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靈宏光  第九章 決一死戰

類別: 玄幻 | 東方玄幻 | 武靈宏光 | 狐夫   作者:狐夫  書名:武靈宏光  更新時間:2024-12-26
 
“陳富貴!陳富貴!哈哈哈哈哈!陳富貴!我來殺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楊山越來越瘋狂,他看見分身死狀凄慘,已經被心魔擊敗。

雨夜之中,只有武靈山的巡防驛站有一點點螢石燈火,與刀鋒山連綿起伏的矮丘接成一線。

萬事萬物都是一片漆黑,這黑暗幾乎能把所有光線都吞沒,伸手不見五指。

要說楊山是怎么瘋的呢?大抵就像是房價腰斬的炒房客,要跳樓自殺。在名利場上突然失寵的小角色,已經走投無路。

他一個化神強者,離至尊只有一步之遙,可不像五柳大圣那種無依無靠的野怪,哪怕回到兩界門,不說懲惡使者衣錦還鄉,未來也是門派長老授業上師。

只這一段恩怨,一次化不開的仇,一場解不了的死斗。

本來這條仕途每回都是贏,卻因為一句話說錯,要滿盤皆輸。

楊山如何能接受?怎么去面對?他根本就想不通,若是能想通,或許早就聽了良知的話,他卻錯以為良知才是心魔,良知才是劫難。

這多出來的一點點良知,使他備受煎熬,如果要說草芥賤民也算人?那他不就成了魔頭么?

兩界門恩師賜他長生,這是養育之恩,兩儀仙盟送他富貴,這是知遇之恩。

不知何時,他再不想報養育之恩,要借仙盟一條通天大道,爬去人道至尊的位置上。

往后丟掉的東西越多,他就越瘋狂——

——起初是四成真元發勁,后來是這具身外化身。

要空耗多少年的時間?才能找回這些東西?才能把它們慢慢練回來?

楊山感覺到神行法器失力的那個瞬間,就知道自己死期將至,好比見到屠夫舉起刀,武靈真君要來取他這條狗的首級——人要殺狗,狗怎么敢反抗?

會反抗的狗,已經變成狼了,仙盟是不會收留這種畜牲的...

楊山做不成這頭狼,他沒有那種決心和膽量——

——做好陸遠仙尊的狗,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可是天大地大,沒有仙盟,他也無處可去。

無論如何,陸遠仙尊吩咐下來的事總讓他感到安心,讓他有了歸屬感,或許人就是這樣,要么隨波逐流,要么逆流而上,只有這兩種。

修仙修仙,煉真元真氣,說真話做真人,那么把仙字拆開來,是人與山。

人多了,就要有宗門,有師父和徒弟,人變成眾生,山變成天地。

楊山的名字,本來是兩界門師父替他改名,要他面對疾風驟雨也不懼怕,自然巍峨不動成為高山。

可是這道途走完,求仙路上,山里的人沒了。

“咳!咳咳咳!——”楊山放下身外化身,眼看那七竅流血的第二身吐出一口清氣,最后一點元神也消失,他突然咳出幾口黑血。

大鹽湖的血跡結了一層冰,那是陸遠仙尊的鞭子抽過來了,不許他產生欲念,不讓他運轉真元。

在十法絕地,修行人也要變成凡人,法器失靈不能神行,進來容易出去難。楊山是第一次跑那么遠,他看向四十里外黑漆漆的天際線,看向武靈山的丹陽關——突然頓悟,原來自己繞了好大一圈遠路。

沒有神通法術,武靈山的前輩們是怎樣抗擊天魔的?

靠兩條腿走過來么?建起這些驛站塔樓,點烽火狼煙報信,一口靈氣都吸不到,要付出什么代價呢?或許折壽幾十年?幾百年?或許長生道途并不重要...

也難怪兩儀仙盟會說武靈山的門人都是一群魔頭,再往徐家峽去,只有貪生怕死的修士,哪有舍生忘死的仙人。

如果再早一些呢?再早一點?

元嬰以后下山歷練,他來北辰,而不是去斗六...

結果會不會不一樣?畢竟這良知受了三四百年的拷打,它依然在折磨楊山——

——依然要成為他的死門,它的生命力是如此強。

楊山越咳越狠,另一邊陳富貴也開始咳血,黑風和乾龍早就活在沒有靈氣的環境里,只是變回了原形。

羅平安上一回在五柳大圣手上吃了大虧,看著半瘋不癲的楊左使,卻沒有主動進攻——只怕這孽畜還有后手。

“黑風大圣,把陳總管帶回去,他還有病。”

陳富貴半張臉都叫臟血染黑了,立刻反駁道:“別!我要看著這家伙死!”

化身的元神徹底消散,楊山體內還有四成真元,不能神行逃遁御劍飛空,這十法絕地似乎要把修行人吸干,任何外放靈力都會回到這片詭異莫名的大地里。

他撐著膝蓋站起,依然是一條狗。卻沒有再去搖尾乞憐了。

“哈哈哈哈哈哈...”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

楊山笑著,突然想明白了。

“羅平安!你怕我?”

武靈真君沒有絲毫隱瞞,實話實說——

“——對。”

楊山咧嘴笑道:“你就是個金丹!”

武靈真君提起降魔杵,催動法寶點火,雕龍棍棒迸發出一點點火光,立刻消散在天地間,他不敢大意,馬上停功去適應十法絕地的詭異環境,接著隨口應道——

“——對。”

楊山低下頭,突然捂著額頭,只覺得荒唐。

前后幾次,他想從納戒里掏出靈玉,把這個消息傳回兩儀仙盟。

武靈山不過是一個空殼,這兩個璇璣星天仙根本就不是陸遠仙尊的對手——

——可是楊左使猶豫了,神識浸入袖里乾坤的那一刻,他選了一把格斗拼殺的好劍,換上一套五色鐵鎧。

恐怕陸遠根本就不會聽他狗叫。

“武靈真君。”

楊山換上五色鎧,提劍指向羅平安。

“我師從兩界門修羅堂,一身鍛體功法都是從凡俗戰場上學的殺人術。小心了,這是璇璣星材寶鍛煉的法器,是王寶仙尊送給我的戰劍,你既然從璇璣星來,它可以傷你。”

羅平安沒有照流程報法器來路,難以運轉寶塔功的法力去幻化鐵砂指套——

——他剛想變身黑犬,法相神通催生出來的毛發也被十法絕地的狂風扯走,根本無法發功。

修行人呆在這種環境里,只能盡量放緩行氣周天的速度,慢慢走出這片絕地。

羅平安放棄幻想,沒了脈沖引擎來加速,沒有羅漢金身來幫忙,只能靠勤學苦練的武藝,依靠寶衣和棍棒去殺敵。

“放馬過來!”

“好,來吧。”楊山的眼神霎時變得兇狠野蠻,提劍奔走十二步要進棍接招——

——平安抬棍去刺楊山,楊山蕩劍撥打突然急停。

平安揮空失衡,楊山再進兩步,叫變向變速的大棒打在腰脊,沒有抬手攔擋,突然墊步卸力,騰在半空被降魔杵抽得橫移,飛去三尺外。

楊山落地時,五色鎧已經有了凹坑,他沒有受傷,是及時離地受了這一擊。

武靈真君的速度和力量都遠超楊山的想象,那條棍棒好像戰陣大槍,只這一回合的試探,楊山的銳氣受挫,再也不敢輕易逼進羅平安的攻擊范圍。

想搶到武靈真君的前手,必須使些陰損卑鄙的奇招...

楊左使抖劍虛招去敲降魔杵,武靈真君沒有躲,想迎擊借力打爛楊左使的持劍手——平安不知道楊山手里的武器是什么材料,或是璇璣星的鋁合金?或是鈦合金?沒了真元法力,楊左使拿得起碳鋼劍條么?能夠揮舞自然?

瀝青石皮和寶劍接觸的那一刻,楊山只覺掌心陣痛,松開劍首空出左臂,取了鐵梭鏢往陳富貴面門打去!

平安換正反架的速度奇快,棍首改棍尾,收棍刺棍攔在富貴腦門,梭鏢受到阻攔,彈去鹽湖極遠方。

“靠!這狗種奔著我來的!”陳富貴話還沒說完——

——平安慢了一步,楊左使就快一步。

他提劍進棍來到半途,去斬切平安的手,要打落武靈真君的兵器。

武靈真君墊步騰挪,可是往后退的的速度,怎么比得上敵手沖刺奔跑?

他難以脫困,稍有不慎食指中劍,沒能斬斷指節,劍脊卡在骨骼半道,叫金剛功滋養的堅韌筋脈死死咬住。

楊山使喚拖割手法,輪到他來退,要立刻擴大戰果,平安借拖割力量墊步,使平槍勢當中一點最難擋!刺槍出手!

“咚!——”

飛出去十來尺,楊山拄劍穩住身形,兩腳踩踏鹽湖站穩,顧不上兩眼越來越多的血絲,他心脈受損,護心鏡也碎裂,叫羅平安一棍沖頂打出肺腑淤傷——沒有猶豫,立刻沖殺回去。

找到武靈真君弱點,他再想去試探,想要進棍——行劍步法都朝著陳富貴去,疾跑狂奔繞了一個半圓,羅平安的指頭依然在流血,降魔杵越來越滑,用來發勁的右手抓不住四寸粗的圓棒,只是稍有頹勢的一瞬間!

楊山再去逼,羅平安一棒打來!

楊山膝蓋滑冰貼地飛行,原本朝著陳富貴去的虛招,成了全力拼殺的舍身架棍!他往里進三步,丟掉所有的仇恨!忘掉陳富貴!要把羅平安殺死!

劍脊一路拖割,在降魔杵上剮出火花,即將削到羅平安的指頭,武靈真君松了前手,跟著楊山抵棍進逼的力量踢打棍尾,那棍尾敲到失衡的楊山身上,打飛五色鎧的肩甲臂甲,剮出來半截白森森的骨頭!

“呼...”楊山無法閉氣,被打得翻滾出去。

平安墊足步子去追打劈殺!

第一棍敲開大鹽湖!沒有中!

第二棍劈在騰身翻滾的楊左使大腿!打出一團糜爛血肉!

第三棍再想打楊山顱腦!

這野狗變回了狼,他抓來鹽粉潑去武靈真君眼睛里!可是武靈真君不怕瞎!手起棍落打裂了楊山半張臉,顴骨粉碎耳朵也沒了!下巴當場斷成兩截,叫雕龍棍棒帶走八顆牙!似乎是顱腦偏了一下——保住了天靈蓋!

楊左使翻去一側再用完好的持劍手撐地起身,兩條腿像是初生的小鹿瘋狂抖動著,顱腦受創完全站不穩了!

“呼...呼...呼...”

他氣息紊亂,左眼看不清東西,被血染得一片通紅。

“哈...呼...”

再不能閉氣從橫膈借來一點力,左臂已經殘廢,似乎到頭了...

武靈真君掃干凈眼睛里的海鹽,只覺火辣辣的疼,突然勁風撲面!

“平安!小心!”富貴話還沒說完。

黑風想要去攔,它見到楊山投劍想要射殺武靈真君,或許趕得上!

還沒等黑風這小貓咪以身作盾!羅平安松脫降魔杵,死死抓住了飛來的戰劍,他被擊退兩步,化解投劍勁力,武寰大姐的拇指抓住了劍脊!劍鋒就停在平安的眉心,割出一點血來!

楊山已經走不動了,一下子跪倒,卻不再求饒,不再貪生怕死。

他只覺得奇妙,只覺得暢快,再沒有遺憾了。

什么修為境界?什么精絕武藝?什么狗屁的懲惡揚善...

什么仙人,什么妖魔,似乎都不再重要!

“羅平安...”

“羅平安!”

楊山嘶聲大吼,從顴骨傷處和破破爛爛的耳朵里射出血箭,五色鎧像是一副鐵棺材,要把他壓倒。

“為什么...”

他不記得上一次受這么重的傷,是什么時候,好像這副肉身也變得軟弱,變得怕疼。或許還是一個螻蟻,以前還是個凡人,他做村官時,也要上山剿匪,戰敗以后得裝死,慢慢從尸體里爬出來。

刀傷箭傷帶來的痛苦很奇妙,一開始是冷冰冰,然后再是火辣辣的疼。時間久了不去碰還好,淋一點雨就要發熱,上藥的時候踩著鬼門關進進出出。

“羅平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楊左使聽見了腳步聲,他難以維持跪倒的姿態,仰頭倒在鹽湖里,血越來越多。再沒有刀鋒山連成一線的驛站塔樓,只有烏云剛剛散去,似乎馬上就能看見手指,看清天上的星斗和月亮。

沉重的呼吸聲傳了過來,那是武靈真君的影子,漸漸吞下他的腿腳,往他的腰腹蔓延。

“為什么你不能早來五百年...”

楊山流了太多的血,最早出問題的就是視神經和眼球,他的瞳孔放大,看不見任何東西了——這黑暗從未離開過他,哪怕短短一瞬間,死到臨頭也是如此。

羅平安沒有回話,他拽著降魔杵走了一路,食指的血越流越多,幾乎被楊山一劍砍斷,幸是掌握棍棒缺了食指也沒有大礙,如果斷的是拇指,搏命死斗的生機要再少三分。

“好溫暖...”

楊山抬起手,想去觸碰陰影,他看不見武靈真君,勉強能認出三元三昧——

——這條靈根來到他面前,艮土要打碎他血肉魂魄,坤土要送他回九州大地。

“好像...只差一點點...”

如果第二次進棍,能砍下羅平安的拇指,楊山或許還有勝利的機會,可是沒有如果。

只是這個[如果]讓他起了貪念,心里有百般不舍,正如半年前劍膽師叔與羅平安的切磋,和武靈真君交手,似乎總有那么一點點機會,讓人內心充滿斗志。

那是藏在山巒之中的地火,猿人要取火,無非是向天公求得雷霆,向地母索取巖漿。

人族會因為火而聚攏,妖魔見到火就喪膽——

——楊左使死到臨頭,終于看見了微弱的光,感應到武靈真君旺盛的血氣,那璇璣星天仙越來越近,滾燙熱血靠到他身邊,他像瀕死的飛蛾。

“乓!——”

降魔杵砸出滿地的桃紅血漿,在鹽湖潑出一朵蓮臺。正中楊左使的眉心,唯獨天靈蓋的腦漿沒有撒出去,叫石棍棒擋住。

楊山的元神慢慢悠悠飄了出來,陰魂剛想說點什么,卻立刻忘記了,似乎天地自由了無牽掛,沒有去作祟害人,只是僵立著,慢慢抬起頭。

降魔杵撲殺劈打!元神也魂飛魄散...

羅平安吐出一口濁氣,把法寶捅進鹽湖里,取來布帛包扎傷口,可以暢快的呼吸了。

“老陳!看夠了嗎!?看夠了就趕緊走!這鬼地方在吃人!”

陳富貴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發瘟發病神志不清。黑風小貓咬住陳富貴的后領,和乾龍白蛇一起使勁拖拽,要把富貴總管帶回去。

羅平安剛想收拾楊左使的尸體,他也不明白這家伙死到臨頭還在說什么胡話。

什么好溫暖,什么奇奇怪怪五百年...

大抵是走火入魔以后出現幻覺了?看見他娘親?看到他太奶了?

他扒下五色鎧,把劍條收到納戒之中,再去割楊左使的衣袍,想拿走袖里乾坤。

說時遲那時快,從這死尸胯下突然竄出一股冷冽寒意!

“還有!?”

平安躲閃不及,抬腿要踩死這小東西,還沒看清那那團黝黑的影子是什么東西,只覺得足掌受到啃噬,疼得牙酸腦脹——

——那團黑影咬了一口羅平安,立刻往鹽湖深處飛跑。

平安看不明白,鞋子多出來四個孔洞,足掌流了一些血,帶著點玄黑色的冰渣,足少陰腎經的然谷和涌泉兩處穴位被咬穿了!

“他媽的...”

武靈真君罵罵咧咧,往腳掌涂抹外傷靈藥,接著收拾楊左使的尸首,扒光了裝備再去點火燒尸,免得天魔來撿漏。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平安再次查看傷口,腳趾靈活腳背舒適,試著催動九寰功歸元吐納,也能慢慢恢復傷勢,手指恢復如初可以自由行動了。

斗六仙洲,弘法寺后花園里。

陸遠仙尊收拾完最后一盆君子蘭,拍干凈手指上的泥塵,與揚善使者說——

“——去給那小蟲子收尸。”

“神君。”揚善使躬身低頭,兩手藏在袖袍里:“既然楊山已死,何必多此一舉?調遣天兵打上門去...”

“你幫我出主意啊?”陸遠輕聲細語開玩笑,半瞇著眼打斷道:“不如你來當仙尊?”

揚善使立刻閉嘴,低頭應道:“是!”

“我留在他體內的鉗蝎蟲卵已經起乩,武靈真君中毒了。”陸遠解釋道:“是萬毒宗的化骨水晶蝎,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毒妖物,很厲害的——你去幫我問候武靈真君,送點補身體的禮品去,別死太快,免得四象仙盟來找我麻煩,最好是死在貪狼劫數以后,或者被異魔吃了也行。”

揚善使膽戰心驚,沒想到懲惡使這條狗,只是陸遠仙尊用來投毒的道具

這下誰能說得清?黑鍋都要扣到楊山頭上!

“順便把小蝎子接回來,很珍貴的。”陸遠著重強調:“現在死無對證,你就好好夸一夸武靈真君,他為仙盟除害,把走火入魔的懲惡使殺死——是大功一件,兩儀仙盟要賞他,讓他跪下接旨,一定要讓他弟子看見,讓他門人都知道是怎么個事。”

“如果...”揚善使者內心打鼓。

“他不肯跪也行嘛!你就回來嘛...”陸遠睜大了眼睛,依然是那副如沐春風的神態:“死了一個懲惡使還不夠,難道你也想搭進去?機靈點兒,等他毒發的時候,總要回來求你的。”

“況且啊。王術...”

揚善使者聽見神君喊他本名,立刻應道:“是...”

“王寶仙尊是你叔父,多寶老人是你授業恩師,你的父親是琳瑯皇城天工院的監事,你母親是大周皇族長公主,你兩個哥哥都是四象仙盟的道君,還有一個云游在外的表妹,在斗六仙洲買了一塊福地,今年剛建成七政殿,準備開宗立派了?對嘛?”

王術應道:“是...”

“我怎么會害你呢?”陸遠哭笑不得,連忙解釋:“把心放回肚子里,要你辦這個事,肯定十拿九穩,絕不是九死一生——讓你帶禮物去,武靈真君伸手不打笑臉人的。”

揚善使者已經汗流浹背,在陸遠仙尊面前,他就像一個小孩子。

“聽神君吩咐。”

“楊山可惜了。”陸遠感嘆道:“多好的一個人,突然就發瘋——如果他的信念再堅定一點,或許真的能合道呢?”

揚善使者一直低著頭。

“他不像你,王術,他沒有那么好的出身。”陸遠提起茶壺,往門前潑了一些茶湯,似乎是在祭奠舊人的亡靈,“估計死了以后,也沒幾個人來祭拜他——失道者寡助嘛,這是天理。”

“哦!托你去買南洋的那個...”

陸遠突然記不得花卉綠植的名字。

揚善使者立刻應道:“仁人木。”

“對!對對對!”陸遠拍腦袋說道:“南洋楹!仁人木!好名字呀!我前后求了龍智三回,他也不肯送我——說人間草木皆有情,萬物眾生皆有靈,緣分沒到?不能強求?這老和尚拐著彎罵我呢...”

話鋒一轉,陸遠嬉笑道——

“——花錢能買到的東西,還有什么仁愛情義?做婊子立個牌坊,賤不賤吶。不過嘛,我就喜歡這個南洋楹!你一定要買來!”

王術:“已經托戍邊水兵去迎接商船,如果辦不好,卑職駕著仙舟親自去。”

“好!”陸遠面露歡喜之色,又是輕輕鼓掌,往院外走了幾步:“去吧!去!早點去!”

王術呼喚飛劍離開,陸遠則是剎那間變了臉色。

他一改和善親切的神態,半張臉陰冷殘酷,半張臉牙關緊咬,像是見了天敵。

“陳富貴...”

他默默念叨著這個名字,仿佛羅平安根本就不是什么武靈真君,不配當陸遠的對手,不是他陸遠的一合之敵。

來到勾心斗角搞錢弄權的棋盤,從上黨城回來的左鬼右鬼,講明白彭祖灣黃沙大仙、五柳大圣的死法,再談到長牙現在的去處,武靈山又多了一個強援,多了一個武淵大圣。

陳富貴才是陸遠的噩夢,他不明白這些妖魔為什么突然發了善心,會死心塌地引頸就戮,要么就轉投武靈山門下,乖乖讓出碧水凌云窟——

——佩縣的縣官和百姓都向著這兩個中原人,真的信他們是璇璣星天仙。

再到大釜鄉,水關總兵寫家書送回上黨城,講起馬骨河流域的諸多縣城,或許不知道武靈真君何許人也姓甚名誰,可是商賈富戶云游散修,多少都知道開府總管陳富貴。

不動腦子的武靈真君就和天魔一樣,根本就不可怕。

可怕的是天魔動了腦子,扮成人模人樣,修起人道講起人情。不知不覺就把它的子孫潑灑在九州大地,要遺禍萬年。

“也不知道你能撐過幾個回合?”

“等你出招了,陳大總管...”

武靈真君和開府總管回到七政殿時,陳富貴的瘟病依然沒有好轉,每天咳個不停,需要靜養休息——十法禁地傷他太深。

再過三天,羅平安和傲霜講起楊山尸身的奇怪黑冰,又把腳板亮出來讓傲霜看。

樹妖奶奶捧著武靈真君的足掌仔細觀察,借來璇璣星法器餐廚刀割肉放血,對著氣脈精血又是聞又是注入真元去探查,用她雪蓮花葉的陰神浸透了平安的涌泉穴,也沒有查出什么東西。

“沒有大礙,只是外傷。”

羅平安松了一口氣:“哦!我還以為這狗種給我下毒呢!”

“沒有什么毒,依宗主所說,那毒物不過巴掌大,藏在楊山衣袍里。”蘭傲霜見過不少毒物藥物,“你足少陰一脈還有五柳大圣的遺毒,它占了這條經脈,絕不許其他毒蟲來害——你的地肥就是它的食物,哪里肯讓出去?”

“那么厲害?”羅平安驚訝道:“這小怪物咬了我一下...”

“它也要被五柳大圣的遺毒所害,估計活不長了。”蘭傲霜搖了搖頭,把武靈真君的腳丫子推回去:“既然它的個頭那么小,卻能貫穿宗主的腳掌,無非那幾種奇門毒物,牙尖嘴利的,要么就是步肢鉗爪天生神力的蟲子。”

“它們沒有多少地肥來對抗五柳這株毒菜——蕎菜和蘇姜太霸道,能治蟲除草,不想被蟲吃掉,就只能把它們毒死,毒得幼獸飛禽都不敢吃,五柳就活下來了,這么說宗主能明白嗎?”

“哦!”武靈真君恍然大悟:“是天敵呀?”

傲霜拿出收集血液的小瓷瓶,從醫藥箱里掏出一個蟲盅,把武靈真君的血倒進去。

蟲盅里的百足蜈蚣立刻僵死,觸須都叫焱鋒妖狼的丹毒腐蝕掉,又被五柳遺毒慢慢蛀空,不一會就長出一株綠芽,蒜苗見到陽光,又被細嫩的瓜藤纏上,爬到蟲蠱的投食送水口,開了一朵小黃花。

“我操!這么猛?”羅平安咋舌稱奇,又有些疑惑,“傲霜長老,你養這個蜈蚣做甚么?”

“蜈蚣也能入藥的。”蘭傲霜逮住武靈真君的腦袋,送來蟲蠱旁邊,“辛苦宗主,噴火殺毒了。”

羅平安立刻變成焱鋒狼頭,吐出一團妖火,把蟲蠱燒得干干凈凈。

做完這些事,他滿臉不好意思——

“——傲霜長老,本來沒什么事,還麻煩你來看這個腳,辛苦你咯。”

蘭傲霜不以為意,收起金針布包,準備起身接著去干活。

“宗主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倒不嫌棄你這腿腳,照璇璣星的說法,是早發現早治療,況且佩縣的豬圈羊圈又臟又臭,接生房里進進出出,我去照看孕婦,她們受驚受寒還會失禁——我都習慣啦。如果有機會,倒想割開宗主和總管的身體,看看你們璇璣星人的氣脈構造...”

“別別別!”羅平安臉色劇變:“還沒死呢,別想著解剖的事兒。”

陳富貴癱在一旁,突然在病床上舉起手,說起胡鬧玩笑話。

“蘭大夫!我同意捐獻!”

正是楊山頭七回魂的良辰吉日——

——揚善使者跟著招魂鈴指引,尋到十法禁地周邊,終于找到化骨水晶蝎。

只是小蝎子看起來不太精神,背上馱著一顆大青瓜,幾乎被壓成一團爛泥,全憑不認命的倔強,慢慢爬回了丹陽關的深山老林,依然吸不到一口靈氣。

它兩條鉗爪斷得干干凈凈,背脊上密密麻麻的冰片甲殼滲出膿汁,最毒的尾巴蟄刺早就被五柳的遺毒蛀空,成了蕎頭蒜瓣,受盡折磨痛苦至極,走一步就顫一下,腦袋都開出黃花,已經是行尸走肉。

它爬出樹叢,似乎正午陽光太猛烈,背脊的玄冰一下子裂開,終于咽了氣,死透了。

王術臉色鐵青,不敢觸碰這邪門玩意兒,轉念一想——

——還是先去拜訪武靈真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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