉眼,又過五天,雨還未停。
而地面已經變成了一條小河.
忽的,宋延眉頭一跳,他聽到遠處傳來“蚊蠅”般的嗡嗡聲,可那聲響卻在飛快拔高,尖銳,從蟲鳴變成了鑼鼓,再變成了鬧市嘈雜,繼而又變成了無窮鼓聲。
發洪水了!!
不過沒有房屋倒塌聲。
宋延迅速捏起紙屋,想在關鍵時刻再放下。
須臾,洪潮至。
轟隆一聲。
淹沒了大半房屋,但水流在宋延腳下兩三尺處卻停了下來。
隔壁的畸形骷髏卻沒能如宋延這般及時躲上房梁,此時被沖入洪水中。
宋延只看到那煞固在發出凄厲叫聲,周身的煞氣竟在快速溶解,先散去的是煞氣,緊接著煞液也開始變淡,化成煞氣,繼而揮發而去,內里的一些紅色煞固粉末瘋了般地浮動到骷髏最表面,似是極怕觸碰到洪水。
宋延瞇眼看著,忽的從虛空里抓出“司空印尸體”,憑空御尸,往門口靠近煞固的地方一晃。
那些在掙扎的煞固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刷刷刷地全部射向司空印尸體。
宋延旋即又將這尸體送入儲物袋,攝回手中。
做完這一套,他再看向那被沖過的書齋。
齋中一切都化作齏粉,可唯獨一樣東西卻被水流沖擊著。
那是一塊奇異的木牌。
宋延抬手攝來。
才一觸碰那木牌,手指就如觸電般松開了,伴隨著的是一道恐怖的雷音在他腦海炸響。
“小輩,非我族人,摸捱此物!”
再看,那木牌已經化作虹光飛不知哪兒去了。
宋延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遠處虹光,稍稍陷入了思索。
毫無疑問,藏在木牌中的極可能也是一道不朽的念頭,這念頭之所以能第一時間察覺他不是“族人”,十有八九是因為神魂。
就好像無論他怎么圓謊,風城子也能知道他不是無相族人一樣。
所以,那又是個未知古族的傳承?
時間一晃,又是半天過去。
雨終于停了。
期間,宋延默默觀察著水面,想要從中發現什么寶貝,畢竟秘境里有寶貝實在正常
可結果卻屁都沒有。
他猜測,那未知古族知道自己種族要出事,所以將所有寶物都封存在了不知什么地方,留待后輩。在外面自然不可能找到。
宋延也不氣餒,他稍稍感知,待確認雨徹底停了之后,飛身而出,落在屋頂上。
陽光照耀之處,已然變成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湖面燦金,透著寧靜,卻暗藏危險,而諸多屋舍都已沉了大半。
忽的,宋延神色一動,他看到不遠處的水面上竟然飄了個人。
那人正是之前匆匆往這府邸趕卻沒能趕過來的那位絳宮修士,他經受了雨水沖刷,眼神呆滯,渾渾噩噩,但卻沒死。
可雖然沒死,身體卻成了“煞固”的集中營。
他漂浮在水面上,體表沾滿了那種恐怖的紅色粉末。
那些煞固之所以還沒有去搶占他的身體,完全是因為那人大半邊身體還沉在水中。
許是運氣,那人“啪嗒”一聲撞在了一處屋頂上,下一剎,煞固們瘋狂鉆入其體內,然后操縱著他的手死命抓住屋頂,機械地攀援了上去,待到屋脊,那人的模樣開始變化,體內流竄著一道道煞液,而雙眸則變成了凝固的紅色。
他先被雨給洗了因果,又被煞固沾了身子。
而就在這時,更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浩渺水面上,忽有一道灰色身影踏水而來,那灰色明明是一層氣,卻濃淡起伏,好似水墨畫就的百衲衣。
宋延認出來了,這灰色身影正是苦海倀彌。
沙彌很快來到修士身邊,雙手合十。
那本還在動著的修士突然一動不動。
他不動,沙彌也不動,儼然一副度人之景。
許久后,宋延看到那被煞固占了身子的修士全身開始散發紅煙,而隨著紅煙散去,那人竟有幾分在恢復正常的感覺.
再過了會兒,那修士體內的煞固已蕩然無存,其雙眸里瘋狂的神采也徹底消失,頭一歪,死了。
而沙彌度化完那修士,身上的灰色似乎稍稍濃郁了些微,它又扭頭看向宋延,但似乎是辨認出了宋延是個“冥頑不靈、無法輕易度化”的存在,于是又扭頭走了。
孤城雨后,踏水而來,只為度人,事了拂衣,千里無痕.
這一幕,明明挺有禪意,卻說不出的詭異陰森。
宋延目送那沙彌遠去,正在繼續觀察四周時,忽的天空傳來一聲霸氣的吼叫。
“活著的,都過來!”
宋延微微皺眉:是古骸!
剛入秘境遇到下雨,所有人都躲著。
如今雨后也過了段時間,隨機到這秘境的人開始一一顯現了。
那天空話音落下,未幾,便有一道身形飛了起來,卻是個銀袍女修,劍修。
身形頎長,銀袍跌宕,面容嬌麗,可奪湖光山色,而劍眉星目更是顯出幾分盎然正氣。只不過,她此時神色畏懼,瑟瑟縮縮,顯得很是可憐。
“晚輩裴雪涵,見過.古老祖。”
銀袍女修飛天而起后,稍一行禮,便站在側邊等其他人。
可等了半天,她誰也沒等到。
古骸目光猛然鎖定宋延方向,道:“還不出來?”
宋延不得不起身飛去。
那自稱裴雪涵的銀袍女修顯然是之前五十三名絳宮修士中的一人,而其背后繡著的“聽雨劍門”四字更是標注了“她是在為哪個宗門完成指標”。
裴雪涵本以為有同伴上來,但低頭一看,見那是個玄袍毀容的可怖男子,心中一駭,頓顯苦笑。隊伍里一共就六個紫府老怪,她這是直接分到了兩個啊。
此時,她是又怕又喜,見到宋延,也是急忙行禮,揚聲道:“晚輩裴雪涵,見過章老祖。”
行禮結束,她又小心翼翼地低著頭,縮在兩個老怪的外圍。
古骸俯瞰四周,厲聲道:“還有人嗎?!”
話音滾滾,覆落周邊,卻再無回應。
古骸掃向宋延,道:“去看看。”
宋延點了點頭,身化虹光,轉旋周邊,神識放開。
此時無雨,周邊景象倒是一覽無遺.
這秘境不大,也就一個人間的村落大小,此時又都覆水中。
可洪水起源的上游卻頗為古怪,那水竟好像是從另一個秘境中涌出的,而在口子處還漂浮著兩具浸泡了不知多久的尸體。
那倆尸體好像是卡在秘境出口,又好像是被秘境另一頭的什么東西給叼著,故而只有半截身子在外晃晃悠悠。
一個露了雙腿,一個露了頭。
頭顱早就泡成了巨人頭,慘白浮腫的眼珠子被神經線拉著,要斷不斷地浮在水中,很是詭異。
宋延瞇眼看向那人,他能清楚地分辨出那人身體的強度處于一個很高的層次,這說明對方至少是絳宮后期,甚至就是紫府。
可這樣的人卻在不知什么時候死在了這兒
是什么讓他慘死的?
宋延不知道。
但他知道任何人想要到下一個秘境,就得通過這入口,也得經過這兩具怪異的死尸,以及去面對秘境對面的未知危險。
略作思索,他開始折返。
古骸早落在了一處屋脊,而裴雪涵則是遠遠站著。
古骸道:“這地方如此詭異,反正你也不可能活著出去,你本就是被宗門派來當炮灰的,還不過來好好服侍我?
若是服侍的舒服了,我出去后,還會看在你身體的份上,照顧你宗門一二。”
裴雪涵縮著脖子站著,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就一直在可憐兮兮地笑著。
古骸本就極為好色,這一點從它之前調戲韓雨鈴就可以看出,再加上狐狼二族下轄的十五國完全是以狐狼為尊,它早已將此地的一切都視為是它的,它想殺誰,想吃誰都是它的權力,而若是對方敢反抗,那就是忤逆。
此時,古骸不耐煩地岔開雙腿,露出滿是尖銳利毛的狼腿,抬手掏了掏褲襠,皺眉,不耐道:“還不過來,為我泄火?”
裴雪涵像是傻掉了一般,繼續呵呵地笑著,她已經失去反應能力了。
而就在這時,一道風從遠掠至,宋延身影顯出。
古骸神色一冷,猛一拍屋脊,道:“你這時候回來干什么?看不到我在做什么嗎?!”
宋延道:“古大人,這秘境只剩我們三人了,不過下一個秘境的口子有古怪,我建議多等一會兒,待到觀察完畢再行動。”
古骸居然平靜了下來,問了問情況,然后用很自然而然的語氣道:“你去看看那兩具尸體是什么被什么卡住的,回來稟報我。”
宋延把目光投向裴雪涵。
裴雪涵駭得全身一緊,呼吸都停了。
宋延皺眉道:“讓她去吧。她被上人挑選出來,不就是做這個的么?”
裴雪涵已經嚇瘋了。
她.她離開宗門時覺得自己還挺有義氣的,還拍著胸脯說“你們一個個不敢去,那我去”,現在她后悔了,心底的義氣勇氣早已消失,剩下的只有強烈的恐懼。
這倆老怪,一個要她侍奉,一個要她送死。
而就在這時,古骸扭頭,血色銅鈴般的巨瞳盯著宋延,一字一頓道:“你是不是要違抗我的命令?”
宋延道:“那尸體實力著實不弱,極可能也是紫府境,這說明另一側可能掛了個不知什么怪東西。古大人,實在不宜輕舉妄動。”
換個人,任何人,只要是自己一路打殺到紫府境的,都會明白這時候該停了。
但每個人性格不同,生長環境不同。
對于一個早已霸氣慣了,坦途慣了,甚至是無敵慣了的狼魔來說,這狐狼二地十五國乃至別的屬國的所有生靈的生殺予奪皆在他一念之間。
此時,聽到宋延的建議,它甚至連話都不說了,只是詫異地看著他,似乎不敢相信他居然還敢回嘴說出這么多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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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巨瞳里帶著戲謔,好笑,古怪,還有一股高高在上的俯瞰感。
短暫的沉默被打破了,古骸淡淡問:“你是昏了頭嗎?”
空氣頓時安靜且繃緊。
直到宋延微微行禮,道了句:“好,我去看看。”
古骸哈哈笑了起來,然后看向裴雪涵道:“看到沒有?在這片地方,我狼族的話就是圣旨,就是神諭!就算是人類的紫府也得乖乖聽著。我要他干什么他就得干什么。”
宋延轉身往秘境出口飛去。
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
退一步.
退一步,越想越氣。
他根本不想這么早去到下一個秘境,看到古骸也是沒辦法的事,本想著相安無事也就罷了,忍一忍就忍一忍吧。
可此時,這狼魔卻完全是一副要拿他當炮灰用的架勢,而這倀王魂閾的危險性也遠在他想象之上。
他腦中迅速地衡量著:一邊是被當炮灰進行消耗然后慘死,一邊是茍在第一個秘境伺機而動。
怎么看都是后者更好吧。
宋延微微瞇了瞇眼,然后猛然頓下身子,開始折返。
裴雪涵的劍袍已經被撕開了,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腴肉,古骸正要做事,忽的看到那折返的人族紫府,微微側頭,冷聲道:“我記住了。”
宋延擠出笑道:“古大人,有新的發現,很重要,涉及到煞寶。”
古骸本是無動于衷,但聽到“煞寶”兩字頓時來了精神。
宋延瞥了眼裴雪涵,淡淡道:“她沒資格聽。”
古骸“嗯”了聲,隨意丟開裴雪涵,道:“你死了,宗門陪葬,懂吧?”
裴雪涵支支吾吾,早就哭的梨花帶雨,卻絲毫不敢反抗地退到一邊。
古骸看向宋延,瞳孔露出喜色,道:“你若真有那煞寶消息,算你大功一件!”
宋延飛速靠近,然后壓低聲音道:“怕是誰也想不到,那本該在瘤境盡頭的煞寶,居然”
他越說越輕,古骸下意識靠近。
但,縱然他靠的再近,也聽不到下文了。
因為宋延已經出手了。
玄風遁,念頭遁,雙遁齊使。
一剎百念,念念結陣,以參星指之法瞬間包圍古骸,然后里三層外三層往它陷落而去。
古骸反應也不慢,周身爆開黑影,每一道黑影都開始發出怪異咆哮,重重疊疊的音波使得黑影本身迅速模糊,化作星星點點,如雪花,又如簇擁在一起的蜜蜂。蜜蜂們疊在一起,好像要形成古怪的塔,這也不知什么怪異的殺伐手段。
可是,它縱然反應再如何不慢,卻也比宋延慢了許多。
所以在它殺伐手段才剛要成型之前,它眼中的宋延已經變成了一道螺旋的、血紅的、橫亙天穹的大麗花,巨旋渦。
花瓣張開,旋渦陷來。
“嘭”一聲,將古骸還未凝聚出來的殺招給硬生生打散。
這種事,在紫府同級對手中極其稀罕,因為大家都是一念的功夫,誰會比誰快?
但“玄風遁和念頭遁”,再加上很近的距離,以有心算無心,使得“先手”成為了可能。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這說法在江湖中很有道理,可在高境界時也同樣有道理。但高境界卻往往比江湖武者更難拉開速度。
一招落后,古骸便開始被動承受宋延那無數念頭的攻擊。
‘他怎么敢?’
古骸心中怒吼著。
‘我的蜂云浮屠瘴!’
‘讓我用出來!’
‘我食尸狼族特有的紫府種族秘術——蜂云浮屠瘴!’
它繼續運念,念頭擴開,但還未疊加,就已被宋延的念頭撞擊的粉碎。
在這種念頭互撞中,兩者距離越來越近。
古骸死死瞪著宋延,宋延也看著古骸。
終于,兩人足夠近時,古骸陡然露出陰笑,那一直無法成形的殺念陡然變招,密集的血色大印浮現在他周身,往外重重推去!
這些血色大印里的每一個都足以讓絳宮修士血液沸騰而死,一道道落下,縱是紫府修士也不得不退。
它是完美的食尸狼族,是天生氣血渾厚的巨狼,它以念頭施展出來的“血魔印”比尋常食尸狼更為恐怖。
若非天生擅長以音波控制血液的食尸狼族,遭此大印,不死也得脫層皮!
縱然紫府,也不得不退!
而只要一退,只要讓它用出紫府秘術“蜂云浮屠瘴”,這人類必死無疑!
可下一剎,令人不敢置信的事出現了。
在古骸眼中,那人類居然突破了“血魔印”,并不容易卻也絕不艱難,就如同別的食尸狼族的紫府存在一般。
在突破的同時,那人類甚至還有精力抬手聚念,念頭生滅之間,一個血光熠熠的大手出現在它眼前,繼而當頭劈落。
那手攜帶著無堅不摧之力,顯然是極為精妙的殺念手段。
這一掌打在古骸眉心,也恰是紫府身體最薄弱之處。
恍如城門被破,再也護不住之后的神魂。
古骸心中頭一次生出了難以想象的驚駭感。
它不想死!
它不想死!
它是食尸狼族的未來霸主,它還有很多好事沒去占,好多人類沒去吃,好多美女沒享受,它怎么能死?
它從沒輸過!
這不過是第一次!
為什么第一次就會這樣?
這人,為什么不受血魔印的影響?
一時間它腦海中回溯過往往種種,那許多回憶如走馬燈般地旋轉起來,可每一道回憶里都是“它強行欺壓,鎮殺人族修士的場景”。
它絳宮初期時,能滅殺絳宮中期;它絳宮中期時,看中了某個絳宮后期的寶物,那人只是稍稍遲疑,它就出手將其斬殺,并且吃了干凈;這樣的諸如看中什么就殺人滅口、一言不合就屠滅一城、淫人妻女還要修士在旁看著之類的事,它從不是第一次做,它已經做了無數次。
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是它的。
它有什么錯?
但為什么這一次會結果不同?
古骸心中發出不甘的怒吼!
可是,無論它有多少不甘,多少疑惑它的神魂已經飄了出來。
而對面那人族紫府神色漠然無情,翻手之間,一桿幽黑的幡旗見風便漲,很快到了丈許,周邊凄風陣陣,鬼霧沉沉。
古骸耳邊傳來聲音。
“此幡還未有紫府坐鎮,有勞古大人了。”
客氣禮貌的平靜聲音里,藏著的卻是說不出的戲謔猙獰。
古齒將軍昂首,身側走了不少絳宮修士,還有一名“取寶人”。
它作為此番入內的食尸狼族老祖,乃是與嬰啼上人一般的紫府后期修為。
倀王魂閾雖然恐怖,但它心底早有了一些打算,再加上有一名取寶人幸運地分到了它身側,它也心情頗好。
而就在這時,一股莫名的來自念頭的悸動傳入神魂,
古齒將軍一愣,旋即神色劇變。
這是“同心印”!
“同心印”的使用極為苛刻,只能在同族,血親,且同為紫府之間使用,作用也很簡單,能夠在對方生死關頭看到對方,并且在極短時間里以念頭占據對方身軀,并發動一次攻擊。
古骸乃是它的后輩,還是后輩中資質最為妖孽的后輩。
它一直極為看重!
此時,它感受到“同心印”彼端傳來的死亡感覺,瞬間閉目,一念飛向了那未知的彼方,繼而睜眼,看到了正在被招入萬魂幡的古骸,還有那手握大幡的宋延。
“小輩,還不住手?!”
古齒雙目焚火,厲聲嘶吼,同時也不管宋延住不住手,抬手便是一掌往宋延拍去!
這一掌玄妙無比,在虛空中呈現出三類不同念頭,又瞬間交織成了一座血色寶塔的形狀。
寶塔,即浮屠!
三念編織的“蜂云浮屠瘴”乃是食尸狼族極強的殺招。
那塔轉瞬往宋延砸落。
宋延只覺頭皮發麻,前所未有的危機撲面而來。
這一幕已經遠超他的想象,也是他從未遇到過的。
居然還有老鬼能隔空而來,在古骸神魂將被抽離時替它攻擊?
諸多念頭閃過,他已快速后退,同時一揮萬魂幡,往前撲去!
可萬魂還未觸及古骸身體,那血色寶塔已經落了下來。
宋延無法躲閃,左手一推,以念頭編織撼天手往上頂去。
寶塔壓實。
宋延只覺如頂千山,他顧不得再用萬魂幡,全身心施展念頭,右手也是一記撼天手往上而去。
撼天手,是他在紫府層面最強的直接法術。
兩只血手托著血塔。
塔往下落,宋延只覺全身劇痛,皆在滲血,七竅如被撐破的氣球,“噗”一聲,紛紛滲出血紅,而他神魂層面更是震蕩不已。
時間好似過去了數息,又好似過了數日,數月。
宋延瞪著眼,齜著牙,倔著背。
如要被寶塔徹底鎮壓成渣,卻還在苦苦支撐!
但那血塔的一擊終已過去。
宋延癱坐在地,眼鼻中皆是暖意,舌尖還有鮮血的甜味,他神色恍惚地搖頭晃腦,周邊一切風景都已變成了模糊的、分裂的血色輪廓。
古齒似乎根本沒想到這人族紫府初期受了它毫不留手的一擊居然還能活下來,看著那萬魂幡還在繼續吸著古骸,急忙揚聲道:“章韓!立刻住手,放了古骸神魂!我可饒你一命,否則我讓你神魂俱滅,后悔來到人間!”
這一句話好似喚醒了宋延。
他猛然抬起血色的眸子,如同地獄惡鬼般盯著古齒,然后猙獰一笑,猛然掐訣。
剎那間,萬魂幡吸力更重,本已快被徹底吸入的古骸神魂露出難以想象的恐懼之色,它那巨大狼頭張開,好像在呼喊,求救。
古齒看著它的模樣,抬手抓去,卻只看到古骸被徹底吸入萬魂幡。
而萬魂幡“嗖”一聲,又落回了那滿身是血的男人手里。
古齒無法繼續再在這身體停留,它用最冷漠最仇恨的目光盯著那男人,漠然道:“章韓,我在后面的路上等你。”
話音沒有半點溫度,透著絕對的深寒。
似是察覺到旁邊還有人,古齒又扭轉狼頭,盯想了裴雪涵的方向,厲聲道:“古骸出事,你身為奴仆卻不出手幫助,該死!聽雨劍門?等著陪葬吧!”
裴雪涵:
下一剎。
古骸巨軀側頭倒地,神魂已無。
宋延飛掠過去,將這軀體納入儲物袋。
做完這一切后,他只覺頭暈目眩到了極致。
不過他也感到自己的血在燃燒。
他從不招搖,也不惹事,但絕不怕事。
要么不做,要么做絕!!
這里不是外面,而是倀王魂閾。
在這里,他是最適合摘取倀王煞寶的人。
‘老狗,走著瞧。’
他再也無法支撐,紫府后期一擊實在是已經達到了他能承受的極限,若不是他體內有著“食尸狼族”的精血,古齒這一擊說不定已經將他殺死了。
宋延殘留下最少的意識,整個人癱軟在屋脊上,開始了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