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淡淡的檀香絲絲縷縷地繚繞在空氣中,靜謐悠然。
蕭凌秋端坐在書案前,素手捏著一份自大洲寄來的信箋,精致的秀眉緊緊蹙起,似兩彎緊鎖愁緒的黛月。
這份信是一個叫葉竹嬋的女人寄來的。
信箋內,先是條分縷析地闡述了當前燕戎所面臨的種種劣勢,而后筆鋒一轉,毫不掩飾地暴露了自己前朝之皇的真實身份。
接著,葉竹嬋以這樣獨特的身份與蕭凌秋展開“談心”。字里行間是對蕭凌秋渴望成為女皇心情的理解。
最后,信中又就若姜守中成為皇帝后,未來燕戎與大洲之間關系該如何妥善相處等諸多事宜,給出了一些見解。
蕭凌秋內心亂成一團。
雖然信中的文字并未直白地點明她與姜守中之間那隱秘而微妙的關系,但敏銳如她,怎會察覺不出葉竹嬋似乎已然知曉了些什么。
“天下共主……”
蕭凌秋輕聲呢喃,纖手緩緩攥緊手中的信封,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姜守中,你真打算當嗎?”
蕭凌秋站起身來,默默走到門前。
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往昔的記憶在女人腦海中播放。
從初入宮廷成為皇后,到后來晉升太后,一步步掌握朝堂權力,每一步都試圖往上攀登。
她不想停下,甚至都未曾清晰地思索過,自己最終究竟能攀至何處。
有些時候,她都不知道最想要的是什么。
是至高無上的天下?
是令萬民朝拜的女皇之位?
還是能在史書中留下最耀眼光芒的千古之名?
蕭凌秋閉上美目。
冷風吹拂著她鬢角的青絲,吹不散眉間的疲憊。
漸漸地,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與姜守中相伴的那段時光。
那時的日子或許落魄,遠離了宮廷的繁華與喧囂,卻充斥著簡單而純粹的快樂。
如果將她過往的人生比作一幅色調單一的黑白色畫卷,那么那段與姜守中在一起的歲月,無疑是畫卷上那一抹最為絢爛奪目的彩色。
是那種最絢爛,難以忘懷的彩色。
“姜守中啊,你可真是哀家命中注定、躲也躲不開的冤家啊。”
蕭凌秋幽幽長嘆一口氣。
她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將已被攥皺的信紙小心翼翼地撫平,輕輕放回書桌上。
她換上一身簡潔素凈的常服,邁著幾分落寞的步伐,朝著寢宮走去。
然而,剛一踏入寢宮的門檻,蕭凌秋便敏銳地捕捉到一陣奇異的聲音。
是從床榻那邊隱隱傳來。
有刺客?
蕭凌秋心中陡然一緊,但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
以宮廷內嚴密到滴水不漏的防護,絕無可能有刺客能夠如此悄無聲息地潛入,還直接摸到她這寢宮之中。
當看到地上熟悉的裙衫,蕭凌秋才松了口氣。
原來是妙妙。
這丫頭跑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蕭凌秋朝著床榻走去。
可隨著她逐漸靠近,那聲音卻愈發怪異,仔細分辨之下,似乎是……
蕭凌秋抬眼望去。
燭光昏黃而搖曳,將床帳上的影子朦朧地映照出來。
她望著那隔著床帳在燭光下浮動的影子,呼吸瞬間急促起來,杏眸也因震驚而漸漸瞪大,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嘩啦——
仿佛是不堪承受某種劇烈的動作,床帳被一只胡亂揮舞的玉手猛然扯下。
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蕭凌秋只感覺大腦“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自己的秀榻上,耶律妙妙和她心愛的情郎竟在洞房!
傻眼的不止蕭凌秋,姜守中也是懵逼的。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實是耶律妙妙。
出發來上京之前,她靈機一動,想出這么個大膽且“狠”的主意,要當著太后的面,與姜守中上演一場鴛鴦秀。
雖然可能會使得太后勃然大怒,但至少讓太后明白,她和喜歡的情郎是分不開的,表明她強硬的態度。
可姜守中無論如何也沒料到,眼前這位威嚴莊重的太后,竟然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靜靜姑娘!
就這樣,兩人四目相對。
時間好似停止。
耶律妙妙看到太后,忽然也意識到自己這事兒干得似乎太冒失了,頓時有些后悔。
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只能硬著頭皮,鼓起勇氣說道:
“太后,他就是妙妙認定的夫君姜守中。妙妙今天這么做,就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訴您,這輩子,妙妙非他不嫁。而且……而且妙妙也已經懷了他的孩子。”
姜守中嘴角抽搐。
我的姑奶奶啊,這種話哪能隨口胡編亂造呢!
然而奇怪的是,原本震驚到極點,憤怒得渾身顫抖的蕭凌秋,在短暫的錯愕后,竟如同一潭被冰封的湖水,瞬間冷靜下來。
她什么也沒說,轉身便朝著寢室外走去。
“靜靜!”
姜守中身形一閃,擋在女人的面前。
靜靜?
耶律妙妙懵了。
她看著表面平靜,卻渾身發抖的蕭凌秋,又看向姜守中,終于恍然明白過來:“太后,沒想到你已經偷偷把我男人給搶了!”
原本就憋了一肚子氣的蕭凌秋,聽到這話,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可一時,卻又不知如何反駁。
“讓開!”
蕭凌秋冷冷盯著姜守中。
姜守中苦笑道:“靜靜,這可以解釋的,我真不知道你竟然是燕戎的太后,如果我早知道,我就……”
“你就什么!?”
蕭凌秋的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她千思萬想的男人,沒想到重逢的第一面,竟然是在自己的床上,和別的女人房事。
蕭凌秋嘴角扯出一絲自嘲的冷笑:
“我告訴你姜守中,我跟你之間沒有半點關系!你口中喊的靜靜是誰,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那個靜靜,早就已經死了!
我現在是蕭凌秋,是燕戎太后,更是……你姜守中的敵人!”
“非得這樣嗎?”
姜守中望著女人臉上滑落的一滴眼淚,想要伸手拭去,卻被女人一巴掌拍開。
“滾出去!”
蕭凌秋聲指著寢宮門口,臉色蒼白得如同白紙。
耶律妙妙抱著衣服,心里有些發憷,但還是鼓起勇氣,怯生生地說道:
“太后,既然你和夫君……有了這層關系,那就一起過唄。反正姜守中的女人本來就多,再多一個……”
“你給我閉嘴!!”
蕭凌秋氣得嬌軀發抖,看向少女的眼神恨鐵不成鋼。
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心愛的男人能全心全意屬于自己,恨不得將男人緊緊攥在手心。
而這丫頭倒好,竟傻乎乎地要把自己男人拱手與人分享。
真不知道她是被愛情迷得暈頭轉向,灌了迷魂湯,還是太過自信自己的魅力。
姜守中深呼吸了口氣,一臉認真的對蕭凌秋說道:
“我不管你是燕戎太后,還是靜靜姑娘,我知道當初跟我一起浪跡天涯的那個女人,喜歡我,我也喜歡她,所以我不會離開,也不會放她走,我會把她留在身邊。”
蕭凌秋避開男人灼灼地眼神,冷聲道:“我說她死了,她就是死了!你滾不滾?”
“不滾。”
姜守中聳肩。
“來——”
蕭凌秋氣得面色通紅,張嘴就要呼喊侍衛。
然而,話未出口,姜守中手指輕點在她肩膀上的一處穴道。
蕭凌秋頓時無法動彈,無法開口說話。
無奈之下,她只能用仿佛能將人千刀萬剮的眼神,死死地瞪著姜守中。
不過門外的侍女還是聽到了聲音。
正準備進來,耶律妙妙急中生智,連忙說道:“沒事,不小心打翻了杯子。”
侍女猶豫了一下,悄然退去。
姜守中二話不說,以公主抱姿勢將蕭凌秋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到床榻前。
耶律妙妙臉頰緋紅,有些羞怯地囁嚅道:“夫君,你該不會是打算要把太后……給那個了吧。”
蕭凌秋聽聞此言,心中大驚。
雖說此前與姜守中也曾有過親昵舉動,諸如摟摟抱抱、親吻之類,但她仍是守身如玉的貞潔之身。
姜守中只是輕輕一笑,將蕭凌秋放在床榻上,而后俯下身,目光溫柔地盯著蕭凌秋猶如秋水般的眼眸,輕聲說道:
“放心,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除非有那么一天,你心甘情愿。”
說罷,他轉而將耶律妙妙披在身上的裙衫褪下:“我們繼續。”
于是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蕭凌秋被迫躺臥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姜守中和耶律妙妙繼續他們的房事。
蕭凌秋那個氣啊。
這像什么話!?
故意挑釁?
還有這妙妙,一點都不知道羞恥嗎?
隨著時間的推移,蕭凌秋逐漸從氣憤變成了震驚以及羞惱。
震驚是因為姜守中太猛了。
一點都不停歇的。
驢都不敢這么拼。
更讓她揪心的是,中途耶律妙妙竟直接昏厥了過去一次,嚇得她差點以為這丫頭沒了氣息。
而羞惱,則是源于她自己此時尷尬的旁觀者身份。
她畢竟也是個正常的女人,這般近距離目睹如此場景,時間一久,難免覺得難耐。
直到耶律妙妙第四次昏厥過去后,蕭凌秋忍不住了,急忙朝著姜守中眨眼睛,示意對方解開她的穴道,她有話說。
姜守中解開女人的穴道。
蕭凌秋先是猛地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而后急忙去查看耶律妙妙的狀態。
她抬起頭,怒氣沖沖地瞪著姜守中:“你還是不是人?哪有你這么欺負人的!”
姜守中很無辜道:“我也沒辦法,要不你看看我兄弟,現在就只有妙妙能安撫,身邊也沒其他的女人。”
“我不是……”
蕭凌秋下意識就要反駁,話到嘴邊,卻又猛地閉上嘴巴。
她輕輕將昏厥的耶律妙妙抱在懷里,冷冷說道:“差不多就行了,妙妙可經不住你這么折騰。”
“行吧。”
姜守中嘆了口氣,躺在一旁。
這時,耶律妙妙幽幽轉醒,低聲喃喃道:
“不行啊太后,夫君如今身負昊天神運和龍魂之力,若不能釋放,必然會創傷魂魄。”
她強撐著身體試圖坐起來,可本就綿軟無力的嬌軀卻不聽使喚,僅僅起身一半,便又直挺挺地昏了過去。
蕭凌秋面色陰晴不定。
她抬頭盯著姜守中,冷聲說道:“你是不是故意想出這種下三濫的方法來騙我?”
姜守中苦笑:“你不信就算了。”
“哼,我才不信。”
蕭凌秋嘴角掀起一抹譏諷。
不過看著姜守中周身隱約散發出的金色光芒,最終還是忍不住擔心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姜守中沒有說話,溫柔將妙妙臉上一縷散亂的秀發撥過臉頰,低頭親吻了一下少女額頭,柔聲說道:“先睡吧。”
這般親昵的舉動,看在蕭凌秋眼里,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的難受。
她忽然想起曾經兩人相擁在一起,用隔著衣衫的方式交流過,于是低聲說道:“要不,就用上次那種辦法?”
姜守中愣了一下,明白了對方所說的意思,笑著說道:“沒用的,睡吧。”
說罷,便閉上雙眼,側身睡下。
而蕭凌秋卻輾轉反側。
甚至在某一瞬間,心中竟涌起希望男人能強迫她的想法。
這種想法剛一冒頭,便讓她感到一陣羞愧。
就在蕭凌秋心煩意亂之際,她忽然想起葉竹嬋送她的那份信。
思緒在信里的內容上飄蕩,此時回想起來,只覺荒謬至極。
兩國本處于交戰狀態,他們的“皇帝”,分明算是世仇,此刻卻不可思議地躺在同一張床上。
“姜守中,你這一生最想得到的是什么?”
蕭凌秋的聲音輕柔。
姜守中說道:“和你們在一起,幸福的過完這輩子,這就是我最想要的。”
蕭凌秋沉默了片刻,又開口問道:“那你可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嗎?”
“天下。”
姜守中給出了答案。
女人沒有回答,像是沒有否認。
她側過身子,怔怔注視著那扇放著姜守中人偶的暗門,眼角不知不覺又落下了淚水。
天下……
好遙遠啊。
她真的想要天下嗎?
或者說,現在的她還執著于天下嗎?
蕭凌秋捫心自問,只覺內心住著另一個女人,一個叫靜靜的女人,對她說:“你不妨想想,你失去什么,才會最難過。”
失去什么?
若失去天下,她定會難過,會心生遺憾,但那或許只是一時的感慨。
可若是失去眼前這個男人……
蕭凌秋不敢再往下想,只是這么一念及,便覺得心好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勒住,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忽然,女人像是想通了什么。
她轉過身,直視著男人說道:“姜守中,你肯定是在騙我,肯定是。”
說著,她緩緩解開自己的裙衫。
女人繼續道:“但沒關系,大不了,以后我騙你一輩子。”
姜守中先是愣了一會兒,而后嘴角緩緩彎起一抹笑容,輕撫著女人臉頰說道:“身為男人,會滿足媳婦所有的愿望,你想要天下,我會努力給你一個天下。”
他低頭噙住了女人的唇瓣。
蕭凌秋緩緩閉上眼睛。
腦海中閃過天下的宏圖霸業,那曾是她窮盡半生追求的夢想。
可此刻,那個夢想仿佛隔著一層迷霧,模糊不清。
天下雖好,卻遙不可及。
而他,近在咫尺,是如此真實,如此珍貴。
這時,耶律妙妙偷偷睜開眼睛,朝著姜守中遞了個狡黠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