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禪僧此話一出,姜守中眼神陡然一寒:
“你抓了她們?”
逆禪僧輕輕搖頭:“貧僧從未離開過皇宮,況且,以修羅女皇那般入魔高手的能耐,貧僧自問沒有這份本事能將其擒獲。”
從未出過皇宮,卻對外面的事情了如指掌。
要么對方在說謊,要么對方掌握著都城的情報網,所以一開始就能精準叫出他們名字。
姜守中臉上陰云密布,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俄頃,他才再次開口:“我怎么相信你?”
逆禪僧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輕聲道:“信與不信,全在姜施主一念之間,貧僧無需在此證明什么。”
說罷,逆禪僧衣袖一揮,一幅卷軸飛向姜守中。
姜守中下意識接住。
入手只覺一股古樸厚重之感傳來,顯然此畫軸非尋常之物。
“姜施主,這卷軸之中,記錄著先皇生前的些許要事,你大可先行拿去一觀。若施主愿意幫貧僧調查真相,隨時可來此地尋我。”
逆禪僧緩聲道,“到時,貧僧自會將閣下那位紅顏的下落告知于您。否則,貧僧一個字都不會吐露。”
逆禪僧說完,身形消失不見。
而案庫的大門則緩緩打開,儼然一副送客的架勢。
姜守中和江漪對視了一眼,離開了此地。
而江漪在臨走時,美目有意無意瞟了眼角落一處書架。
在兩人離去之后,逆禪僧緩緩走了出來。
他看了眼姜守中二人遠去的背影,又抬頭看向方才被江漪瞥過的一處書架,輕聲說道:“五公主殿下,您不該來這里。”
吱呀——
書架如門扉般緩緩打開。
一位長相幾分冶艷的年輕女子背著手,笑瞇瞇的走了出來:
“大師父,我的匿影術修行的如何?如果不是方才那女人發覺我,你恐怕都沒感知到我的存在吧。”
女子是南金國五公主。
名為完顏夙。
此女自幼喜好習武,曾經拜師于徒單阿烈門下,而后又拜訪多位名師,修為不俗,后加入了影子殺手組織。
尤其她從蓬萊島偷學而來的匿影術,簡直出神入化。
很多修為比她高的,都著了道。
逆禪僧淡淡道:“方才貧僧那番話,也是特意說給公主殿下聽的,先皇的死因,貧僧不會放棄調查。”
完顏夙沒有回應對方,走到剛才江漪站定的地方,閉上眼睛深嗅了一口,感慨道:
“好香啊,世上竟有如此尤物。早就聽說,銀月樓的老板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但沒想到這么媚。大師父,有沒有動心啊。”
完顏夙眨了眨眸子。
逆禪僧皺了皺眉,語氣有幾分冷意:
“公主殿下,貧僧再提醒您一次,貧僧并不是您的師父,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完顏夙笑了笑,并未在意隨口問道:“你覺得這個叫姜墨的家伙,真的能調查出父皇死亡的真相嗎?”
“或許能,或許不能……”
逆禪僧道,“但總歸是要試試的。”
完顏夙隨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典籍,說道:“最近明鏡谷的人來到了都城,據說是為了尋找他們門派的鎮派之寶明鏡。”
逆禪僧搖頭:“貧僧對這些不感興趣。”
“是嗎?”
完顏夙眼波流轉,笑吟吟道,“可本公主怎么記得,當初父皇派你去明鏡谷尋找那面鏡子?”
逆禪僧道:“鏡子其實是兩半,一個叫慈鏡,很早就失蹤了。而另一個叫惡鏡,貧僧去的時候,這半面鏡子也已經不見了。”
“這樣啊。”
完顏夙將手中的書放回原處,笑著說道,“我還以為父皇得到了鏡子,而父皇的死,也與那面魔鏡有關。”
逆禪僧沉默不語。
“大師父啊,你說——”
“公主殿下,貧僧不是你的師父。”逆禪僧打斷女人的話,語氣冷了幾分。
完顏夙款款走到逆禪僧面前,身子幾乎要貼在對方身上。
因為身形懸殊的緣故,乍一看,宛若一只小綿羊站在巨熊面前。
“可是,人家的身子是法師您拿去的啊。”
完顏夙玉指輕點著對方如磐石般堅硬的肌肉,嬌聲笑道,“中原不是有句古話嘛,什么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嗎?咦,好像不對。哎呀,總之就是這么個道理。”
逆禪僧忽然笑了起來。
露出的牙齒竟呈金色,好似鑲嵌的金子。
又顯出幾分森冷。
然而看到對方這笑容,完顏夙卻俏臉陡變,急忙后撤。
女人倒飛而出,重重砸在書架上。
書架上的書籍散落了一地。
完顏夙噴出一口鮮血,恨恨盯著逆禪僧,冷笑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真以為打著所謂的兄弟情深,為我父皇的死尋求真相?無非是害怕自己也死了。
畢竟你是靠著他身上的天子氣運來活,我父皇那條老狗死了,你也必死無疑!尋不到我父皇身上的龍心玉,我看你還能茍活多久?”
女人抹去嘴角的血跡,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走出大門,她回頭望著佇立在案庫正中宛若一尊雕像的逆禪僧,譏諷道:
“你和與大洲的趙無修一樣,不同的是,趙無修比你聰明,比你狠!
他為了斬斷大洲氣運,不惜置之死地而后生,眼睜睜看著皇帝被殺。哪怕最終沒能飛升成功,可他依舊是天下第一。
而你呢?呵呵,這么多年,除了和父皇的那些妃子,我母后,以及南金國的皇后上床外,又做了些什么?”
完顏夙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會看著你死,國師大人!”
說罷,女人身形消失不見。
逆禪僧雙手合十,靜默許久,微微嘆息一聲:“阿彌陀佛。”
屋子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混雜著陳舊家具散發的腐朽氣息。
床榻上,女人眼皮艱難地抖動著,仿佛有千斤重。
許久之后,才緩緩睜開一條細縫。
刺目的光線瞬間涌入眼中,女人下意識地想抬手遮擋,可手臂卻似灌滿了鉛,費了好大的勁才挪動分毫。
“喲,你醒了啊。”
冷不丁地,一道年輕男子的嗓音打破了寂靜。
隨即,一道黑影遮蔽了眼前的光亮。
映入女人眼簾的是一張年輕秀氣的男人臉頰,皮膚略顯黝黑,透著幾分質樸與活力,瞧模樣,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雙目炯炯有神。
“你叫……青娘是吧。”
年輕男人笑著問道。
沒錯,這從昏迷中蘇醒過的女子正是青娘。
當初趁著發瘋的溫招娣與周伈他們纏斗,青娘乘機背起陸人甲逃出了寺廟,結果慌不擇路之下不慎掉入了波濤滾滾的江中。
她只隱隱記得自己用一根繩子,和陸人甲綁在一起,而后撞在了一處暗礁上,失去了意識。
聽到對方叫出自己的名字,青娘不由一怔,滿眼疑惑地緊盯著面前這陌生男子,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年輕男子笑道:“是一個家伙臨死前告訴我的,說你叫青娘,是他的摯愛,讓我照顧你。”
轟——
男人的話仿若一道驚雷,在女人腦海中轟然炸開。
青娘大腦一片空白。
也不知從哪涌起一股蠻力,青娘猛地起身揪住年輕男子的衣襟,雙目通紅:“你說什么?你說什么!陸大哥在哪兒?我夫君在哪兒?告訴我!!”
年輕男子被嚇了一跳,說道:“我不是說了嘛,他臨死前告訴我——”
“我夫君在哪兒!?”
青娘大吼道。
她不相信陸人甲會死。
兩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經歷了這么多的磨難,怎么能說死就死呢?
她不信!
不相信老天爺會這么絕情!
年輕男子嘆了口氣,扭頭看向門外的一口棺材:“青娘姑娘,在下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讓陸大哥入土為安吧。”
望著門外破舊的棺材,青娘滿臉不可置信。
“不可能!這不可能!”
青娘仿若癲狂,全然不顧身上傷痛,奮力掙扎著欲要下床,可雙腿綿軟無力,一個踉蹌,徑直栽倒在地。
年輕男子急忙伸手欲攙扶,卻被青娘紅著眼,用盡全力一把推開。
女人失魂落魄的撲到門外的棺材前,淚水決堤,簌簌而落,口中不停喃喃自語:“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年輕男子上前低聲說道:“陸哥說他對不起你,先走一步,讓你好好活著。另外……”
年輕男子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
“他說讓我娶了你,照顧你一輩子。其實我是不太樂意的,畢竟朋友妻嘛,對吧。不過既然答應了陸哥,那我就得堅守承諾。”
年輕男子緩緩抬手,按在青娘香肩上,語氣溫柔道:“青娘,我會照顧好你的。”
“滾開!”
青娘抬手搡開男人的手臂,撫摸著那冰冷刺骨的棺材,凄然道,
“夫君,你先別急著喝孟婆湯,妾身來陪你。你走了,妾身又怎么可能獨活。”
說罷,青娘便要朝著棺材撞去。
“哎呀,你這笨女人,你不會往棺材里多瞅兩眼嘛,那里面有死人嗎你就哭。”
這時,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從一旁飄來。
青娘身形猛地一僵,如遭雷擊,愣愣地扭頭望去。
卻見陸人甲正優哉游哉地躺在屋檐下一張破舊不堪的躺椅上,曬著太陽,旁邊還擺放著一瓶酒和兩個酒杯。
顯然,方才二人正在愜意小酌。
陸人甲旁邊,還站著一個相貌可愛至極,約莫七八歲的小姑娘。
此刻正捂著小嘴,眉眼彎彎,偷笑個不停。
青娘懵了。
轉瞬之間,她猛地反應過來,如一頭發狂的母獅子,瘋了似的合身撲到陸人甲身上,雙拳如雨點般落下,捶打著對方,口中哭喊著:
“陸人甲你個王八蛋!你竟然敢戲弄老娘!混蛋!你不是人!”
陸人甲疼得嗷嗷叫喚:“輕點媳婦,要死人了!要打死了人!”
“我打死你個王八蛋!”
從極悲到極喜的青娘忍不住哭了起來。
陸人甲見勢不妙,連忙哄道:
“對不起啊青娘,是我錯了,其實不是我想戲弄你,是這小王八蛋,沒好心眼。”
“誒,你罵誰小王八蛋呢。”
年輕男子一聽,頓時滿臉不滿,跳腳道,“要不是本大俠救了你們,你們現在早就去地府做一對亡命鴛鴦了。”
青娘這才慢慢平復下情緒,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花。
她扭頭望著年輕男子,眼中滿是疑惑與感激,輕聲問道:“是你救了我們?”
“沒錯,就是我,且容本少俠先自我介紹一番。”
年輕男子立即神采奕奕,特意跳到一塊平整的大石頭上,身姿矯健,擺了個自認為很帥氣的姿勢,昂首挺胸,朗聲道,
“劍破不平驅暗夜,俠行仗義耀天光。在下唐天光。想必青娘姑娘,早已聽說過本大俠的赫赫俠名。”
青娘仔細想了想,搖頭道:“不好意思,妾身沒聽說過。”
呃……”
唐天光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猶如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臉色變得難看。
小姑娘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還不忘對著唐天光刮著小臉羞羞:“大俠,大俠,真丟人。”
“臭丫頭,信不信我丟下你不管了。”
唐天光氣惱道。
小姑娘絲毫不懼,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模樣可愛至極。
通過陸人甲的講述,青娘明白了兩人得救的經過。
當時他們二人一路漂游,被掛在了江中一根橫入水中的樹枝上,還在清醒的陸人甲大聲呼救,這才引來了唐天光他們。
唐天光救下他們后,找到了附近一處荒棄的小院,將他們安置下來。
聽到這里,青娘不禁慶幸她和陸人甲的運氣之好,老天爺在暗中護佑。
不過當得知這個小女孩并不是唐天光的親人,青娘看向對方的眼神頓時古怪起來。
唐天光被女人這眼神給惹惱了,怒道:
“你可別瞎想啊,這丫頭是我從路上撿到的,說是要去南金國都城找自己的姐姐。
本大俠乃是俠義之人,鋤強扶弱乃是份內之事,自然是要幫一幫這小丫頭,免得路上被狼給吃了。”
“你才會被狼吃了呢。”小姑娘扮了個鬼臉。
青娘莞爾一笑,對小姑娘問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慈。”
小姑娘脆生生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