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看著懷里白梅綢兜半裹的凌小小,用手指撥開她凌亂的發絲,望著她那緊閉的眼睛,又逗趣般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凌小小頓時扭動小巧的胴體,在被褥里如一團火焰般滾動了起來。
宋延牢牢固定住她。
她這才睜開眼,腆著紅撲撲的臉頰,撒嬌般地輕輕打了一下宋延,然后新月般的笑眼里淌起春水,倒映著眼前少年。
而這也是她對宋延能做的最“兇殘”的動作。
往日里看到高境界都要低頭避讓的她,哪里敢打紫府境的師兄?
而她這么做,完全是因為兩人的結合讓她心底生出了一種“眼前男人屬于她”,所以她輕輕打一下,要讓自己明白這不是夢,也為了證明“這個男人真的屬于她”,否則她這么打了,師兄難道不該生氣,不該發火么?
此時無聲勝有聲,郎情妾意的甜味兒則在此間越發彌漫開來。
而凌小小的諸多心思,在宋延眼中幾乎和寫在臉上沒什么區別。
這種小心思,讓他越發的喜愛。
“辛公治去青鳳谷的組隊,你推了吧?”宋延問著枕邊話。
凌小小道:“都聽師兄的,推掉了。”
宋延又忍不住笑了笑。
其實,他能感到,若是真的魏先在這兒,肯定也會讓凌小小推掉,畢竟“青鳳谷”這種地方比起“1級修玄地”的海域還要兇險,魏先不可能讓自己的爐鼎去送死。
就算去死,也得等他徹底用完,徹底斬了那一絲欲念的心魔再說。
到時候,如果凌小小識趣,那就讓她直接滾,生死不再相干;若是不識趣,他保不住會親自出手,為凌小小安排一場“死亡歷練”,再甚至.一劍斬之。
這一切,倒不完全是魏先的錯,而是和禪劍齋的功法有關。
禪劍宗,遵從無量古族秘法修煉,講究一個:劍心通明,以劍載道。
這一脈的特殊性會在紫府境時體現到極致。
因為,每一個紫府修士的“本命秘術”都是一把不同的劍,這與其余古族通用同一種本命秘術,同祭一種本命秘寶截然不同。
每一把劍,承載了不同劍心,也能發揮不同作用,從而.無量古族乃至其門下宗門劍修的潛力都極為恐怖。
這也是當初無量古族在“群山古劍群落”中亦是居于首位的原因。
比起這等存續了萬年、乃至數萬年的霸主,龍墓古族無相古族這些都算是后輩小家伙了。
劍心雖多,但總體來說卻分四類。
一,紅塵劍;
二,浩然劍;
三,殺伐劍;
四,無情劍。
其中,紅塵劍最多,無情劍最少,但無情劍的威力.卻是格外恐怖。
不幸的是,魏先所修的劍心便屬于“無情劍”,故而在其察覺了心頭生出欲念,而有心魔征兆時,才會選了凌小小來作為道侶。其打算在事成之后,再一劍斬之,如此便能證得他所認為的“無情劍”精髓,可謂一箭雙雕,一舉兩得。
可惜,凌小小對于“劍心”一無所知,她傻乎乎的覺得“劍是劍,人是人”,“無情劍”的師兄們應該只是對敵人無情,可她萬萬沒想到“無情劍”的師兄們為了參悟“無情”兩字是什么都干得出來的。
縱然她身邊也有閨蜜提醒過她,但凌小小卻一直對魏先報以一絲僥幸,并拼命說服自己,而魏先只要對她有一點好,就會被她擴大無數倍。
等待這種蠢女人的下場,本來會很慘。
可現在,一切已然改變。
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命運的凌小小此時巴巴地問著:“那師兄打算怎么做呀?”
“等天亮了,隨我去外轉轉再說吧,修養很久了,也該去走走了。此番,師祖還需了解些外海細節,我正好去匯報一番。”
宋延道了句。
在了解無量古族的情況后,他對此間“劍心”也是充滿興趣。
他那“三尸之身”各需溫養,而“劍”亦是其一手所持之物,若能進一步修行,足以完善他的“三尸之身”。
而“無相古族”的始祖之所以自降境界,重新奪舍,再重返這2級修玄地,定有深謀。在此間諸多大勢力的交鋒中,宋延覺得自己必可窺得一二。
待到了結了因果,徹底領悟了本命意境,他則會橫渡苦海,成就化神境界。
天地將傾,人人爭渡,想要窺得一線生機,他.亦不例外。
而其間種種因果,他也必然需要面對,這就需要他能強一分是一分。
這些,就是他眼前正在做的事。
宋延穿上灰色劍袍,和凌小小一道離開了洞府。
雙劍掠虹光,凌小小不時喜滋滋地偷看身側道侶,小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味道。
苦禪山,禪劍齋中的劍修極多,宋延只是化虹遁行的時間里便遇到了數名熟人。
“魏師兄,你傷勢恢復了?”
“錢師弟,我恢復了。”
“魏師兄,早上好。”
“丁師妹,你也好。”
“魏先,我聽說你去低級修玄地歷練,居然差點重傷隕落,這著實可笑。”又有一灰衣劍修迎面而來,卻面帶譏色。
宋延還未說話,凌小小已經漲紅了臉,想要反駁。
灰衣,在碧落山劍修同門中,乃是紫府修士劍袍色澤。
凌小小往日里根本不敢和這種師兄叫板,但若那師兄敢說魏先不好,她就要“狐假虎威”地為魏師兄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
可兩人還未說,那灰衣劍修身側一名灰衣女修已然開了口。
“此番外出,已得證實。那低級修玄地已然天災泛濫,危險重重,魏先能夠殺出重圍,安然歸來,已是不俗。師兄如此奚落實屬不該。”
話音落下,那譏諷的灰衣劍修愣了愣,問:“當真?”
灰衣女修道:“此番我劍宗同盟通過傳送陣外出千余人歷練,時長不過三個月,范圍亦是望劍城周邊,可所遇神嬰天災獸便有足足六只!神嬰天災獸,從不落單,一旦經過,周邊更是數以萬計的天災獸相隨那般情形,實是恐怖。”
灰衣劍修愣了半晌,旋即竟是對宋延深深作揖,真誠道:“此番,倒是某先入為主了,給你陪個不是。”
說罷,這劍修又與其道侶掠行而遠。
凌小小看著那遠去的劍修,若有所悟,喃喃道:“至誠于己,才能至誠于劍,這些師兄身上有不少值得我學習的地方呢。”
宋延看了眼自家道侶這“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凌小小紅著臉道:“師兄,你笑什么?”
宋延正色道:“活到老,學到老。”
凌小小剛欲認真表示贊同,卻看宋延又笑了起來,頓時明白自家道侶是在戲弄她,于是咬著嘴唇,氣道:“哪兒不對嘛。”
宋延只覺這女修憨態可掬,天真爛漫,于是強忍著笑意,重新點頭,正色道:“你說的不錯,對錯并不可怕,至誠于心,坦誠相待,才最重要。他人言行,若有可取之處,自可學之。”
宋延與凌小小落降到苦禪峰主峰。
他稟明來意后,則被弟子引入主殿。
殿門金光閃爍,內里卻是雅致且富有禪趣,小橋流水,有老者在橋上觀池中靈魚。
老者頭禿,光溜溜的如個去了毛的大桃子,雙頰微鼓粉嫩如幼嬰,小眼含笑,極為福態。
而他乃是無量古族一名長老,號“天放劍翁”,境界乃是神嬰后期,此時站立于木橋上,觀之如凡俗的富家翁一般。
若是個沒有眼頭見識的真把他當做凡人,那可就是可笑至極了。
此時,他一把一把的魚食拋入水中,看著群魚競逐,樂呵呵地笑了起來。
而在宋延眼中,這位天放劍翁則是徹徹底底和這處天地融了起來,給他一種“寧心老祖”的感覺。
毫無疑問,這位老者乃是無量古族的鎮地老祖之一。
只因,此間苦禪峰主峰只是無量古族之下禪劍齋的地界,而不是無量古族自己的祖脈秘境。
單單由此,便可見得無量古族的威勢。
宋延恭恭敬敬把此次去往低級修玄地的見聞一一說來。
天放劍翁聽罷,微微點頭,然后笑呵呵地看著他,道,“你落入滄海,卻能死中求活,生死間有大恐怖,亦有大感悟,于我輩劍修更是如此。”
宋延聽他說著“小家伙”,只覺有趣。
這說明,如今隨著他力量的增強,就算是這等神嬰后期的鎮地老祖也無法識破他的“他化”。
他就這么明晃晃地站在這兒,卻無一人能知他真面目。
若是交鋒,這天放劍翁又能在他手下活過幾招?
見到宋延沉默,天放劍翁又道:“老夫知你所修乃是無情劍道,之前你師父逝去,無人教導,尋常劍修如此,本也正常。
但如今你既能向死而生,又是修的無情劍道,便算是個有潛力的種子。今日,你且說說感悟,老夫點撥你一二,隨后便去拜見你的新師父吧。”
宋延苦笑一聲,道:“劍翁,您說的不錯。生死之間確有大恐怖,但我因受了重創,那大恐怖非但未曾克服,反倒是變成了心魔。”
天放劍翁道:“是何心魔?”
宋延道:“人生苦短,福禍不過旦夕之間,上一剎我還志得意滿,下一剎便命懸一線,那日”
他露出痛苦之色,回憶道:“我落入海中,若非僥幸,恰好落在天災水獸沖撞的空隙,怕是早就被撞成肉泥了,也活不到您面前,與您說這些。
這些日子,我躺在塌上,便是日夜苦思,人活著到底是為什么呢?思來想去,便得出個結論。那就是需得及時行樂,需得多情.”
話音未落,殿門之后忽的傳來一道冰冷的女子呵斥。
“住口!!!”
宋延微微側頭看去。
卻見個紅衣仙子踏足而來,其通體宛有流火周游,發絲無風自動,如火海蔓延,一雙紅唇艷勝玫瑰,小足赤而未曾著履,踝有紅繩伴著金鈴。
一聲厲斥后,那小足便走了起來,金鈴也叮叮當當響了起來,動人心弦,讓人心頭不禁旖念重重,心猿意馬。
毫無疑問,那金鈴竟是個極度厲害的擾人心境的寶物。
這紅衣仙子隨身攜帶,不知是不受影響,還是時刻在以此磨礪自身心境。
紅衣仙子輕佻地看著他,忽的呵斥盡去,反問出一句:“我美么?”
話音蕩開,宋延頓覺得被激起了一點小小的欲念,那欲念讓他有種“只要眼前女人能夠一笑,他寧可去死”的感覺。
可只是一念。
但一瞬間,他早已生出了許許多多念。
宋延觀察著這小小的念頭,只覺有趣,可卻又禁不住開始快速思索該怎么應對。
很顯然,他剛剛的話激怒了這位紅衣仙子,所以她是找自己麻煩來了。
但哪怕是魏先的記憶也未曾揭示這紅衣仙子是誰。
而這紅衣仙子的實力竟也是神嬰后期。
此時,她問出一句后,不待回答,又張開雙臂,露出撐破紅衣的胸肉,道:“既要及時行樂,可敢抱一抱我?”
而就在這時,天放劍翁忽的重重拍了拍橋梁,厲聲道:“風薔薇,我劍盟不是這做派,你既已離開了七大寇,加入我劍盟,那這般匪氣就得去了!!
魏先他還是個孩子,是可以有挫折的,你如此對他,是想他萬劫不復嗎?!”
那名叫風薔薇的紅衣仙子收斂精神,風情萬種的眸子里只剩下絕對的冷漠與無情。
宋延滿身是汗地癱倒下來。
風薔薇俯瞰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天放劍翁道:“還不是你說要給我尋個弟子,我這才來看看。
當年我受了劍盟先輩指點,修了無情劍道,如今脫離七大寇,也算是認祖歸宗。
本還想著你劍盟有什么好的無情種子給我,卻未想到是個懦夫。
不過才在生死邊走了一遭,就想著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如此心性,實在可笑。”
天放劍翁看了一眼宋延,輕嘆一聲,道:“魏先,這位乃是大名鼎鼎的血梅花,還不行禮?”
宋延急忙行禮。
天放劍翁道:“血梅花”風薔薇,斬殺摯愛證劍心,才入我劍盟,她一手情絲祭劍端的是厲害無比,可惜你沒這緣分。”
宋延道:“是弟子福薄。”
天放劍翁沉默片刻,忽道:“魏先,老夫給你兩個選擇。
一,下山去周邊部落,當個供奉仙人,你要享樂,自可享個夠;二”
禿頭富態老者又沉默下道:“去觀想‘心魔劍獄’。
要么死在劍獄,要么脫胎換骨,涅槃重生。
你.如何選擇?”
宋延問:“請問劍翁,這心魔劍獄是什么?”
禿頭富態老者厲聲道:“劍修一往無前,哪管前方是什么?老夫只問你,你選哪個?!!你若不選,老夫就替你選了吧!”
宋延的選擇是:既要又要還要
他早已養出了可怕無比的耐心,所以并不介意去山下部落當個供奉仙人,這“供奉仙人”在凡塵部落算是高高在上,但在劍修眼里.其實就是“底層保安”。
“無相”,讓他可以輕易接觸劍修法門。
可怕的實力,讓他可以到處亂飛亂逛。
待到時機合適,若他愿意,“他化”又可以讓他再以另一個身份返回劍盟。
那他自然樂得去當個供奉仙人。
可“觀想心魔劍獄”實在是勾起了他的興趣。
他兜里還裝著“天地主人念頭”這種不知什么時候會炸的恐怖玩意兒,對于別的本世界的新鮮事物,自然也想著多多接觸。
而“心魔劍獄”,他是真的沒聽過。
所以,他的選擇是:假裝立誓要脫胎換骨涅槃重生,以此去觀想心魔劍獄,待到弄明白觀想法門后,就讓自己劍心破損的更嚴重,然后去當個部落供奉仙人,再在部落里鉆研這“心魔劍獄”,同時執行自己的計劃。
魏先知道的東西都是很基礎的。
這位劍修平日里乃是志大才疏之輩,屬于那種“待我修到神嬰,我便如何如何”的格調,而其對于“無情劍道”也從未有自己真正的理解,只是覺得“書上如何如何”,乃是書呆子風氣。從而,他對周邊的風吹草動并沒有那么仔細地去觀察。
可宋延只是來這苦禪山主殿走了一趟,就察覺了不少異常。
最核心的一點是:七大寇的血梅花能投奔劍盟,那劍盟就沒有人投奔七大寇么?
又是個暗潮洶涌的地方,又是個無法看清全貌的局勢。
從前他沒得選,現在他決定跳出去,然后扒在這“棋盤”外面偷偷看。
一番念頭閃過,宋延恭敬道:“劍翁,弟子要試試心魔劍獄。”
“血梅花”風薔薇掃了他一眼,道了句:“還算有點傲氣。”
說罷,紅衣仙子拂袖而去,小足輕踏之間,又有話語從遠飄來,“那日,我會來。”
天放劍翁也是收起嚴厲神色,含笑點頭,道:“不錯,這才有幾分劍修風采。”
宋延繼續問出最初問題:“那請問劍翁,這心魔劍獄到底是什么?”
“心魔劍獄?!”
“苦海腐念層?”
“這方天地歷代劍修心魔?!”
凌小小驚呆了。
宋延摟著自家道侶,感受著那光溜溜的觸感,仰面看著榻上的穹頂,回憶著白日里從天放劍翁處所得的消息,心中暗嘆一句“不愧是2級修玄地的大宗門”。
之前,他在無相古族僅僅是了解了苦海存在執念層,腐念層等基礎信息。
而今日,他的了解卻是更為深刻。
執念層,乃是無邊無際的灰色海面,其中每一朵浪花都蘊藏著諸多執念。平時,執念層極度平靜,但當出現“執念洋流”時就可能遭遇苦海存在的襲擊,而變得格外危險。
腐念層,相較執念層,復雜了許多。
其中,有無數倒立的黑色神秘建筑。
這些建筑乃是某些“志同道合”的大執念,經過無窮歲月的匯聚而成的,其內部乃至執念具象化的執念迷宮。他之前所聽聞的“苦海佛門”便是出自其中,而無論是魔僧還是倀彌,皆是歸屬于這個“苦海佛門”。
“心魔劍獄”則是個類似“苦海佛門”的地方,其歸屬乃是“苦海劍鄉”。
與苦海佛門既有“一心度化”的善之沙彌,也有“天魔惑心”的惡之魔僧一樣,“苦海劍鄉”也有善惡之分。
善的一面,名為“劍道長河”;惡的一面,則是“心魔劍獄”。
前者乃是留存劍心;后者留存心魔。
碧落山劍盟掌握著一種特殊的“心魔劍獄”觀想法,此法有三重。
一重:門外;
二重:堂外;
三重:室外。
三重觀想法對應著三幅不同的觀想圖,從弱至強,讓你能夠在相對安全的地方去觀察劍修心魔,印證劍心,以斬心魔,而堅心志。
至于為何都是“外”,則是因為你想進入“苦海劍鄉”,那.是不可能的。
至少,天放劍翁就是如此對宋延說的。
此時,凌小小纏著宋延,忽道:“師兄,如果失敗了會怎樣?”
宋延道:“大概魂飛魄散吧,而這具身體就會變得又癡又呆。”
說罷,他感到擁抱他的手越發緊了。
許久,凌小小道:“要不還是別”
說著,她似乎想起了往日師兄的高傲和勸不動,于是動情道:“無論如何,我都會和師兄永遠在一起。”
宋延聽著凌小小的話,總覺得好笑,若是魏先的話,此時怕不是要將凌小小怒斥一番,用冰冷的語氣道上一句“你就覺得我會失敗,對么”。
宋延想了想,逗道:“若我失敗了,癡呆了。小小你再去重尋個適合的道侶吧。”
凌小小嬌軀頓時僵住了,許久道:“師兄再這么說,我可生氣了,到時候,我定帶著師兄四處行走,尋找恢復之法。我我要和師兄永遠永遠在一起。”
宋延撓了撓頭發,然后道:“嗯,永遠。”
簡單的一句話,頓時讓蠢姑娘開心起來。
數日后.
苦禪峰,一處大殿前
凌小小看著那閉合的殿門,苦苦等待,時不時雙手合十,默念幾聲“上天保佑,保佑師兄,一定要保佑師兄”。
她家道侶已經入內一天一夜了,可還是未曾出來。
而就在這時,那殿門緩緩打開。
一道頹廢的身影從里走了出來,跌跌撞撞,恍若丟了魂兒,腳步虛浮,一個踉蹌,竟從石階翻滾而下,咕嚕嚕轉著,頭撞石角,腿染塵土,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師兄!!”
凌小小看清來人,大驚失色,急忙撲去,恍若一片白云來到了宋延面前,繼而扶住了滾落的師兄。
而此時師兄的眼睛恍若看到了什么極度恐怖之物,眼珠子在眼眶里胡亂打轉,嘴唇嚅動,似要言語,卻只是顫著,一個完整的字都說不來,只是發出些意義不明的囁嚅之音。
凌小小看向周邊,一道道目光正從周邊垂落。
同情的,嘲笑的,傲慢的.
淡笑,冷笑,嘲笑,苦笑.各種笑。
一張張臉,在凌小小眼中變得猙獰起來。
她無助地扶著自家道侶。
不用說,她已明白師兄,失敗了。
她和師兄都成了笑話。
所有人都知道“魏先”想在今日觀想“心魔劍獄”,破而后立。若能成功,他將會拜在一位強大的神嬰后期修士門下。
可是,他失敗了。
成則榮耀,敗則可笑。
如今,凌小小只覺得自己在唯一的光亮中,周圍黑暗里滿是嘲笑的人。
“師兄!師兄”凌小小緊摟著宋延。
她微微抬眼,又看到了一雙小足,小足上金鈴叮叮當當響著,伴隨著一聲嬌笑和居高臨下的點評。
“有傲氣,沒才氣,不自量力。”
“你!”凌小小憤怒地抬頭,想看看是誰這么說話。
下一剎,她對上了紅衣仙子看似熱情實則無情的眸子,頓時低下頭,眸子里的怒色迅速消失,她輕聲道:“慢走,您.您慢走哈。”
“呵”血梅花被逗樂了,嬌笑一聲,便直接離去了。
今日來她本還是抱了點希望的,因為這魏先畢竟是她叛入劍盟后,劍盟為她尋的第一個弟子。
修無情道的劍道種子本就不多,而在生死間打過滾的就更少了。所以,這魏先雖說境界低微,總算還算合格。
而且在她看來,既是第一位弟子,總歸是有緣的。縱然那日他那番頹廢話語讓她很不開心,但她還是愿意再給一次機會。
可惜,這緣是徹底盡咯。
緊接著,天放劍翁也踏步而出,他瞇著眼,甕聲道了句:“縱是敗了,卻未徹底在劍獄迷失,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凌小小急忙跪下,道:“懇請劍翁相救,魏師兄.魏師兄他很有才華的,這次只是疏忽,他一定能行的!”
天放劍翁低頭看著這除了漂亮可愛,卻沒什么才華和心性的女修,以他的閱歷自然一眼看出魏先收其為道侶的真實目的,如今見她傷心至此,甚至連連叩首,不禁感慨無比。
略作思索,他手掌一動,一瓶丹藥飛落到凌小小面前。
“此藥可溫養神魂,魏先于心魔劍獄中受那心魔所傷,神魂已有殘缺,每月溫之,或許不能痊愈,但至少能勉強穩住境界,不會倒退。今后做個部落供奉修士,也好。”
天放劍翁說罷,又看定凌小小道,“你部之中就出了你一個修士,而你也受寄重望。你父親希望你能變得強大,從而成為他那小部落的護族老祖。
然你心性也是欠佳,縱入紫府,也識不得這天地之間的重重危機,隕落亦是無可避免。
如今,魏先既已如此,你帶他回去吧,在人間做一對逍遙道侶,只是.劍道就莫要再問了。”
凌小小接過丹藥,又看定依然沉陷在恐懼的師兄,朝著天放劍翁深深叩首,道了聲:“多謝劍翁賜藥。”
仙人自有仙人路,而凡人也有凡人路
宋延受傷,凌小小則是帶著他坐上馬車,沿著碧落山山南的蜿蜒小道,揚鞭御車。
輪轂轉動,悠悠前行。
凌小小只覺心中空空蕩蕩,可仰頭見到天外那散漫的團團白云,卻又覺輕松了許多。
輕松之余,沮喪又生。
她暗暗自喃道:“劍翁說的對,我確實不適合修煉,我心性又差,又沒什么警惕,只會覺得別的師兄師姐好厲害。也許,是我連累了魏師兄。如果魏師兄有一位紫府道侶,說不定他修劍之路會更加順暢,這一次心魔劍獄也未必不能通過。”
“都怪我”
“都怪我”
她心中難受無比,春風迎面吹來,竟吹得雙目通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可馬車車廂里,宋延卻舒服的很。
供奉仙人也是仙人,這劍盟的名頭是還在的,如今少了極多狗屁倒灶的事,而且還看到了那一幅觀想圖。
說到“心魔劍獄”觀想圖,他微微閉目。
腦海中浮現出一扇漆黑的倒立大門。
他卻站在倒立大門的門前,頭朝門底,腳踏虛空。
這便是“心魔劍獄觀想圖的第一張圖——門外”。
似是感知到了他的到來,門縫里頓時有一縷詭異的灰色氣息逸散出來,往他而來。
隨著接近,那灰色氣息慢慢顯出個劍客的模樣。
那劍客臉龐上浮現出格外邪異的神色,雙目放光地盯著宋延,然后一抖手,竟是生出把灰色的長劍,劍光一閃,精妙無比的招式蘊藏于念頭中,撲面而來。
宋延不為所動,只是觀察著這苦海心魔。
這小家伙絕對沒有達到九子魔母的層次,就連魔僧都比不上,其通體上下不過是“心魔邪念”和“劍道感悟”構成。
所謂的擊敗它,就是要從這兩方面去超越它。
戰勝邪念,自身劍心自然穩固。
戰勝其劍道感悟,自身劍術自能吸其精華、棄其糟粕,從而更進一步。
可以說,這“心魔劍獄”乃是個絕好的劍修修煉之所。
正想著的時候,那苦海劍客的劍已經刺到了宋延身上。
然而.
宋延一動沒動。
苦海劍客詫異地看著他。
一時間,時間都似靜止了。
慢慢的,慢慢的.苦海劍客看到對面那生魂露出了猙獰的笑。
宋延大手一揮,五指扣住苦海劍客邪異臉龐,頃刻碾碎。
一縷縷感悟自然而然地從他心底升起。
雖少,可涓涓細流,豈曰不能積成滄海?
“桀桀桀桀,成為我的一部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