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振很想知道淮州軍的下一步計劃,為此不惜動用察事廳在南齊拉攏的高級內應,但是遠水救不了近渴,而且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間太遲了些。
在宛亭之戰過后的半個月時間里,蕭望之已經完成北伐之戰
坪山軍一分為二,七千人留在來安防線以為后備,五千人駐守青田城,直屬蕭望之的親衛營則駐扎在涌泉關。這兩處如今囤積著朝廷一年來準備的海量糧草,為北邊關外的淮州各軍提供暢通及時的后勤支持。
鎮北軍依舊駐扎在永豐道北端的通山城,這支戰力最強的軍隊庇護著永豐道南端的青田城,牢牢扼守著淮州通往東陽路的唯二要道,另一條道路自然就是都督府親衛營把守的涌泉關。
關外以北,來安軍駐守谷熟城,廣陵軍和泰興軍這段時間已經將谷熟東邊的區域清掃干凈,為下一步的北伐戰役奠定堅實的基礎。
除了消失不見的飛云軍之外,余者有條不紊各司其職。
涌泉關上,旌旗招展。
臨時改造的節堂之內,淮州軍多位虎將濟濟一堂,臉上盡皆洋溢著振奮激動的神色。
蕭望之環視眾人,清清嗓子說道:“諸位,北伐之戰的
“請大都督示下!”
眾將齊聲響應,氣勢巍峨。
蕭望之頷首道:“諸位需要牢記,
鎮北軍主將裴邃心中一動,沉吟道:“大都督是指駐守在雷澤一線的景軍主力?”
蕭望之贊許地道:“你說的沒錯,我軍接下來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吃掉雷澤附近的一萬景軍。此戰過后,偽燕東陽路將成為真正的絕地,李守振將變成甕中之鱉。”
此言一出,眾將無不摩拳擦掌。
北伐之戰的首功被陸沉和裴邃拿走,其他人不會明擺著嫉妒,心里未嘗沒有不服氣,誰不想建功立業名揚天下?
過往的戰事中雖然也有景軍的參與,但正如蕭望之對陸沉所言,那些景軍只是景朝大軍序列中的邊角料,并不會影響到景軍天下無敵的威名。
如今駐扎在雷澤的一萬景軍乃是實打實的主力,其中還有兩千人馬盡皆著甲的景廉鐵騎,若能吃掉這一萬人,負責主攻的齊軍定然聲名鵲起。
“大都督,末將請戰!”
泰興軍主將康延孝
這等景象看起來有些亂糟糟,蕭望之臉上的笑意卻愈發濃厚,因為他不希望自己帶出來的將領怯弱膽小,爭先恐后總要比沉默不言強出許多。
“莫要著急,本督自有安排。”
蕭望之一句話便讓眾人安靜下來,隨即說道:“鎮北、來安二軍,各留四千人駐守通山和谷熟城。”
裴邃和段作章齊聲應下。
蕭望之又道:“廣陵、泰興二軍,沿著谷熟城北邊的官道向高園城挺進,那里已經是一座空城,李守振短時間內無法補充兵力防守。你們記住,李守振若敢派兵南下,務必要以雷霆之勢解決對方,讓他老老實實地待在汝陰城里。”
朱裕友和康延孝對視一眼,起身道:“謹遵大都督之令!”
蕭望之微微點頭,再度看向裴邃和段作章說道:“你們率領麾下主力先取寧陵城,再進逼駐扎在雷澤的一萬景軍的陣地。”
“遵令!”
語調鏗鏘,擲地有聲。
在這場軍議之后,淮州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兵分兩路,廣陵軍和泰興軍往北刺入燕國東陽路腹心之地,一時間緊急軍情如雪片般飛往汝陰城的大將軍府。
“稟大將軍,高園城被齊軍攻占,對方正在進逼奉福城!”
“稟大將軍,奉福城失陷,齊軍先鋒距離汝陰城僅有百里之遙!”
“稟大將軍,齊軍分出兩部,往奉福城東西兩面展開進攻!”
連續幾天,一個又一個壞消息落入李守振的耳朵,他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躁不安,每天望著沙盤上距離汝陰越來越近的齊軍,心里的不安和恐慌越來越強烈。
眼下他只有兩個選擇,要么在汝陰城囤積重兵,以這座堅城作為最后的堡壘,賭齊軍久攻不下自動退兵,要么就是在齊軍完成對汝陰城的包圍之前,主動出擊尋找勝機。
答案顯而易見。
在景軍確定不會支援汝陰之后,李守振很快便下定決心,寒聲道:“傳令伍新章,限他三天之內率軍趕來汝陰城,否則軍法從事!”
偏將領命而去。
李守振頹然地坐在帥位上,眼中血絲滿布。
“郡主殿下,既然伱另有打算,末將便只能替你守住汝陰城,除此之外怕是無能為力了。”
他輕聲自語,滿面灰敗之色。
正如李守振的預料,淮州軍在沉寂一段時間之后,爆發出來的力量足以令世人側目。
在兵分兩路的大前提下,廣陵軍和泰興軍往北取得大量戰果,而往西邊的鎮北軍和來安軍同樣來勢洶洶,寧陵城燕軍主將只來得及發出一封求援急報,便被這兩支精銳的淮州軍包圍得水泄不通。
這封求援急報不是發給汝陰城的大將軍府,也非河洛城的朝堂權貴,而是寧陵城西邊六十余里的景軍駐地。
帥帳之內,景軍主帥女魯歡握著那封急報,臉上卻沒有絲毫神色的波動。
相較于謀良虎那種滿臉橫肉生人勿近的兇狠相貌,女魯歡雖然有一個景廉族人的標準名字,長相卻帶著幾分齊人的特點。
他生得面圓耳大,鼻直口方,腮邊一部絡腮胡須,光看眉眼的確和齊人有幾分相似。
究其原因,女魯歡的父親是景廉族人,母親卻是燕國河南路土生土長的齊人,當年被女魯歡的父親劫掠至景朝境內,后來成婚生子才有了女魯歡。
帳內一眾悍將盡皆望著女魯歡,其中一位名叫烏也的千夫長大喇喇地說道:“大詳隱,如今齊軍正在圍攻寧陵,我們要不要前往救援?”
詳隱乃是景朝軍制中一軍主帥的軍職,大致相當于齊軍的都指揮使。但是景朝軍隊的建制不像齊軍那般嚴整,所以一名詳隱麾下的兵力有可能是一萬,也有可能是兩萬以上,情況略微有些復雜,不能一概而論。
“為何要去救援?”
女魯歡將那封求援急報隨手丟到一旁,冷眼望著那位千夫長。
烏也怔道:“大詳隱,我軍此番出征的任務是為了援護東陽路——”
女魯歡直接打斷他的話:“那我問你,南齊淮州軍在拿下谷熟之后,為何要停下來一段時間?”
烏也小心翼翼地說道:“整軍備戰?”
女魯歡冷笑一聲,道:“這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原因。淮州軍厲兵秣馬那么多年,難道區區一場宛亭之戰就讓他們實力大損不得不停下前進的步伐?他們這樣做的原因很簡單,無非是要弄清楚東陽路燕軍的整體實力,以及探明我軍的情況。”
這番話出口之后,帳內眾將面面相覷,另外一名叫做仆燕的千夫長不敢置信地說道:“大詳隱,你是說齊軍真正的目標是我軍?”
“你覺得這很不可思議?”
女魯歡臉上泛起譏諷之色,望著仆燕說道:“在過往兩年的所有戰事中,燕軍戰力低下的事實已經表現得很清楚。如果你是蕭望之,面對這種一觸即潰的軍隊,有何必要打打停停無比謹慎?換句話說,如果不是因為我軍駐扎在這里,淮州軍定然會一鼓作氣直下汝陰。”
仆燕慚愧地說道:“末將明白了。”
女魯歡又道:“正常情況下我軍應該前去援救寧陵城,可是因為郡主殿下早已看穿敵人的想法,所以我們要讓淮州軍變得驕傲自大,給他們營造出一種我軍畏懼不前的感覺。等他們拿下寧陵之后,他們下一步就會繼續往西,來到我軍陣前,那會才是真正決戰的時刻。”
他的語氣很平淡,至于寧陵城里四千燕軍的死活,不光他沒放在心上,帳內眾將亦毫不在意。
在這些景軍武將看來,燕軍本來就是可以隨時拋棄的仆從軍,他們唯一的作用只是填補戰線,此外沒有任何值得重視的價值。
“如今淮州軍兵分兩路,北線那兩支軍隊主要是為了震懾李守振手里的兵馬,西線的鎮北軍和來安軍堪稱他們的主力,也是我軍即將面對的勁敵。各位,有沒有信心抗住敵人的
女魯歡冷峻的眸光掃過眾人,回應他的是一片咆哮聲。
“我軍必勝!”
女魯歡點了點頭,起身走到帳外,凝望著東邊陰沉的天幕,迎著冬日割面的寒風,逐漸感受到那股久違的熱血。
沉寂多年,是時候讓南邊那些齊人感受一下景軍主力真正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