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本來就是你的。”
名為索拉雅的女人比羅南想象中的還要好說話,在將金屬盒子整個攝取過去后,她表現出的對羅南的態度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溫和下來。
女人打開信,坐在高腳椅上細細看起來,她身邊油畫上的少女扒著畫框,也在湊近了安安靜靜地旁觀。
羅南能感受到房間內彌漫的精神力和游離能量粒子的波動變化,那是女人讀信時起伏不斷的心潮。
他很安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著。
房間內漸漸有抽泣的聲音響起,來自油畫里天真浪漫的少女。
這抽泣聲逐漸變大,最后直接化作哇哇大哭,油畫里的漂亮女孩坐在滿是鳶尾花的草地上,毫無顧忌的哭得像個孩子。
有細碎的冰屑慢慢飄灑在光線里這些卻是來自油畫外讀信女人的眼角。
連羅南心中都不自覺地產生一絲絲悲傷的情緒,是被強過他太多的精神力所感染導致的。
一切都歸于平息。
女人從信的內容中脫離出來,整個人仿佛瞬間衰老了十歲。
“哈洛溫是你的什么人?”
她沙啞著嗓音詢問羅南。
羅南讀過信,不止一遍,知道哈洛溫這個名字才是金屬盒子的真正主人。
“不知道。”
羅南目光坦誠,如實回答:“可能是我導師的導師,可能輩分還要更高.”
索拉雅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時間和命運,是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無法抵擋的兩樣東西
你叫什么名字?”
“萊納斯。”
“萊納斯.蘭斯特。”
索拉雅目光柔和地看著他,眼神如同一名長輩對待直系的子侄般充滿了溫和與慈愛。
“你凝煉了凍土,那么就算是蘭斯特家族的人。
冰焰鳶尾的血脈在你身上得到延續.”
“呃”
羅南不知該如何作答,索拉雅卻只是感慨道:“真正強大的巫師或家族,他們的血脈都是以符文的形式傳承的,他們的意志會在力量中得到不朽。
血脈的意義,并非如你理解的那般淺薄
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這里只是上環大陸極南之地的一角,待你有機會前往至上環中部,甚至中環以下的大陸.才會真正明白這片世界的浩瀚與廣大”
“上環大陸..極南之地中環大陸
以符文形式傳承的血脈.”
羅南神情怔怔,索拉雅只言片語中透露出的信息,對他來說卻不亞于一場風暴,對他造成莫大的沖擊和震撼,仿佛有一片廣大天地的一角,正緩緩向他揭開。
“我該如何稱呼您?”
羅南深吸一口氣,努力將心情平復下來,恭敬詢問索拉雅。
“你就稱呼我阿姨吧..”
索拉雅慈祥地看著他,完全沒有半點之前那三級巫師威勢全開的可怕,“不用再去糾結輩分什么的,畢竟..蘭斯特家族,現在可能就只剩下你我兩人”
“索拉雅阿姨。”
羅南輕輕喚了聲,心底卻滿是復雜。
早知道送信之后一切的發展都是如此的簡單順遂,他也就不必在進入白石堡之后刻意偽裝成“萊納斯”的身份,以本來的身份坦白估計也能得到差不多的結果。
為了這次會面,羅南在腦子里早就幻想演練假設過無數遍,將各種可能都考慮到,成為“萊納斯”,也是以防萬一。
“我看你身上似乎還有金屬系法術的氣息你兼修了金屬系法術嗎?”
索拉雅如一名真正的長輩,朝羅南招手,“過來萊納斯,走近一點..讓我好好看看你。”
“是的,我在晉升一級巫師之后,加入了白銀法環..”
羅南低聲回應著,走近索拉雅,他能感受到索拉雅身上散發出的對他真實且濃烈的關切和愛護之情。
并非只是口頭上說說,她似乎是真的將羅南當成了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與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而這一切僅僅只是因為羅南凝煉了凍土.羅南總覺得不可思議。
答案或許就藏在索拉雅之前那句對“血脈”二字的解釋里。
“難怪.”
索拉雅輕輕拉住羅南的手,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他,嘴角還噙著笑。
在她旁邊,那油畫框里的年輕女孩,對羅南也充滿了善意,笑容無比燦爛。
“我聽說過這個巫師勢力,實力和底蘊在這個偏遠之地還算可以他們的根在中部,名氣不小,可惜這個分支脫離后,反而舍本求末,由強大的全能元素系,轉成了冷門金屬系”
索拉雅搖頭評判,似乎對很多東西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顯露出羅南從未在第二個人身上見到過的眼界和談吐。
給羅南的感覺,就好像一個淪落在窮鄉僻壤之地的名門千金?!
“在加入法環之前呢?”
索拉雅又詢問。
羅南垂下眼簾,照著萊納斯的身份“如實”回答:“交給我傳承的老師很早便亡故,我大部分時間都是獨自一人流浪..”
“我可憐的萊納斯.”
索拉雅聽到羅南的回答,輕喚一聲,伸出雙手將他輕輕擁入懷中。
羅南猝不及防,一開始身體還有些僵硬,后來也慢慢放松下來。
他開始逐漸進入到“萊納斯”的角色里,雖然說的基本上都是自己的經歷。
金屬盒子的傳承中斷了幾代人的事實給了他最完美的掩護,他根本不需要撒謊,因為有關“蘭斯特”家族的一切辛秘都藏在盒子里,在打開盒子之前,沒有人知曉這些。
索拉雅不斷詢問他各種的事情,羅南一一作答,他能感受到,在這個過程中索拉雅對他的情感不斷升溫,對他也愈發親近。
時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索拉雅完完全全接受了羅南這個“親人”的存在,她停下詢問,滿臉慈愛地看著他,“以后你打算跟著我,還是繼續留在法環?”
“一個月后有個上古秘境開啟,我將以法環成員的身份參與探索,我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在秘境試煉結束后,我還會再來看阿姨..”
羅南溫順地回答。
索拉雅對他的回答倒是頗為滿意,點頭道:“學徒期沒有在任何人的庇護下成長對你來說反而是件好事,你有著真正蘭斯特家族血脈堅強和果敢的品質..只有嚴寒和狂風,才能造就真正的璀璨之花..
想要有朝一日冰焰鳶尾重新盛放在北地,你確實應該獨自去經受更多的磨礪
不過”
索拉雅頓了下,話風一轉,淡淡道:“磨礪歸磨礪,出門在外也不好叫人給隨便欺負了”
羅南聽到這話一愣,緊接著便看到索拉雅拿出幾塊符文石。
“你馬上要晉升二級了吧..正好,凍土符印可以做第一次升級。
這是苔原凍土的符文,你在晉升二級之后,只需要在凍土原來的基礎上做一定的優化補充就可以了
苔原凍土的效果能大幅度增強領域的寒氣,且讓你的凍土領域中長出冰刺,只要在領域范圍之內的人,除了受到寒氣的侵蝕外,還會受到冰刺的攻擊.”
“普通二階冰系法術你應該不難得到,這里有幾個我們蘭斯特家族獨創的二階冰法,威能會比一般通用型的二階法術跟強一些.”
“這里面是冰焰符文,也是我們‘冰焰鳶尾’蘭斯特家族除凍土符文之外的又一個核心符文傳承。
你先熟悉揣摩,等靈魂中空出新的符印位置,再凝煉不遲..”
“冰焰符文能讓你的寒氣凝聚成火,效果”
索拉雅瞥了眼羅南手腕上戴著的霜燃手環,道:“跟符文霜燃的效果近似,但威能比霜燃要強大太多了,那是能夠凍結一切的極寒之焰”
羅南的胸膛被巨大的驚喜給填充滿了。
他找到索拉雅,簡直相當于是找到“冰焰鳶尾”一脈的完整傳承,他之前便有考慮過冰系法術后續傳承的問題,現在..這一切全都迎刃而解。
“我這里還有一些用不上的二階法具,你也收好”
索拉雅接著從空間指環中拿出一件件冰屬性的二階法具,有戒指,有吊墜,有法杖,甚至還有肩甲、胸甲、腰帶等一整套的法具裝備。
羅南起初還覺得驚喜,漸漸的開始有點感到頭皮發麻。
“..太多了索拉雅阿姨,我我可能用不了這些”
索拉雅的動作卻一直沒有停下過,一件接著一件,她就好像個批發法具的商人。
“多嗎?一點也不多,我甚至覺得少了。
萊納斯,你永遠不知道你可能會碰上什么樣的對手,每多一件法具裝備,你就可能多一分戰勝的機會”
索拉雅足足拿了有十幾件二階法具擺在羅南面前,最后,她將之前從羅南身上“奪”走的“亞爾麗絲冰環項鏈”重新親自給羅南戴上。
索拉雅將項鏈藏回羅南的頸下,用手撫平他衣領上的些許褶皺,輕聲對他說道:“萊納斯,你是蘭斯特家族崛起的唯一希望了。
在此之前,你不能有任何的意外發生。
你要記住”
索拉雅直視羅南的眼睛,兩人的眼眸中倒映出彼此瞳孔的藍色。
索拉雅的語氣忽然變得堅決和冷酷起來,她一字一句地對羅南說道:“你的對手,在極北之地,在那萬載不化的高原凍土。
他們的名字叫‘寒霜領袖’,那是一群天生的控冰者,體內流淌著最為冰冷且強大的血液.
現在的你還遠遠不足以去對抗他們。
你身上戴著冰環,就算你不去找他們,他們也遲早有一天會找上你的。”
羅南眼眸中有光芒微閃,對著索拉雅,緩慢地點了點頭。
索拉雅臉上露出欣慰且滿意的笑容,慈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羅南心里卻在輕嘆,他就知道,好處并不是那么容易拿的..或許在他選擇凍土作為自己第一個靈魂符印的時候,他的命運就和所謂的“冰焰鳶尾”蘭斯特家族牢牢地捆綁在了一起。
羅南默默收起索拉雅給的一切,后者詢問他:“你打算什么時候晉升?”
羅南回答:“法環的導師指引我來白石堡尋找合適的‘天賦’進行移植,為一個半月后上古秘境的開啟做最后的準備,這也是我來到寒石莊園的真正目的,事先我并不知曉您在這里”
“‘天賦移植’對現階段的你來說確實是一個暫時提升戰力的不錯手段你選定了什么魔獸作為移植對象?”
羅南正要回答,索拉雅卻一揮手,快速道:“算了,之前的選擇也不重要了。
既然是提升戰力,那自然要選最好的。
二階魔獸的血脈終究是差了點.”
昏暗之中,羅南看到索拉雅的眸光急速閃動著,低聲開口:“正好最近白石堡的幾大巫師家族準備圍獵一條覺醒了一絲上古冰晶魔蛇血脈的三階寒鱗蟒,我幫你去要一份這三階寒鱗蟒的精血來..
擁有上古冰晶魔蛇血脈的寒鱗蟒血脈..才配得上我蘭斯特家的天才啊.”
三階寒鱗蟒..上古冰晶魔蛇血脈.
羅南張了張嘴,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他之前覺得科絲蒂對他已經很好的,是仿若“親媽般”的關愛。
但現在跟索拉雅一比..他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親媽”的關愛。
這濃烈到幾乎讓人窒息的“母愛”.
羅南只覺肩膀上有些東西在不斷變得沉重,沉重.
“我們出去吧,這里太悶了。”
索拉雅從高腳椅上站起來,隨意招呼羅南。
她很瘦,身材又極為高挑,站起來羅南才發現她僅僅只比自己矮上小半個頭。
這顯得她看著會比實際年齡更蒼老些。
然而此刻的索拉雅在站起來之后,整個人全身上下卻仿佛煥發出一股新的生機,她的皮膚在微微發光,有種少女般的氣息從她體內散發出來。
某一剎那,羅南仿佛看到她和油畫上的長裙女孩身影重疊在一起,不分彼此。
“我幾乎忘了已經有多少年沒有離開過這個房間了,自從..”
索拉雅環顧畫室,眼眸中流露出幾分淡淡的緬懷和追憶之色。
油畫里的女孩微笑著趴在畫框上對她揮手,仿佛在與她進行著某種告別。
“走吧.”
索拉雅轉身,率先踏出畫室。
羅南跟在索拉雅的身后,眼眸微閃,輕聲問了句:“索拉雅阿姨當初為什么會來到白石堡?”
“太久遠了,我已經記不清了.”
索拉雅聽到羅南的問話,腳下頓了下,
“好像..是因為一個男人吧。
不管不顧地和家族切斷了一切聯系,從極北之地萬里迢迢來到這里。給你留下凍土的卡洛斯是我的哥哥,也是幫助我逃離北地的人
人年輕的時候,心總是容易會被某些意外闖進生活的東西給俘獲,不知不覺就跟著走了
可能也是命運注定的安排.
等短暫的快樂逝去,再回頭時才發現原來,已經過去這么漫長的一段時間了啊.”
索拉雅的聲音平淡如水,卻在羅南心中泛起陣陣的波瀾。
他抿了抿嘴唇,大概能夠腦補出那是怎樣的一個故事。
羅南回過頭,看到畫室里油畫上的女孩還在定定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站在滿是鳶尾花的草地上,直至被黑暗一點一點的吞沒
“嘎吱——”
畫室大門關上,似乎也代表著索拉雅的某些回憶被徹底塵封。
兩人站在光線明亮柔和的走廊里,有微微的寒風穿堂而過。
羅南想起一件事,忍不住詢問面前的索拉雅,“之前麗薇夫人跟我提過..寒石莊園似乎掌握了真正血脈移植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