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吳蚍蜉自然而然產生了這樣的疑問。
他一開始以為自己就是最初的真實“吳蚍蜉”,直到后面知道得越多,越是可以肯定自己是無數次迭代后的“吳蚍蜉”,一直到他覺醒超腦時,終于是“看”到了無數迭代的自我,那時候才真的完全肯定了自己并非是最初的真實“吳蚍蜉”。
而且記憶是會有錯亂與自我美化的,他二十一世紀的記憶還不全,所以他是真不知道真正的吳蚍蜉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唯一記得的是,在二十三歲送入到冷凍休眠艙之前,他和父母的關系似乎并不是很好。
吳蚍蜉的身體恢復得非常快,躺在這病床上僅僅只過去了半天左右,他就已經可以自主呼吸……或者更早的時候就可以自主呼吸了,但是醫生和他媽都強行要求繼續戴著這呼吸輔助器,直到他耐不住這折磨,直接從病床上半坐起來后,醫生們才用一副看神跡的目光,試探著為他取下了輔助呼吸器。
一天前,吳蚍蜉別說呼吸了,連心臟自行跳動都做不到,已經是醫學上可以判定死亡的那種了。
可是一天后的現在,他呼吸自主,可以說話,甚至直接都他娘半坐了起來,以至于除了他母親都是詫異中帶著無比擔憂,差不多每隔幾分鐘就有醫生和護士若無其事的路過其病房門口,只不過這種若無其事太過頻繁罷了。
吳蚍蜉有太多話想要詢問自己的母親了,那怕這里是所謂的幻覺,虛擬實境,缸中之腦,但是只要其符合邏輯因果,他母親的反應也會如同真實那樣呈現……應該吧。
可是他每一次想要開口,他母親都仿佛可以提前知曉一樣狠狠瞪向他,那種母親的死亡凝視讓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一種記憶里熟悉,但是又從未感受過的溫暖。
直到傍晚時分,十多項檢查,再檢查,第三次檢查,第四次檢查,緊急檢查……之后,醫生終于確認了他的渾身肌肉重新開始了工作,他的漸凍癥莫名開始好轉后,但是依然不敢肯定之后是否會繼續變得嚴重,是否會突然復發。
所以醫生們的建議是繼續住院,繼續觀察,甚至希望吳蚍蜉能夠深入參與醫院團隊對其的研究……不是,治療,找到他的這種神奇好轉愈合的原因等等。
吳蚍蜉還沒任何說話與反駁,他的母親卻是立刻保持了足夠大的警惕,并且拒絕簽署任何旁的協議,而這自然引得了大量醫生們的勸說勸告,這一切直到吳蚍蜉的父親吳清鑫到達為止。
他父親吳清鑫容貌與吳蚍蜉有七分相似,但是與吳蚍蜉的冷冽比起來,他有著一種文人的儒雅氣質,整個人看起來風塵仆仆,同時伴隨著他而來的還有兩名保鏢與一名應該是律師的人員。
吳清鑫一進病房,立刻看到了正半坐靠在床頭的吳蚍蜉,他眼圈紅紅的,只是深深的看了吳蚍蜉幾眼,接著就加入到了他妻子與醫生的談話里。
吳蚍蜉現在沒有了國術和人仙武道,連肉身都變成了普通人,一時間也聽不清再門外的談話內容。
不過他并不是沉默的一直單純坐著,再他看似平靜的皮膚下,肌肉正在不停的微微顫動。
國術和人仙武道沒了,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失去了關于這些武術的記憶,從他來到這個缸中之腦開始,他就在試探著重新將其修煉出來,而其結果是……居然真他娘可以重新修煉!?
所以這也讓吳蚍蜉更加疑惑起來。
這里真的只是缸中之腦的虛幻嗎?
還是說,他現在的修煉過程也是被終產者模擬出來的虛假?
看似靜止不動的吳蚍蜉,其皮膚下的肌肉細微的震蕩著,同時隨著這種震蕩,一股股熱流從全身上下涌出,在不停的修復因為長時間昏迷靜止而導致的身體損傷,毛細血管淤血,內臟的雜質毒素沉淀等等,同時他對這具脆肉的肉身的掌控力也在不斷增強。
要知道,在來到這幻境前,他的國術距離至高境界的見神不壞僅一步之遙,同時他還有人仙武道等諸多練體功法,還有登天庭這等練心功法,其武道境界已經是抵達宗師之境,那怕只是半天的重修,現在的他已經至少有著明勁階的肉身掌控力了。
另一邊,他父親飛快打發了所有的醫生,然后帶著他母親進入到了房間內,兩個保鏢與律師則留在了門外,他先是看了看吳蚍蜉,又看了看他妻子,然后才對吳蚍蜉道:“兒子,你感覺怎么樣?”
吳蚍蜉想了想道:“身體還有些虛弱,很餓,需要大量食物,別的還好。”
吳清鑫愣了一下,他又看了看自己妻子,然后才轉頭對吳蚍蜉道:“能回家嗎?還是你感覺要繼續在這里住院?”
吳蚍蜉就說道:“回家吧,在這里繼續住院估計會有麻煩。”
吳清鑫再次一愣,他隨即點頭道:“是,你忽然愈合過來,這事確實有些麻煩,不過還好沒鬧大……走吧,先回家,私人醫療團隊也可以隨時監控你的身體狀況,還有吱吱也很擔心你。”
吳蚍蜉點頭,然后他疑惑的問道:“吱吱……誰啊?我們家有私人醫療團隊?”
吳清鑫直接皺眉凝視吳蚍蜉,安蓉枝也疑惑的說道:“你妹啊。”
吳蚍蜉剛想下意識的回罵,但是立刻想起這是他媽,同時也立刻明白了這不是在罵他。
“我妹?”
吳蚍蜉懵逼了。
他仔細回憶了一番自己的記憶,記憶里最深刻的自然是他父母,然后是幾個死黨,然后……別的人似乎都非常朦朧,包括了他所認識的同學,朋友,別的親戚,還有……他有妹妹?記憶里沒有啊!?
(不對,應該不是終產者故意設置的精神暗示或者出錯,按照二十九世紀的理論來說,缸中之腦必須盡可能的真實,一旦出現受試者記憶中所沒有的場景或者人物時,缸中之腦的受試者會出現大量的邏輯矛盾,一旦無法處理,邏輯矛盾會時刻沖擊缸中之腦的底層邏輯構架,最終導致整個缸中之腦循環程序崩壞。)
吳蚍蜉仔細回憶著他所知道的二十九世紀的科學理論,如果說他本身沒有妹妹,而終產者莫名添加了這么一個人物,那么這就會導致邏輯上的矛盾,這不符合終產者想要讓他沉淪入這個虛擬現實的預期想法。
換句話說……
他在無數次迭代里,將自己的妹妹給忘記了?
(我的原初人格到底是個什么人啊,居然連自己的妹妹都給忘記了?)
這時,吳清鑫滿臉冷冽,臉色都有些發黑,他開著一輛加長豪華轎車,吳蚍蜉半躺在后座,他母親照看著他,而吳清鑫就駕駛著車輛,聽到吳蚍蜉說我妹兩個字時,他冷哼了一聲。
安蓉枝責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溫聲的對吳蚍蜉道:“我和你爸平日太過關注工作了,對你和吱吱的關愛也太少,這次之后,媽媽會從公司回來專門照顧你們,以后也不會讓你行差道錯了。”
吳清鑫卻在駕駛座上罵道:“那只是行差道錯嗎!?和那些狐朋狗友賭嫖都做了,居然連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被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騙著吸了毒,精神錯亂下差點欺負了自己的妹妹!當時我就不該只打斷你一條腿,而是該兩條腿都給你打斷!!”
安蓉枝立刻對著前艙駕駛座罵道:“好好開你的車!當時送到德國骨科時,醫生都說腿斷得嚴重,差點就會留下后遺癥,你還說這個是吧!?”
吳蚍蜉瞪大了雙眼,一副吃瓜吃到自己的模樣。
(什么鬼!?賭?嫖?還被人騙著吸毒了!?甚至還差點欺負了自己的妹妹?德國骨科?我了去,原初的吳蚍蜉是這種人嗎!?)
吳蚍蜉整個人都驚呆了,他張大了嘴,好半天后都是滿臉不敢置信。
不是,這和他所想象的自己完全不同好吧?
想他英雄了得,那怕是不同的自己,至少也是小時候的三好學生,別人家的禮貌孩子,鄰居家的溫柔大哥哥,學校里的風云人物,老師眼中的頂級天才……這種啊!
怎么搞得好像他是個小癟三似的?
(算了,終究是虛假的,等再陪陪父母,多從他們口中知道最初的我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特別是了解清楚我是否真有一個妹妹,然后就用超腦天地來破開這虛幻吧。)
吳蚍蜉打定了主意,就干脆不再說話,只是閉目繼續掌控自己的肉體。
而安蓉枝看到兒子閉眼后,她也沒有說話,只是握著了吳蚍蜉的一只手,也靜靜的陪伴著他閉眼假寐。
大約一個多小時后,車輛進入到了一片別墅區,而且是半山別墅,從山腳往上,來到了山腰處時,大門被仆人打開,車輛直接駛入到了其中,接著又有一只護士醫生齊備的醫療團隊,推動著移動病床來接吳蚍蜉進入別墅。
吳蚍蜉則睜開了雙眼,他滿臉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周圍所有人,臉上的驚奇與惶恐表情甚至直接讓安蓉枝緊張了起來。
“蚍蜉!?怎么了?”安蓉枝立刻抓著吳蚍蜉的手問道。
這時,從別墅大門內就有一個青春靚麗的高中少女走出,她也是滿臉焦急的看著車上的吳蚍蜉,一時間臉色漲紅,也不知道該不該靠近。
吳蚍蜉揮了揮手,他也沒解釋,也不理會那些醫療人員,直接一翻身就從后車座上走下車來。
就在剛剛,他的超腦……
徹底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