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策馬穿過沙海，到暮色時分便來到了十萬大山的地界。
在柳尋花的帶領下，三人又繼續向東南而行，約莫走了二十里左右，來到了兩座形如獠牙的赤色山隘。
“這里是翡翠峽谷。”
柳尋花說道，“曾經曲宗主就在這里遇到了朝廷和一些江湖人物的刺殺。那次刺殺讓她受傷嚴重，閉關了半年多才恢復。”
姜守中沉默不語。
世人都以為紅兒那半年時間里在閉關療傷，卻不知她失憶出現在了安和村。
如今想來，那半年時光是最他來這個世界美好的時光。
“前面有血腥味。”
染輕塵微微挺鼻嗅了嗅，忽然說道。
血腥味？
姜守中拉動韁繩，驅馬前行。
轉過一塊巨大的巖石，姜守中愕然看到前方一處空曠的谷底，橫七豎八倒著百余具尸體，死狀頗為慘烈。
走近細看，這些尸體不僅有身穿玄鐵鎧甲的士兵，還有獸皮殘片的妖物，旁邊幾株枯樹上還釘著半截蛇妖軀體。
“這是三皇子麾下的玄甲衛。”
染輕塵翻身下馬，來到一具尸體前，指尖拂過鎧甲內側暗紋，淡淡道，“看來三皇子已經率領大軍進入了十萬大山。只是，為何會在這里和妖族發生沖突？”
柳尋花指著遠處一座崖山說道：“那個地方叫斷腸崖，是血靈窟的地界。”
血靈窟……
姜守中聞言心下一動。
姜雀就是在血靈窟修行的，也不知道那小妮子如今在不在宗門。
“去血靈窟看看。”
既然來到了血靈窟地界，姜守中當即決定先去看看姜雀。
三人沿峭壁棧道疾行，翻過一道瘴氣彌漫的山脊后，來到了斷腸崖。然而此刻的斷腸崖，卻被一團粘稠的黑霧籠罩。
霧中隱約可見扭曲的藤蔓如活物般蠕動。
空氣中還漂浮著細碎骨渣。
顯然，血靈窟遭受了外族襲擊。
“奇怪，以前怎么沒見過這種妖物？”柳尋花喉嚨滾動，神情有些緊張。
姜守中釋出飛劍劃向黑霧。
劍氣在觸及霧氣的瞬間消弭無蹤。
染輕塵玉指掐訣，眉心浮現出一抹印記，隨著印記緩緩擴散，浮動的黑霧一點一點散去，露出了妖物的真身。
那扭動的藤蔓竟是一條青綠色的蜈蚣，水桶粗壯，體型極長，蜿蜒著石壁建筑，完全看不到其頭部尾巴。
“這是萬獸林的妖物？”
姜守中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恐怖的妖物，心里毛毛的，膈應的慌。
不過拿這玩意泡酒，應該很養生吧。
柳尋花連忙搖頭，聲音有些顫抖：“我在萬獸林待了那么久，從來沒見過這種妖物啊。”
正說話之際，那蜈蚣巨妖興許是感應到了外人進來，巨大如蟒的身子開始緩緩挪動，直到后山處抬起一只巨大的蜈蚣頭顱。
而在蜈蚣頭顱，竟盤坐著一個外貌五六歲左右的小男孩。
小男孩唇紅齒白，臉蛋圓潤，長得頗為精致可愛，宛如從畫中走出來的娃娃。
小男孩望著姜守中三人，目光落在染輕塵身上，冷笑道：“哪來的三個小兔崽子，敢跑來道爺的地盤撒野。”
道爺？
這家伙返老還童？
姜守中瞥見遠處一些好似被啃食過的尸體，似乎是血靈窟的弟子，開口問道：“血靈窟的窟主，樓萬魔呢？”
男孩瞇起眼眸：“什么樓萬魔，道爺不知道，不過你們若是問血靈窟的其他人，那道爺樂意帶你們去見他們，他們……就在道爺的肚子里。”
話語剛落，巨大的蜈蚣猛地直起半截身子，腹部竟緩緩裂開，變成了一張巨大的血口。其內牙齒密布，每一顆牙齒都有手臂粗細。
下一刻，蜈蚣妖物腹部裂開的血口爆發出漩渦般的吸力。
姜守中腳下沙石崩裂，衣衫獵獵間似要被拖拽著離地而起。
柳尋花已如斷線紙鳶般飛向血口。
“哼，不知死活！”
染輕塵雙瞳泛起墨玉寒光，發絲在罡風中如墨瀑翻涌。
女人玉指捏訣剎那，無數道玄黑劍氣自虛空凝形，劍鳴聲裹挾著森然死意，如暴雨般襲向蜈蚣妖物，直接貫穿了其妖軀。
妖物堅逾玄鐵的甲殼在劍氣下竟如薄紙破碎，青綠色毒血尚未濺落便被劍氣蒸成血霧。
“這……這不可能！”
蜈蚣頭顱上的小男孩面色煞白，一臉駭然。
情急之下，小男孩手中法訣急變。
殘存的三截蜈蚣斷軀突然炸開，漫天毒針如暴雨傾瀉。
染輕塵裙袖輕拂，毒針距三人三尺便凝滯空中。
隨著她屈指輕彈，數以千計的毒針竟倒卷而回，遮天蔽日。
小男孩狼狽滾落在了地上，粉雕玉琢的臉龐沾滿毒血。
“別過來！”
他驚恐望著緩緩走來的染輕塵，突然張口吐出半截猩紅的神秘黑丹：“站住，否則道爺我跟你們同歸……”
“于盡”二字還未落下，黑蛋表面瞬間爬滿蛛網般的裂紋，在小男孩驚恐的注視中，瞬間化作一團齏粉。
隨著妖丹消失，小男孩體內的妖力如決堤洪水般消散。
與此同時，他的面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最終變成了一個體型干枯的禿頂老頭，臉上長滿了斑點。
老道士神情絕望，撲通跪地：“仙尊饒命！”
姜守中問道：“我問你，其他人呢？”
老道士連忙說道：“他們躲在禁地內，樓萬魔重傷后打開了血靈大陣，主子正在破陣，準備活捉他們。”
主子？
姜守中皺眉：“你們是什么人？為何攻擊血靈窟？”
老道士顫聲道：“大俠，我也不清楚啊，老道原本只是十萬大山的一只小妖，后來被主子賜予機緣，這才修為攀升，成為大妖。
老道不曉得主子是什么人，只知道他很厲害，眼下妖族八大勢力，已經被他收伏了四個，目前就只剩下天妖宗、萬獸林、血靈窟和死人島。”
姜守中聞言很是驚訝。
自妖尊隕落之后，妖族一盤散沙，誰也沒有能力再次一統。
不曾想眼下突然冒出了一個神秘高手，竟然在這么快的時間內將妖族一半勢力收伏，如今又將血靈窟死死壓制。
究竟何人這般厲害？
不過聽到此刻血靈窟其他人被困在禁地，生怕姜雀也在里面的姜守中不敢耽擱，殺了老頭后，朝著禁地方向趕去。
巨大的窟洞之內，彌漫著絕望的氣息。
血靈窟僅剩的三十多名弟子，此刻全都聚集在這里，每每看到護陣結界出現一道裂痕，臉色便變白一分。
相比于其他人的惶恐，姜雀卻顯得頗為淡定。
對于生死看淡的她，壓根不在乎死亡。
唯一的遺憾就是沒和姜守中洞房一次，估計也只能到下輩子了。
血靈窟的窟主樓萬魔，此時盤坐在石臺之上，美艷的臉龐無一絲血色。甚至于，幾乎感受不到她身上的氣息。
唯有偶爾起伏的胸膛，證明她還活著。
“完了，護山大陣根本擋不住他們。”
一名女弟子絕望道。
姜雀坐在樓萬魔旁邊的石臺上，隨意甩動著纖細的雙腿，冷笑道：“擋不住就擋不住唄，大不了一死，反正人活世上終究是要死的。”
“你說的輕松！”
一名面容削瘦的男弟子怒斥道，“方才外面那人已經開出了條件，只要我們關掉護山大陣，他就會放過我們，是你非要攔著！”
“你以為外面的豺狼會守諾？”
姜雀嗤笑著躍下石臺，繡著金蝶的裙裾掃過地上血跡，抬眸冷笑，“師父拼著重傷救下你們這群蠢貨，真是白瞎了心。”
“可總比等死強！”
削瘦男弟子紅著眼轉向石窟陰影處，“大師兄，你倒是說句話啊！”
陰影中緩步走出一道頎長身影。
男人玉冠束發，相貌俊逸，正是血靈窟的大師兄蕭于恒。
“師妹說得在理，我們沒辦法信任外面那些人，主動撤陣也是送死罷了。”
蕭于恒聲線溫潤。
削瘦男弟子攥緊拳頭：“可是……現在不也一樣等死嗎？”
蕭于恒沉思片刻，看向姜雀說道：
“師妹，不如這樣，我們撤掉護山大陣假意投降，然后出手，你趁亂帶著師父離開，我會盡量想辦法拖住外面的那些人。”
姜雀冷淡道：“你能有辦法拖住他們？”
蕭于恒拿出一枚玉佩：“師妹，這件血佩是窟主曾贈予我的一件法器，你且先拿去，等護山大陣開啟的時候，你只需按住這里。”
蕭于恒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姜雀身前。
而就在兩人距離不足三尺之時，蕭于恒突然揚手，血佩化為一道寒芒刺向姜雀的眉心。
“叮！”
劍芒乍現，炸開一圈幽藍毒霧。
抽身于三丈外的姜雀皓腕輕抖，附著在劍身上的幽藍毒粉散開，笑著說道：“大師兄，跟我玩心眼，你覺得師妹很傻嗎？”
蕭于恒面色陰沉如墨：“師妹，為什么不給自己一條活路？”
“怎么？你也相信外面的人會放過我們？”
姜雀劍鋒斜指地面，幽藍毒霧順著劍尖滴落，在青石板上蝕出細密孔洞。
“總歸是要賭一把，不是嗎？”
蕭于恒狹長眸子掃過周圍其他同門弟子，冷冷說道，
“諸位真以為能拼死逃出去？外面的人想要的是樓萬魔，若諸位師弟師妹相信我，就隨我打開護山大陣，將樓萬魔交出去。不僅可以活下去，說不定還能獲得大機緣。”
在場之人面面相覷。
血靈窟不同于其他門派，門內弟子相互之間爾虞我詐乃是常事。
但畢竟樓萬魔乃是掌門。
哪有弟子為了活命，出賣掌門的。
蕭于恒冷笑道：“機會擺在面前，就看你們自己愿不愿意珍惜了。”
先前叫囂著投降的削瘦弟子率先拔劍：
“大師兄說得對！識時務者為俊杰，先殺了這禍害，再向外面的大人們賠罪！“
這時，石窟穹頂傳來一陣陣龜裂聲，無數裂痕在結界光幕上蔓延。
眾人臉色驟變。
“動手！”
蕭于恒喝道，“她替樓萬魔療傷已耗去七八成修為，先殺了她！”
原本搖擺的一部分人咬了咬牙，紛紛朝著姜雀出手。
“呵呵，真是一群蠢貨。”
姜雀足尖點地旋身而起，繡金的裙裾在罡風中翩然展開，宛如蝶翼輕舞。
劍光點點激射而出。
三人還未反應過來，眼前便是一片刺目的光芒，緊接著雙眼劇痛，捂眼慘叫。
姜雀下手毫不留情，劍光一閃，三人已倒在血泊之中。
她身形未停，直沖那名削瘦的男弟子，聲音冰冷如霜：“貪生劍，貪的不是自己的生。”
劍芒暴漲，如血月臨空。
削瘦男弟子倉皇舉劍相迎，佩劍卻在觸到血光的剎那寸寸崩裂。
劍光未停，凄厲的慘叫聲中，他的整條右臂連同半邊身子被劍氣生生剜去，森森白骨裸露在空氣中，鮮血噴涌而出。
男子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縮著，慘叫聲在石窟內回蕩。
姜雀踏著滿地血泊，將劍尖抵住男人咽喉。
少女環視四周，嘴角勾起一抹譏諷冷笑：“諸位師兄猜猜，是外頭破陣快，還是我屠盡你們快？”
殘存的弟子們臉色慘白，渾身哆嗦著后退，無人敢再上前一步。
少女話音剛落，石窟穹頂轟然炸裂。
漫天星輝與血色結界碎片同時傾瀉而下。
姜雀揮劍而起。
少女被震飛出去，粉背重重撞在石壁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塵霧中緩緩走出數道人影。
為首的是一名身穿黑色斗篷的高大男子。
男子臉上戴著一張鎏金面具，覆至鼻梁。雙手十指套著玄鋼鷹喙爪，指節處密布倒刺與血槽，細看竟有碎骨殘留。
“小丫頭終究還是有些心軟，對同門保留了一絲善念。”
男人面具下的深邃眸子打量著姜雀，聲線沉悶，“若是早出手，不等本座來，這些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早就被你殺了。
不過，晏長青的劍法倒是讓本座頗為欣賞，可惜……此生怕是沒機會親自領教本人。”
姜雀拭去嘴角血跡，冷笑道：“你不配做我師父的對手。”
少女揮劍而至。
然而盡管姜雀劍術精妙，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儼然不夠看。
男人只是隨意抬手，玄鋼鷹喙爪抓住了長劍。
而后他直接將長劍捏卷成一團廢鐵，以迅雷之勢抓向少女細長的脖頸。
姜雀堪堪避開利爪，剛要閃躲，肩膀卻被抓住。
嗤啦——
少女細嫩的皮肉被刮扯下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