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藍婆一直死死盯著那賊小子,若有消息,它定能知道。我與它約法三章,說明了倀王煞寶歸它,但賊小子的身體卻歸我們。
那賊小子手段奸猾,謹慎至極,從毗藍婆手里逃脫過兩次,毗藍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逮到他。再加上我自作主張給的一些條件,它若有消息也會告知我族,屆時一同圍捕。”
青衣神女面露若有所思之色,然后又緩緩搖頭,道,“我不信他死了.”
無相始祖問:“說出你的判斷。”
青衣神女道:“他死的時機太巧了,而且他沒用我給的鐲子。
除此之外,我是女人,而他是男人,他曾經拜倒在我石榴裙下,我亦曾與他親密無間,所以.對于他,我是有直覺的。”
唐寧心微微仰面,俏麗面容朝向天穹,然后冷笑道:“縱是所有去虛空的古族死了,他也不會死,哪怕他被九子魔母在追,也是如此。”
說罷,她又道:“族長,寧心此番已然做好萬全準備,只要那小賊敢現身,那寧心必將他擒來獻給您!”
無相始祖目光掃了掃周邊,沉聲道:“有他不過錦上添花,能不能抓到已不重要,寧心,不必執著。”
唐寧心急道:“族長,這可是您托付給我的任務,寧心失敗了一次,定要抓回他將功補過!”
無相始祖道:“不獨少他一人,反倒是若是總想著擒他,彎彎繞繞反倒費了功夫,走吧。”
說完,他一抓那奇異致密獸骨制成的魂幡,繼而化作血光往遠掠去。
唐寧心掃了一眼在青巖上的兩女,淡淡笑了笑,然后一揮青色長袖也轉瞬離去。
不一會兒功夫,那名叫仇百味的肉山巨人也“嘭”一聲彈走了。
整個青鳳谷頓時空曠下來。
許久又許久.
甚至天已黑下,依然安靜。
魚玄薇忽的一拉安莉,道:“走吧。”
安莉道:“貓戲老鼠,走不了的。”
魚玄薇道:“再不走,劍盟后續援軍來了,我們就是替罪羊。”
安莉輕嘆一聲,緩緩點了點頭。
旋即,兩人化虹而遠。
沿途山頭,有不少修士,大多都已慘死,而一聲輕微的呻吟還是引起了安莉的注意,她幾乎是本能地從高空降落下來,看著那倒地的一對兒道侶。
兩人都是被青鳳谷地氣爆發所引來的,一副散修打扮,此時皆是重傷。男修玄袍,女修白衣。
白衣女修抬手對著安莉,嘶啞著喊道:“救”
安莉咬著嘴唇,魚玄薇卻拉了拉她道:“身魂將散,救不了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速速離去吧。”
安莉從懷里取出兩枚丹藥,放在女修面前,然后被魚玄薇拉著,又繼續化虹遠去。
“你認得她們?”
遠處一團遮掩氣息的陰影里,凌小小,或者說凌寒燈問。
宋延收回視線,淡淡笑道:“不認得,想來是方才天上那老祖在下餌罷了。”
凌寒燈道:“線放這么長,那他釣的一定是條大魚。”
說著,她笑吟吟地看向宋延,道:“無相始祖嘛,我認得,不過不熟,只是聽過。”
“無相始祖?”
宋延露出疑惑之色,道,“這稱號,不像本地人啊。”
凌寒燈道:“他開始放線,定是一定程度上感覺到了我們。”
宋延道:“那條大魚一定對他很重要,否則.他不會在完全沒有確認這里藏著的是誰,到底有沒有藏人的情況下,就把魚餌遠遠拋出去。寒燈老祖覺得他想釣的是什么魚?”
凌寒燈道:“不管釣什么魚,青鳳谷都暫時待不了了,劍盟損失了高手,很快就會有人過來。”
宋延道:“是啊,可現在我們出去,便明明不是魚也變成了魚,那就多待會兒吧。”
凌寒燈道:“不錯,待到有人上鉤了,我們再換個地兒。看這架勢,無相始祖來者不善,他所求的我大概猜到了,此間亂局的種子已然埋下.”
宋延淡淡一笑道:“那我考考你,無相始祖在求什么?”
凌寒燈道:“天地浩劫,眾生惶惶熬百年,而我輩所想的自然是.爭渡。
我欲一念留存劍鄉深處。
無相始祖么,想來是想靠著煉化無窮強者魂魄,來強行渡海。”
“歪門邪道,實在是歪門邪道啊。”宋延忍不住感慨,然后道,“還是你我比較好,心思純良,只想著靠參悟劍道來一念永存。”
凌寒燈道:“你這么無恥,到底是誰啊?報上名來,說不得我們認得。”
宋延苦笑道:“自我數十年前成為魏先的那一刻,我就已經是魏先了,往事如風,前塵舊夢,何必追問?”
凌寒燈默然許久道:“你若也是劍修,也能一念寄存后輩之體,我只能想到兩個人。”
“哦?”
宋延來了興趣。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可能是誰。
凌寒燈道:“第一個,‘斷虹劍主’蕭照野;第二個,‘啞劍師’不語生,但這兩位都是如今劍盟中某一古族的始祖,你絕然不是。”
宋延道:“別亂猜了,我就是魏先,是小小的道侶。”
兩人遮蔽氣息,通過念頭,你一言我一語。
宋延默默掃向遠方。
無相始祖以安莉,魚玄薇為餌在釣魚,這中間怕是還有寧心老祖的功勞。
此時,那兩人故意離去,其實不過是為了放長線。
若他設局,沒道理不用“魔母鎖”囚禁住魚餌,讓魚餌生死于他一念之間。
將心比心,無相始祖也一樣。
只要他敢出現,結局只有兩個:
一,他不顧唐寧心的威脅,然后在安莉、魚玄薇慘死后,堪堪贏過了無相始祖并將其斬殺為兩女報了仇;
二,他敗了,為了報復他,安莉和魚玄薇將會被當著他的面折磨死,之后他這軀體也會化作無相始祖的一部分。
不過,此時此刻他的心態也已改變。
做慣了棋盤上的人,他也開始喜歡坐在桌邊。
既然大家見了面,又都在一片陸地上,且我在暗你在明,那來日方長。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不急。
數日后.
幾道身影落在了青鳳谷。
為首之人看定枝頭掛著的已然風干的頭顱,以及地上的碎尸,稍作感知,冷聲道出句:“想是得了外援,就要與我劍盟叫板了。既來便來,正好以此磨礪我劍盟弟子劍心!”
原本就危險重重的2級修玄地越發混亂。
全面大戰雖還未起,但此番“青鳳谷”卻給劍盟提了醒,讓他們在下一處“地氣爆發點”暗中埋伏。一時間,周邊地氣爆發點,乃至魂閾周邊都成了修羅場。
轉眼間,便是三年過去。
某處湖畔,湖影悠悠。
晨霧未散。
嬌小女修正擼著袖子,在靈田前忙碌。
靈壤表面浮動淡金光暈,安莉又檢查了一番小聚玄陣,確保此間玄花玄草能夠得到充足的養分,然后指尖掐訣,施展布雨法門,細密雨水自云層垂落,將藥圃中的玄花浸潤的嬌艷欲滴,玄草則是通透翡翠。
數個僅有練玄層次,充當藥童的散修在更遠處的靈壤上穿梭,手持玄器鋤頭根除雜草頑根。
安莉如今乃是紫府后期,對于這些練玄藥童來說自是可以庇護一處的強者,再加上安莉乃是丹師藥師,這些藥童更是抱著拜師之心前來的。
當然,志同道合。
安莉想要治病救人,這些能夠來到她面前的藥童也都是如此。
此時,安莉布雨完,則又匆匆趕向不遠處的藥架。
藥架處,亦有藥童在看守著,以免此間的妖蟲來偷吃了藥物,見到安莉,那藥童俏臉顯出歡喜,行禮道:“安師。”
安莉觀察了下,和氣地吩咐道:“細葉雪蘭若是曬干了,速去舂成汁水,制作‘圓金膏’;四照暖魄草若是好了,便趕緊去熬湯,燉煮‘豐魂湯’,這些日子來的病人可不少,大多都是劍傷和魂傷。我們可得提前準備了。”
藥童笑道:“這世道還有安師這樣的人,真是大家的福氣呢。”
安莉正忙著呢,她揮揮手笑道:“小麗,別說這些了,快去吧。”
藥童一躬身,匆匆離去。
安莉抬袖擦了擦額上汗珠,又如小貓般瞇眼感受著那暖暖的陽光,熏風順著燦金的遠山大湖迎面吹來,她只覺一時間忘記了身在何處,忘記了自己這一世所經過的曲折。
她睜開眼,又破顏微笑。
可那笑容卻無法笑出所有的開心。
因為,她心有所虧。
不知何時,深色朱袍的女修降落到她身側,隨她一同看向遠方,輕聲道:“還在想他嗎?”
安莉未曾搖頭也未曾點頭,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句話。”
魚玄薇問:“什么話?”
安莉道:“唐寧心曾經和我說,他是有多信任你才會讓你看到他可怕的一面。那時候我還不以為然.”
魚玄薇道:“他和你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安莉道:“可我已經明白,世道就是如此,雖然不甘,可真的如此.他想改變我,但我變不了。我不僅變不了,還辜負了他的期待,傷了他的心。”
魚玄薇笑道:“他若那么容易被傷,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安莉道:“如果他還活著,我希望他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因為我現在就是一個魚餌,他若來了,必遭危險。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修,根本不值得他去期待。雖然,我很想親口對他說一聲對不起。”
兩女正交談著,遠處傳來急促鶴鳴。
卻見兩名散修抬著個面色慘白的傷者從遠而來,遠遠兒喊著:“安師,救命,救命!!”
安莉深吸一口氣,仰頭笑道:“現在哪怕知道我是魚餌,可只要還能煉丹救人,那每一天就都是有意義的,每一天就都會開心。”
說完,她應了聲:“來了”
藥舍檐角銅鈴輕晃,發出令人安心的清音,她將病人迎入屋中,從玄寶針匣取出一根七寸長的玄冰色長針,開始金針療傷,又佐以湯藥。
一陣忙碌后,那病人感激地道出句:“多謝安師。”
安莉溫聲道:“好好養傷呀。”
慢慢的,藥舍的人越發多了。
安莉不停忙碌著。
累了,她便稍稍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稍作歇息,這樣的地方總讓她想起溫泉島。
那時候,白師兄也會仿著紅葉島枯葉劍師的布置,在院子里放個躺椅,但凡累了就會躺上去,搖搖晃晃,哼著曲兒。
繞來繞去,她想念白師兄了。
哪怕,白師兄從未存在過。
可白師兄卻是她心目中永遠定格的完美,再無人可以改變,哪怕.宋延也不行。
就在這時,天空忽又有青光血虹閃過,安莉一驚,仰頭看去,卻見半空飄著個邪異少年與青衣神女。
這正是無相始祖和她曾經的那位好姐姐。
她急忙拜倒,恭敬道:“拜見老祖。”
話音才落,無相始祖忽的一抬手,那致密獸骨魂幡中陡然射出光澤,如血光鋪天而落,“嗖”一下便穿透了一名病人的身體,將其神魂給拽了出來,然后納入魂幡。
安莉一愣,急道:“老祖留情,老祖留情,他們都是無辜修士,都是無辜的.”
又一道血光,刺入個正捂著肩膀想要逃離的女修病人,然后將那女修神魂給拖了出來。
那女修沒了魂,軀體從半空落下,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地盯著安莉方向。
安莉雙目發紅,聲音發顫,連連哀求道:“寧心姐姐,他們他們都很弱,老祖縱然收了去,也沒多少用處的。放過他們吧,他們.他們都是因我而來啊.”
“啊”字落下,她雙目已經通紅。
而不少病人,已經陪同病人前來的修士都已御器嘗試逃離,但天穹瞬間落下如鳥籠般的血光,穿透一具具身體,攥走一道道神魂。
余下的病人,修士瑟瑟發抖,蜷縮在屋里,一個個往安莉投以驚恐的目光。
藥童們更是六神無主,手足冰涼地立在原地。
青衣神女小足微點,彷如從水云間裹著夢幻而來,然后落到安莉面前。
安莉哽咽著道:“寧心姐姐,讓他們走吧,好不好?我.我很乖的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宋延出現,我一定會好好扮演自己的角色。你讓他們走吧,好不好?”
青衣神女微微弓身,手指挑起安莉的下巴,看著那淚流滿面的臉龐,笑道:“我總算明白那賊小子到底喜歡你什么了。”
安莉道:“他已經不喜歡我了。”
青衣神女嘻嘻笑道:“那只是你以為。”
安莉愣了下。
青衣神女笑道:“至于你的請求,姐姐也恕難如愿,族長要做的事兒,我們晚輩豈能指手畫腳?”
話音落下,血光再度落下,毫不留情地往余下修士落去。
安莉“啊”地怒吼一聲,雙指微并,飛劍掠出,她看向高空族長,想要拼死前去阻攔。
但她并未能起身,青衣神女在她面前,那恐怖的壓迫力如同沉甸甸的山峰壓在她身上,讓她無法動的分毫。
下一瞬,血光沖破屋舍,摧毀藥田,撞飛藥架,將病人,藥童一切生命全部摧毀,然后幫著一個個生魂卷入魂幡。
無相始祖掃了眼青衣神女,道:“寧心,這餌的作用越來越小了,帶她去其他地方試試吧。”
青衣神女恭敬應了聲“是”,然后道:“恭喜呀,小安莉,你又可以去其他地方治病救人了。”
安莉喘著粗氣,雙目發紅地瞪著她。
青衣神女笑道:“喲,還氣呀?”
安莉怔怔地看著她,這曾經在她心中如同神女般純潔高貴的寧心姐姐,此時已經徹底變了模樣,明明還是笑著,明明還是那么美麗,可在這皮囊下卻是包裹著一個猙獰邪惡的靈魂。
唐寧心看著她的模樣,忍不住“鵝鵝”笑了起來,她溫柔地擦去安莉的眼淚,又道:“這么純潔的小羊羔,還真是我見猶憐呢,難怪那賊小子喜歡你。”
高處,無相始祖化作血虹再度飛遠。
他這些日子忙碌著到處收割。
而余下之事,自有唐寧心為他處理好。
唐寧心看著那諸多尸體,道:“小安莉,別說姐姐沒照顧你,我給你一炷香時間,你快點把人安葬了吧,過時.不候。”
安莉手腳冰涼,一動不動,而另一邊早在老祖到來時就已恭敬拜倒的魚玄薇匆忙掠來,一拉安莉。
安莉狠狠抽了抽鼻子,又狠狠擦去眼淚,紅著眼開始埋葬那些因她而死的藥童,病人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又有兩道虹光落下。
卻是一對兒道侶。
女的,眉眼純潔,一身素白,手握把深青色皮傘,那傘不知怎么回事,落地之影顯得格外深邃,且斑駁不一,細細看去,竟好像是人的影子。
男的,體魄雄壯,器宇軒昂,行步之間大有龍騰虎躍之姿。
兩人一到,那女子便收攏青色皮傘,來到安莉身邊,默默地陪著她一起埋葬尸體。
而男子則來到寧心老祖身側,道:“老祖,寒流谷的魂閾爆發在即,可要做些安排?”
唐寧心看定這男子,笑道:“雄甲,看來你們這對道侶過得倒是挺和諧。”
這男子,正是當年宋延未至時,年輕一輩的最杰出天驕————唐雄甲。
如今一晃近三百年,這位天驕也已經堪堪達到了神嬰初期,只是還未徹底鞏固境界,如此速度已經令人咋舌。
唐雄甲側頭看了眼那正在認真挖土埋葬尸體的白衣女子,柔聲道:“我不論別人如何看待素素,可在我眼里,素素是個知書達理,溫柔懂事,識得分寸的好女子。她雙手染過血,可都是被逼無奈,若能生在個名門正派,她定是縹緲出塵的劍仙。”
說完,他又自豪地笑了笑道:“素素的修行天賦或許一般,但她的制皮天賦卻強的可怕,這數百年來,她無數次實踐,無數次請教各種奇人,又見了不少書冊,如今已然創下了獨門制皮秘術————奪影嫁衣。”
唐寧心頷首道:“素素早將《奪影嫁衣》奉給我了,這功法能奪他人之影,以之獲得他人神相因果,然后縫入皮影,著實神奇。”
說罷,唐寧心忽又秘密傳念道:“她對宋延是什么態度?”
唐雄甲回音道:“她給了我好幾個宋延可能去的秘地,以及曾經的身份,我順藤摸瓜,越查越覺得宋延可怕。
不過,老祖可莫要揭穿。素素說了.她好歹受過宋延恩惠,不想讓外人知道她恩將仇報。再說了,如今她還能在安莉魚玄薇之輩身側,若有蛛絲馬跡,也能敏銳察覺。
素素將我當做了一生一世的道侶,她什么都與我說,她不負我,我也必不負她,也望老祖今后莫要為難她。”
唐寧心微微頷首。
唐雄甲可不是什么二愣子,這可是無相古族天驕,心性謀略,天賦資質皆不俗,如果那汪素素有什么異常,他定能看出。
如今的青鳳谷,縱有地氣爆發,產生玄心般的效果,但再無人敢靠近,因為這里死了太多太多修士。
有七大寇的后續埋伏,有劍盟的反埋伏,有誤殺再加上匯聚來的妖獸,久而久之,干脆沒人來這晦氣的地方修煉了。
此時,月黑風高,崔嵬的山影倒映在此間,而大片大片皸裂的地下正在涌出夸張的玄氣。
凌小小左看看右看看,卻見自己前后左右都是妖獸,但那些妖獸卻沒有一個理她,好像是把她當做了同類。
她盯著其中一頭白面妖猿看了半晌,那妖猿也翻眼看了看她,然后又不理她自顧自地汲取起玄氣來。
凌小小傻乎乎地瞪著眼,耳畔傳來宋延的聲音。
“快修煉!人家妖猿都比你勤奮!”
“師兄,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這些妖獸完全不理我們呢?”
凌小小知道高明斂氣能夠躲過很多搜查,可是這已經不是斂氣了,而是徹底融入了妖獸。
宋延看著這好奇無比的小女修,沒好氣道:“你有沒有一點身在險境的自覺?”
凌小小吐吐舌頭道:“這么久處下來,我已經知道師兄和老祖都是好人了嘛。”
宋延無奈道:“還真是被你識破了。”
凌小小做了個鬼臉,道:“那我可真是好運!如果不是師兄,我也早就死了!如果師兄是個可怕的老怪,那我也早就死了!”
她興奮地看著宋延,紅撲撲的小臉格外可愛。
宋延板起臉道:“我可不是好人!”
凌小小道:“知道知道,師兄畢竟是前輩,也要維持前輩的威嚴嘛。”
宋延哈哈大笑起來。
這蠢姑娘讓他認識到了另一種特性————一個好人,總會千方百計地為別人開脫,然后拼了命地給對方貼上好人的標簽。
如今,他就被凌小小貼上了好人標簽。
這讓他感到舒服,也讓他不想在這小姑娘面前展露真實的一面,畢竟前車之鑒擺在那兒。
幼兒園的小朋友就該永遠待在幼兒園,而不要長大。
凌寒燈從“同族神魂錨點”處歸來,但因為虛弱,大多時候還是需要靜靜潛伏,等待凌小小修煉強大后,才能逐漸恢復。
這種狀態反倒是讓宋延安心了一些。
若是凌寒燈天天醒著,那他就要和這老梆子天天斗心機,你防我我防你,就連說話都跟打啞謎似的。
凌寒燈并未沒有違背承諾,她雖然惜字如金,卻也為宋延提供了不少有關“苦海劍鄉”的情報。
宋延微微閉目,略作回憶,腦海里便浮出了凌寒燈的聲音。
“苦海劍鄉,乃是本天地的劍鄉,其內部乃是執念具象化的執念迷宮,你若不成為其中一員,若不被吞噬污染,那么永遠只能在外面,而無法進入其中。”
“進入其中后,若想歸來,只有兩條路徑。
一條,等待執念洋流,隨著洋流被卷送到第一層的執念層,期間依靠煞寶支撐,然后在苦海中靜待魂閾或別的機會,之后離開;
另一條,神魂錨點,這也是化神強者創下本族后的好處,縱使迷失在劍鄉深處,只要存在錨點,那都是可以借助錨點返回的,可每次返回因為是入了后裔的體內,所以境界會大幅度下跌,雖然不會慘成我現在的模樣,可卻也無法恢復到原本的實力巔峰。”
宋延沒問多余的問題。
過多的問題,會顯得他很無知,讓凌寒燈明白他其實根本不是什么化神老怪。
合作雙方再如何真誠,但若是哪一天雙方地位不平等了,那.就危險了。
所以,宋延暫時以“聽”為主。
待到那日不演了,他自會問個真切。
凌寒燈又道:“你稍稍等我些年,等我神魂恢復了,自會擇一處地兒,陪你一同進入苦海劍鄉,共同探索。”
這也是試探,因為宋延如果不是老怪,沒有后裔,他是不敢的。
可惜,凌寒燈怎么都沒有料到宋延掌握著一門叫做《養尸法》的秘術,更沒料到.他不僅會《養尸法》,還有一門天地之主坑死上古天尊的《斬尸法》。
這些日子,宋延運用通天智慧略作嘗試,已然尋到了一個“能令任何化神老怪都感到不適”的手段:用斬尸法分出一尸進入苦海劍鄉,然后再借助本體的神魂錨點返回,重新融于本體。
尸離之后,本有些神魂傷痕,但這種傷痕,卻可以用《養尸法》很快養好。
今日,凌小小要在這青鳳谷處突破紫府,這一突破沒個十年時間辦不到,宋延正好來試試來“苦海劍鄉”。
神嬰后期修士已有三天魂。
無論“斬尸”還是“養尸”皆是據此而來。
宋延分出善魂。
善魂宋延手持長劍再度來到心魔劍獄門前。
在與一個身插銹劍、流淌邪念的門后劍修對戰后,他的劍也被慢慢腐蝕。
這一次,他聽之任之,片刻后,他面前那顛倒的漆黑大門,顛倒的庭院全部都變得正了過來。
善尸宋延踏入了庭院。
而這里,已經不在之前禪劍齋提供的《苦海劍獄的觀想圖》中。
他在門中,而不在門外。
頓時間,一股沉重的力量壓了下來,讓他只覺步履維艱,同時他耳畔開始響起古怪的低語
善尸宋延眼前忽的踱步而來一人,那人面容嚴肅,但在看到他時確是露出喜色,驚喜地喊道:“繡虎,你怎么來了?”
庭院頓時消失,和煦的晚風從縹緲海上吹來。
湖光瑟瑟,紅葉島盡頭的藥廬前,藤椅未收,藥架滿載,白發老者收起記載草藥圖冊的書卷,匆匆來到他面前,雙手拍在宋延手臂,激動道:“好小子,多年不見,壯碩了許多啊。來,快和我說說,你是如何尋到這里的?”
善尸宋延只覺一股強烈的幻術之意襲來,哪怕他自己就是神魂系的大師,此時卻依然沉浸其中。
他猛然搖了搖頭,卻見紅葉島上一草一木都如此清晰。
他又猛然揉了揉眉心,一切都未變化。
正想著,枯葉劍師已經拉著他聊起了家常。
島嶼未變,藥廬后還有孟婆婆。
善尸宋延略作歇息,次日一早,枯葉劍師和孟婆婆則將一本功法拿到了他面前。
枯葉劍師還有些扭捏,喃喃道:“這功法直接傳給繡虎,會不會不合規矩啊?”
孟婆婆潑辣道:“繡虎的資質天賦放在這兒,哪個敢嚼舌根?”
說完,她就匆匆上前,將一卷功法擺在善尸宋延面前。
善尸宋延一看,功法上浮出幾字:《噬劍蛻形大法》。
此法,吞噬他人劍意,在吞噬中可重塑自身,越發領悟劍道真意。
善尸宋延道:“師父,吞噬他人劍意,那他人豈不是就死了么?”
枯葉劍師和善地看著他,道:“你能想到這一點,為師很是欣慰,但你的想法錯了。”
善尸宋延問:“為何?”
枯葉劍師道:“你見過大海么?”
善尸宋延點點頭。
枯葉劍師道:“百川匯聚,方成滄海,這些單獨的劍意就如小小的溪流,而你卻是在努力地將它們匯聚起來,幫助它們形成滄海、溪流著,若遇旱災,須臾蒸發,消失人間,但滄海.卻可永存。
身為劍客,最重要的便是劍意,若是因為身隕而失了劍意,那縱死也是遺憾無比;但若是它們能夠匯聚到你體內,從而永存,那劍客便是死,也已無憾。你可明白?”
善尸宋延恍然,道:“那練吧。”
話音落下,一股神秘的劍術法門已然鉆入他腦海,而不遠處的縹緲海上空突有虹光落下,一個周身流淌邪念,手握銹劍的修士出現在了他面前。
宋延匆匆踏步上前,在枯葉劍師驚愕的眼神里一劍就把那修士給斬了。
他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對面修士的劍意入體,以及自身的變強,咧嘴笑道:“當真好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