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四十四章 遍觀諸劍少一人

類別: 玄幻 | 東方玄幻 | 食仙主 | 鸚鵡咬舌   作者:鸚鵡咬舌  書名:食仙主  更新時間:2024-10-20
 
雖然言語上并不怎么為這兩位劍者興奮,但實際崔照夜這一場劍看下來,是頗為享受的。她這些年看過太多的劍,已過了為精妙劍式驚喜的階段,劍為她帶來的很多美感其實都在預期之內。

但不意味著這兩人就普通庸常。

平日崔照夜喜歡漫步在神京城,尤其朱雀劍臺、夜晚西池這樣的地方,總有很多劍者試劍,若在一眾馬馬虎虎中忽然發現一名不錯的,就像夏日買得一支可口的甜冰。

崔照夜往往就寫枚短箋留給對方,很快會有時報和書社去找,若劍者同意,這些劍評立刻就會刊出。最近一次就是前日那位南月山嫡傳邊未及,劍用得確實不錯,南月山也是她尚新鮮的門派。

而每年一次的修劍院之行,則是赴一場期待已久的盛宴。

不會有濫竽充數的味道,“不錯”和“優異”也夠不到門檻,必得是某派一絕,才能站在這里。

在這兒她不會為一支甜冰投目,精雕的果盤也只是免費前菜,這時她尤其期待的,是一些真正令她驚喜的、靈魂酥顫的、昆山玉碎鳳凰叫般的東西。想看到真正頂尖的劍者們在針鋒相對中透出自己在“劍”上的本質,每個人都會是不同的美妙味道。

如今崔照夜很認真地蘸墨提筆,分兩頁寫下對這場劍最直接的感受和想法。回去后她會為每位劍者都細細完善、撰寫劍評,這些劍評不會交付時報,而是認真地整理進撰寫劍著的材料里,只應允修劍院乃至諸劍派的索要。

“張朝,根弱枝韌,心性過堅而近于僵硬,劍有死氣,宜入枯劍之道.”

弈劍一場場過去,每一組之間都有精彩的勝敗,長孫玦目不轉睛地看著,一個個記憶著他們的名字,在她看來當然是每一個都厲害得不得了了,但崔照夜卻總能對每人都清晰地給出評定。

下一個令兩人都特為注目的是一襲灑脫明朗的紅衣。

其人對一位簪發高冠的男子,男子未用長安道生劍,而是將一柄寶劍系在腰間。

這一場打得甚為持久,男子所習劍術明顯高上一籌,但在弈劍上卻屢被掣肘,連長孫玦也看出這位長相大氣的女子的不凡,劍術飄灑利落而屢出神妙,固然不解招式,但那剛柔并濟的劍之美已明顯在另一個高度。

這場演完場上劍生們也紛紛鼓掌,只可惜最終還是不敵男子一劍席卷全場的風雪,令長孫玦忍不住握拳一嘆。

崔照夜也比前幾場支頷沉吟了更長時間,末了含笑拍了拍手。

“寧樹紅”崔照夜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望著場下道,“她能贏的。”

長孫玦張了下眼眸:“這一場嗎?”

崔照夜點點頭:“如果她和韓修本真是敵人的話。”

長孫玦更張大了眸子。

“以命為劍,非得對‘劍’有極強的冥感不可,能入人劍合一之境界,我以劍為劍,劍以我為劍.這種就是我想看到的劍者。”崔照夜追隨著這襲紅衣,“你知道,她不是在‘用’劍,而是真的能與劍冥合。”

“刮到了?!”

“.不算。”

“啊?”

“我是說這種,不是說她。”崔照夜還是收回目光,“與劍主客分明者,未入劍道;拆招如解題者,焚琴煮鶴。前面七場都是此輩,固然賞心悅目,惜無一點靈氣。”

長孫玦茫然,她是覺得每一位的劍招都靈妙得超出想象。

崔照夜提筆:“寧樹紅已脫出此中窠臼,可惜仍然不算美質天成不過她打架一定特別厲害。”

長孫玦于是投去敬佩的目光。

而后崔照夜的目光越來越亮了,一雙瞳子像是夜幕連星裁下。

因為往年這樣的劍生不在前三,也一定在前五,兩位這樣的劍生弈劍已是足夠值得回味的壓軸之場,但接下來的場次里,問箏、王守巳、楚水霆,每一個都令崔照夜輕敲桌面,又不停蹙眉嘆息。

“問箏劍用得最正,她是那種人們常說的、門派也最想要的劍道天才,幾乎沒有短板。你瞧剛剛那式名崖蒼松多么扎實。”崔照夜瞇眼拄臉道,“實話說我非常喜歡這樣的劍者,明明劍賦超人,卻肯一點點不急不躁地把基礎打起來,后面的路往往能走得遠且長不過,還是太‘平正’了。”

“高峰、低谷、鋪墊、殺招.幾乎都是最合理的呈現,其實也是另一種無聊。”崔照夜忍不住又嘆一聲,“王守巳用劍風格倒是機靈,可惜也是那樣;楚水霆則是寧樹紅三年后的樣子”

“長孫,我是不是太苛刻了。”崔照夜有些憂郁地望著劍場,“其實今年的劍者們已經非常厲害了。”

長孫猶豫了一下:“.沒事兒,你認不認可,反正也不影響人家修劍。”

在崔照夜略帶危險的注視中,長孫玦岔開話題道:“還有那位盧家盧岫呢,不是贏了問箏嗎,好像也很厲害。”

那位貴女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樣子,孤自坐在劍場邊上,兩位軍中出身的劍生侍立兩旁——在名額如此有限的劍院中擠入兩個這樣的人,無論合不合規,都是令人咋舌的奢侈。

崔照夜卻面無表情了,冷淡地瞥了一眼:“披彩麻雀,自以為鳳。懶得評。”

而下一刻,一道雪一樣的劍光驟然從場上亮起了,一下照破了少女臉上的冰霜。

那是一位高挑沉默的女子,一衣一劍,再無他物;以及那位背負六劍的黑衣少年。

這是劍場上的最后一組了,然而長孫玦的目光卻有些逡巡,不時來來回回去尋。

場上兩人都異乎尋常的沉默,行禮之后就是劍聲,劍聲之后又是行禮,全程一言不發地結束了弈劍,年長五歲的左丘龍華拿下了勝利。

然而所有人都已為這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癡怔撫手。

然而崔照夜卻第一次有些氣急敗壞。

“劍妖果然是劍妖,”她一開始還向長孫玦笑著偏頭,“這就是我說的那種劍者,你仔細看,這回來我就是為他.等我再看看就知道他對不對了。”

然后這雙眼睛就從滿足期待的愜意一點點轉為驚愕、僵硬、沉默,然后就是咬緊的銀牙。

“我早說一個人關于‘劍’的本質才是最難能可貴的東西,白鹿宮整天以技入道以技入道是不是著了魔啊?!”崔照夜把筆一摔,“這么好、這么好的苗子明明就能清清楚楚地抵達道劍?非要他投身什么《六辟》,三十年是它、六十年還是它!入不了道怎么辦?!好好的劍者拿來蹉跎!”

長孫玦回過頭,見少女發怒時眉眼上揚,整張臉一下明媚起來,不禁心想這樣的崔家姐姐倒是莫名更加好看了。

崔照夜深吸口氣,憤憤不平道:“趁早放人家去洞庭和云瑯算了!”

長孫玦小心道:“那這算刮出來了嗎?”

“.刮出來了,又被人毀了。”崔照夜氣悶道。

但很快她沉默幾息,又恢復那種如常的表情,輕嘆一下,悶聲道:“.算了,其實就算白鹿宮沒禍害,楊真冰也不是我真正心許的那種劍者。”

“嗯?”

“.他只是在那個層次。”崔照夜低聲道,“你不大懂劍的事情。但有些標準,比如關于‘劍’的本質,比如關于與劍冥合,我認為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清晰地劃分出劍者的高下。固然還有些人不認同,但真理遲早鋪開在整個世界。”

“.而有些標準,是我自己的。”崔照夜遙望著那些劍者,“我有自己的‘審美’,長孫。對于‘劍者’兩個字我也有全然私人的想象,有些劍可以這樣處理、可以那樣處理.許多人會說沒有對錯,但我就是認為其中一種更好。”

“但我不會用劍,長孫,我證明不了。”崔照夜低聲道,又偏頭露出一個清媚無奈的笑容,“這就叫子期之未遇伯牙也。”

長孫玦仍然往劍場里尋找著,卻回頭道了一聲:“你去年不是見了顏非卿嗎?他怎么樣。”

然而這個名字一出,崔照夜又沉默了。

“顏非卿這個人.神京里只有他的傳說,沒有他的身影。懶得門都不出。”崔照夜微微翻個白眼。

“但其實他確實是我見過劍賦最高的本代劍者。只是那劍太‘無情’了無情劍不能成有情道,我始終認為.劍還是植根于‘人’的東西。”

“.哦。”長孫玦點點頭,可這時卻也忍不住有自己的疑惑,回頭道,“崔姐姐,這里真的是全部本屆劍生了嗎?”

“嗯?”崔照夜疑惑。

“是不是還有個叫‘裴液’的沒來啊?他也是修劍院本屆劍生的。”長孫玦道,“也是十七八的樣子,身材很挺拔,帶著一柄青色的劍。”

崔照夜沉默了一下:“你不會是讓什么野小子騙了吧?”

“是少君告訴我的!”

“哦?”

“我們還一起上課了。”長孫玦眉頭微蹙地認真道,“他還把‘許綽’寫成了‘許褚’。”

“.下次有機會再看這位奇人吧。”崔照夜也沒太在意,低頭斂著紙筆,“走吧長孫小姐,去別處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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