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咕嚕嚕
婆須玉妝的一只眼珠順時針旋轉,另一只則是逆時針,兩個眼珠子的旋轉頻率竟然還不相同,整個兒透著中古怪感。
宋延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陶瓷娃娃般的慘白臉兒。
而那臉兒也認真地看著他。
但,這絕不是什么深情的凝視,而是學習,模仿。
不一會兒功夫,婆須玉妝的兩個眼珠子就安靜了下來,穩穩當當地落在正中央,然后與宋延四目相對。
宋延笑了笑。
他知道自己斬斷了某一段小小的因果,也知道自己之所以斬斷那因果,是因為他覺得那因果已然結束,中斷在此時無論對哪一方都有好處。
不過,他已絲毫不記得那是什么樣的因果了。
也許,他曾經和這些洞府中的某一個女修產生過特殊關系,也許他殺死了一個敵人,再也許他救了個凡人,又或許是別的什么。
但無所謂了,他斬斷了因果,可作為斬斷方,他卻有一種奇異的失落之感,孤獨之感,也許這就是代價。
他好奇地將神識放開,掠過此間尋仙谷的周邊洞府里,嘗試探索周邊有沒有人和他一樣失落。
一幕幕畫面閃過
有正在雙修的道侶歡歡喜喜,有獨自苦修的修士勤勤懇懇,有正相互論道的修士正秉燭夜談,還有得到塵光宗長老指點的女修正向其請教.
他凝視向那長老,那女修,觀察許久,發現兩者毫無異常。
宋延收回視線。
他已然明白,這或許就是斬斷因果后的小小代價。
若是頻繁斬斷,那這小小的代價就會瘋狂堆疊,直到他的心境崩潰。
無相無我,非無情。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而在這次斬斷因果的過程中,他雖記不得自己斬斷的是什么因果,卻記得這次斬斷因果所獲得的經驗。
“無我”,即是將自己某一段因果斬斷,從而對于曾經和你有過因果的旁人來說,“你”已經不存在了,這因果中的“我”自然就消失了,這就是“無我”。
但此等法門確是需得小心使用。
其一,你與目標之間的因果最好已經告一段落了,此時正是因果最薄弱的時候,方可斬之;
其二,你的境界、力量必須遠超過目標。
至于別的,則需要在今后的嘗試中再去體悟了。
想明白這些后,宋延隨意靠著洞口山壁坐下,從儲物袋里抓出一壇美酒,湊到唇邊仰頭灌了幾口,然后靜靜地看著此時無邊的雨流。
他已經習慣了用最樸素的方式來度過這種愁緒彌漫,失落孤獨的時光。
雨流狂落,此情此夜,雖是空空蕩蕩,卻也別有一番意境。
舊的因果逝去,總會有新的因果開始。
人心如瓶,能裝的不多。
若不把舊的倒掉,又豈能裝下新的?
無論過去遇到了什么,可若是結束了,告一段落了,總歸不可停留駐足,而該繼續往前,不停地往前,并相信:前路,一定會更好!
宋延淡淡一笑,眼中重新閃爍著期待的、熱情的、有著朝氣的光亮,他扣著酒壇的五指正要舉起,忽的感到了這酒壇上好似壓了什么東西。
他側頭一看,就看到了婆須玉妝的后腦勺。
而婆須玉妝的小臉正整個兒趴在酒壇口。
“咻咻”的聲音不斷傳來。
宋延完全能想到那慘白的小舌頭正如饞嘴的貓兒在啜飲。
這是在模仿他。
緊接著,婆須玉妝“啊”的怪叫一聲,往后仰倒,后腦勺重重地砸在堅硬的石頭上,發出沉悶的“咚”聲,再接著就一動不動了。
“哈哈哈哈!”宋延大笑起來,他手指扣壇豪爽地舉起,往前遞出道:“玉妝,再來點?”
一條細長的樹根從婆須玉妝食指探了出來,抵在酒壇上,一副“謝謝,不了”的樣子往回推了推。
宋延笑道:“再來點嘛。”
他說著又把酒壇往前。
但那樹根則是果斷地把推來的酒壇再推了回去。
這么一鬧,宋延感覺心底又開始裝下新的東西,那是快樂和開心。
他仰頭看著山雨,只覺尋仙谷中的雨夜似乎也不那么凄然孤獨了。
他心中舒暢,覺得開心了也當浮一大白,于是舉起酒壇湊到嘴邊,仰頭便灌。
這一灌,卻是灌了個空。
他五指抖了抖,發現這酒壇居然真空了。
再低頭一看,發現酒壇壇底不知何時戳了個小洞。
宋延:.
他抬頭看向對面不知何時已然幽幽坐起的婆須玉妝,而其猩紅長袍之下,正有一條樹根在緩緩縮回。
兩人大眼瞪小眼。
婆須玉妝忽的爆發出怪異聲音:“哈哈哈哈!再來點?”
宋延:.
他明白,婆須玉妝是在模仿他的聲音。
至于為什么戳穿他的酒壇,也許是因為在婆須玉妝眼中,這酒味就和屎差不多。
婆須玉妝這是在竭力制止他吃屎。
次日早.
宋延正躺著,忽聽洞府外傳來腳步聲,他也不用神識,而是抬眼看去,卻見禁制外出現了個藍衣修士。
這修士是他熟人,數年前曾經邀他一起去合歡女修處戲耍,只是后來不知怎么回事就不常邀請了,而只是偶爾尋他喝喝酒。
可縱然是“偶爾”,但兩人也完全可以稱得上朋友。
此間修士大多苦修,一年里但凡相邀外出兩三趟的都是關系不錯了,更何況這種?
“石道友,石道友!”趙諾壓低聲音喊著。
宋延打開禁制,起身相迎。
趙諾湊上來,擠眉弄眼道:“今日出去耍子,忽的想到了石道友。我還在納悶呢,石道友不是也沒道侶嘛,怎生這幾年我外出不叫你?”
說罷,他鄭重其事地勾著他肩膀道:“今日!今日定要把你我兄弟的往年遺憾彌補回來!”
宋延道:“還是那些合歡女修?”
趙諾搖頭嘆息道:“那一批合歡女修如今資源齊全,又兼雙修時得了不少好處,如今大多都已突破絳宮境了。如今別說一枚玄玉了,就算是十枚玄玉,人家也看不上你了。”
說罷,他笑道:“不過,今日我倒是探得這尋仙谷外兩日路程處的山頭多了個銷魂谷。這銷魂谷啊,可是我等練玄修士的銷金窟,內里女修可是比之前的合歡女修好不少!”
宋延道:“趙道友,你那點玄玉,不留著煉絳宮丹了?”
趙諾道:“請人煉丹那是有前途的修士才會去做的,就譬如你隔壁那云蕓修士,人家是真有本事啊,如今還被塵光宗長老看中收為弟子。
而我們頂多就是去買點最最普通的絳宮丹便宜貨,增一下壽元,便算結束了。
這錢,我早留好了。
余下的,便打算花天酒地。”
宋延道:“之后不過了?”
趙諾無語道:“你還想突破紫府?拉倒吧你。除了那些天驕,誰有機會突破?
與其蹉跎時光,追尋不可達到的境界,不如好好享受,這才不枉來了這紅塵一趟。”
他拍了拍宋延肩膀,道:“現在吧,天災雖然還沒到這兒,可難民卻多啊,我現在只希望那天災慢一點,等我壽終正寢再過來。好了,不說這些了,就一句話,石道友,你去還是不去?”
宋延笑道:“走吧。”
兩日后.
兩人來到銷魂谷,然而兩人身上都沒多少玄玉,于是只在凡人區尋了漂亮凡女,一邊看著舞女翩躚,一邊舉杯飲酒。
待到末了,更是用綢布纏上了眼睛,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戲。
但凡捉到哪個舞女,又滿意了,便可逮入臥房與其共度良宵。
兩人耍了三天三夜,第三天感囊中羞澀,便依依不舍地離去了。
離去后,趙諾又約了宋延去周邊狩獵妖獸,而這也是普通修士最大的經濟來源。
獵殺妖獸后,妖獸皮骨血肉皆可販賣,若是品相良好的,更可去蹲塵光宗的“月初收購”。
塵光宗每月月初會有管事來到尋仙谷,發布一定數量的物品需求,如果散修有的可以當場上繳已換玄玉,如果沒有的則可在剩下的時間里盡快尋得,然后去塵光宗兌換,先到先得。
而在這貿易中,一般妖獸材料都是可以賣出去的。
至于修士們換了玄玉,還需繳納尋仙谷的“租賃洞府費”,以及向管事購買“修煉資源”乃至“療傷藥”、“各色丹藥”等等,于是塵光宗的大部分支出則又回流了回去,甚至不虧反賺。
總體來說,塵光宗只是付出了一塊次等的玄氣之地,便獲得了許多便利。
宋延趙諾兩人一番追狩,逮到了只落單的中級妖獸,合力將其擊殺。宋延直接交給了趙諾,而趙諾許諾待到月初換了錢,定與宋延平分。宋延讓他多拿一點,趙諾也不肯,只道“豈能坑兄弟的錢,再說了,這落單妖獸動作敏捷,若非兄弟圍堵,我們也擒不下這孽畜”。
兩人此番也算豐收,畢竟能夠無傷擒拿妖獸,實是幸事。
返回的路上,宋延御劍飛行,趙諾則是踏著個黃皮葫蘆。
正飛著,對面有兩道閃爍的遁光掠來。
那是一對兒神仙道侶。
男修劍眉星目,舉手抬足之間便能讓人感到一種“鶴立雞群”的特殊性,而他也時刻讓自己維持著特殊。
女修嫵媚非凡,雪山嬌聳,裙袂舞動,唇角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似是看到了對面有修士迎來,那男修睥睨地淡淡掃了眼。
趙諾急忙拉著宋延落下,讓開道,然后在半空恭敬作揖。
宋延也跟著作揖。
那一對兒修士卻理都不理,只是昂首離去。
待去遠了,趙諾才看向宋延,道:“石道友,你方才怎生不避?”
宋延奇道:“他們是何人?”
趙諾低聲道:“方天盛與環仙子,這可是一對兒鼎鼎有名的正道俠侶,一個擅符箓,一個擅丹道,皆是塵光宗管事所邀請的外門客卿。據說兩人天賦不俗,皆為天才,這前途是不可限量啊。”
宋延古怪道:“就這做派,還是正道?”
趙諾自嘲地笑笑道:“那還不是因為我們是螻蟻嘛.他們眼中沒有螻蟻,自然不需要多加理會。
可我聽說這兩人在絳宮境修士中人緣頗好,口碑也不錯。
若是遇到奸邪之事,此兩人那是嫉惡如仇。
有一次,有強大魔修來到這周邊,虧了這兩人通風報信,及時告訴了塵光宗長老,這才提前將那魔修斬殺,免了禍患。”
宋延愣了半晌,道:“那強大魔修,還挺有個性啊,這還能被通風報信”
他一路走來,所遇到的魔修,哪一個是好相與之輩?哪一個不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見風吹草動便逃得比兔子還快的角色?
趙諾嘆道:“還不是因為這方天盛和環仙子有本事啊,總之他們不是我們惹得起的人。”
說罷,他神色又一轉,道:“不過我們平日也遇不到他們,這兩位是住在獨立洞府的,一個山頭就一個洞府,實在是奢侈。真是羨慕那方天盛啊”
宋延聞言一愣,忍不住笑了起來,道:“胖子,你還打起環仙子的主意了?”
趙諾一聽“胖子”兩字,也哈哈笑道,道:“老石,你總算是把我當兄弟了。我就說嘛,什么石道友,趙道友,聽起來忒見外,現在這稱呼就順耳多了!”
旋即,兩人又掠行了一陣,趙諾才輕聲道:“誰不打環仙子主意?那般模樣,哎,若能一親芳澤,真是死也值了。”
兩人一路邊走邊聊,待回到尋仙谷則是各回各家。
宋延盤膝坐到洞口,嘗試著從這些平凡的日子里進行感悟。
相比起當初“參悟護念”那次,這一次他并不是紅塵煉心,而是感悟這紅塵中的因果生滅,并由此尋到自己的意境。
很快,他就發現,如果他真就是練玄九層、晉升無望、甚至還需要靠冒險狩獵妖獸維持修煉的小修士,那快樂真的很簡單。
因為在小修士看來,如果能夠取代地位更高些的修士,享受那修士所能得到的美人地位財富,那就意味著天大的快樂。
宋延嘗試將自己的一切徹底忘卻,然后細細從趙諾的角度去感受了一下,良久才喃喃出一句:“真是羨慕那方天盛啊”
“不僅是方天盛,還有塵光宗種種天驕,也好生羨慕,如果我是他們,那就好了。”
沉浸于此,宋延思索了一會兒,又跳了出來,思及方才所想只覺有趣。
只不過,世人常常誤會他,覺得他十惡不赦,胡作非為,無論是他作為“傀儡宗掌門”還是“章韓”之時,都是如此。
但他自己卻明白“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不可能因為剛剛生出了羨慕之情,那就去胡亂殺人,胡作非為。
遵循自己,無有束縛,那才是自在。
若是連自己都沒了,那不叫自在,那叫瘋了。
些許羨慕,還動不得他的心,除非.諸如天尊秘境之類的機緣,那他就不得不貪婪了。
可那般的他快樂也注定會少上許多,行走于人間也注定孤獨。
若是真擁有小修士的因果,小修士的情緒,然后去覬覦更強者的,游樂此間,豈不是極樂自生?
縱然遇到危險,以他跨了許多大境界的真實力量,又豈會應付不了?
待到離去,斬斷因果,便是逍遙天地之間。
忽的,宋延想到了白繡虎,章韓,唐寒.
他取代了這些人,可每一次都是疲于奔命。
但若是現在他去取代.
他若是白繡虎,那他可揮手之間就湮滅傀儡宗攻擊,碾死骨煌子,并有余力去救下小久姑娘。
縱然不是那時候,之后他也能與安莉好好地活在溫水島上,神仙眷侶,再無遺憾。
沒有任何危險能真正威脅到他。
那就是他初次去到安莉身邊的感覺,就好像一個窮兇極惡,每日在生死邊緣打滾的殺手忽的來到了幼兒園。
他喜歡“幼兒園”的氛圍。
那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只不過,他是宋延,宋延怎么可能去“幼兒園”,又怎么可能從“幼兒園”體會到美好?
但他若真真正正有了白繡虎的因果,那豈不是就可以了?
他化,方可不入樊籠,方可跳出危險,方可極樂逍遙,方可于井底窺天,方可于不可知出突然出手,掠奪覬覦已久的寶物,然后灑然而去,不留蹤跡。
宋延沉浸在對于“他化”的感悟之中。
他隱隱有一種感覺,也許他最終的意境就落在“他化”之上。
就在這時,他儲物袋中閃過一抹光華,黑色棺槨落地,顯出血尸玉妝。
婆須沙華再度融入血尸玉妝,然后噠噠噠地走了幾步,走向不遠處空地,旋即站定,雙臂幽幽地抬起。
婆須沙華和宋延神識相通,而感到這小樹和玉妝有緣,宋延便給予了它可以隨時取出血尸玉妝的權力。
此時,宋延聽到動靜,忍不住好奇地看去,在他心里,這小家伙總會帶給他驚喜,讓他心底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開心。
那開心不沾半點欲念,而是更為復雜的情緒,非要說.那就是一種永恒定格、卻又新生而起的親情。
宋延好奇起來,問道:“玉妝,你要做什么?”
沒有回答,婆須玉妝擺好姿勢,忽的怪異地扭了起來,她翩躚跳躍,原地旋轉。
宋延目瞪口呆,頓時明白這小家伙在模仿之前銷魂谷的那些舞女跳舞。
“你你是見我看那些舞女跳舞開心,所以也來跳舞嗎?”
宋延忽的洞悉了她的想法。
可下一剎.
咚!!
婆須玉妝左腳絆右腳,平地摔倒,整個兒往宋延面朝下地直挺挺倒下,腦門著地,給磕了個極度沉重的響頭。
她嘗試爬起。
咚!!
又給磕了個。
她繼續嘗試。
咚咚咚!!
嘿,這是磕不停了。
宋延:.
終于,婆須玉妝沒有再嘗試爬起,因為此時的她身體正怪異的扭曲著,手腳如麻花般扭在一起。
于是,她身上幽幽地鉆出了一些樹根,那些樹根托著她以一種極度驚悚地方式重新站了起來。
然后,她又開始原地旋轉,跳躍,閉著眼。
宋延神色柔和,直接通過神念,傳遞了一個信息:“我教你說話,你這么有靈智,一定能輕松學會。”
婆須玉妝聽明白了,不再跳舞,而是一步步走到了宋延身邊。
宋延指了指桌子,道:“桌子。”
然后用神念傳信道:“跟我發出一樣的聲音。”
婆須玉妝張開嘴,用怪異的聲音道:“桌子。”
宋延滿意地點點頭,他開始繼續教導.
一切都很順利,他感覺自己可能就要多出一位能與他交流的家人了。
哪怕這家人在正道大能眼里屬于“需要一劍斬之”,在天地眼里屬于“必須死”的存在,但它就是自己的家人。
它不僅是想要逗他開心,想要和他一樣,還會制止他“吃屎”。
怪物也有怪物的家人。
宋延滿懷期待著教導到深夜,然后考校般地說了句:“玉妝,晚安。”
婆須玉妝張口,怪異道:“桌子,晚安。”
宋延道:“我不叫桌子,現在我叫石煌子,但這是我的假名。”
婆須玉妝又開口道:“假名,晚安。”
兩人的交流變得不可知起來。
宋延無奈道:“罷了,明日再教你吧。”
婆須玉妝道:“你吧,晚安。”
宋延道:“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嗎?”
婆須玉妝道:“你爸。”
宋延:.
他嘆息道:“算了,晚安。”
“算了。”
婆須玉妝也仿著他長嘆一聲,然后把血尸玉妝送入棺槨,自己則跑入宋延懷里,根須哧溜哧溜地滑入,三片青銅色葉子一縮,但很快又探出一片,靠著宋延的腦袋,一同入睡。
經過兩年時間的認真教導,宋延在領悟“他化意境”之前,率先領悟了一件事:婆須玉妝真不是學習的料。你可以通過意識與其簡單交流,但絕對別想教會她說話。
她.連鸚鵡都不如!
鸚鵡好歹還會復述一些固定的話,而她現在卻只會張口就發出毫無意義、不知所謂的句子,就好像從前還在藍星時有人閉著眼在鍵盤上一通亂打,打出什么字就念什么字。
而又有時候,她似乎靈機一動,回憶起了一些詞語,然后洋洋得意地說出來,卻會產生匪夷所思的后果。
在確定婆須玉妝學不會說話后,宋延就讓她閉嘴當個小啞巴了。
這一日,宋延正在感悟,趙諾又出現在了門外。
宋延直接走了出去。
兩人彼此使了個眼色,直接御器掠離尋仙谷,往外而去。
這兩年里,兩人當真是親如兄弟,只要外出就一起。
一起灑脫,一起歷練,一起殺妖,賺了錢也是平分。
待出了尋仙谷,趙諾嘿然笑道:“老石,今日我們不去凡人區!”
宋延奇道:“發財啦?”
趙諾道:“你消息閉塞,不知道外面情況!我和你說,一個月前我從小道得到消息,說是塵光宗有高手在征伐天災水獸時戰死了。
這世道啊,越難越艱難了。今次之后,我決定去買一顆絳宮丹,然后吞服,以求早日突破絳宮境!
所以在閉關之前,定要好好灑脫一次,不留遺憾!”
宋延道:“胖子,你早該如此了。”
趙諾道:“嘿,別說我了,你也該閉關突破了。”
當天,兩人在銷魂谷尋找仙子戲耍,然后又在仙子的推薦下品嘗了高端的食材,品嘗了據說對修玄修士極有幫助的玄酒,而在知道趙諾即將突破絳宮境后,仙子又開始了一款丹藥,并表示“這丹藥能大幅度降低絳宮丹丹毒,縮短突破時間,而只要肯買,她可以做一些更羞羞的事”。
于是,趙諾就買了。
宋延也買了。
兩人買完,舒服完,就成了窮光蛋。
趙諾再也買不起絳宮丹了。
于是,兩人又去荒野一番獵殺。
這次,兩人招惹了頭高級妖獸,在費勁千辛萬苦,耗盡身上底牌將其重創,然后又追蹤數百里將斬殺后,兩人欣喜若狂地落在高級妖獸處。
趙諾連聲道:“老石,發了,我們發了啊!這可是高級妖獸!我.我們居然能殺死高級妖獸,真跟做夢似的。”
宋延道:“胖子,這次回去,你該收心突破了。一旦突破絳宮境,好歹也能增壽一百。”
趙諾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下道:“知道了,老石。”
說完,他又笑道:“還不是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太開心了。”
宋延無語道:“你說說清楚啊,什么叫和我在一起的時光?”
趙諾一反平日里的嬉皮笑臉,自嘲道:“其實,我看起來樂呵呵的,但沒什么朋友。
別的修士看不起我。
我性子怯懦,天賦頗差,又很貪玩,沒錢還經常出沒于那把耍子的場所。
除了老石你.
你和我在一起,從沒看不起我,你是真的把我當朋友,當兄弟。
我.我是真希望這段日子能更長一些。
此去閉關,我怕出來后,一切都物是人非。”
說話之間,趙諾眼中竟然泛起了感動的淚光。
兩人正說著
宋延忽的輕嘆了一口氣。
他為了體會小修士的日常,所以沒用神識,可即便沒用神識,但此時他卻已感覺到有不懷好意的人正在靠近。
此番,兩人追殺高級妖獸,已然離開銷魂谷很遠,至于尋仙谷則是更遠。
而這終究是引來了蒼蠅。
當然,在蒼蠅眼里,他們并不是蒼蠅。
刷刷刷!
三道修士身影落下。
而其中,兩道絳宮境氣息肆無忌憚地鋪開。
趙諾嚇得待在當場,急忙自報家門道:“三位道友,我們乃是尋仙谷修士,還有朋友馬上到這里。”
為首絳宮修士掃了他一眼,冷哼道:“把儲物袋丟下來,然后滾吧。”
趙諾平靜道:“聽過方天盛的名頭嗎?他可是我們朋友!他馬上就到了!”
絳宮修士愕然道:“方天盛?”
趙諾傲然道:“對,我朋友很厲害的!”
那絳宮修士明顯愣在了當場。
趙諾見機行事,急忙一抱拳,恭敬道:“不過也不叫三位前輩空手而歸,此獸便當是見面禮了。老石,我們走!”
說著,他根本顧不得這妖獸尸體,對宋延使了個眼色,就要逃。
然而,那絳宮修士卻哈哈大笑起來,繼而又重復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趙諾意識到有些不對,但他當機立斷,咬咬牙,又長嘆一聲,然后從懷里掏出儲物袋,正要拋出,一道聲音卻從他身邊傳來。
“胖子,你沒了這儲物袋里的東西,沒了這高級妖獸,你還怎么突破絳宮境?”
“老石,你哎,快把你的儲物袋也掏出來,給這三位前輩。”
“胖子,你不打算突破了?”
“老石,快拿呀”趙諾佝著身,討好地笑著看向那三人,然后道,“我這朋友有點倔,馬.馬上就給,馬上就給。”
在意識到自己唬不住那三人后,趙諾心底的怯懦徹底爆發出來,此時惶恐難安,不知所措。
為了表示自己的順從,趙諾將自己的儲物袋率先拋了出去,然后焦急地看向宋延,滿頭大汗地拼命使眼色。
宋延從懷里掏出了儲物袋。
對面修士抬手一招,卻發現招不動。
他正欲發火,卻見儲物袋中忽的黑光一閃。
一尊漆黑的棺槨顯于半空。
棺蓋打開,露出裹著猩紅衣袍的瓷白血尸。
宋延懷里光影一閃,落入血尸。
血尸瞬間動了起來,三條樹根飛射而出,刺入那三名絳宮修士的腦門,然后在那定格的驚懼眼神里“咻”得一吸,那三人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干癟,化作干尸,又被林風一吹而化作塵埃,消失殆盡。
婆須沙華收回沾染鮮血的樹根,陡然之間又往回射去,方向竟是趙諾!
趙諾整個兒已經嚇傻了。
‘住手!’
宋延在神識中厲聲制止。
婆須玉妝這才不甘不愿地停了下來。
趙諾嚇得跪倒在地,顫聲道:“老.老石,你不.您.我什么都沒看到,我.”
他已嚇得褲子濕了。
宋延抬手招來那三人儲物袋,稍作探查,將其中的追蹤氣息除去,然后蹲下來,連同趙諾的儲物袋一同塞到了他手里,道了句:“胖子,好好修煉!”
趙諾愕然抬手,看著那熟悉又陌生的臉龐,道:“石”
宋延道:“我也很開心我們在一起的時光,但現在該結束了。”
說罷,宋延收起婆娑玉妝,飛射往遠。
趙諾愣了許久,也才取了儲物袋,神色復雜地離去,待其入了尋仙谷地界后,陡然身子一僵,心底生出一種奇異的失落感,好像忘記了什么重要的事,可未幾又恢復了原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