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人皆喜蝶,誰肯愛蠅(三)

類別: 玄幻 | 東方玄幻 | 食仙主 | 鸚鵡咬舌   作者:鸚鵡咬舌  書名:食仙主  更新時間:2025-03-19
 
如果魚嗣誠改寫自己的身體是為了打開這道門,那么就得在改寫完成之前殺死他。

裴液還并沒有為這件事情做好準備,但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早在幼年學武時,他就被傳授過江湖上樸素的道理。

“意外往往會更多。”

劍得時刻備好。

在飛掠而來的前一刻,裴液抬起左手,尾指翹起,手印輕捏在頷下,耳中聲響驟然拉長,鶉首已鋪開在心神之中。

然后臂袖同時毫不猶豫地燃燒起來,裴液知道在面對這個敵人時,自己必須時時刻刻都在最巔峰的狀態。

“上次我已說過,再見一面,我一定殺了你。”明銳的劍尖迫在眼球,魚嗣誠一動不動地淡漠道。

血像噴泉一樣從他左眼爆開,玉虎劍尖整個切入了他的眼球,然后在錚然的一聲中被眼眶扼住了劍勢。

眼球被絞碎時魚嗣誠面無表情,而下一刻他眥目咬牙,奮然嘶吼一聲,沸騰的無色蒸汽驟然從他身體的每一處關節炸開,氣鳴、高溫和膨脹一瞬間統治了整片水域,裴液身軀猛地失控,破紙片一般被掀飛到數丈之外。

下一霎無盡沸騰又冷卻的白汽中紫衣大監一掠而出,手中鐵槍高高揚起,凌在肢體失控的少年上空奮力一砸,水域再次爆炸開來!

槍還未到,裴液喉中已被壓出一股腥甜,右手飄回風再一次起劍,左手則張開五指舉起,數十上百朵焰花在周圍的空間中生長出來。

槍劍似乎有一霎的接觸,然后他整個人被炮彈般砸向地上。落地前裴液擰腰一轉,手中劍上承受的力量盡數傾瀉在地上,柔草與木桃在接連狂風般的撕扯下被蕩上天空,裴液則在離地一尺處宛如滑冰,從草地上飛掠而過,勉強卸去了第二槍的磅礴重力。

但汞華浮槎徹底打開的魚嗣誠快得嚇人。

盡管這速度已超過裴液自己的極限,但只一個眨眼,他已又凌在裴液上方。

裴液對上了他漠然冷兇的右眼。

沒有言語,鐵槍快而無聲地再次砸下!

很莫名的……裴液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這一幕。

是的,并非在某個生死險境中,而是在傍晚的朱鏡偏殿,那張擺著牽線戲偶的案桌上,北邊的那具戲偶用了六息把南邊那具砸得不能動彈。

霸道的槍術,懸殊的力量,碾壓的進攻……弱者準備倉促地趕來,強者持槍立在門前等待。

子梁。

時隔二十三年,裴液感覺自己來到了那位子梁身上,也面臨了與之一樣的處境。

魚嗣誠的槍簡單又霸道,他的打法也很簡單,在上一次的交手中,兩人都拼盡全力地想殺死對方,彼此交換了大多數的底牌,魚嗣誠已經領教過這個少年在逼仄境地中轉圜騰挪、制造奇跡的能力,所以他不再和他做招術的交換,不會失敗的殺死他的方法,就是強大的、快如閃電的、沒有停歇的進攻。

上次只在阻攔螭龍時爆發一次的汞華這次直面著裴液打開,少年的劍鋒被徹底忽視,哪怕因此失去一只眼睛,魚嗣誠依然選擇全力轟出手中一槍。

所謂“一定殺了你”,就是這樣令人心悸的決心。

但其實,裴液也已經嘗試把自己的靈魂放入那具戲偶中許多次了。

在李西洲讀書查問為他省出來的兩個白天夜晚,裴液每時每刻都在思考這場必定到來的戰斗,如今的場面像是設想成真。

鐵槍砸下的瞬間,裴液嘴角溢著鮮血逼視魚嗣誠,也朝他高高舉起了左手,猛地握緊成拳!

水域之中數百朵焰花同時轉為赤紅,高溫激發起更多的水泡白汽,整片水域都變成了一片沸騰的雪暴。

裴液長劍架住這一槍,然后被整個擊潰,骨裂之聲和血花同時炸開在水中,與此同時數百朵朱蓮之火朝著魚嗣誠飛掠而來,魚嗣誠將真氣向外蓬開阻擋,其余不做任何攔阻,一雙黃眸仍然死死鎖定裴液白幕失控的殘影。

外放的真氣攔住了大量的焰花,但仍有許多撲在了魚嗣誠的身體上,螭火穿透物質的特性和朱蓮恐怖的高溫是防不勝防的附骨之疽,魚嗣誠從碎火流焰中撞出來,初次交手時他憑借辟火紫袍免疫了那次傷害,這一次火焰直接貼在了他的肌膚上!

玄門靈軀在這一刻也受到了可觀的傷害,由內而外的爆發中魚嗣誠右臂袖子炸碎半邊,蒼勁的臂膊上露出了炭化般的燒灼痕跡,以及一些更老舊的、奇異的撕扯般的瘢痕——仿佛把一塊一尺長的皮膚拉扯成一尺半。

人與火的撞擊眨眼即過,下一瞬魚嗣誠再次挺槍逼至了身形失衡的裴液面前。

已經是第四槍了。

裴液的左肩再次碎成了骨片,鮮血淋漓地浸透了衣裳。他盯著圖紙了解過汞華浮槎的力量,也做好了接剛剛那一槍的準備,但還是幾乎失去了自己的左臂——魚嗣誠的爆發比他預計中要更驚心動魄,不知是修為帶來的增益,還是二十年來他更深刻地掌控了這具骨骼。

但無論如何,裴液盯著迫至面前的魚嗣誠,雙眸已拉長為金色的豎瞳。

“你總做什么噩夢呢?”裴液低聲問道。

魚嗣誠動作僵滯一瞬,在這個距離裴液無比清晰地看見這幅強大猙獰又丑怖的身骨,左側的魚紫良已只剩下半個身體,鱗片與血肉在交接處蠕動在一起,他本來似乎還有些昏噩的意識,但當裴液傳下矯詔時卻猛地目眥欲裂,比魚嗣誠反應更大地僵死在了空中。

下一霎魚嗣誠鐵槍砸下,但與此同時螭龍的怒嘯從身側沖破氣泡而來,黑玉的鱗片在高溫的濯洗中更加柔亮,足以生吞一人的大口張開,迎著汞汽死死咬住了魚嗣誠半邊身體。

魚嗣誠的第四槍在水中炸開,正如忽視朱蓮火般,他竟然也同樣忽視黑螭,汞汽洶涌地激蕩在水中,他像座山一樣頂住了仙狩沖撞。

螭血大股地飛涌出來,長槍突破螭口再次刺向無從喘息的裴液。

裴液卻已微微闔眸。

只是一瞬而已。

他身形飛絮般輕輕一蕩,已宛如鬼魅地避過了這一槍,小矯詔和黑螭為他拉扯出恰容一劍的空隙,裴液在一劍之間完成了一防一攻。

裴液仔仔細細地閱讀過那張拆分機體的繪圖,剛剛的三槍他也都親身親劍地接觸驗證,對汞華浮槎的理解這一刻驟然全數釋放,他精準地抓住了魚嗣誠連續爆發后一閃即過的“呼吸”——大多境況下汞華浮槎的輸送與釋放是平衡的,但如果你要在一霎之間抵住螭龍的全力,并且絲毫不肯衰減槍上的力道,那么爆發之后脊背上“蛟吞珠”就得多泵送兩次。

固然只是剎那,但裴液就在等待它的到來。

魚嗣誠顯然沒料到幾天之間他已對汞華浮槎的了解到了如此微妙的地步,這一瞬間——或者更早一瞬間他嗅到了少年的著力之處。

但他依然沒有防守。

長槍在逼仄間朝著裴液胸腹橫掃,僅僅一支小臂的爆發也掀起無數水浪,而心意相通之下,螭龍的尾部已如一張黑幕降臨在身前,幫助少年擋下了這一擊。

裴液被向后推去兩丈之外,這時他手里已經沒有了劍。

破水的尖鳴被沸騰和炸響掩過,玉虎如一道黃色閃光,直掠魚嗣誠脊骨上部。

剛剛又貪一槍的魚嗣誠絕來不及攔這一劍,裴液在兩個月前的修劍院劍場里,崔照夜拉著他和楊真冰鉆研“劍態”時,在楊真冰劍鋒迫面之時,裴液在冷悚中在一劍的上段和下段用出了飄回風與銜新尸,險些在一閃間切斷楊真冰的后頸。

——在身隨劍飄的飄回風避過攻勢之后,順勢松開劍柄,憑借劍隨身轉的微小余力,陡然驚掠一道三丈之內的銜新尸。

后來他琢磨了很久,如今第一次復現這仿佛截斷時間的一劍。

但下一刻裴液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即便在重重亂幕的阻隔中他依然縮緊了瞳孔——魚嗣誠身側的魚紫良好像忽然回過神來,向下伸出了他唯一完好的右臂,從魚嗣誠的腰間拔出了他的佩劍。

然后向后轉頭目光鎖住了那道黃色的掠影——一切不過一個眨眼,“叮”的一聲,玉虎撞在了橫封的劍面上。

“奶奶個逼!敢跟你老子玩兒陰的。”魚紫良轉過頭來陰沉地盯住了裴液,一雙美人眸中怒火難抑。

裴液在這個瞬間難免一怔,但他根本也無暇多看了,魚嗣誠黑龍般的鐵槍已再次從水中呼嘯而來,大監仍然面色冷漠,重新充盈的汞汽壓得心肺都一霎窒息。

黑貓這一瞬已叼住了他的脊背要吞入口中,但一個念頭交換之后它松開了少年的衣衫,裴液腰腹一迸,向后撐著它頭顱一翻一踩反而躍到了更無支點的高空,然后他探手從空中一抓,仿佛握住了什么。

長臂猛地一收,遠在四五丈外被擊飛的玉虎竟然再次掠成了一道金光。

魚紫良驚怒中回身再攔,但這次不是力量極輕的銜新尸了,兩劍錚然一交,玉虎再次蕩了起來,但這次卻不是飄飛,而是柄端仿佛有一根絲線牽系,回蕩中依然保持著姿態。

但魚紫良的劍卻是實實在在地歪斜了,在劍技一道上兩者宛如云泥,裴液刺中他的隙漏絕不需要第二劍。

隨著那無形的絲線猛然一繃,玉虎再次掠出一道筆直的驚影,在魚紫良的喝罵中重重地刺在了魚嗣誠后頸之下!

“大椎神道骨樞,若非最末一塊頸椎之骨,便在第五塊胸椎之骨,該有一處汞液循環的總樞。其形大概像個倒懸的漏斗,以蛟吞珠之勢把汞液壓進全身經絡里,類于人的心臟。”

裴液和郭侑確認過好幾番,自己也無數次想過這一劍的出手和落點。像戲臺上一樣你追我趕當然是不行的,魚嗣誠本來就比他快,其人轉身更比他繞到人家背后快。

唯有真氣凝絲。

裴液也幾次確認過戲偶之間的對抗和那枚覓得的殘片。

魚嗣誠重新熔鑄骨骼后當然會補齊傷損,但材質的特性不會變更,從戲偶的表現來看,染著麒麟火的槍尖會像熱鐵切入豆腐一樣切入蛟金,殘片同樣證實了這一點。

所以這一劍足以刺入骨樞。

也只有一劍的機會,所以在扎實的擊中感傳導而回時,他才點燃了涂抹的麒麟真血,劍刃上驟然騰起獵獵的金火!

紫袍在劍尖面前被剖開,靈軀在鋒利的劍火前同樣開裂,然后是裸露的紫金機樞,如同一個鼓起的光滑圓球。

但玉虎沒能刺入進去。

或者說連一絲劃痕都沒有留下,麟火熾烈的高溫映照在紫金鏡面上,但它對這種材質束手無策,并不比朱蓮火特殊在哪里。

“……”裴液這一刻才真的僵滯空中,他沒有失去對戰局的感知,但為了剛剛這一劍他確實用盡了轉圜的余地,而魚嗣誠的鐵槍已從下方攜著風雷撞來,仿佛潛淵飛起的蛟龍。

千鈞一發之際黑螭盤身攔在他下方硬受了這一槍,這一槍足以把裴液從下至上挑成兩半,也在黑螭身上剖開一個見骨的巨大豁口,裴液在巨震中“哇”地吐出一口血,左手死死抓住黑螭頸鬃,右手輕輕一牽,玉虎在飄轉中再次回到手上。

“嘿嘿嘿,任你奸似鬼,喝了洗腳水。”魚紫良轉頭帶著恨意陰笑盯住了他,重新抖了抖手中的劍,臉上仿佛還有剛剛被嚇出的慘白。

魚嗣誠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身上紫袍已有些殘破了,第一波全力催動的螭火對他造成的傷害比想象中要大,裸露出的肌膚觸目驚心,炭化、撕扯般的瘢痕、甚至有裸露的紫金部件。

但筋肉依然遒勁,何況他是靠骨骼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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